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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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1-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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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的不安在于,既然连靖王都认为自己与林珙的死有关联,那宰相会怎么想?他是想报当日护卫被杀,自己和藤子京重伤之仇,他也有想过幕后主使之人可能是宰相大人,自己未来的岳父,如果真是这样,范闲自忖也只会杀死吴伯安以警告对方,但却没有想到林婉儿的二哥就这样干净利落的死了,林家就两个儿子,听说大的那位还有些问题……   
    想到林婉儿,范闲又是一阵头痛,就算婉儿从小生长在宫中,与林家人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双方是血肉之亲,这是无论如何也撕脱不开的事实。   
    他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眼光渐趋坚定,他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也不能让婉儿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她知道是自己的叔叔杀了她的哥哥。   
    ——————   
    庄严无比的皇宫深处,天下最有权力的那个人所处的房间,却远远不如他所管辖的疆土那般有气势,宝鼎里的焚香渐渐散去,只留下厚厚积香灰,门外西去阳光侧向照了过来,那些扑槛而来的柳绵在光线之中纤纤可数。   
    房内铺着浅色石砖,左右依次站着十数位朝中大员,今天并不是正式的朝会,所以这里并不是太极宫,只是一处偏殿,庆国伟大的陛下也没有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只是随意拣了把椅子坐着。   
    皇帝今日穿着一件水青绸的便服,腰间扎着一条盘龙金丝带,乌黑的头发束得紧紧的,只是偶尔会在鬓角处发现几丝银丝。他就这样随意坐在椅子上,比四周站着的臣子还要低些,但那股气势却像是坐在世界的最高端,俯视着脚下的万千臣民。   
    今日国事已毕,留在屋里的都是几位老臣、重臣。   
    陈萍萍在左手第一位,因为身体原因坐在轮椅上,所以显得特殊,头颅无精打采地微微垂下,似乎都要睡着了一般。这些大臣们身为陛下第一亲信的陈院长,曾经得到过明旨,不用参加例行朝会,但今天这会议却是必须要参加的。   
    宰相林若甫在右手第一位,他今天也有特殊待遇,坐在一张圆凳子上,只是官服有些长,所以显得有些滑稽。这位名噪天下的奸相,生得却是眉请目秀,眸子炯炯有神,只是微白的胡须揭示了他真正的年龄,想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美男子。   
    今日他的双眼有些红肿,嘴唇有些发白,想来是先前哭过。   
    “宰相大人节哀。”皇帝轻声说道,房间里嗡嗡的回声响了起来,“你且在府中休养数日,也好……送送那孩子。”   
    林若甫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一礼,哽咽说道:“老臣不敢,犬子之事,惊扰了陛下已是罪过。”   
    那几位各部大臣也温言相劝老宰相,人死不能复生,如何如何。   
    林若甫忽然高声说道:“敢请陛下为老臣作主,为那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说完这话,他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今日午间得知了二儿子的死讯,一向心如铁石的宰相大人也险些晕蔽了过去,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哪里禁得住这般情绪上的冲击。   
