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隐藏力量,和光同尘,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尽展锋芒,依靠自己的力量换取相当的地位,抑或是其他想法就都值得考虑,而每一个人对此的看法显然不可能完全相同。
“最开始是剑宗和心宗就出世和入世问题的大争论,后来剑宗和心宗自身内部也开始分裂,这场争论持续了很长时间,而得出的最重要结果就是出现了五脉,各脉都有自己的理念,处世态度都不一样。”
华彩衣虽然说得平淡,庄周却觉的其间充满了刀光剑影,只怕不知又有多少争斗才有这个结果,他本能的问道,“难道不能和解吗,求同存异不是很好?”
华彩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夜空,有些冷漠的说道,“这又涉及到刚开始的争论,什么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修者。”
她语声绝诀,似是在阐述自己的理想一般,“修行,就是超脱,就是进化,就是升华,譬如世间武者,不过是攀登绝岭,虽然艰难,终究是有路可循,修者所为,却是超越己身的壮举,便好似从无路处开出路来,其艰难之处,不啻于步虚蹈空,武者的颠峰,却是修者的起步,要从山峰最高处往更高处攀行,无路可循,何其艰难,所凭者不过大恒心大毅力,故而大凡修行若要有所成就,非得大智大勇之人不可。”
“我素衣轩诸位前辈,哪位不是天资卓绝,智慧超群,对各种问题自然有自己的看法,如果随意附和他人,连自身的观念都不能坚持,就是对自身的怀疑,就是道心的不坚,却又哪来的大恒心大毅力,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奢谈修道,别说功力倒退、境界止步,只怕气散功消都有可能。”
庄周不由悚然一惊,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有些明白了,正是因为看的太清楚,所以更加不能随意妥协,那当时素衣轩的各位前辈对此看法究竟如何,竟然让她们最后不得不各分派系,当时的争论,激烈到这个程度了吗?”
华彩衣望了一眼庄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之意,淡淡的说道,“不错,修为到了我们这个地步,俗世间的名利不过唾手可得之物,却又有何值得珍惜之处,也只有自身的观点信仰,才会使得彼此冲突。”
“当年剑宗和心宗彼此间对素衣轩应该采取出世还是入世的态度并不一致,这也是两宗所修法门所致。心宗讲的是菩提明镜,俱是虚空,灵台九转,始见本心,表面上是要求诸本心,其实是要不断的否定旧我,迎接新我,摆脱人类感情的影响,直至最终超脱人类的局限,而我剑宗则是讲的红尘炼心,以剑证道,劫火红莲,不灭本来,认为一个修者首先是一个人,要经受世间七情六欲的磨练,她的本性才能超脱升华,并最终以剑证道,若无入世之行,就无出世之心。”
“但到了后来,连两宗内部也开始分裂,慕师叔传承的这一支认为,修者的世界和世俗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世俗界有自己的规则,我们完全不必要插手其中,做为一个修者,还是应该把精力集中到修行上来,求得自身修为的精进才是最重要的,而轩主传承的这一支则认为修者的主业是修行没错,但修者当有慈悲之心,因此对世俗界还是要保持适当关注,而鞠师叔传承的这一支主张最激进,认为修者的能力既然远超于世俗界的普通人,就应该享有相应的地位,不仅要参与到世俗界的生活中去,而且世道不公,我们要更主动一些,应该由我们来制定秩序,来保证普通人的权利。”
