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寂静,随即便响起一片恭贺之声。
文策呵呵笑道:“可能不少人都知道,婷儿是文徽将军的侄女,多才多艺,尤其是弹得一手好琴。正值今天宴会,婷儿你就弹上一曲,叫这些人也听听什么叫仙乐。”
风婷盈盈欠身,笑道:“父皇过誉了,婷儿献上一曲《幽兰》,祝父皇身体康建。”
此刻已经有婢女将一把古雅的七弦琴摆在斜右侧的案上,风婷飘然坐下,将她那双莹白似雪的纤手轻搭在古琴之上,一手轻拨琴弦试了试琴音,接着盈盈一笑点头为礼,玉唇轻启弹唱起来。
“幽兰发空谷,蔚为王者香。香风满四野,素枝凝清光。脉脉含深情,独立遗众芳。何堪萧与艾,结交当道傍。萧艾滋露华,幽兰罹严霜。光风一以转,采采充佩裳。”
一曲《幽兰》弹起,琴声悠扬而轻灵,嗓音婉转诱人。在唱腔之中更是糅合了一种清丽而慵懒的味道,配以风婷她那极之动人的表情,令众人皆为之动容。
一曲既终。
琴声倏止。
殿内不见半点杂音。
片刻之后,掌声如雷。
“空山四无人,知有幽兰花。花开不可见,香气清且嘉。飞流下危磴,时有横风遮。香久亦不闻,山深愁路赊。众草何青青,吐艳明朝霞。如何咫尺间,渺若天一涯。援琴坐白石,日暮三叹嗟。”
在魏将军府的柳院之内,雷彦正在弹唱着另一首《幽兰》。
不同的歌词,不同的曲调,一首本该悠扬的歌曲,却硬是给雷彦弹唱出一种自由飘逸而洒脱的味道来,不过他的唱功确实叫人不敢恭维。
手指在琴弦上滑动,琴音流动在柳院之中,雷彦兴之所至将本已结束的曲子撰改后,接着弹唱下去:“叹嗟花不现,何来买酒钱。叹嗟花空开,如何买珠钗。金币天上飞,咫尺似天涯。空闻香满谷,无法卖兰花。”
雷彦将原本一首描写歌唱之人对兰花的喜爱,所以才有苦寻兰花不见而日暮三叹嗟的举止,硬将其给拗成是因为无法找到兰花来卖钱,这段歌曲要是被原作者听到,恐怕非要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不可。
一旁的高升与艳艳均听得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老大!高,实在是高啊。真没想到老大你还有这两下子啊。”高升一脸崇敬的道。
“自然是高了。”雷彦也不谦虚。
“唉,高升,真是浪费了你的名字了,就你这样怎么高升啊?夸奖人也要有水平啊!词语贫乏,难道形容老大我,就只能用一个高字吗?”雷彦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
相对的,在天香楼出来,颇是见过世面的艳艳,却听出在雷彦那不怎么样的嗓音下惊人的琴艺。
雷彦前面唱的那段《幽兰》她是听过的,而且还是听她们那最红的紫香姑娘唱过,同是这一首乐曲,雷彦却能弹唱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来,那是一种脱离世俗的自由与洒脱,少了一丝尘俗的妩媚,多了一些奔放与超然。
她对于琴一向都很用心,小姐弹琴的时候她也看得仔细,听得很用心,她最少知道雷彦弹得比她听过的所有人都好。
艳艳心头一动,福至心灵的盈盈拜下道:“小女沈艳艳,愿拜公子为师。”
雷彦大吃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坑坑巴巴的道:
“开……开什么玩笑?你……你不要想不开啊!虽然我为人比较英俊潇洒、才华出众,但我是不会随便收徒的。”
关键问题是他怕麻烦。
“师傅,你不收下我,我就在这里不起来!”艳艳撇嘴道。
这是什么逻辑啊?雷彦有些头晕。
“你真的不起来啊?”片刻后雷彦确认道。
艳艳甚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哦,这样啊,呵……”雷彦对她灿烂一笑道,“那你慢跪啊,别客气,我是不会因为这样就改变决定的。”
艳艳一呆,随即将一双水漾的美眸望向高升,一脸求助的动人样子。
“老……老大,你看艳艳她多可怜,你就收下她吧。”被迷得有些发晕的高升,向雷彦劝道。
“收下她?”雷彦看向高升。
“嗯嗯。”高升连连点头。
雷彦灿烂一笑道:“我想请问‘高大哥’,我怎么教她?是不是把她带回‘家’里去?你不觉得我们家好像人太多了,而且女人也不可以随便去的吗?”