    皇帝的唇角不为人知地翘了一翘,不过没有人敢盯着天子的脸去看,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皇帝陛下似乎有些诧异宰相的说法:“自前日范家小子遇袭之后,不期京都之侧,又发生如此凶案,这京都府自然难辞其责,宰相大人放心,寡人自当重重处分,给你一个交待……各有司定要抓紧缉拿凶徒,以刑部为主,若有不协事,陈院长在一旁统领一下。”   
    陈萍萍看似熟睡,此时却睁开双眼,微笑着应了下来。   
    林若甫双眼里暴出两道精光、却是片刻即逝,向着皇帝叩了个头,才在众人的劝说下站了起来。   
    皇帝平静看着他,庆国并不如何讲究殿前仪范,这位九五之尊知道宰相这个头是不好禁受的,忽然皱眉说道:“前次事情,有北齐贼子的影子,意图引起朝廷风波,今次莫非又是外贼潜来作索?这边禁如今难道疏落成这副模样?传旨下去,着北三司好生自查。”   
    他忽然厉声训斥道:“陈萍萍,你的院务也得用心才是,四处难道是吃白饭的!你这次回乡省亲,硬是多拖了一个月。难道要朝中大臣的子弟个个死于非命,你才肯回来!”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六十二章 御前栽赃           
    听着陛下的声音越来越高,群臣惊惧,极少见陛下如此发怒,更少看见陛下对陈大人如此严厉训斥。陈萍萍却是面色不变,开口自辩道:“回京之时,因为朝中有人意图劫走北齐密谍司理理,这位司理理与前些日子范氏子遇刺一案有关,兹事体大,我得院报之后绕了一段路,押那探子回来、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嗯,原来如此,那倒罢了。”皇帝轻轻想了一声,竟是将这事儿高高举起,却又轻轻落下。   
    众大臣原本惊得不行,心想陛下似乎连陈大人都不怎么喜欢了,接着发现如此发落,才明白原来迟归一事,终究不成体统,陛下是借此事将这笔帐清掉。但众人紧接着想到陈萍萍所言司理理一事,大臣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意图劫囚,不免心头震惊,暗忖莫非真的有朝中大员与北齐勾结,妄图惑乱朝政。   
    “司理理一事暂且放下,先将宰相公子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皇帝冷冷看着陈萍萍。   
    陈萍萍在轮椅上欠了欠身子,又看了林若甫一眼,才微笑说道:“这两件案子,其实……倒是一件。”   
    “怎么讲?”不止是皇帝,就连其余那几位大臣也来了兴趣,唯有林若甫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宰相大人心忧子逝,有些话我本不当说,不过做臣子的,在陛下面前不敢隐瞒,还请陛下恕过臣出言无状之罪。”   
    皇帝皱眉道:“说来听听。”   
    陈萍萍握着满是青筋的枯手成拳。堵在唇边咳了几声,似乎将胸里的闷痰全部咳了出来,才淡淡说道:“宰相二公子林珙被杀之时,与吴伯安在一起。”   
    “这吴伯安是谁?”皇帝皱眉道。   
    吴伯安在京都官场中颇有几分名声,此时屋里的大臣大多知道,只是以往总以为这个谋士是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摇摆,哪里想到竟是会与宰相家的公子呆在一起,此时再投往宰相大人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担忧,毕竟大家是文官一体。如果被疯狗陈萍萍咬出什么,大家都没颜面。   
    林若甫此时却是安坐圆凳之上,双眼红肿未消,却看不出有什么担心的。   
    “臣日前追查范氏子遇刺一事,司理理供认。与北齐方面联系的人,正是吴伯安,而私放西蛮箭手入京都的人。是巡城司参将方达人,在沧州城外意图劫囚的骑兵首领,是方达人远房堂弟梧州参军方休的手下……如今看来,这事件的筹划看便是吴伯安,方休与方达人都是执行者,负责接应北齐的刺客及杀人灭口,至于那些箭手的尸体被枪先火化一事,目前还没有查到什么头绪。”   
    “你想说什么?”   
    “臣无它意,只是好奇。为什么林二公子死前。会与前些日子范氏子遇刺事件的主谋者呆在答山脚下的庄园里。”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礼部尚书郭攸之率先出来为宰相辩解:“且不说那司理理是不是受刑不过。胡乱攀咬,即便吴伯安与前宗案子有关。”他转向皇帝请罪道:“臣一时情急,陛下莫怪,着实是因为那吴伯安乃二十年前进士,在京中颇有才名,交游甚广,林二公子与他在一处实属寻常,岂能因此事而随意诬蔑死者?宰相大人丧子之痛未去,陈大人便如此胡言乱语,实在是……不堪!不堪!”   
