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大疙瘩,肯定结的比上回我弄的那个还死。你别玩命拽,你得慢慢拉。”她笑笑,忽然开口:“用点力吧,也别太用力。松一松,紧一紧,慢慢就开了。”
“怎么松一松,紧一紧?”他问她,带出意趣来。
“那看你了,你是活的,线是死的。当然在你了。”小白看着他,忍不住又伸手向他的杯:“给我吧?反正只有那么一点点了。”
“当然在我了?”他轻轻喟叹,这一步,好难迈。但她说的轻描淡写,却是推波助澜。他看着她又伸来的手,忍不住笑起来,他一口将酒饮尽,一滴也没剩。他回眼看她满眼失望地模样,一直飞扬了唇角:“你就真馋成这样了?”
“好像真的是甜的。”她轻轻叹息,微咬了唇向他:“真地是甜的吧?”
“你这样可怎么好?”他伸手抱起她,略略无奈:“连我说地都不信了,馋虫把你地魂勾跑了。”
她的脸微红,还不待反应,他已经俯下头来,那还带有酒味芬芳地舌尖,便探进她的口中:“还有一点点余味,给你好了。”他呓语般的,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她在他边上,他定是不会燥。她会说他想不到的话,让他心里总不会错了方向。但她在他边上,他不会燥,却会烧起来。那么好吧,她忍她的馋虫,他忍他的。一起忍好了,还有些意思。
小白吃了饭,两人在湖桥散了一会步,她便回房歇觉去了。他回到书房,把刘波叫来,将上午的卷宗拿给他,顺便将下午待阅的放下。他将一封信递给刘波:“这个你让铁近营的信使送去余平,交给倾灵。”
他从不提倾灵的名字,所以这番一说,让刘波有些犯怔,忙不迭的接过来应下了。他微微抚了眉:“你让人去看看,若是得治,便尽力就好。若不中用了,也不用跟我说了,瞧着办就行了。”
“是。”刘波静静的听着,这么些年,这档子事搅在他心里。他此时这般静静的说出来,已经很难得。
刘波看他不再言语,便轻轻退出来。倾绝仰靠在椅背上,原来这样松退一步,也并不是很难。倾灵背叛过他,将他当年出逃的路线卖给墨虚坚。在碧丹家的时候,从未把他当过弟弟。他们彼此折磨过,倾灵对他的折磨,在他走投无路又到凌佩的时候。倾绝也曾经回报给他了。留他地性命,是想要他的血。让他当官,是借身份地位将他践踏。比起任人欺凌。麻木忍受殴打,这种超出他能力范围的职位。如履薄冰地苟且偷生,日日头顶悬剑的恐惧,更是身体与心灵地双重打击。这种方式,如果是对一个心思单纯的人便是无用。但对于倾灵,却是最佳的刑罚。如此而来。已经两不相欠了。
只不过,这疙瘩纠结的太死太紧,想来倾灵也是难以承受,以身殉职,总是好过夜不安寝。他死了,一了百了,但倾绝也不见得痛快。
恩恩怨怨的纠缠之下,是无法断绝地血脉相连。他们都可以忽略,但无法割断。世人皆是如此。除非是无情无意的石人。不然,为何先皇大量诛杀亲族之后,还要召人吟经颂道。还要在列祖列宗之前痛哭呜咽。想宁死者之魂吗?还是,只想谋得心安?
算了吧。小白说的没错。在于他啊。松一步或者紧一步,皆是在于他。
小白回到房里。歪在炕上,她也睡不着,便一边看灿菊绣花,一边跟她闲话。灿菊笑着看她:“我听人说啊,这女人有了身孕,口味都有变呢。主子这么爱甜,这孩子生出来,定是个蜜糖样的人儿呢!”
