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长一叹,闭上了眼,只听到身后传来嘤嘤的细哭声。长至一段琵琶都撩人悲伤,再至后那琵琶声却急促如雨,闻之心情也焦虑起来。那女子声音拔高,却随着琵琶宛转而下,琵琶轻柔,每一弹却又压到半着,让人心也似随着压了下去,语调凄婉,如向情郎耳语,但又清晰明白,口口声声那词道:“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曲毕,众女皆哭,便是连项羽赵云这样的男子也忍不住眼内晶莹闪动。顾不得其他围听人诧异,我将文姬几女搂了过来,替她们一一擦拭了泪痕,无言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采萍和杨玉环站在了一起,两女都是泣不成声,任由着眼泪滴落成湖。江采萍身边还有个鸿现,可杨玉环便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原本丰腴的身子一段时间不见变得瘦弱,衣裙之下的肩膀显得那么单薄……
此恨绵绵无绝期……真的吗?也许吧!
“公子……”当我走过杨玉环身边时,她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停下脚步,自从要妺喜救她出来后,她便没有与我见过面,更别说是说话了。我摆了摆手,放轻声音道:“杨姑娘,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不用想太多了……”
“不——”声音不大却带着坚决,杨玉环用含着泪的眼看着我,“原本我还在想,既然我没死那我就要回到皇上身边,继续做他的妃子,做他的女人……就算他现在不是皇上了也好。可是刚刚,刚刚听了这首琵琶……”她脸上浮起一丝凄婉的笑,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那么的脆弱无奈,“我才知道,纵然我回去了,也回不到原先的样子了,皇上不会快乐,我也不会快乐……皇上落到如今这般都是妾身的错啊!”
她不理不顾的放声大哭,双膝一软就那么软软的坐了下去。
“这不是你的错。你跟皇上之间的事没有错,错的,只是某些事罢了!”叹了口气,我摇头说着。
是的,这样的事情能是她的错吗?就算历史上没有杨贵妃,安禄山就不会反了吗?兴许,有太多的原因可以追究,可以责问了啊!
“娘娘,娘娘,我是力士啊!是服侍你,服侍皇上的力士……!”
等我们走远,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推开重重人群,竭力朝我们的背影喊着,那声音凄凉尖锐。
“爷,我们走吧。”从马车内探出头,妺喜看了看我有些沉重的面容,道。
走?还有哪里可以走?遥看着远方,我心中叹了不下十口气。大唐衰败,五代十国,华夏大地又要生灵涂炭,天怨人怒。
“这马倒稀奇呐,总是朝西撇着腿!”赵申坐在驾辕上,不满的看了看自己指挥的那匹马。
西?对啊,我可以出去看看。大唐衰败,外围文明兴盛,土耳其帝国,波斯君主。我重重一拍,赵申吓得他一缩脖子:“马要朝西就朝西啊!哈哈,赵申,你可是少爷我的西行管家!”
“西行管家?”赵申有点摸不着头脑,可听到管家还是知道我是升了他的官,张嘴呵呵笑了起来。
“二弟,三弟,你们不是一直说过那些突厥人骑兵厉害吗?这次我们就一直朝西而去,也了解了解他们的骑兵是个怎么厉害法,他们的国家是个什么样子,与我们有多大的不同。”
“鸿现,还真亏你这么些日子照顾采萍,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免得父母着急才是。”打点之后我看到鸿现才想起她并不是我这里什么人,忙敲了敲马车框,对她说道。
“我为什么不能去,江姐在这里我就要跟着去,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欺负她一个人?”鸿现一掀帘,瞪了瞪眼道。
“她是我丫鬟,自然要跟着我,我又怎么会欺负她?你又不是我丫鬟,再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叹气对她招手道。
“谁说我不是你丫鬟,我还真就是你丫鬟,少爷你好好想想吧!”鸿现眼珠一转,咯咯笑了,车帘一放,“走咯,去看少爷说的那什么土,土耳其帝国去啦!”
第四卷 糜宋日月 第六十一章 忧乐之始
“叮——”月光下一道银光划过一道弧线投向深蓝色的湖面。当银币落到湖水上漾起一朵水花的时候,女子轻声的笑了出来,盈巧的转过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跑去。
随着她的跑动,裙摆如同摇曳的流光。马车帘子半掀着,一个男子微笑看着跑来的女子,神色间带着一丝宠溺的责备:“你啊,小心他们都追上来了!”
