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望着范闲兴奋说道:「老师好计策。」
范闲摸了摸头发,自嘲一笑说道:「这算什么狗屁好计策,人人都能想的出来,只是没有人像监察院一样拥有这么多的资源,查不出夏栖飞的底细,就不可能控制他……自然也就无法施展手脚。」
难得听他说了一句脏话,三皇子却乐了起来,说道:「老师一代诗仙,原来也是会说脏话地。」
范闲笑的更大声了:「什么狗屁诗仙……诗仙也要上茅房,庄大家还不是娶了两个小妾,这世上哪有那等从内到外全是水晶做成的人儿?就算有,只怕也要冰死身周所有人了。」
三皇子吃吃一笑,忽然促狭问道:「难道说……父皇也……会骂脏话?」
范闲一怔,看着这小孩儿气不打一处来,这是逼着自己撒谎啊,真是恨不得骂脏话了,笑骂道:「回去问你家贵嫔娘娘去。」
说笑一阵,气氛轻松许多,三
皇子遽然想着先前夏栖飞说过的那番话,兴致大作,问道:老师听那贼头子说,过些天西湖边上要开什么大会,品鉴江南豪杰武道修为,乃是难得的盛事……咱们……咱们也去看看吧?」
「俗,真俗。」范闲笑道:「不过是些俗人打架,殿下乃堂堂皇子,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江湖啊。」三皇子愁眉不展说道:「学生真的好奇。」他眼睛一亮说道:「老师乃是天下难得一见地九品高手,到时候乔装打扮去夺个什么盟主,岂不是一椿妙事?日后写成话本,在天下间传扬……」
「愈发俗了。」范闲笑道:「真要这么做,京都里还不知道会怎么传,随便参我十几章的材料那是绰绰有余,最末陛下还不是要批我一个年少孟浪……再说了,带着你在身边,怎么可能亲赴险地。」他最后说道:「当然监察院肯定会派人去看着,估摸着四处的人手早就已经呆在西湖边上,我这边让准备让苏文茂去一趟。」
三皇子这才知道,原来范闲早有计划,不免有些失望,哀声叹气起来,这位皇子就算性情再如何坚忍阴狠。总不过是个小孩子,一想到不能去凑热闹,看一看传说中的武林大会,终究不大舒服。
「夜深了,殿下请先去休息吧。」范闲站起身来送客。
将三皇子送到门口时。三皇子忽然停住了脚步,没有推开那扇门,反而回转身来,偏着脸。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范闲,随后说道:「老师,为什么父皇要安排我跟在您的身边,一同来江南呢?」
范闲一怔,片刻后微笑说道:「殿下您心中是如何想地。或许就是陛下安排的良苦用心。」
其言可畏,其心可诛。
三皇子稚嫩地面容顿时严肃了起来,思考了许久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接着却问道:「敢问老师。二表哥现在究竟在哪里?多日不见,学生实在有些挂念。」
范闲知道他是在问范思辙,看三皇子面容,发现妓院二老板对大老板地关心想念,似乎是很真诚的,笑着应道:「刑部已经发了海捕行书捉拿他……我怎么会知道?」三皇子不是皇帝。他没必要说太多东西。
三皇子有些气恼地看了他一眼,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老师。」
「殿下请讲。」
「嗯……悬空庙上,为什么你要来救我?」三皇子带着一丝期盼望着他,不知道是想知道怎样的答案。
范闲想都没有想,很直接地笑着说道:「因为殿下那时候危险。我自然要救你。」
三皇子明显要的不是这个敷衍的答案,继续问道:「那时候……父皇更危险。」
范闲回地更妙:「我离殿下近些。」
三皇子气苦。恼火地推开木门,走了出去,心想这厮果然是个面团身子铁石心,什么话都不肯说明白,喜欢故弄玄虚!