高升闻言一楞,总不能叫艳艳去军团吧?什么女人不可以随便去!那里怎么可以带个女的回去,一旦被上面发现,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看见雷彦越来越灿烂的笑容,高升心头一阵发毛,想起了这次的训练,好像每次看见雷彦笑成这样,接下来都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高升不由打了个冷颤,干笑道:“确实确实,老大英明!果然……果然是不太适合收她的。”
艳艳闻言嘴角一撇,好像要哭出来一般道:“师傅收下我吧。我真的很想学琴,以后我要是能像紫香小姐那么红,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师傅的,求求师傅你就收下我……”
高升劝道:“艳艳你快起来吧!老大他还真的是不能教你,你也可别一棵树上吊死啊,天下可以学琴的地方有很多啊……”
一旁本来不太专心的雷彦突然眼睛一亮,轻咳两声道:“嘿,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山风水影朦胧月,琴音歌舞梦飞花。”
“山风水月阁?”艳艳瞪大了眼睛。
“没错,山风水月阁!”雷彦灿笑道。
(注:卡维尔帝国之礼,一般为六种:双膝跪地礼、单膝跪地礼、拱手礼、点头礼、欠身礼以及军礼。其中双膝跪地礼大都只有一些特殊场合,如拜祖、拜师、拜父母等等才会用到。仆对主、臣对军一般都是行单膝跪地礼。
在军中,大多行军礼。拱手礼、点头礼、欠身礼就随便,也比较普遍。)
大殿之内突有一人笑道:“文婷公主的歌琴皆美,可惜无舞,甚是遗憾。”
众人闻声望去,见这说话之人正是那位戚柄文。
此刻大皇子喝道:“斗胆!”
文策挥手制止,笑道:“戚将军所言甚是,寡人早有准备。”
文策正待叫上舞姬,威柄文开口道:“陛下明鉴,臣有一个想法不吐不快。”
文策对这威柄文显然十分宠信,闻言笑道:“爱卿有何想法不妨说来。”
威柄文道:“人舞不及剑舞,听说魏将军的外甥是这次全大陆学院排名赛第一的风扬学院的选手,不如找个人和他殿前切磋一下,让我们见识见识,顺便为宴会助兴如何?”
“哦?”文策看向魏严正那桌,见到他身边的展凌熹,一脸讶然。
魏严正连忙拉起展凌熹施礼道:“这个就是臣的外甥,名叫展凌熹。”
文策讶道:“魏卿,你这外甥还真是容貌出众,一表人才啊!他还是风扬的选手吗?怎么上次大会结束时没见到他。”
魏将军回道:“臣的这位外甥没去参加最后的颁奖。”
文策看向展凌熹道:“你也没回风扬?”
“是,我不想再念下去了。”展凌熹点头道。
魏严正连忙在旁补充道:“臣这位外甥就是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也不太喜欢和人接触。”
这句话自打展凌熹来到魏府那天起,魏严正就不知道和人说了多少遍了。
文策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点头笑道:“这倒也是好事啊!”
