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比九年前的他宽厚健硕了许多,从单薄的老成少年长成了大男人的样子,只让她心口一震。
面上虽还是无表情,可看着端儿与鹤儿那般献艺之后,他更是震惊了全场,乃至于身边的夏诗昭,两人天作之合,就像是绝佳的帝后之配,她暂且动不了慕容绝璟,自然先对夏诗昭出手。
可昨儿,发现这夏府小姐,如今的璟王妃并无她想象的那般聪慧,杀心就少了一些,可昨夜回来后偏偏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她竟然任由慕容绝璟身边的侍卫将夏诗昭送去了双生殿,其实若思虑周全,最应当的法子应该是将夏诗昭留在太虚宫中,美其名曰在宫中休息,她更方便照料一些……卯时也应当更好的试探慕容绝璟。
探一探当年的蛊毒……是否真的有用。
九年不出,她都几乎忘了还有个三王之首在承受着蛊毒之痛,本以为就这般一直解不了毒,在璟王府中闭门不出便少了一个,可他偏偏却是在这样的时分再出来了。
就连端儿都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她多年间布的局,也看似差不多了,偏偏——
清太妃此刻一脸的柔和,坐在桌边映着窗下的样子,也只显得温柔,她本就是这样的女人啊……
哪怕在已故的明帝眼里,她也一直是这样与世无争淡然的样子。
在今日灵潃帝的眼中,她也是足不出宫,唯唯诺诺只会和蔼之笑的太妃,哪怕慕容端四处征战,替景台国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她也是不骄不躁,仿佛儿子间的志存高远争夺与她无关,她只求有生之年看着这景台国越加平和昌盛,至于是谁为帝,与她没有关系。
可次宫不。此时一双手轻轻搁在桌上,只微微一收,仿佛这样的杂思中,手心轻烙出的印记泄露了她心中的思绪。
想到了慕容绝璟身上,还是只觉得不应当……
此刻微微勾着和蔼的眸子,眼底是几分波澜,像是想要知道慕容绝璟到底是否蛊入了心,为何还没有变化。
只想要等待,看一看他是否会在传说中的月圆之夜一过,到卯时到辰时左右,就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九年不出府,所有讯息都隔绝了,她只能凭着当年那人说的话去猜疑,想象。
这会儿在窗下沉着眼,像是疲惫的等候,可双眼却幽凉得很,和蔼中却掺杂了几分狠光。
整个太虚宫因为她喜静而也沉寂得很……
只见在这样的沉寂中:“太妃,太妃……不好了!”
一道声音划破了这时的寂静,就连她的眉头都倏而皱了起来。
这会儿像是一瞬间又变成了那和蔼的样子:“怎么了……”
在宫中淡淡的出了声,话音里都是祥和,没有半分太妃应有的威严。
听到了这闯进来的声音,此时在殿外守着的几个常伺候在她身边的姑姑也只赶了进来,走在了那宫婢的前头:“怎么了?”
太妃的威严,依旧是容不得冒犯的。
只见看清了来人,是今儿一大早便派过去双生殿,美其名曰给璟王妃送药,实则拖延拦住璟王出宫步伐的小宫婢,这一瞬只微微勾起了沉霭的眉眼:“出了什么事?”
慈祥的声音压住了身边几个姑姑的喝声。
这宫婢还算有眼力,也在身边见过了大的场面,寻常也算是那帮子新人中稍有眼力的婢女,此时只临危不乱的抬了头:“太妃,璟王、璟王妃将我们遣回来了。”
也不说是璟王妃太厉害了,一开始便在她们没戒心之时,扼住了她们的要点,直接把药给拿过去了,让她们后来连僵持的理由都没有,只得顾着台面上的面子再鸟作兽散。
什么想借着药,不动声色的将璟王、璟王妃的步伐滞留宫中,缠到辰时,几乎是不可能。
此时清太妃只暗暗勾起了眸眼,仿佛是慈祥的眼中都多了几分暗意:“都回来了?”