庄周暗吃一惊,他绝没想到原来修真者内部对世俗界的看法也有如此大的分歧,制定秩序,其实不就是要做世俗界统治者的另一个说法么,他心惊之余,却也更加好奇,当下问道,“那你所在的一脉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想来是另有看法吧。”
华彩衣有些自豪的一笑,“那是当然,彩衣所在的一脉,一向认为修者既然拥有普通人所不具备的大能,就应该担负起相应的责任,要积极的发挥我们的作用,维持天下的太平,不能只求自身修为精进,而完全无视苍生疾苦。”
她略一沉吟,有接着说道,“虽然看起来有四种观点,但其实完全的出世和入世都是行不通的,完全出世则无法确保道脉的传承,修者对资质的要求极高,而这些后续的新血都是从世俗界搜觅而来,若是在世俗界没有相当势力,自然无法保证新血的质量,便会影响到道脉的传承,而完全入世,世间无不灭之王朝,便是没有外敌的威胁,修者自身恐怕也会腐化堕落,自然也是不行的。”
庄周想起左擎苍的执着,又想起星子的死,心中真是复杂无比,慨然叹道,“改朝换代江山变,此于长世何足道,我辈修者,若是深陷局中,又有何超脱可言。”
华彩衣目中异彩连闪,心惊庄周的感悟,当真是超凡脱俗,胸襟器宇却又在自己之上,忍不住问道,“公子所言,实在让彩衣警醒,然则请恕彩衣冒昧,公子不为俗累,宛若大鹏神鸟,遗世独立,飘然远行,背云气,负苍天,翱翔太虚,然则大鹏飞时翼若垂天之云,九万里而有风在下,公子超凡脱俗的动力却又由何而来呢?”
庄周洒然一笑,“若是你无数次从死亡边缘挣扎而回,就会觉得世间再没有一物,比之生命更可贵,故而当日一见超脱之可能,就再没有什么事物,可以阻碍于我,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而今更不疑,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吧。”
华彩衣眼中一亮,显是大有感悟,但毕竟没有庄周的经历,对此却没有庄周这么深刻的认识,过了一会儿才有些钦佩的接着说道,“故而当时争论的主力还是在轩主一脉和彩衣所在一脉展开,祖师修行之初,也是仗剑斩魔,正合我脉精意,但祖师后来开始修佛,所为却又和轩主一脉相同,故而双方都是僵持不下,而若以功法论,心宗所修灵台九转较之本脉的瑶光剑诀要稍胜一筹,但本脉先祖手中却持有祖师当年佩剑,却也不惧她。”
庄周忽的想起一事,诧异的问道,“那气宗呢,气宗的看法是什么?”
“气宗,”华彩衣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表情,即是有些不以为然,却又有些佩服,淡淡的说道,“气宗最初是没有看法的。”
庄周吃了一惊,奇怪的问道,“为什么?气宗既然鼎立为素衣轩三宗之一,怎么会没有自己的看法。”
华彩衣淡淡的说道,“要说话有人听是要有实力的,最初的心宗剑宗四脉先人都是元婴期的高手,而气宗的那位前辈不过金丹期的修为,自然不会有自己的看法。”
庄周回想自己所学还素真诀,当真是博大精深,却为何气宗的前人修为会远远不如心宗和剑宗,当下有些好奇的问道,“据说三宗功法都是来自素剑问心篇,却为什么会相差这么多?”