文策这句不知有心或无心的话,听在在场众人耳中,感觉各异。
展凌熹也不由对这位传闻中只醉心于才艺的帝国皇帝,产生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此时文策笑道:“戚卿的提议倒也不错,只不知是要和什么人切磋,戚卿那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陛下,我倒是有个有趣的提议。”郭仓容笑的古怪,道:“就不知道戚将军有什么想法?”
“爱卿快说。”文策感兴趣的道。
“呵,这次臣去视察各军队装备及训练情况,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郭仓容顿了一下,接着道,“那就是我们帝国的骑兵数目大大缺乏。因为无论是东北方的百里军团,还是东南方向的麦加帝国,都有为数不少的骑兵,而且我们的骑兵,训练也并不充足。如果放眼将来,这一定是我们帝国军队的一个弱点。”
郭仓容说着做出一脸担忧的样子。
这倒是让包括戚柄文在内的许多真正的忧国派吃了一惊,帝国的骑兵确实是堪虑,因为养一个骑兵需要很多的花费,光战马就需要五十个金币,再加上武器、战服,一个轻骑兵装配完整也需要花去八十个金币。而把骑兵备而不用,就还要加上训练费、粮草、高额的军饷……等等一切下来,一个轻骑兵的花销可以顶上十几个普通士兵,若是与那些预备役士兵相比,“以一敌百”也毫不为过。
一直以来都对各军大肆苛扣和削减军费的郭仓容,如今却说出这番话来,让人一时想不出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文策闻言皱眉,片刻道:“不知爱卿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回陛下,臣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既可以省去太多不必要的浪费,又可以令我帝国骑兵力量壮大的方法。”
郭仓容一副胸怀奇谋的样子。
“哦?是何良策?”
郭仓容话一出口不光是文策,连戚柄文和杨辉他们都想知道是什么万全之策了。
郭仓容分析道:“其实我们帝国的骑兵在数量上,无论是用来对抗百里军团还是麦加帝国都是够用的,就是质量差了些,又分散在各军团中管理不易,训练不易,因此质量就不够……”
郭仓容这边说着,戚柄文之流已经似乎把握到了什么,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具体提议,但都肯定他嘴里不会说出什么有利军心的好计画来。
同时有许多人心下暗骂,什么质量不好,训练不够,还不都是你大削军费的什么“节消”提议的后果。
郭仓容继续道:“因此,臣以为,最好能单拿出一批骑兵来单独成立一个‘骑兵师’,一来方便管理发表调遣,二来又可以集中训练,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三来,万一有战事发生,还可以给各军团最及时的支援……”
他说得似乎头头是道,也甚为得意,军方人却嗤之以鼻。
此刻一直没有开过口的文徽将军道:“你的意思不会是要我们把骑兵都交出来,然后再交与‘郭将军’你统一管理吧?”
文徽这“郭将军”三字发音极重,语带讽刺和不满。
要知道若说帝国五大将军,也就只有他郭仓容是名不副实。
若论军容:杨、魏、戚、文,这句话就可以体现得出来。
其他人都是出自军方世家,家里统兵几代,从小便接触军务,在军队中摸爬滚打。而郭仓容绝对是半路出家,若论武功,论奸狡,或许几人比他不上,但要说到领军,他则是拍马也追几人不上。
他能挂上这将军二字,也多半是因为他有几个勉强还带得了兵的手下,以及他过人的政治手腕。
因此从他口在中提出的所谓军事提案、军事战略,大都会被其他四位所嘲笑。
不过,因为郭文两人表面上都是支持二皇子文凯,算得上是同一阵营,因此在几位将军之中,文徽还是比较能给他几分面子的。不过此涉及关系到自身利益的重大事件上,文徽也不由得对他极为不满。
郭仓容似乎听不出嘲讽般的向文徽笑道:“当然不用把各军团的骑兵全部调出,每个军团抽出一半左右的人马就足够了,而且这提议既然是我想出的,为了避嫌自然也不会是由我来管理这‘骑兵师’。至于谁来管理,我提议就给这些有魄力的年轻人一个机会,也当是为帝国培养新一代的人才。”
他说得一副只是站在帝国立场的大公无私模样。
文策闻言点头笑道:“郭卿提议甚好,不知你心中可有什么合适人选?”