仿佛是意料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
她本是不想再将事情做得那般明显,所以连身边这几个能干的姑姑都没有派出去,此时只是将她们留在了殿中,而是派了些无伤大雅的小宫婢过去,一个顶不住,就让几个一起缠,说是多些人伺候,还能体现出她的关怀便好了。
此时只是眼底都多了几分沉意。
那小宫婢也不多说,不知道清太妃到底派她们去拦着璟王、璟王妃做什么,只知道这会儿卯时,再过一会儿就越发到中时辰了,再出声,干脆再将要回禀的事情急忙回禀了出来:“奴婢们……都回来了。”一个不剩。
再道:“不过回来前,奴婢留了个心眼,在双生殿前慢吞吞的守了一会儿,只见璟王与璟王妃见我们散了,也像是要做什么似的,将昨夜把璟王妃救走的那个侍卫再唤出来了。”
隔得远,她看得见人影,却是听不见声音,只能凭猜测:“像是在说赶紧备马车,应当是要出宫了。”
这出宫可就是再不进来了?
只见清太妃原本还算慈祥平和的听着这奴婢回话,这一瞬只脸色变得黑沉。
慕容绝璟与夏诗昭怕是也知道她在刻意阻拦了。
这一会儿只一言不发,像是沉沉的在计较一些事情。
若是说当年的事情,确实是她做的又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又何必介怀是用什么手段?只不过……她原本是想要害慕容绝珛,让他一任帝位便忽地患上怪病,再退位,恰好慕容绝璟那时又是不欲接手江山的样子,自然是端儿继位。
可是没想到,九年后,一切变成了这般……
此时她面对的不仅是九年后越发稳健的慕容绝珛,还有这忽然出现的,甚至比当年还要睿智英明的慕容绝璟。
十七岁的少年与二十六岁的男人,心思是有莫大不同的,若是当年的慕容绝璟不欲为帝,如今的他又不抗拒呢?哪怕她除掉了慕容绝珛,都轮不到端儿了。
所幸慕容绝珛到现在都没有子嗣,眼看着一切……
清太妃此时不再想,只是放在桌上的手看似微微用了力,又像是再思索的样子。
权衡利弊,这一局到底值不值。
忽地蓦然像是做了决定,缓缓的站了起来,又是慈祥和蔼:“罢了,璟王九年不出现,这才入宫一夜,大清早的便又要赶出宫了,诗昭那孩子也是辛苦,落水都还没待修养好,便又要冒着晨露奔波……可令人心疼。”
叹了一口气:“我老人家去送送她。”
清太妃眉眼本就长得柔和,这会儿哪怕是在自己的太虚宫中,对着自己的人都这般说话。
身旁几个姑姑神色有异,而跪在地上回禀的宫婢则霎时迷糊了起来,拿不准主意。
可倒是能明白,这会儿清太妃的意思是:她要亲自过去看看?
这会儿话音落,已经不由人搀扶着,走出了太虚宫的殿门:“送我去双生殿。”连太妃礼制的尊驾都动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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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想拦他
方才那个回来报信的宫婢一路上连跑带抄近道,所以回来不过是几分钟,愣是赶在了慕容绝璟离开之前把这事儿禀报给了清太妃,此时清太妃坐在自己的凤辇上,二马四轮,在这平缓的宫道中也只显得快速而疾驰。
自是知道这一刻又是与慕容绝璟拼速度,所以一把老骨头也不管不顾了,只在车辇中闭目养神的样子,甚至出太虚宫时连衣裳都未换,还是在自己宫中常服的样子。
去了华丽的衣装,只让人觉得更是平和亲近可人。
这马车声在寂静的宫中响起,而另一头……
司鹄得了慕容绝璟的吩咐,此时也就只是赶忙将马车驾来了,一队人马正在召集,为了彰显没有异样,璟王哪怕是离开王宫,走时的阵型与来时都是一致的。
这会儿两个人并肩立着,夏诗昭只仍旧牵着慕容绝璟的手:“绝璟……我们什么时候走?”
