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不到我会如此作弄她,褒姒羞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放开她,哈哈笑着,我朝妺喜和文姬的马前走去。两人一见都惊慌起来,想要赶在我前下马,我忙道:“谁下了我就抱着谁进长安城!”
一一将两女规矩的抱下马,我道:“爷可是没那种念头的人,我的妻妾都是这样的人物,我还要偷吗?”
牵着马,前后并走着,妺喜道:“那倒也是,家里那么几个丫鬟爷就没想过;灵芸妹妹了,就让她做了裁缝师……”
“飞燕,貂蝉,真如,尚香……”娇俏的扳着手指数着,文姬浅笑着,“有了药师萦姐,裁缝师灵芸妹妹……”
“那是,那是。”我一把抓过她的手,合了起来,笑道:“数了也没用,爷根本就不用偷,那可是想都没想过的。”
几人又是一阵好笑,牵着马朝前走着,我四处瞧着,道:“长安城还真是变化大啊。”
正说着,从道路树后闪出几个士兵,神色戒备,粗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说着,他们的眼光在我们四人身上打量了个来回,最后定在了我身上。
连离京兆府都有段距离就碰到了戒守的士兵,看来齐王李元吉早将京畿地区都控制了啊!
“我们是过往的客商。”缓缓说道,我的眼神瞧着当头的一个士兵,一点也没有移开的意思。
似乎受不了与我对视下去,那士兵先退缩了,移开了眼神道:“客商?什么客商?”
“贩马的。”我仍缓缓说道,“你们是哪个将军领辖的府兵?”
那几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就又朝数后走了去,一时间让我奇怪莫明。走了一阵,见那几个士兵听不到了,妺喜道:“他们怎么问了两句就不问了?”
我摇了摇头,道:“他们应该是齐王治下,也许他们见我们的样子不象是坏人就不多问了,问多了就会露出马脚了。”
文姬扑哧一笑,道:“爷说自己是坏人吗?我们可不是!”
我一愣,道:“我哪里说自己是坏人了?”随即一想,才发现自己先前说的话确是有这个意思,不由得自己也笑了起来。
一路朝前走着,说笑间我和妺喜三女便到了京兆府前,这时便听一个声音从左传来:“寒生兄别来无恙?”
左近一辆马车正停着,在侧骑着一匹马的赫然是花木兰。一身火红的打扮,眼神冷冷的朝我们打量过来。
车帘一掀,一个人探头出来,容貌与妲己不差分毫般,却是那乔逸霜。
她先是在文姬身上打了个转才望向我,垂下眼道:“早就在猜测先生会去什么地方,想不到这一宝我们是押对了。”说着,她抬起头微微一笑,放下车帘隔断了我的视线。
直到刘彻的马车在视线里看不见了,我才淡淡一笑,伸了个懒腰,道:“有个这样的对手不是很有意思吗?”
文姬亦浅笑着,走近我身边,看着我道:“是啊,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爷作对作梗,偏生是没伤爷一次。”
我叹了口气,道:“他在武力上赢了不算什么,只有在同一个事情上赢了才会让他心满意足……再怎么说他曾经也是天下一皇啊!”
“老兄,我说你这样根本不行。”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忿忿说道。
“怎么不行?”他边上一个老者笑呵呵的看着他,朝我们走来的步伐也因那男子拦在前面而停了下来。
那男子骨骼精瘦,穿着一身布衣,眼神明亮,手指修长,指节突起。那老者显然也注意到了,眯了眯眼,仍笑着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那男子想了想,道:“那你给我写幅字!”
听了这话我差点没有惊讶出声,这些日子都因着绢纱上武功的事绕在脑海里,见到那男子手指的形状,我竟然想的他是不是练武之人。想到这我再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听到有人发笑,那男子和那老者都转眼朝我看来。那老者尚还神色平静,而那男子却是皱了皱眉,顿了一顿后大步朝我走了过来。
“敢问这位兄弟,何事而笑?”他一脸正经,眼睛霎也不霎的盯着我。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漫声说着,我淡淡一笑道,“在下见今日风和日丽,心情舒畅,笑一下难道不该么?”
那男子显然不岔我的说辞,鼻子明显的做了个哼音,冷冷道:“恐怕兄台是瞧着我讨字觉得好笑吧!”
我失声笑了出来,瞧了瞧那老者,他仍是一脸笑意,再瞧着那男子道:“我笑这个做甚?”
那男子顿顿看了我许久才一字一字道:“你自然是笑我是个穷酸,连个字都要讨!”他上下打量了我几个来回,哼道:“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个读书人。”
这一句不仅我,连我身边的文姬、妺喜和褒姒都愣住了。但看他对字的劲头,我也生不出气来,只得摇了摇头,见他转身要走,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个读书人?”