郭仓容恭谨道:“我认为魏将军的外甥是很好的人选。而且都说戚将军帐下高手如云,所以刚才臣所想到的就是可以让他们出一高手同展凌熹来个殿前比武,顺便让各位看一下他这位传闻中的风扬第一高手,是否有资格担此重任。”
鹿帷衾见文策似乎有些意动,不由暗叫不好,忙道:
“请陛下三思,展凌熹他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怎么能担此重任……”
“就因为他年轻,这才是优点,眼光要放得长远一些,难道帝国重担要永远扛在我们这些老人身上?几位皇子何尝不是年轻?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日后皇子登基,难道也要鹿老帮着扛下帝国的重任吗?”
听得郭仓容的话,连一向为“戚派”所支持的大皇子文宏,也不由得对鹿帷衾面现不满之色。
“两位爱卿不必再争,朕看此议甚好,就由戚将军派一高手和展卿比斗吧。”文策终于被说服而开口道。
就如雷彦所说,“戚派”确实是为了帝国,鹿帷衾和戚柄文所形成的阵线,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和“郭派”
抗衡,但可惜他们与“杨派”在某些观点上并不协调,无法得到“杨派”的鼎力支持,而且帝国也并不是他们戚派的帝国,因此,“戚派”虽不似“杨派”的死硬作风,到处树敌,但他们的势力却足以为文策所忌。
权力这种事情很是难说,身在帝位的人未必可以清楚的看出谁忠谁奸,他们只会从一次次的争斗中“发现”某些人的“威胁”。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你那位不向任何一派真正靠拢,也不明确支持某一皇子,甚至在军功上也无甚大作为的‘舅舅’,才能得到文策的厚爱吧?”
当初雷彦说这句话时,笑得一副漫不经心。
不过,他却是真的说中了问题的关键。
魏严正的今天不是因为他出自军人世家,不是因为魏家的祖上立下赫赫之功,不是因为他对文策奉承拍马,只是因为他“不争”。
此时戚柄文有如吃了一只死老鼠般,他本是想找人摸摸展凌熹的底,毕竟他没亲眼见到展凌熹的比赛,没想到却凭白给郭仓容当了一回枪使。而且,以他的身分也不好自己请战。
不过,此次比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展凌胜出!戚柄文暗暗咬牙。
几派之中,若论骑兵,当以“杨派”为首,“郭派”
的骑兵数量最少,素质最差,就是同时从几派中抽调同等人数的骑兵,“郭派”的损失也是最少。而且更不要说这个叫展凌熹的是魏严正的外甥,而且还有着那样的记录。
他敢肯定,郭仓容不是已经拉拢了展凌熹,就是已经把他的学院和大赛表现调查得一清二楚。
戚柄文一面心下大骂郭仓容,躬身道:“启禀陛下,臣舍下有一高手,名唤邓超,臣请陛下传唤。”
文策点头同意。
派去传唤邓超之人刚领命离开,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陛下,臣……”
“父皇,儿臣……”
展凌熹向发声处望去。见站起的两个人,一个是大皇子文宏,一个是杨辉将军。
文策见两人同时站起,笑道:“皇儿和郭爱卿都有话要说吗?”
文宏回道:“启禀父皇,孟间正是上一届玄武学院的参赛选手,不如先让他们切磋一下,父皇以为如何。”
文策看向一向不爱开口的杨辉。
杨辉躬身道:“臣下和大皇子想法相近,臣的副将蒋豪身手不凡。”
杨辉此时也终于坐不住了。
他一向深知骑兵之重要,也花费了不少的精力和财力才有今天的成绩,现在怎么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