小白支着肘,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太馋了。”“都这么着的,不碍的。”灿菊笑嘻嘻的点她的额,然后接着自己的活计。
“姐姐你对我真好,现在就开始做小衣服。还早呢!”小白瞧着她地十指纤纤,灵动非常,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不早,快着呢。”灿菊笑:“主子可别挪窝了,好好呆些时日,要不我又怪想的。”
“姐姐,要不你也嫁吧?我让相公给你找个好夫婿,将来姐姐生了孩子,让他们拜兄弟姐妹好不好?”小白看着她眉眼含春,微笑有情,温婉可人的样子,便脱口而出了。
“哟!主子,别调侃奴才了。”灿菊地脸一下通红,静了半晌:“哪有奴才和主子拜兄弟的,这话可千万别让王爷听着。”“姐姐比小白大三个月,十九了,要嫁了。”小白喃喃地:“小白不能扯着姐姐一辈子。相公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主子快别臊我了。”灿菊面皮紫胀了起来,丢了线崩子捂着脸:“我不嫁,我就陪着主子一辈子。”
“姐姐喜欢小破。”小白依旧盯着她,一本正经地样子。这话让灿菊一下子跳将起来,什么也不顾了,扑上前几步就去关厢阁的拉门。瞥了一眼外头四下无人,这才跺着脚跑过来:“主子,哪个不知死地跟主子这胡说八道呢?我撕她的嘴!”她突然想起去年底,打从平州回来那会子,明霜跟烟雨调侃她的话来,一时间柳眉倒竖,恼羞成怒起来。
“没人跟我说,我自己看的。”小白拉她的手:“姐姐撞见小破就脸红了。姐姐昨天还说,小破住渺香院不好。说那已经通成园子了,只有一个歇息的小厢,太紧窄了,风又大。姐姐自言自语就说了。”她认真的看着灿菊,不顾她扭捏:“姐姐,我问你,他要不是人,你还喜欢他吗?”
“什么?”灿菊怔了,看着她一脸的认真,一时也顾不得扭捏,被她的提问吸引了过去:“主子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是人?”她知道小白定不是骂人,就是字面的意思,但这字面的意思,实在有些斐夷所思。
“他有血有肉,但他不是人。姐姐你还喜欢他吗?”小白拉着她的手:“他跟我用一样的血,他是我大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他不是人,姐姐你嫌弃他吗?”“怎,怎么可能不是人?”灿菊怔怔的看着她:“他,他明明就是人啊。”
“小白知道姐姐喜欢他,小白希望姐姐可以得到幸福,也希望小破可以幸福。所以,小白不扯谎,他不是人,他是风啊!”小白看着她,轻轻的说着。他是风,但是有灵性,有情意,他也会痛,他也会哭。他也会为了别人,不顾死生。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是最佳搭裆,同样的,他们也是共血共脉的亲人。她希望他得到幸福!
与此同时,鬼目灼与夜哥在狼舍后院的花厅里饮酒。在他们身后的角房地上,横放着两个棺材,没有下钉,静静的躺着。狼笼里,一只只巨大的灰色野兽都半眯着眼歇午,有些笼门敞着,它们都逛到院里来了。角房里有排物架,但此时上面空荡荡,只有两个相同的玉石细瓶,各贴着名字。晌午阳光灿烂,暖暖的投进半室,耀在那两个瓶上,晃出一团团的晕光。而这两个瓶,但一点点的光亮之下,开始发生细小的变化。非常细小而缓慢,根本不能用肉眼分辨。它们像在融化,它们像是在随着空气一点点的蒸发,一点点,一点点!