“哼!”那男子眼光冷冷在文姬三女身上溜了个圈,也不说话,重重哼了一声,那意思不言而明。
文姬三女的性格自然不象妲己或是素素,对此,她们也只是微笑着拿眼瞧着我,似乎在说:还有认为爷不是读书人的?就看爷你怎么办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果这都要说错了的话,山野之人倒要听听阁下高见了!”微微笑着看了三女一眼,我朗声对那男子吟道。
“那你倒写两个字来给我看看。”嘴角一扯,那男子复又转过身来,仰着下巴道。
“写字?”我装做惊讶的睁大了眼,四处瞧了瞧,“在这里?”
“对。”冷冷说了一句,那男子俯下身,伸出两根手指便在沙土地上划了起来,臂起手抬,那地上便多了一个“书”字。
那老者细细瞧着,一手摸着胡须,也不说话,末了,轻微的摇了摇头。
那男子没有看见,似乎觉得也还满意,抬起头道:“你也写个‘书’字好了。”
我淡淡一笑 ,也学他般蹲了下去,将头扭来扭去瞧了半天,好不容易将手指落了下去,却象是不知道该如何做般停了下来。
“你不会是不识字吧?”那男子怀疑的看着我,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
“这不写完了吗?”我站起身,扭头看那男子的瞬间瞟到那老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也不理会,对那男子道,“我怎么会不识字?恐怕是好久没写忘了下一笔是朝哪里落了!”
那男子满是不信,伸头过去,一看之下,脸显讥笑,哼哼着道:“善用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这话你难道没听过吗?”
我点了点头,道:“知道啊,东晋女书法家卫夫人论说书之道的话啊。她说了这话我就去找她了,看看是不是她说对了。”
那男子满脸不屑,看也不看我,道:“你这字就叫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你这就是病字。”
我微笑着看着他,也不反驳。文姬忍不住了,走前一步,轻探脚尖,指着那男子写的字,在‘书’字头一折处一摸,淡淡道:“这样的劲努筋节也罢了。直而微颤,分明是腕力不够,刚折虽有但不免太过,失了‘书’字原有的平和祥淡。”
那男子一惊,抬头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文姬。此时妺喜亦走上一步,一甩裙底的时候将那‘书’字的第二折摸了去,道:“这一折生硬僵板,说是学书,实无自悟,恣意自然,那是万万谈不上呐!”
那男子再次一震,满脸不信的盯在妺喜脸上,待见褒姒也走了过来,他忙揖了一礼,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等着评说他的这个“书”字。
褒姒脸上一红,眼光掠过那男子,轻声对我道:“爷,我们进城吧。”
我淡淡一笑,知道这个“书”字第三个败笔,也是最难看出来的地方,若是文姬第三个出来说的话倒还不错,而褒姒的话那就有点为难了,遂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们走了。”
说着一转身,对着那男子一揖,淡淡一笑道:“在下妻妾胡言乱语,兄台莫怪。”
“尊夫人评述中肯,哪来乱说之理?”他说着抬起了头,眼里竟有我不识货,才是乱说的那个人般。
也不多说,我越过那男子,亦对那老者一揖,与文姬三女朝前走去。
那男子低头看着字,嘴里念念有词,对我们的离去是丝毫没有关注了。而那老者却是朝我们追了两步,道:“这位小兄弟慢走一步。”
“老先生有什么事吗?”停下转头看着,我缓缓道。
“小兄弟笔法很好啊。”老者笑盈盈赞了一句,“那小子看不出来那是自然的啊!”
“老先生过奖了。”我淡淡一笑,“被称为墨猪的字能好到哪里去?”
老者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那不尽然。”说着,他仿佛清醒过来了般,又笑道:“这个不忙说,今天晚上西京城内有个热闹去处不知小兄弟有没有意思去看一看啊?”
“哦?是吗?”我一挑眉毛,“都说西京热闹非凡,我一直没有来过也没见过,有这等去处如若不妨事,我去一下又有何妨?”
老者笑嘻嘻的看着我,捻了捻须,慢条斯理的道:“如此甚好,日落时分,就请小兄弟来西市群贤坊。”
说着,那老者眯着眼,施施然朝前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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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晚上真是热闹啊!”四处张望着,妺喜嘴角含着一丝浅笑。
这也难怪,在塞外过了这么多年,几时又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了。我瞧了瞧三女蒙着面纱的脸,亦笑道:“那是,繁华之下那是危机暗藏啊!”
“这里可是西京,爷,你可别让人听见了。”文姬一顿,随即轻声劝道。
我仰了仰下巴,瞟了四下一眼,没有接话,道:“西京长安城怎么能不繁华?南靠终南山,北依渭水,东穿浐水,西临沣水;东西宽十八里一百一十五步;南北宽十五里一百七十五步;城墙有一丈八尺高;从皇城的朱雀门朝西便有五十四坊……”说着,我啧啧摇头不已。
“若不是一直跟着爷,我都要怀疑爷是不是偷着来过长安城啊!”掩嘴葫芦着,文姬笑道,“要不爷怎么这么清楚长安城?”
“那是,那是。”我干笑两声,眼睛四处打量开,“瞧那里聚了些人,我们过去瞧瞧?”
