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走下小路,瑞吉斯跟着。但是凯蒂布莉儿示意要崔斯特也跟上去。
“今晚跟沃夫加道别吧!”她告诉黑暗精灵。“我不相信他会再回来。”
“家乡是由他自己选择的,”崔斯特回答,他猜想希夫斯塔加入凯梭一伙的消息也影响了他的决定。他带着敬意注视野蛮人的离去。“他有一些私事要办。”
“比你所知的还多。”凯蒂布莉儿说。崔斯特好奇地看着她。“沃夫加心中描绘着一趟冒险旅程。”她解释说。她不是故意要打破自己对沃夫加的信任。但是她认为崔斯特·杜垩登比任何人都更能找到方法帮助他。“我认为他还没准备好投入这趟冒险。”
“部族里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事。”崔斯特说,他猜到了这女孩想要建议的事。“那些野蛮人有自己的规矩,也不欢迎外来的人。”
“我同意那是部族自己的事。”凯蒂布莉儿说。“但是如果我没有搞错,沃夫加不会直接回家乡。他还有其他事要做,他常常暗示自己有一趟冒险要去,但是从来没说清楚。我只知道那是非常危险的,而且他发了一个连自己都害怕没能力达到的誓言。”
崔斯特望着上空满布星的平原,并且思考着女孩的话。他知道凯蒂布莉儿的精明跟观察力都超越了她那年纪的水准。他并不怀疑她的推测。
星星在微凉的夜空中闪耀着,穹苍笼罩着地平线的边缘。崔斯特注意到了地平线上还没亮起入侵军队的营火。
也许他还有时间。
虽然凯西欧斯的布告已经在两天之内传达到最远的城镇,但是只有几小群的难民走上了通向布林·山德之路。凯西欧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鲁莽地决定要保护所有来的人。布林·山德是个中等大小的城镇,现在的人口也不如全盛期的时候多。城墙内有许多空屋,而城里有一整个区域是为了来到此处的客商而保留,此时都是空的。然而如果其他九镇有一半的居民来此寻求保护,那凯西欧斯就很难履行他的保证了。
这个发言人倒不担心。十镇的居民很有胆量,并且每天活在地精侵袭的阴影之下。凯西欧斯知道,光是抽象的警告不足以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家。而在各城镇间的同盟关系如此低迷的时刻,很少有城镇的领导者会采取行动劝导居民逃亡。
结果出来了,格伦萨瑟跟阿果瓦是惟一抵达布林·山德城门的发言人。几乎所有东流亡地的居民都站在他们的领袖身后,但是阿果瓦带来的塔马兰居民不到一半。有流言从塔尔歌斯传来(他们本身的城池几乎像布林·山德一样防守严密),说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动身离开。许多塔马兰的渔夫害怕塔尔歌斯会抢夺到他们的经济利益,所以拒绝要让这个渔获最丰的季节白白溜走。
凯柯尼跟凯迪内瓦的情形也类似。这两边互不相让的对手不想让对方占到便宜,所以连一个人也没有逃到布林·山德来。对这两个随时准备开战的社群来说,半兽人只不过是个遥远的威胁,等到确实成真再去应付就行了,但是跟近邻之间的战斗却是个残酷的事实,并且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清楚可见。
在西方的边区,布理门还是在其他九镇之外维持相当的独立性。他们认为凯西欧斯的建议只不过是想要重新稳固布林·山德领导权的无力尝试罢了。南方的蜜酒镇和道根之洞的居民没有意愿躲在有围墙的城中,也不打算派兵参战。这两个在面积最小、鱼产量最少之红水湖边的城镇没有办法把时间花在渔船以外的地方。他们曾经在五年前野蛮人入侵的威胁下响应过团结的号召,但是在战役中遭到了所有城镇中最大的损失,却又得到最少利益。
有几小群人从独林镇来,但是许多这个最北端城镇的居民却宁愿留在偏僻之处。他们的英雄已经丢尽了颜面,即使是穆尔敦现在都用不同的眼光看半身人,而且将入侵的警讯传成一个误会,甚至是算计过的欺骗。
这个区域最大的共同利益现在被个人顽固自大的小利所掩盖,而大部份十镇的居民都将团结跟依赖搞混了。
瑞吉斯在沃夫加动身离开的次晨回到布林·山德去安排一些私人事务。他有一个朋友正要从独林镇把他的奖金带来,所以他留在这座城中,惊慌地看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却没有人对将要来临的大军作任何真正的准备。即使在会议之后,半身人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认为人们最后会认清迫近的命运,并且团结起来,但是现在他开始相信矮人们放弃十镇并将自己封进矿坑的决定是他们惟活下去的希望。
瑞吉斯为了即将到来的悲剧有一部份责怪自己,他认为自己之前大不小心了。当他跟崔斯特拟定计划利用政治情势跟宝石的力量迫使十镇团结起来对抗蛮族入侵,他们花了很多时间预测那些发言人一开始的反应,也衡量了每个城镇加入同盟的价值。然而这一次,瑞吉斯太信任十镇居民跟宝石了,他想象自己可以轻易使用宝石的力量扫除为数不多的异议份子。
但是当他听到从各镇传来目中无人并且怀疑他的反应时,他已经无法忍受自己的罪恶感了。为什么他要欺骗这些人,来让他们保护自己呢?如果他们真的笨到让自己的自大带来灭亡,那他有什么义务,或是有什么权利去拯救这些人呢?