看着此刻隐约放亮的天色,时辰不多了,其实但若不能在卯时四刻出宫,只要在卯时四刻之前离了双生殿,进了马车中,便没有问题。
此时入宫,两个人带出来的都是璟王府中自己的人马,其中有好些个全是他多年来训练出来的高手,都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手中的人纪律严明,更是与他心意一致,护主得很。
若是真有人对他图谋不轨,只要在马车中,他们在周围,这宫中怕是出了慕容绝珛,没人能动他半分。
此时就在这原地站着,看着不远处马车正缓缓驶来,还有不远处正在集合调整的人马。
夏诗昭还在噙着声,像是在等他回答。
这会儿慕容绝璟看着前边的场景:“人马一备齐,就走。”
这宫中再呆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哪怕就在方才,心中已经笃定了是怎么一回事,连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都已经露出了尾巴,原本只是她让他多留意清太妃,可此时时辰掐得那般准,哪怕掖得再深,他也已经猜出了几分。
只怕是当年之事,已经露出了黑幕一角,倾覆出蛛丝马迹来。
待到回璟王府,怕是便要开始清查清太妃了,再顺藤摸瓜,揪出有关于蛊毒的一切来。
正在等着,只见仿佛是时辰快到了,提前了大约一刻半钟胸腔间沉沉的抽痛了一下,不过频率还不高,只是提前给予他一个提示罢了。
那犹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的锥心之痛,怕是不久就要开始了。
“司鹄,好了吗。”低沉的声音,已经掺杂了几分克制。
夏诗昭这会儿也只紧张了起来,每次看到他这样心头都仿佛一怵,此时只将他握得紧了一些,十指紧扣,像是也在等着离开:“还好吗?”
“嗯。”慕容绝璟低沉的应了一声。
司鹄此时还在紧锣密鼓的整队,因为来的人多,哪怕素来训练有素也需要半刻的时间。
只见这会儿两人等了一会,就要差不多之时,司鹄的声音也远远传来了:“王爷,可以了。”
夏诗昭听罢赶紧看了慕容绝璟一眼,恰巧他也正看着她。
于是这一瞬相视一番,她像是终于放了心的笑了。
而他则也暗敛了眸子,轻扯着唇笑。
胸口间像是已经有了几分痛楚,不过藏得深,这会儿也看不出来罢了。
他看着没事,而时辰又不够了,此时自然就要走了。
马车已经停在了双生殿前,连同人马都整整齐齐的站在一排,准备上马……可就在此时——
只蓦地听闻远处还有马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其实休整也就只是几分钟的事儿,偏偏这马车声驶得也快,在这皇宫中就像是深入无人之境一般,谁胆敢在宫中这般……缓不是辇。
慕容绝璟与夏诗昭上车的姿势一顿。
这会儿两个人,他扶着她先上,夏诗昭若先进去了,随后便是他,可此时只见她的动作停在了那里,这一瞬只觉得像是心口间又被击了一下。
怎么会……
刚遣散了一批乌合之众,正准备趁着这个时间出宫,却是有人再掐算好了时间再过来。
此时慕容绝璟一双幽沉的眸子都深了,仿佛好不容易消停的冷意又骤然而出:“司鹄。”
司鹄此时也戒备了起来,连同一队人马个个都进入了警戒状态,只不动声色的将慕容绝璟已夏诗昭围和了起来。
马车还停在原地,原本应当当机则断的进马车。
可这一刻,清太妃的声音却是已经传出来了:“璟王,璟王妃。”
如此和蔼……伴随着马车疾奔的声音。