虽然答应了那老者去群贤坊,但悠闲着逛过去也无甚大碍,三女都是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随我朝前紧走了去。
走到近前,可那围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点,我在外间左右晃着,想看到点什么却什么也没看到。
见到我那猴急却又无奈的样子,三女都忍不住轻声哧笑起来。我转回身,叹了口气,道:“不就是一个摆摊的吗?还是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爷啊明明想看,可听着是个摆摊的,还是个男人……若是个女子在里面,那肯定是要挤进去看个究竟的。”浅浅带着笑的横了我一眼,妺喜走到我身边,不着痕迹的捏了我一下,“好啦,爷,答应了别人我们就去吧!”
“想不到偌大一个长安城居然没有一个懂画的人!”正当我要走时,便听得那围着的人群中发出这样一个喝声,不由得我停下了脚步,扭过头看了去。
只见一人拨开围挡的人群,一脸愤慨,疾步走了出来。那汉子一身淡灰粗布,背上背着一个包裹,一手抓着卷纸,一手还拖着个六七岁的小孩。
那小孩面色干净,一点也没有因为大人生气而受到惊吓,一双明亮的黑眼珠滴溜溜的转动着,四处看个不停。
一看到那小孩,文姬便轻轻的呼了一声,那声音里满是惊讶喜悦,显然是一眼就喜欢上那小孩了。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此刻妺喜和褒姒肯定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唯一区别的恐怕就是她们能将那份渴望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罢了!
“这位兄台能将你的画给我看一下吗?”看那男子形貌似西域胡人,我走上两步一抱拳,带着笑道。
那男子停了下来,上下看了我几眼,兀自生着气,也不说话,隔了一会才将手上的卷纸抖落开来。
那画上用色浓厚,一片墨迹铺开,画纸靠左画着个三头六臂的梵僧。
看到那画上的梵僧形态骇人,文姬妺喜褒姒都不禁低呼了一声,显然是想不到这男子会画如此人物。
“看够了没?”男子见我久不做声,意为不耐,也不多话,手一抖,硬生生又将画收了回去。
“就这一幅吗?”直到那男子抬起了脚我才从画中醒过来,忙说道。
那男子再次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有些不信的看着我,又隔了好久才缓缓解下背上的包裹,蹲下去,将包裹里面的卷轴一一铺展开。
那其中还有几幅是同那梵僧一样画的是佛家人物,剩下的便是一些人物风景,只是那画上的人物风景都是寥寥几笔,殊不同他画的佛家人物。
“这画可有名字?”细细瞧过,我抬眼看着那男子道。
“这画都是我一路来长安路上随手画的,题什么名?”摇头说着,那男子脸色柔和下来,语气也放缓了下来。
“丹青之妙便在随手之道。”我叹了一句,笑道:“如若不嫌弃便让在下在画上题几个字不妨事吧!”
“你是……”那男子皱起了眉,脸色又沉了下来。
我不在意的笑了笑,自然我知道那男子想到了什么,他肯定以为我是西京的某个名人,若在他画上题了几个字,他这些不被人看好的画自然是身价不同了。
“在下姓王名寒生,乃是过往长安的客商。”
“原来是王兄弟。”那男子看到我说了名字而四周仍围着的人没什么不同的反应,随即抱拳道,“既然如此,让王兄弟题几个字又有什么不可?”
“献丑了,说来寒生也只能题一幅画而已。”说着,我挑起了其中一幅马像图。那是一幅荒垠黄沙中,一匹瘦马俯下马颈喝水;马瘦无鬃,水渍似有似无,马便用前蹄拨着的景象。
“笔墨来了。”
正当我还愁没有笔墨的时候,不知是人群中的谁吆喝了一声,而笔墨也传了进来。
“碧海黄沙,西风瘦马……兄台一路行来想必看到的也是这番景象啊!”漫声叹着,我也将这八个字落在了画卷上。
“王兄真是一手好字啊!”惊讶的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我,那男子忍不住赞道,“笔力遒劲,如刀削斧凿……”
“哈哈,兄台你过奖了。”我笑着摇了摇头,“若不是你的画洒落而有气概,我的字也就只能算是个墨猪而已。”
“洒落而有气概,王兄何出此言?”那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气概何在?”
“悲气!”笑望着,我淡淡而又一字一顿的说道。
“悲气?”那男子瞳孔一缩,接着叹了口气,似是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仍旧是没有说出口。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啊。”轻笑出声,我望着那男子问道。
“哦,倒是在下疏忽了。”那男子一边收拾着画,一边恍然而醒,忙抱拳道:“在下复姓尉迟名跋质那,是于阗人。这是我儿子尉迟乙僧。”
原来是他……怪不得他的画让我感到一种洒落的感觉。我笑着道:“尉迟兄这一路上可算是远啦!”
尉迟跋质那张嘴一笑,摇了摇头道:“一路行来一路画,倒也不觉得远。只是没想到长安比我听说的还要繁华,比之我们那里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哈哈,哈哈。”我大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因此你的画画的是你那里生活,和沿途见到的景象。长安城中人都可算是生活安逸,一般人一生中也难能瞧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