华彩衣想了想,终是说道,“这和修真者的起源有关,据传,在先秦,修行曾经极为昌盛,当时不乏有人得道成仙,霞举飞升,但在秦时,道门遭受了一场空前的浩劫,当时的经过早已经模糊不清,便是本轩典籍所载也只是猜测当时道门受到了一个大敌的攻击,双方都是损失惨重,否则不会造成许多道脉绝传的现象,最明显的便是许多的典籍都遗失,许多上乘的道法从此失传,直至汉时,根据流传下来的支鳞片爪记载,一些大智慧的前人终于重新摸索出了修行的法门。”
“但是由于年代太过遥远,而且摸索出来的法门也并不完全,当时的修者也开始分裂,一部分修者坚信得道成仙是真实存在的,因此修者的要务首先是还修行以本来面目,归附本来,这便是修真者的起源,而另一部分修者却认为修行虽然对人有好处,但说要得道成仙却是夸大,因此修行的作用其实不过是令人益寿延年而已,这部分人便被称为练气士。”
华彩衣淡淡的看了一眼庄周,眼中闪过一道怪异的光芒,接着说道,“虽然双方都是才智卓绝之士,但由于练气士的理念更为当时社会精英所接受,最初修真者的人数远不如练气士来得多,两者相比甚至还处于下风,不过练气士和世俗过近,此后不断衰落,而且练气士着重于体术,却并不如何看得起道术,到了近代,练气士其实已经和普通武者差不多了,修为深湛的练气士可说是极为少有。”
“祖师出身,其实是当时极为有名的一个练气士世家,她是女子,虽然天资卓绝,却并不为家族所重,所学的原是双修法门,较之其他练气法门而言,双修术终究是旁门左道,不登大雅之堂,便是那些练气士也是很瞧不起的,祖师忿然之下,离家出走,机缘巧合学的上乘剑修法门,从此纵横天下,终成为一代宗师,后来又学了佛宗的功法,修为更加精湛,此后开宗立派,领袖天下佛宗两千余年,当时素衣轩内,只传剑修法门和佛宗功法,却并不传双修法门的。”
“但剑宗和心宗对弟子的资质都要求过高,而祖师又心怀慈悲,不忍将那些苦命女子逐出,兼之所学双修法门终究是家传功法,便令她们都改习还素真诀,这也就是气宗的起源。”
第三卷 七仙女谱 第四章 密林之中
庄周望了望华彩衣,眉梢微微一动,“这么说还素真诀其实是练气士的法门了,那它功效到底如何。”
华彩衣淡淡的说道,“不错,还素真诀确是练气士的法门,不过当时练气士的法门比起修真者来也不遑多让,两者其实有很多共通之处,只是理念不同,这才造成了修真者和练气士的分裂,尤其是像还素真诀这种双修法门,更是综合了当时许多双修术的精华,其实算是极上乘的功法了,只是它终究不如其他练气法门来得光明正大,为当时许多士大夫所不齿,而且双修术对道侣的要求太高,而单独修炼,功效却是要大打折扣,故而还素真诀其实较之灵台九转和瑶光剑诀都要差上不少。”
“当时祖师让所有不能修心剑二宗法门的弟子都改修还素真诀,以当时的情况,不过是为了不让这些人流落在外,但后来情况却发生了变化。唐宋之后,修行有成的修者越来越少,往往一个金丹级的高手便已经是足以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这个情况困扰了整个修真界,便是素衣轩这样拥有洞天福地的修真者,也少有人能达到金丹期,后来终于发现,根源是整个天地元气越来越稀薄,这个事实震惊了整个修真界,当时的修真者普遍认为,金丹便已经是修者的极限,至于元婴,便无异于传说中的神仙,根本是高不可攀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修真界发生了一次非常大的分裂。”
华彩衣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伤,有些遗憾的说道,“当时以素衣轩、浮云阁、长歌楼为代表的一批门派决定拉开和世俗界的距离,以免受到世俗界污浊之气的影响,认为修行要延续下去,就要更加的贴近自然,而相当大的一部分修真者却认为,面对新形势,必须要做出相应的变化,当时的应对主要是两种,一是各派之间打破门墙,互相交流融合,博采众家之长,推陈出新,认为佛儒道三教虽则教义不同,却是譬如树生三枝,本是同根,又如鼎有三足,不可或缺。”
庄周观华彩衣神情,似是其中大有不妥之处,可他自觉这个看法的确是大有道理,须知大道无处不在,故而融百家于一炉,取其精粹,方是正道,当下疑惑的问道,“这个看法似乎并无不妥之处啊。”
华彩衣冷冷一笑,“你以为博采百家之长是这么容易的么,我素衣轩历代先人哪个不是惊才绝艳,却也没有能像祖师那样将瑶光剑诀和灵台九转同时修至最高境界,须知佛道儒俱是完全成熟的独立体系,其立足基石便完全不同,却又如何能完全调和,礼之中庸,伯阳之自然,释氏之无为,共为一家,却又哪有这么容易,故而这帮人刚开始还想着交流融合,推陈出新,但所做也不过是于无关痛痒的枝节皮毛处做些表面功夫罢了,至于精髓处却是绝难交流的,到了后来情况更是大变,既要交流融合,总有强势弱势之分,强势者乘机吞并弱势的道脉,却也可以想见,当时在江南,天师教吞并茅山宗、阁皂宗、太一道、净明道等派而成正一道,而在北方,全真教吞并金丹南宗,真大道、楼观道和部分净明道而成全真道。故而最终这三教合一之说导致的只是众多弱小的道脉彻底消融在几支强大的道脉中,至于什么功法上的创新却是半点也没有的,而且此后更是恍如死水一潭,全真道重丹鼎,正一道重苻録,再无半分活力,终于渐趋衰亡。”
庄周不由目瞪口呆,绝想不到所谓的博采百家之长竟会是这个百家彻底消亡的结果,却也是大长见识,他沉默了片刻,只觉另外一个应对想必也是失败的,却忍不住心中好奇,终是出口问道,“那当时另一个应对方式是什么?”