女子跑到近前,一搂男子的脖子,整个人就飞上了马车,笑容也溢满了嘴角:“那怕什么,他们追不上的……”
“那可不一定,君士坦丁堡的骑士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落下车帘,也掩住了男人的话。
马扬蹄,卷起一路风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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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作为九大州之一,扬州历来繁华似锦,云泽水乡让人不自禁的安逸。此时天色算早,扬州街头便熙熙攘攘的挤满了来往的人。叫卖声、吆喝声、熟人之间打着招呼,一派景象好不热闹。
穿过这片喧闹便可看到扬州历来被文人推崇的天下第一景:瘦西湖。虽然已是夏末临秋之时,但瘦西湖堤岸边的垂柳仍是荫荫郁郁,迎着风,柳尖儿一下一下敲着湖面,荡起的涟漪更让瘦西湖多了几分活色。
“掌柜的,给我来碗粥。”四处瞧了瞧,一个身着灰青文衫的男子走到米三的摊前,一张手,掌心放着几枚铜钱。
这男子长得较为高大,面上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明亮异常。米三应了声,将钱收起,拿钱时觉得这男子的手宽厚如蒲,触之硬如顽石,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那男子显然没有注意到米三的动作,他昂着头,眼睛朝四周打量着,仿佛在找什么一样。
“客官是第一次来扬州吧!”哈了哈腰,米三递过粥,随口问了一句。
男子盯着手上这碗粥,一抬眉瞟了米三一眼,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算是做了答。
米三做的是小本生意,几乎什么类型的客人都应付过,见这男子这般也只是笑了笑便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店家是扬州人?”米三正与一街坊唠叨着昨天前天的家常时,那男子突然问道。
“小的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米三接过碗,笑了笑,道。
“哦!”那男子眉头皱了一皱,对米三抱了抱拳,便要转身离去。
“客官可是要找人么?”想了想,米三开口问道,“小的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但在这里也住了二十来年。”
那男子迟疑了一下才道:“是有人托我找个地方,说是就在扬州。”
米三乐了,干脆放下手中的活,道:“客官,那总有个名字吧,你要不说小的还真的找不到。”
那男子也笑了,只是笑容里颇多自嘲的味道,抱了抱拳道:“我那位朋友告诉我是叫:青萝嶂。”
米三一下沉吟起来,嘴里不住念着:“青萝嶂?城内没这地方啊!”
在听了这句话之后,那男子的神色有点失望。“客官,你确认你那位朋友没说错地方?是不是不是扬州的地?”
“说是不会错的。”男子一边想一边说道,“他还再三叮嘱我是扬州不是别的地方。”
“咦?那就奇怪,要不他说的地方在城外,客官倒是可以出城问问。”米三拿着大勺在粥锅内汤了汤,不做希望的说道。
男子倒是眼睛一亮:“我倒忘了这扬州可不是只有扬州城!多谢小哥啦!”
等男子走了老久,米三不知怎么的抬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嘴里嘀咕着:“青萝嶂?都没听过这个地名,只怕是扬州哪个角落地……”
只见街头人群一阵嘈杂,神情都似兴奋异常,正纷挤间,一个粗壮的汉子连拨带爬的从人群中逆行出来,脸上也不知从哪里弄得脏污不堪,混着汗水显得滑稽非常。他一只手扣在怀里,一只手撑着地半爬了几步才站稳身子。
“米三,你怎么在这里呆看?你看我拿到什么了!”他先是朝后咧嘴一笑,再回头看到米三的时候,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物事扬了扬,一边言语间掩饰不住得意的说道。
“是文正公来了吗?”米三舔了舔嘴,看着壮汉手上的东西满是羡慕,“胖子,也就是你,我这身板能进去?能从里面出来?”
回头看了看人群,壮汉也似有些害怕的甩了甩头,嘟囔着:“好家伙,要不是我见机快,恐怕会被他们踩成人干!”
他话刚落音便听到一声马啸从远及近,如生雷炸响,顿时把嘈杂不休的人群给震在了当场,鸦雀无声。
“哎哟,这是谁家的马啊,好生猛的嗓门!”朝马声来源看去,壮汉抬起手朝鼻子上擦了擦,此刻他一点都没察觉,原本他视若珍宝,千辛万苦才求到的东西竟被他当做了拭汗的帕子!
“哎呀——!”随着这一声惨叫,一个男子飞身而起,仿佛腾云驾雾般掠过围观人的头顶朝米三这边落下。看到这惊奇的一景,围观的人发出哄然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感叹惊讶还是羡慕害怕。
围观人看着那男子无恙的落下,先是一呆,随后才反应过来般,齐刷刷的回神看着将那男子踢飞的人——确切的说是看着将男子踢飞的马。
那马雄壮无比,足有一个半人高,马身粗壮,四蹄筋腱结实,正朝着踢飞人的方向轻轻打着响鼻。那马身上尚且坐着一位女子,淡花素裙,一手扣着缰绳一手不住摸着马鬃,只可惜脸上带着一层厚厚的面纱,纵然视力非常,也难以看到那女子的面容如何。
人群悄悄的朝外散开再围拢,不知不觉间,以那骑马的女子为中心,她整个身遭都空出了好大一片。
“这位姑娘,你何故纵马伤人?”在那女子侧面不远,一个年近六十的文士不愠不火的道。
原以为那女子纵马伤人,性格必定火暴,为人也必定自视傲人,不想那女子却在马上双手抱拳,做了个江湖礼节,清声道:“小女子进了扬州城,因见前面突然围堵,心生好奇,停马观望之际那人……”一指正摇晃着站起来的那男子,语气中微现薄怒,“先是逗弄小女子的马,本想爱马之人见了好马都会心生欢喜,过来看看,伸手摸摸也是无妨,可不想那男子见小女子没有呵斥,胆子倒越来越大,居然意图轻薄!”