第六卷 第三十一章 莫要与君离
倾绝在王府呆了几天,实在是不行,事太多。刘波一天就跑好几趟,有时有边关的加急,就更不得安生。他没办法,只得往衙里去,没法带小白,便把凌破捎上。凌破有一百个不情愿,终究还是乖乖去了,毕竟小白现在身上不方便,不能再由着他带着爬高上低。
还有一件事让凌破有点不敢在府里呆了,因为前两天小白突然拉着他问他要不要娶个老婆。这一下给他弄懵了,看着小白极为认真的表情,让他突然觉着有点大事不妙的感觉。他不知道是不是早先那会子,不满意倾绝使唤他,跟她说的那句以后讨个老婆的气话让她当了真。还是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春心萌动的事给了她这种诡异的暗示。反正他就是受不了她用那双大眼珠子看着他的样子,只好抱头鼠窜,跟着倾绝早出晚归。反正她现在是孕妇,不能动法血。而且她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又大部份时间在吃。他就躲过这阵子,等她肚子起来,注意力估计就全放到孩子身上,没工夫跟他计较这些没脑没影的事了。
这事可让倾绝拿着把柄,将他彻底的嘲笑了一把。凌破现在才知道,原来倾绝是这样幼稚!这件事就落在他手上,成了他手里的鞭子,动辄就危胁凌破要搞得全府皆知。他开始大刺刺的把凌破呼来喝去,家里大骡子大马全省了,凌破含泪当了好几天的跑腿。这下倾绝什么仇都报了,天天心情简直好上天,就差腾云驾雾飞升成仙了。把凌破气得恨不得把那张臭脸揍得连小白都不认识。这天倾绝照例在府衙后堂的书房做事,宁扬在新的大夫来了之后便又去了缀锦。现在战况已经陷入僵持。朝廷那边也渐渐平静。漠原传来新皇登基的消息,新帝是郑陨义,为其生母加尊号。奉其为皇太后,与先皇皇后并为两宫太后。加封其舅为勇义大元帅。加封其弟为镇襄公,其封地就在距凤鸾关一带。助他登基地亲党皆有加封。倾绝知道他之所以把亲弟外派到凤鸾一带,是为了加强与凌佩之间的联系。他现在刚刚登基,要稳朝纲,不能急于与凌佩修好。所以将其弟外放,目的是将耳目遍至边关一带。
凌破坐在隔室地雕屏后头,把倾绝的那张乌檀大躺椅一通乱摇,一副百无聊赖地样子。倾绝感觉里面风流乱旋,蹙着眉头说着:“你滚到狼舍折腾去,别在这给我添堵。”
“我不去,鬼目灼跟夜哥两个是闷蛋,我跟那个骊血魅没话说,我就在这。”他还有一句潜台词没说出来。就是,我折腾死你!他没敢说,因为倾绝很阴险而且现在又变得非常幼稚。如果他说了。倾绝下一刻就真的会把小白要给他拉红线的事抖的人尽皆知。在他还没搞清楚到底是谁对他有非份之想之前,他绝对不能再让第四人知道这事了。别人倒还罢了。万一搞得那个最八卦的云宁扬知道了。更烦地很。那家伙心肠歹毒不说,嘴巴更毒。他飒漠凌破可是天上地下最强风灵。功成名就之前,绝对不能臭!
“喂,你看完没有?你这样一上午了!”凌破赖了巴几,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几步便晃了过来。随便往书架上一靠,瞅着他那一桌子册子:“你堂堂一个昭平王,手底下不是有好多大官吗?你让他们干好了。你不是只管带兵吗?不带兵在这里充文人,你真是……。”他话说了一半,倾绝已经不耐烦的抬起头,做了一个请滚蛋的手势:“在你废话连篇之前,麻烦先把本朝的官阶职能搞清楚再来。”
“不就是有点子封地吗?土皇帝吗?了不起啊!”凌破白眼翻着,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倾绝忍无可忍,伸手拿了砚台照他就是一记明镖。他手上加了几分力的,离的又近,奇快无比。凌破避无可避,只得呼的一下散灵开来,砚台刷一下穿灵而过,嗖一下穿透他身后的书架,将后面地雕屏直贯了个窟隆,最后一直打在厢阁的墙壁上,连墨点子都不带溅的,直接入墙三分!他地力虽然没用多少,但力点极为集中,这砚台一连穿透数样东西,到最后砸进墙里,行进过程根本有若无物。而且书架,包括雕屏,晃都不带晃一下的,就只是通出一个大洞来。
“你要掀我脑壳啊?”凌破重新聚回人形,回头一看,登时有些急了。
“你有脑壳吗?”倾绝哼着,啪一下将册子扔到桌上站起身来,指着他:“把破雕屏拿出去扔了,书架子收拾一下,坏壁板子扔出去。把砚台拿回来,我还要接着使呢!”