华彩衣脸上神情更是冰冷,语气森然的说道,“修真者所求,本是成仙证道,霞举飞升,但当时的一部分修真者认为这些太过虚妄,提出离凡世者,非身离也,言心地也,只追求真性解脱和阳神升天,视肉躯为桎梏,直欲其毁灭以求解脱,哼,我修真者以内丹修炼为成仙证道之根本,本是性命兼修的法门,这些人从禅宗学了些皮毛,却要否定这修真的基础,意欲先性后命,甚至以性兼命,简直是视修行为儿戏之举,当真是可笑至极,但当时这种观点却更为普通人接受,因而获得了极大的发展,但我素衣轩、浮云阁、长歌楼这世外三大仙门,哪个不是传承上千年,而世间自秦后却无三百年之强盛王朝,便可知其命运,不过百数十年,便开始衰败,至于道统传承,就更不用说了,嫡传还好一些,至于旁支,有的消亡不见,有的更是干脆堕落到了只能靠装神弄鬼诈人钱财的地步,当真是修真者之耻。”
“道门如此,佛宗情况更是糟糕,佛宗起源天竺,至今不过二千多年历史,已有数次大变,佛,天竺语中是觉者之意,本重自修自悟,释迦所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以此之故,然则释迦死后数百年,佛宗分裂,是为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乘者,通向彼岸之宝筏。先时小乘秉释迦遗训,苦修求自救,后来大乘兴起,自诩入其门中,很快就能到达彼岸,因此将别派贬为小乘,其实两者之间,不过是大乘奉释迦为神,而小乘以释迦为人,且已进入涅盘而已,但世人只知叩拜泥雕木塑希图得救,却不知自救,因此之故,大乘佛教更得人心,昔唐玄奘取西经,便是取的大乘一脉,而后大乘佛教在中土大兴,计有天台、华严、法相、禅宗、密宗和净土宗六大宗派,大乘佛教因为自诩更容易到达彼岸,这才大兴,却不知后来自己也因为如此而败。”
庄周一惊,不知华彩衣为何会如此说,世间到处是佛教信徒庙宇,却不知为何会说大乘佛教已经衰败,不由露出疑惑之色。
华彩衣早已看出,一声冷笑,说道,“天台、华严、法相、禅宗、密宗和净土宗,这六大宗派又可以分为三大系统,天台、华严、法相、禅宗,虽然奉释迦为神,但也重自修,其修行要诀不离心空二义,可以划为一个系统,其中天台、华严、法相又一向是大乘正统,禅宗因为不立文字,教外别传,被视为异数。密宗也是传自天竺,因为吸收婆罗门咒语而成,又称为真言宗,在雪域和漠北最兴,世之所言喇嘛教者就是,可以看着是一个系统。”
“至于净土宗,却又可以看着是一个系统,此宗主要是说,如果人相信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