一把老骨头都要碎了,可这一刻清太妃面上却是不显,像是怕拦不住的一般,此时命人把两辆车辇都停到了不远处,看似横着拦截了此刻唯一出宫的要道。
还是让她给赶上了。。
夏诗昭这会儿只脸色微微一变:“清太妃……”恍若低语的声音。
慕容绝璟颀长的身影也微停,此刻背对着这一切,只微微凝了眸。
清太妃又是看到慕容绝璟这颀长的身影,一瞬间的眼眸一凝:“扶我下来。”
又是这和蔼的声音……
毫不掩饰这忽然赶来之情:“年老了,这般赶路有些吃不消了,不过好歹算是赶上了。”
她就这般下了马车,再直直被人搀扶着朝这边而来。
夏诗昭与慕容绝璟本是定住的身子此时微微一动,俩人霎时抬眸,眸光对视间只有不一般的沉重。
真正是阴魂不散。
方才那帮宫婢才被遣走,此时竟然是亲自前来,清太妃此番也像是豁出去了,仿佛不欲他卯时出宫,更是不怕频频动作,叫他猜测出什么似的。
此时就这般看着他,望着他与她笑。
夏诗昭眸眼越暗,方才那帮宫婢来,使一使心思便能将她们打发,可清太妃可不是那般好打发的人。
此刻只得强装着没有异样的样子:“太妃,你怎么来了。”
暮色泛白,延绵了好长的队伍,此时出宫的车辇人马中偏偏多了一副凤辇,显得刺眼得很。
更是令人瞩目的,是多年不出的清太妃:“方才使宫婢给你送药来,听说你要赶着出宫,想着还是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俩人总算是有一面之缘,还有昨夜的‘落水’情谊,“你要出宫,我自然要来送送。”
这一瞬也只是令人动容的话语,多么感人的语气。
若是不懂,也只觉得这清太妃是真的好,要如何去找这般好的人。
可夏诗昭这会儿听着,只是手心紧了紧,仿佛握出了汗来。
方才那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才彻底真正叫做“黄鼠狼给鸡拜年”。
“太妃……”这一刻回头,感动的语气。
估计是走不了了……
只得捏着一把汗,朝着身后的人笑。
霎时将这一瞬的场面看进了眼中,清太妃这般被人缓缓扶上前来,就停在离着两三米的距离。
慕容绝璟此时也已在马车前站直了,还未进马车,看来晚了几分,也是进不去了,此时只蓦地挺直了颀长的身子。
清太妃看似是在与夏诗昭说话,来送夏诗昭出宫,可这一瞬只眼眸微微一睨,全然落到了慕容绝璟身上。
“也来送送璟王。”长辈疼惜多年不见的晚辈。
此刻慕容绝璟幽深的眸眼只沉沉睨着,看着清太妃,微微勾挑的眸子仿佛穿过锐利。
自昨日之事后,此时看她的眸光都不再像是前几年那般,此时眼中只有深藏的暗光:“嗯。”
听着她的话,寡言少语:“无需了。”
这般隔阂,如此显然,哪怕当年下蛊之人不是她做的,就凭着昨日让夏诗昭下水的那一件事儿,都够两个人摊了杠子。
清太妃这会儿听到了慕容绝璟的话,仿佛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璟王?”
夏诗昭则是蓦地又紧张了起来。
清太妃却是笑了:“无碍的,我来送送你们。”
恍若不知慕容绝璟的冷然。
原本她做妃子之时,他做皇子,又不是母妃,他恣意而活,与她感情本就不深。
那时他对她态度本就好不到哪里去,此时更是无谓了……
况且,她今儿来之前便是想过了,如今璟王的权势已经不如当年,何况这些年来端儿也已经成才,琴氏一族也一直未衰,哪怕她今儿操之过急,他真的发现了什么,那又能如何?
这些年都过去了,若是想着如何将当年她做的事情查出来,还不如想想他身上的蛊毒如何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