天子之家成长的李承平,自幼就在母亲的教诲下活的小心翼翼,与二皇子交好,却也时常去东宫玩耍,是几个哥哥都很疼爱地小角色,但内底里却是胆子极大,有远超过年龄的成熟——这种性情却是被逼出来的,看那悬空庙上,所有的人都只着急皇帝安危,却没有管三皇子的死活,太子更是……那般不堪!便知道天家无情,并不是假话。
事后他不免有些心寒,时常忆起当日范闲英武无比、挡在自己地身前的情形,对方救了自己一条命,两相比较,三皇子越发觉得这位名义上的「大表哥」,实际上的「兄长」,要比天下所有人都可爱的多,值得信任地多。
范闲站在门口,看着三皇子随虎卫走入了自己的卧房,这才回身进了门,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他与三皇子一路南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着实有些微妙,对方是皇子,自己是臣子,但又有老师与学生的关系。
而且……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一个爹生的崽儿。只是大小二人都是聪明人,所以绝对不会有人主动提及此事,哪怕是彼此之间地些微试探,毕竟这世上,像思思那种憨直敢言的人,并不太多。
……
……
「少爷,该睡了。」
范闲正在出神,便被自己敢言敢问的大丫头震了一跳,回头只见思思正端着盆热气腾腾的水,很认真地盯着自己。
「这几天你可别老动弹。」
范闲一面说着,一面将双脚伸进了热水里,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连日旅途劳顿,而且心神也有些疲惫,确实需要烫上一烫。
思思拿着一块大方帕,坐在他面前的小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范闲被她看地有些发毛了,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思思扭头望了一眼木门,低下头轻声说道:「少爷……您查内库就查内库,那些事情就别理会了。」
她是得到过范闲亲口确认的廖廖数人之一,当然相信他地身世,而她虽然是位直憨的姑娘,脑子却极为好使,或许是自幼被范闲灌鬼故事灌多了,对于某些事情有种天生的敏感,这些日子眼瞅着范闲与三皇子之间的言谈行止。隐约猜到范闲是不是在为将来做些什么准备,但是天子家事,在姑娘家的心中还是十分恐怖、不能触摸地存在,她又并不将范闲看成宫里的人,自然有些担心。
范闲的双足停止了在热水里搅动。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之后安慰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我没办法让这个小家伙像思辙一样去吃苦。只是希望江南行能让他开开眼界,就算不论将来之事,一位皇子,日后就算是辅佐太子治国,心胸要是宽广些。这天下也会好过些。」
思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感情我家少爷……还是位悲天悯人的人物。」
范闲笑斥道:「这话说的,难道我就不能?」
「太像了。」思思掩嘴笑道:「所以反而有些假,少爷先前是怎么训那位夏爷来着,这会儿又忘了。」
「两者并不抵触。」范闲很认真说道:「对人好,不见得要事事依着他。百姓怎么知道如何维护自己地利益?这种事情我们来做就成。」
那为什么要做呢?」思思好奇问道。姑娘家出身贫寒,总期望少爷能说出些仁义的话来,这便是所谓女子心思难猜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人生喟叹?明儿就要入江南路了,快去睡去,水我自己会倒。」范闲笑着挥了挥手。
思思呵呵一笑,却依然望着他地双眼。她若单独在范闲面前时,总会有些不符下人身份的大胆。
范闲被缠的无赖,拍着大腿悠悠说道:「为什么要做?当然不是悲天悯人的原因……我可没有母亲那种胸怀,我只是希望天下太平,外疆无战事。内域无饥荒动乱,就算我要做一位富贵闲人。也要保证身边是个太平盛世,这样少爷我将来在三十岁就退休,才能享清福啊……说到底,我只是很自私地,着力在培养一个能让自己晚年幸福的环境。」
「少爷,退休是什么意思?」
「告老?三十岁就告老?虽然做不成宰相,但是至少也要成了国公才好回澹州吧?」思思大惊说道:「如今您已经是监察院提司,日后肯定是要接陈老大人地位子……这便不能再入朝阁,也不能亲掌军队,三十岁顶多是个二等侯。」
她苦着脸说道:「难道真准备三十岁就回澹州?这可怎么行?」
范闲没想到自己偶尔吐露的心声,竟是让丫头先急了起来,笑道:「也不见得回澹州啊,像什么北齐,东夷,南越,西蛮……甚至还有海那边的国度,咱们都得去逛逛,这才不虚此生。在草原上骑马,在大海上坐船,慢慢走着慢慢看。」
「西边的蛮人要吃人的。」思思惊恐说道。
说到蛮人,范闲不禁想到了最新地那份院报,摇头挥走思绪,回到眼前来,知道自己先前说的话,只是一个看似美好却极难达到的理想,不过如今的生活,他已经比较满意了,除了那件大事儿之外。
思思这时候还在扳着指头算道:「那还有十二年,少爷准备做些什么呢?」
「做什么?」范闲很认真的说道:「当然是做一位能臣权臣,上效忠朝廷陛下,下监察吏治,将那些鱼肉乡里,贪赃受贿的不法臣子统统拿下。」
思思一怔,半晌后幽怨说道:「少爷……可不是个清官。」
范闲说地话,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肯定不会相信,思思已经算是比较客气,没有直指少爷是个令人伤心的大贪官——范闲无辜说道:「这个没办法,谁叫我那老爹和我那位岳父大人,号称是庆国最大的两个贪官,家学渊源,家学渊源。」