    林若甫此时站了起来,对陛下躬身行礼,沉痛说道:“犬子不肖,行事孟浪,遭致不测,但若说他有此不臣之心,老臣是断断不信的。”他又说道:“那吴伯安臣也见过,确实是个有才之人,还曾与他游历京都四周名胜,若与吴伯安有故,便与命案有关,那岂不是臣也脱不得这嫌隙?”   
    “不错。”一名大臣也摇头说道:“臣也曾与那吴伯安见面,观其人面,似乎颇正,若此人真是狼心狗肺之徒,这又与林二公子何干?陈大人当谨言才是。”   
    林若甫面现激动说道:“若臣与此事有关,天厌之,天厌之!”见宰相大人说了如此重的话,几位大臣随他一同跪了下来。见大臣们跪着,皇帝撑颌于椅斜瞥了陈萍萍一眼,眼里却尽是笑意。转瞬间,皇帝面色如霜,请诸臣起身,正色道:“陈萍萍已先请罪,还未说完,容他先说下去。”   
    朝堂之上总是如此,陈萍萍一院独大,文官系统总是喜欢抱团。陈萍萍淡淡看了林若甫一眼,说道:“宰相大人息怒,本官只是觉得不解。监察院暗索京都一日一夜,都没有找到吴伯安,贵公子却能与这位谋士在葡萄架下把酒言欢,自然想问个明白。”   
    “吴伯安究竟是不是前宗案子的幕后主使,此时犹未可知,也许当时他与林公子约好去苍山赏景,陈萍萍,此事稍后再论。”皇帝忽然冷冷开口,阻止了陈萍萍的陈述。   
    见陛下站在己等一方,各部大臣们私了一口气,林若甫的心里却被稍后再论四个字击中了心房,一阵寒意涌了上来,知道陛下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借题发挥。   
    这是一种交换,一种不借助言语,却双方心知肚明的交换。林若甫相信府中袁宏道的判断,珙儿的死与范家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沉默不语,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如果监察院真顺着吴伯安勾结北齐的事情追下去,事涉谋逆,只怕自己这个宰相也做不成了。   
    “你先前说这两宗案子本是一宗,究竟是个什么说法。”   
    陈萍萍面无表情看了这些大臣一眼,大臣畏他眼神寒毒,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几声。他轻声说道:“经刑部与院中查验死看伤口及当时场景,判定行凶者乃是东夷城四顾剑一脉,所以臣断言两宗案子本是一宗。”   
    听见四顾剑三个字,就连不谙武道的大臣们都有些动容,难怪先前讲述苍山庄园遇袭之事时,听说凶手只是一个,便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十数位高手,而且均是一击致命。只有林若甫面色不变,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嗯?”皇帝皱起了眉头,四大宗师的名头虽然还不放在他这位九五至尊的心上。但这些超然的武道强者,对于朝廷威严来说总是很难忍受的存在。   
    “因为前些日子被范氏子反击杀死的刺客中,有两名女刺客,据院中档案,这两名女刺客应该是东夷城四顾剑门下。只是不知道是那人的徒弟还是徒孙。月前便有院报,四顾剑不在东夷城内,据臣看来,那剑痴应该是来了庆国。”   
    皇帝缓援闭上眼睛,寒声问道:“他为什么不是去杀范家的孩子,而是找到了吴……伯安?”   