“什么?!混蛋你,你当我是什么了?”凌破气疯了,这厮一副指使人地样子,还眉眼不动地值当是应该呢。“奴才!”倾绝侧脸看他,忽然抖出一丝诡笑,一副死孩子讨打相。这家伙现在越来越幼稚,为了气人,无所不用其极。
“你,你……。”凌破指着他,竟然有种窒息的感觉。真要命啊,他居然会窒息!倾绝看也不看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刚才就觉得有些酸,甩一下膀子感觉好多了。他慢慢向外踱去:“快点收拾好了,我下午回来看地。”
“你,你这个野……”凌破下一个字还没咬出来,就见他猛的一下拉开门,表情戏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凌破狠狠的咽下那个他简直最爱说出来的字,抖着手,咬牙切齿的说:“老子忍不了了,是你逼我的。”说着,他盯着倾绝一副悠闲的背影,忽然引颈一声,让人觉着他才是狼,随着他一伸脖子,他忽然发出一声极尖厉的长啸。既而一句话随之而出:“倾绝是大宝!”这声音极为诡异,因为音色拉得尖长。所以别说整个后堂,估计前院正堂都能听见。此时外头不少人,还有好多铁近的兵。大家皆怔了一下。什么?倾绝是大宝?
倾绝差点没吐了,等他回过神来要杀人的时候。凌破已经奇敏无比,一下化成一股旋风,嗖一下跑个没影!但声音依旧源源不绝:“老子跟你拼了,我告诉你们,倾绝他老婆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宝!现在府里人人都叫他大宝,你们以后别叫错了。”
倾绝面如锅底,院里人怔怔的与他对视了一下,刷地一下全低下头当作没听到。他僵着背,勉强做了一个转身的动作,一把摔上门把自己关房里。外面一团死寂,当然没人敢笑。但倾绝知道,凌破这个乌龟王八蛋,把他的脸全部丢光。完全丢光,彻底丢光!
这话是前儿晚上,他与小白坐湖边闲聊。小白让他给孩子起名。他就逗她说,生下来就叫大宝。然后顺着往下排。二宝,三宝。四宝。小白不干,说要叫大宝也是他叫,婴儿很小,生下来该叫小宝。然后他就说,那再生一个难不成叫小小宝?她就回答说叫小二宝,然后顺着排,反正得加一个小字。这本是他们两个闲扯地话,谁知道竟然让凌破听了去。这厮逼急了竟然随便加料,愣说小白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大宝,这个混蛋!现在再去翻他的旧帐岂不显得自己狗急跳墙,他忍着暴怒在屋里呆了一会,料定这厮定然会跑回家。他估么着院里人都闪光了,便拉开门就走。他今天不把凌破收拾个半残他名字倒过来写!
小白此时正坐在平纱馆里头吃东西,忽然凌破已经刷一下站到她面前。把边上灿菊吓得差点将一小锅百合蒸团子全给扔他脸上去。凌破也不管,伸手拉了小白就走:“快走,这不能呆了。”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白一见他那表情,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吓得心突突乱跳。被他拉得小跑了几步,急惶惶地问着。
“野狼要杀我,咱们快点走。去西迟怎么样?”凌破一把抱起她:“他的丑事让我揭穿了,恼羞成怒,现在拎着刀满世界找我呢!快走快走!”
“他,他什么丑事让你揭穿了?”小白瞠目结舌,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小破,你,你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他不会杀你的。”
这边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声低喝:“你把她放下来!”两人惧是一怔,看到荫道上站着的,正是倾绝。不仅是他,他身后还跟着鬼目灼,血骊。然后还有刘波等人!凌破抽了一口气,这家伙疯了,真是要杀人灭口。他以前从不随便把灵物往府里带,这下麻烦了。
星言也从后面穿过人群慢慢走来,他是感到血骊灵罩地逼近,料到有事从西临阁里出来看看,一见人都在这里,也一时有些发怔。
小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