除了初次杀人的难过,李察还对血鹦鹉行将到来的命运感觉到说不出的紧张。不知为什么,纳亚越是显得轻松,李察就会越紧张。他的观察一向细致,在纳亚提起血鹦鹉时,就在眼角余光中看到纳亚两个同伴脸上露出些许的不自然,而血鹦鹉更是在昏迷前的瞬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绝望。
从纳亚的话中推断,李察知道血鹦鹉十几年前就在黑暗世界中小有名气。这样的人,以及纳亚多年以来的同伴都会不自觉的流露出紧张和害怕,那么过一会纳亚会展示出什么给自己看?而且纳亚刚才重点提醒过,让李察带上个木桶。现在只要一想到木桶,李察的胃就开始忍不住痉挛,有种立刻找个角落把胃里所有东西都吐出来的冲动。
纳亚和苏海伦,以及那些大魔导师们有一点很相似,就是从来不在正经的事情上开玩笑。
尽管很想立刻大吐一场,李察还是咬着牙跟上纳亚的脚步,并且成功坚持到抵达小酒馆为止。就连李察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等纳亚和李察走后,留在原地的两个懒洋洋的男人就忽然变了样子,他们以不可思议的迅捷收拾尸体、清理现场,几分钟过后所有的痕迹几乎都被抹得一干二净,只有小巷深处还留有大片魔法火焰舔舐过的痕迹。
等到明天一早边缘区的人们走出家门时,就会觉得昨晚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在混乱的边缘区,类似的事情,包括震动、爆炸以及种种奇怪的声音经常出现,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只要把门窗关好,那么房间内外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外面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与屋内的人无关。建筑物是受到深蓝规则保护的,破门而入或者破坏外墙体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恶性事件,肇事者会被判定为入侵,成为深蓝的敌人。当然,外面发生的事也可以变得有关,假如屋里的人有太过浓厚的好奇心的话。
纳亚拖着血鹦鹉穿过小小的大堂,从吧台边进了后厨。而李察发现这间酒馆的后厨空间异常的大,甚至比前厅的面积还要大。除了常见的炉台、酒柜和食物柜之外,后厨的墙壁上还钉满了大大小小的铁环,天花板上甚至吊着几只滑轮,并且垂下数只大小不一的铁钩。
后厨中到处弥漫着浓重的油烟和劣质烈性酒的味道,但是这两种强劲的味道也压不住无处不在的霉味。墙壁和地板都是石砌的,冲洗得很干净,可是上面依然留下大片不规则的淡淡痕迹。
“去把门关好。”纳亚吩咐着,一边把血鹦鹉拖到厨房中央。
李察依言走过去关好了门,然后就看到门后面居然真的摆着一只不算太小的木桶。木桶很有些年头了,虽然冲洗得很干净,也没有什么异味,可是看到它的瞬间,李察终于再也压制不住身体的强烈反应,猛然扑到木桶边,拼命地呕吐着。
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所以腹中不多的东西几下就吐了个干净,然后吐出的就是清亮的酸水。浓重的酸气直冲李察的鼻子,一时把后厨中几乎所有的味道都压了下去,可是另有一缕本不起眼的味道却因此变得格外清晰。李察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味道的来源,那是积年累月血垢留下的味道!
李察刚知道不好,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占了上风,胃又是一阵强烈的抽动,几乎缩成一团。最后一缕酸水几乎是从他嘴里喷射出来!
而纳亚似乎早就知道李察会是这种反应,只是一开始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就开始自顾自地做起事来。他哗啦啦地拉下天花板上垂挂着的铁钩,把血鹦鹉的手脚穿在铁钩上,然后一拉铁链,血鹦鹉就被悬吊在半空,四肢向着不同方向被拉伸到了极致。
剧烈的痛苦让她从昏迷中醒来,然后锐器穿透了几处经脉的剧痛,使得她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过恢复神智后,血鹦鹉立刻不再惨叫,而是放松绷紧的身体,开始观察四周。可是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纳亚,于是眼中立刻闪过绝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纳亚伸手在她身上胡乱揉捏抚摸了几下,配合他猥琐的表情,实在是说不出的下流。可是血鹦鹉却完全放弃了挣扎,身体的力量随着纳亚的抚摸不断流失,而眼中的绝望已浓得完全化不开。
纳亚哼着走调的小曲,开始一件件脱她的衣服,直到把最后一点布片也挑出来扔掉为止。血鹦鹉就这样赤裸着被挂在厨房中央,由于部分肌肉和经络被破坏,身体不时轻微地抽搐扭动一下,被铁钩穿透的地方则怪异地没有立刻大出血,而是慢慢地向外渗着,一滴滴落在地面。
李察终于站了起来,脸上是惨淡的苍白,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他擦了擦胸前溅上的污渍,鼓足勇气抬起头,把目光放在血鹦鹉赤裸的身体上。他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血鹦鹉的真实年纪应该已过中年,可是强劲的实力却使她的容貌身体保持在非常年轻的状态,从哪个角度看她都不超过三十的样子,而紧致有力的双腿,胸前和臀部有些夸张的曲线则更对男人充满了诱惑。在许多时候,容貌和身体就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可是现在,她的身体在李察眼中却没有丝毫诱惑可言,反而因为专注,李察看出她身上许多地方的数据有所异常。
李察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视线一片模糊。可是在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父亲那嚣张跋扈的脸。而在那张钢铁铸成般的脸上,却有着一双沉静得让人心寒的眼睛。父亲……这个词在李察心中没有任何暖意和亲切,只有痛恨、寒冷和令人窒息的压力。李察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拥有什么样的力量,每每想起,却只有深不可测一词形容。如果是歌顿在这里,会看不下去吗?