    “世人皆知四顾剑乃是位剑痴,门下弟子暗杀他人被反击而死,只怕他还会赞叹对方手段了得,更不会视其为仇,而此人又最是厌恶阴谋诡计,严禁门下弟子牵入家国之争,如果不是吴伯安许了什么好处,说动了那两名女刺客。这两名女刺客就不会死了。只怕在他心中,只有那个吴伯安才是真正的仇人。”   
    陈萍萍淡淡而言。撒起谎来真是面不改色。   
    许久之后,皇宫的这间屋子里响起了庆国皇帝威严的声音:“京都府尹梅执礼上折请罪,罚俸降职使用一年,监察院进驻巡城可纠查,免焦子恒巡城司职务,刑部继续侦办补充两宗命蔡,待卷结之后,发诏令东夷城交出元凶,照此办理吧。”   
    说完这句话,他上前对林若甫安慰了几句,便离屋而去。   
    众臣退后,已有宫女上前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入了内宫。大臣们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惊讶,他们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获得陈萍萍这样的恩宠,所以才会在大小事情上都紧紧抱团,与监察院的势力对抗着,也等同是与皇帝的私人势力对抗着,这是庆国建国以来文官们的传统概念,似乎已经根深蒂固地扎进了他们的脑袋里,永远无法摆脱。   
    大臣们甚至满怀恶意地想着,疯狗陈萍萍或许正是因为瘫了,又没有子嗣,才会让陛下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吧。   
    ……   
    安静的深宫之中,没有一个太监宫女,只有皇帝与陈萍萍村对坐。皇帝端起茶杯,缀了一口,似乎觉得茶温不怎么合适,眉头一皱,竟是将杯子摔碎在陈萍萍的轮椅之前。啪!的一声,瓷杯化作碎玉四溅,茶水打湿了陈萍萍的裤脚,但他腿脚不便,竟是无法躲开。与先前不同,皇帝此时的声音显得特别寒冷和压迫感十足:“四顾剑?这个答案荒唐了些吧。”   
    陈萍萍就像是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般,满面微笑,十分恭谨回答道:“臣不敢瞒皇上,那伤口凄厉,颇有茫然之意,刑部与院里一致看法如此。”   
    皇帝翘起唇角,笑着看了他两眼,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喝问道:“是不是老五在京里?”   
    陈萍萍缓缓抬起头来,张开了双唇,半晌之后才说道:“不错,五大人如今正在京都。”   
    皇帝似乎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淡淡说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联?”然后叹息道:“罢了,不过既然你连联都敢瞒,那就一定要瞒住天下人,不要让那些人知道老五的存在。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六十三章 破题           
    “是。”陈萍萍恭敬应命。   
    “那两名女刺客真的是四顾剑门下?”   
    “是。”   
    皇帝忽然皱眉问道:“那四顾剑难道不会真的为了报仇,去杀范氏子?”   
    陈萍萍恭敬应道:“一代宗师,总是有些架子的,眼下还在东夷剑坑里潜修,只要范闲自己不去东夷城就好,而且这件事情臣也在处理当中。”   
    “知道了,那些事情前天夜里还没谈完,今天继续。”皇帝半闭着眼睛养神,问道:“拖了许久才肯回京,就算你不怕御史们上章,联也要顾及这天下臣民的议论。联知道你是在使小性子,不满意对他的安排。”   
    陈萍萍轻轻搓着右手无名指的指甲,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却依然十分平静:“这件事情后,估计宰相会记仇,虽然他会相信是四顾剑出手,总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因为范氏子死的,这门婚事……还是算了吧。”   
    皇帝静静说道:“不妨事,靖王已经入宫,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那个小家伙,别看他不管事,但若他其要护个人,这朝廷里也没有谁敢再动,至于林若甫,他是聪明人,林珙死后、他应该相信谁,二十年后,总该有个真正聪明些的决断才应该。”   
    “靖王?”陈萍萍有些意外。   
    “当然他没有认出来,所以不知道他与那小家伙儿是何处来的情份。”皇帝叹息道:“也许一切皆是命数。”   
    似乎这句话涉及到了某些经年之痛,一帝一臣同时极有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陈萍萍忽然说道:“四年前我就反对过。今日,臣依然反对这门婚事。”   
    皇帝睁开眼晴看着他,说道:“你比联还要小,但这些年劳心劳神,却老了许多,以后还是少管些事情。这些小家伙儿的事儿,哪里有资格让你操心。”   
    陈萍萍微笑应道:“这件事情完了,臣就告老。”   
    “什么事情?”   
    “陛下,那个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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