围观之人哗然,那老年文士却依然是不愠不火的样子,捻了捻白须,道:“这样倒怪不得姑娘,受姑娘的教训也是他咎由自取。只是这马儿再有灵性也是一番畜生,下蹄轻重难测,象方才这般没伤人命只给教训是极好,若是出了人命姑娘倒要多些担待了!”
那女子突然咯咯笑出声来,道:“老先生说得好生文雅,”她声调转低,“还真有些日子没听到过了。”随后声音抬高几许,“老先生说的没错,若是为了这种登徒子小女子惹上官司确是不值!只是……”
听到这女子话头又一转,围观的众人看热闹的心又提了上来,几百双眼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
“只是老先生想过没有,小女子一介弱质女流,怎么样也斗不过一个男子,更何况这男子身材魁梧,四体粗壮……要不是小女子的马颇有灵性,等到小女子被这人轻薄了去,甚或虏走,在场的诸位又有谁敢保证救上小女子一救?”
听到女子这般说,围观众人立刻先是一静,随后大声附和,俱都说女子在此时定是要先下手避免遭受轻薄。
大宋建立以来,首重女子贞节,这骑马的女子这么一说,那老年文士还真不好出言相对,尽管他先前说的话亦是为这女子好,可此刻惟有轻皱了下眉头,自然,那女子清宛灵动的眸子也看了个清清楚楚。
围观众人见没了多事便散了去,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从马车中传来的一声:“二妹,你是不是又惹事了?”
“哪里有?”女子在马上一回身,颇为委屈的辩解道。
车架上的男子朝车内看了看,又回过身对那女子做了个古怪的表情,还没等女子明白过来,那男子一溜下了马车,小跑着来到了正欲离开的老年文士身前,一揖到底,笑着道:“对不住,老先生,我家二夫人给您添麻烦了,还望您不要见怪……”
对于来人突然的道歉,老年文士有些奇怪,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道:“你家主人是……?”
那人恭声道:“小的是管家,我家主人姓王,刚依诅上遗训从关外回来……”说着,他声音放低,象是怕二夫人听到般,“先前的事我家主人都看到了,二夫人不懂礼法,多有得罪,先生的好意我家主人拜受。”
老年文士兴趣大增,忍不住笑了,瞟了瞟马车后道:“你家二夫人也没有说错啊,再说我也没觉得贵主母不懂礼法,多有得罪?既然如此,哪里能受你们的陪罪?”
男子支吾着说不出话,眼珠倒是转个不停。那老年文士却盯着他看,眼中笑意显然。
“老先生此话差矣,孟子曾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个,看老先生风采俨然世外高人,这个,这个,总归是不对的。”没过片刻,男子说道,只是他话语混乱,意思难明。
倒是那老先生仿佛明了般点了点头,笑呵呵的看着男子,道:“你这管家倒很难得,居然知道孟子。看来你家主人也不会是平庸之人,在关外生活尚且知道孟子这样的诗书人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沉吟了下去,男子陪着笑,道:“鄙主人教得好,可小人资质驽钝,学了三丢了四,现如今肚子里也只剩下这么几句了。”
老年文士哈哈大笑起来,道:“就请管家向贵主人通报一声,就说范希文恭候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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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居野外倒忘了待客之道,莫要见怪才好。”范希文神态祥和,头也不回的道。
出扬州城,穿过一片绿野,淌几道潺潺小溪便到了范仲淹居住的地方。室内布置得极为简朴,仅有的装饰便是几个翠竹搭成的架子,上面放着两三瓷瓶。
“乘舆前行不如踏青而至,能得这一路风光,希文公还要如何待客才算不菲?”朗笑中,我随着他走了进去,放眼四顾毫不客气的在仅有的一张方凳上坐了下去。
“有人趋名利,有人趋财帛,有人趋心有所想,懂得亲近自然,正身律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对于我的动作,范仲淹一点惊奇怪责的样子也没有,微微笑着,手抚着一尊瓷瓶,说道。
“哈哈,希文公这话说得极是啊!”大笑着叹道,我道,“是人便会如此,说起来寒生倒有一事文正公不要怪罪。”
“咦?”范仲淹惊讶之色一闪,“你我初识,何来此说?”
我敛笑正容道:“便是先前我让鄙管家告罪一事。为了与希文公相识出此下策,寒生已是心怀不安,到了此刻若还不说出来,那便是惴惴惶恐了!”
范仲淹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不住的理着下颌的胡须,道:“我倒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
“希文公的大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前些日子希文公传出来的奇文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是让世人读之唏嘘感慨。”
范仲淹默然不语,神色也由先前的平和变得些微激动,背负双手,隔了良久才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乃范某心中所想所念,我大宋外敌环伺,做人更该如此才对。”
他定定看着我,道:“寒生依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