所以每当身体的反应可以稍稍控制,李察就会抬起头,用力睁开眼睛,去看纳亚正在做什么。
眼泪模糊了视线,那就一把擦去;耳中全是阵阵蜂鸣,听不清纳亚在说什么,那就用力摇晃脑袋;最后则是疲弱的身躯想要瘫倒在地上,那就一手抓紧墙壁上的铁环,一手撑着旁边的木桶,至少让上身挺直。
李察依稀看到纳亚一边象个老人般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一边用手在血鹦鹉身上仔细抚摸,不曾放过每寸地方。而他双手所过之处,往往会翻起大片的血花。李察的身体正在全力抗拒着这一幕幕的场景,不让他弄明白纳亚正在做什么。可是“精确”和“智慧”的天赋却在这里发挥了作用,它们冰冷地把一切真相都还原给李察看。
腹部又是一阵几乎让人昏晕过去的绞痛,李察甚至怀疑自己的胃还是不是完整的。他的身上已经溅了不少的污渍,可是却已感觉不到。厨房中充满了血的鲜甜味道,完全压住陈年的腐朽气息。
整个空间也没有多余的声音,从那根钢线开始,血鹦鹉就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除了李察自己偶尔控制不住的干呕声,就只有纳亚双手舞动时轻微细密的刷刷声,如同高地孔雀羽毛笔尖在小羊皮纸上畅快地创作。
纳亚加快了动作,双手瞬间编织出数以百计的手势,每个动作却又无比清晰。于是在李察眼前,一朵灿烂而瑰丽的血之玫瑰凌空怒放!
那真的是一朵玫瑰,绽放在血鹦鹉的躯体上,甚至都能看到娇嫩花瓣的震颤!
李察的视野即刻被玫瑰所填满,而当他恢复视力时,只看到纳亚拿着一件薄薄的东西,递到他的眼前。李察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可是上面被鲜血浸透的魔法纹路却是异常眼熟,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那是属性类魔纹构装:初级敏捷。
咣当一声,已经满溢的木桶翻倒,里面的污物溅了李察一身。
李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清理了衣服上的污渍,又是如何离开纳亚的小酒馆的。当身体的反应终于平息下来时,李察的眼前还晃动着那张魔纹构装,以及一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武器。可是血鹦鹉的身体和容貌已经从李察的记忆中消失,他现在能够记起的只有她的声音。
而由始至终,纳亚都没能从血鹦鹉嘴里问出任何东西来。不知道是血鹦鹉真的坚持到了最后,还是纳亚根本没给她机会开口。
在李察前方,幽深的小巷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而惨淡的魔法灯光只能给小巷内增添一点点光亮。小巷太长,而魔法灯太少,每盏魔法灯的亮度又远不及深蓝主塔中的同类。当走过一盏魔法灯时,李察的身影投在前方,并且越拉越长。
他忽然感觉到寒冷,同时疲倦和饥饿同时袭来,嘴里和喉咙中象被火烧过一样辣辣地痛着。李察早就把能吐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又因为连续使用血脉能力“爆发”而透支了体力,直到现在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时,才悉数发作。下一刻,他几乎连小小的一步都不想再挪动了。就在这时,忽然一扇有些眼熟的门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艾琳住的地方。
李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此处。可是在看到这扇门时,今晚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突然闪电般串在一起,而种种场景幕后的真相则如漩涡下的暗礁,在李察脑海中若隐若现。或许只是无端的猜测,但是李察却知道,真相很可能便是如此,因为在真正的现实中,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巧合。
血鹦鹉和那些杀手早就在预定的地方等候着李察,而艾琳则是把他引入陷阱的诱饵。
砰砰砰!李察敲响了门。
旁边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从里面探出一颗满脸横肉的脑袋,没有完全张开的眼睛已是凶相毕露,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嘟嚷着什么,显然对被打扰了睡眠显得相当不满。可是当他看清李察衣服的式样质料后,却立刻以百倍的速度把头缩了回去,同时闪电般关上了窗户,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显示出了堪称神迹的技艺。
李察现在穿的是法袍下的内服,上面织绣着大片繁复华丽的魔法花纹。这并不是装饰,而是货真价实的魔法阵。第一名杀手刺破了李察的魔法袍,却没能划破他的内服。能够穿得起如此内服的,就只有深蓝主塔中那些天赋、血脉、出身和运气同样让人痛恨的家伙了。
砰砰砰!李察再次砸门,这次比刚才的声音响得多,旁边却再也没有敢打开的窗户了。
门上一个仅可容纳拳头,平时用来收邮件的小窗打开了一线,露出艾琳充满警惕的面孔。看到是李察,她立刻啊的惊呼一声,飞快地拉开了门。