思思认真反驳道:「但少爷肯定也不是个贪官。」
范闲叹了口气,伸出双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脸,说道:「有时候伪装地久了,我都快要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那个我……嗯,这句话很小资吧……不要问少爷什么是小资,就这样,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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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之中,油灯已灭,被翻红浪……没有发生。
让思思自行睡了,范闲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了件祅子,也不急着行动,而是倒了杯冷茶灌入肚中,消消难掩地火气,没有点灯,便在黑夜之中,仗着自己的眼力走到了窗边。
他推开窗户,漫天的月光随着寒风一同吹了进来,客栈对面,便是沙湖,此时湖风轻荡,吹得湖畔的将萎长草诡魅的晃动,湖中心是那一轮难辩真假的月亮,景色极美。
目光从客栈下方的湖水上收了回来,很自然地偏向右边,范闲并不吃惊地看着楼外那个,双脚悬空,逍遥坐在空中横槛上的黑衣人,知道以对方的境界,想摔死自己就好比想在脸盆里自溺一般不可能。
「明知道我房中有女子,你能不能避讳一点……不要说,这又是意外。」
「意外。」黑衣人单调的重复了这两个字,说道:「云之澜要到杭州,来通知大人。」
范闲略感吃惊,但是注意力却依然在这个黑衣人上面,好奇问道:「我有个疑问,以往你天天跟在老头子身边……难道从来不用睡觉?」
黑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那身白衣裳呢?虽然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真面目……不过那时候可要帅很多。」
黑衣人依然沉默,他虽然是范闲的下属,但他的身份实力已经可以让他不用回答太多这种无聊而幼稚的问题。
「我有个最大的疑惑,你总是这么神秘莫测的,连皇上都不认识你……那你怎么统领六处?要知道,你才是六处真正的头目,那位仁兄可只是个代办。」
「自有办法。」事涉公务,庆国最厉害的刺客头子,影子同学终于开口说话了。
「还有,你的话能不能多一些,我知道你崇拜我家那位长辈,但你和他不一样,你要搞清楚自己公务员的身份……从京都到现在,你一共只和我说了三句话,我很不高兴,有个一直想问的问题,都没有机会得到你的解答。」
在影子的面前,范闲越发显得像个话痨。
影子犹豫了少许后,开口说道:「大人请问。」
范闲唇角浮起一丝微笑,说道:「这个问题就是,你捅了我一刀子,你打算怎么赔我?」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八十五章 一路银江收礼忙
不知道影子许了范闲什么,让他接受了那次“意外”事件的补偿,第二天就高高兴兴地出了沙州城。当天,下了一场寒冷的冬雨,凄冷凄迷,仿佛是变魔术一般,潜行江南的范提司一行人,就这般消失在了沙州城外并不高大的丘陵冬林中。
当夜,有几位穿着全身雨褛的官员,在夜色之中入了沙湖,在江南水师码头登上了那艘京都大船,戒备做的森严,就连水师负责接待工作的将领们,都没有看清那些人的真实面目。
此时在大船上负责一切事务的苏文茂,看着冒雨登船的同僚,诧异问道:“你们都过来了,大人怎么办?启年小组总得留几个人吧?”
一官员苦脸说道:“大人说演戏总得演真切些,将启年小组的人都留在船上,咱们又遮着脸回来,水师的人才会相信大人是在船上,这消息放出去,总能骗几个人。”
苏文茂瞠目结舌:“大人这是玩起劲儿了,如今都已经在沙州现了踪迹,还藏个……”他生生将那个脏字儿咽了下去,咳了两声后说道:“也成,明天就起船,赶紧入江南路。”
“三月初三。”那位启年小组的官员严肃说道:“三月初三船到苏州,大人就给了这个日期。”
苏文茂急了:“什么船能走这么慢?”他站起身来一挥手,恼火说道:“不管江上怎么走,总之这沙湖我是呆不下去了,明天必须离港。”
那名官员皱眉问道:“大人,怎么了?”
苏文茂面现愁容,说道:“入了江南水师的大营……提司大人和三皇子却始终不肯下船。你说水师里的大小将领们,谁心里不是在犯嘀咕?这两天,不知道有多少守备、统领,天天找着由头往船上跑,谁都晓得他们是想找机会巴结一下两位贵人。可大人不在船上,我哪里敢让他们上来?”
他越说越是恼火,想来是这两天在船上挡人挡的快上火了:“……如今这些层级的官员,我还能挡的住。可听说水师地提督大人明天午后就要赶过来,人可是从一品的超级大员,就算提司大人在这里,也得乖乖地行礼,便是三皇子也不好拿派。这可怎么挡?”
与他对话的那名官员也是一惊,水师提督的身份可不比那些虾米官,等那位大人一来,这谎自然就穿了,就算提督大人拿范提司和三皇子没辄。顶多上个密奏,向皇上表示一下自己被戏弄的怒气,可自己这些人就得当出气筒!
“走,明天一早赶紧走!”
留守船上地启年小组马上达成了非常坚固的共识,开始让舱下的水师校官们准备启航的事宜,同时通知船上留着地那名虎卫以及三位六处剑手。
“大人说了。杭州那个会他另派了人去看,您就不用去了。”那名官员望着苏文茂说道,接着好奇问道:“这两天……估摸着水师里的应该送了不少礼。”
苏文茂朝后面努努嘴:“都在后面放着,掌兵的真有钱,果然不愧是为水匪们保驾护航的能人。”
那官员忽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