门完全打开后,李察才看到艾琳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根魔杖。从材质看,这只是根最普通的魔杖,上面镶嵌的宝石至多能够储存两个一级魔法。不过魔杖的好处是可以瞬发,而两个一级魔法在边缘区已经很有威慑力了。艾琳自己虽然已经是三级法师了,可是施放二级魔法还很吃力,也没有可能瞬发一级魔法。所以在真正的战斗中,她还在努力吟唱咒语时,对手已经可以大步冲过来,直接几个耳光把她扇倒在地。
低级法师是没有战斗力的,只有在魔杖、储魔戒指或是卷轴的帮助下,才能够独立战斗。
看到艾琳手中紧紧握着的魔杖,李察心底微微一动,立刻对于她平时的生活境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只有处处危机的环境,她才会有如此强烈的自保意识。而这根最低级的魔杖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再差的魔杖也是一种昂贵的物品,眼前这根大约价值四五百金币,这笔钱在深蓝中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无力偿还一千六百金币债务的艾琳来说却是一笔巨款。她宁可背负债务也要弄这么一根魔杖在身边,显然没有了它,那么她根本没有任何安全可言。
只是刹那之间,李察就已经看出了许多东西,而艾琳却冲了出来,站到李察面前,有种想要扑进他怀里的样子,却生生忍了下来。她伸手把李察拉进了房间,然后向外面看了一眼,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锁死。
艾琳背靠着门,盯着李察,胸膛急剧起伏着,脸上更是泛起潮红,显得非常激动。
李察却在打量着房间。这是一套很小的房子,由里外两间和一个小小的浴室构成,功能齐全,却小得可怜,站在门边就已经可以把所有的角落都看个清楚,而且只有卧室那边有一扇通向天井的窗户,其他空间都是四面墙壁。房间中也有配备魔法灯,不过没有点亮,而是代之以一根蜡烛。
狭小的房间中已经满是蜡烛的烟气,却也难掩少女身体馨香的味道。房间非常小,卧室中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柜子,浴室则只能站着洗澡。外厅并不比卧室大多少。房间中的东西很多,却码放得非常整齐,而且巧妙地利用了空间,竟然没有多少拥挤的感觉。
就在李察观察着房间时,艾琳忽然看到李察的指缝间有溢出的鲜血,而且自己的手也有些粘粘腻腻的。她伸手在面前一看,借着摇曳蜡烛的光芒,看到手心中满是鲜血!
想到刚才是拉着李察的手把他拉进房间的,艾琳禁不住惊叫起来:“李察!你受伤了?”
李察随意挥了挥手,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一点小伤,没事。”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一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特别是看过纳亚处理血鹦鹉的全过程之后。
艾琳却看清了他手掌的伤,本来铁条的粗糙表面就几乎划破了手指到掌心的所有皮肤,李察又数次自己按压,弄得伤口一片狰狞,似乎整个手掌都绽裂开来的样子。
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叫起来:“你怎么会受伤的!他们答应过我不会真正伤害到你的……”
话一出口,艾琳即刻掩住了嘴,脸色一片惨白。而李察则抬起头,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锋锐如箭的目光在艾琳脸上扫过,把她的一切反应都收在眼底。然后他的目光转为宁静深远,平静地说:“你果然也参与了。那么告诉我,他们是谁?”
李察越是平静,艾琳就越是感觉到寒冷。她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衣领,深深地低着头,以几乎不可能被听见的声音说:“是米妮。她来找我,让……让我把你引到这里来,她说有些私人的事想要和你说。我……我没有办法拒绝,所以只好答应了。”
“可是米妮答应过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而且她说过,你是殿下最喜欢的学生,她怎么敢伤害你?”艾琳的声音越来越高,倒更象是在拼命说服着自己。
而李察则非常平静,问:“米妮?她给了你多少钱,还有,什么原因让你无法拒绝?”
艾琳这时也逐渐平静下来,苦涩的笑了笑,说:“一共五百金币,另外她答应不找我父亲的麻烦。”
“五百金币?原来我只值这么点。不过再加上你的父亲,份量就差不多够了。”李察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看着艾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问:“你的第一次也是卖掉的吧,能告诉我卖了多少吗?”
艾琳脸色瞬间苍白了一下,头低得更深了,但片刻之后还是说:“两千金币。”
“四瓶普通的魔力恢复药剂。”李察用近乎残酷的方式点评着这个数字,并且继续追问:“对方是谁?你为什么宁可赚他的钱,也不愿意用我的?”
这是一个很老的问题了,而且也曾经提起过。这一次,艾琳没有选择逃避,她象是豁出去了,很快地回答:“是斯迪文森,也是殿下的学生。我那个时候急需用钱,而他恰好在这时提出了要求。我……我只是在边缘区中生活的普通人,勉强沾了点贵族的边。以他的势力和身份,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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