“你们活该!”半身人大声地说,他虽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跟布鲁诺一样愤世嫉俗,但是他还是微笑了。
但是硬心肠只是他对于这种无助状况的心理保护。他希望他在独林镇的朋友们快一点来。
他的避难所在地底。
阿卡尔·凯梭坐在占卜厅占卜厅(HallofScrying):魔晶塔三楼里放置各种魔法宝物的房间。的水晶宝座上,位于魔晶塔的第三层,当他专心地看着面前的暗色镜子时,他的手指不安地在巨大宝座的扶手上敲着。毕林对增援队伍的报告迟迟没到。巫师最后一次被亚巨人洞穴召唤的情形至今是个谜,因为没人在另一头对他的回答作出反应。现在那个洞穴中的镜子只显示出一片黑色,抵抗着巫师要看见整个房间的意图。
如果那边的镜子已经破了,凯梭应该能在异象中感觉到这样的变化。但是现在的情形更是神秘,因为有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这种进退不得的状况让他失去了镇定,使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被欺骗或者被发现了。他的手指还在焦躁地敲着。
“也许该是下决断的时候了,”厄图照常站在宝座边建议说。
“我们还没集结好所有的力量!”凯梭反驳说。“很多地精部落跟一大族的巨人正要加入。野蛮人也还没准备好。”
“军队们很渴望战斗,”厄图指出。“它们已经开始互相战斗了。你很快会发现自己的军队在你身边瓦解!”
凯梭同意让许多地精部落待在一起很久是种很大胆又危险的作法。也许立刻让他们出发会比较好。但是巫师希望在更有把握的情况下进军。他希望能让军队在最强的时候出击。
“毕林在哪里?”凯梭大呼。“它为什么不回应我的召唤?”
“那些人类在做什么准备工作?”厄图突然问。
但是凯梭没有在听。他擦去了脸上的汗,也许碎魔晶跟恶魔要他派比较不引人注目的野蛮人到那个洞穴去的建议是对的。如果那些渔夫发现有一群怪物不寻常地结合在一起,潜伏在他们的区域,那他们会怎么想?他们已经猜到了多少?
厄图注意到了凯梭的不安很难解决。恶魔跟碎魔晶在毕林的消息一断绝时就已经逼迫过要凯梭出击了。但是这个懦弱的巫师希望保证他的军队数目是压倒性的,所以不断地拖延。
“要我到军队那里去吗?”厄图问,他确信凯梭的坚持已经消失了。
“先派跑得快的使者到野蛮人跟还没加入我们的部落那里,”凯梭吩咐说。“告诉他们,加入我们的部队就是参与胜利的飨宴!但是不加入的人会倒在我们面前!明天我们进军!”
厄图毫不迟疑就冲出了魔晶塔,它很高兴出征的命令很快就响遍了整个巨大的营区。地精跟巨人兴奋地到处跑来跑去,拆掉帐棚,收拾补给品。它们已经期待这一刻许久了,现在他们不想浪费时间去做最后的准备。
同一天晚上!阿卡尔·凯梭的大军就拔营,开始向十镇行军了。
在原本是亚巨人巢穴的洞中,传影镜既没有被移动也没被打破,它是被崔斯特·杜垩登抛上去的厚重毯子紧紧盖住了。
尾 声
他在烈阳下跑;他在星光下跑,狂风不断地吹拂他的脸。他的长腿跟阔大的步伐使得他不会疲累,在空旷的平原上只像是个在动的小黑点。沃夫加连续几天逼迫自己到耐力的极限,甚至边跑边打猎、边吃东西,只有在精疲力尽之时才会停下来。
他的南方远处,如同一团恶臭的毒云向着世界之脊不断延伸的,就是阿卡尔·凯梭的地精巨人联军。它们的心智都被碎魔晶的意志力所扭曲,只希望去杀戮,只希望去毁灭。这一切只是为了要取悦阿卡尔·凯梭。
从矮人谷出发三天之后,野蛮人发现了许多战士的杂乱脚印,都通向同一个目的地。他很高兴自己能如此轻易地找到自己的族人,但是这么多足迹告诉他所有的部族聚在一起了,这件事只是更强调了他现在所负任务的紧急性。他受到了刺激,所以一个劲地往前冲。
沃夫加最大的敌人不是疲倦,而是孤独。之前的几小时,他努力挣扎着让自己的想法停留在过去,回忆他对死去的父亲所起的誓言,并且思考自己的胜算。他避开不去想关于自己现在所走上的道路,知道他送死的计划也许会摧毁自己的决心。
但这是他惟一的机会。他并没有贵族的血统,也没有挑战希夫斯塔的权利。就算他打败了这个被选出的君王,也没有一个族人会视他为新的领袖。惟一能够让他正当取得部族领导权的方法,就是做出带有英雄成分的行动。
他跳跃着,朝向那曾让许多英雄帝王都迈向死亡的目标前进。在他身后的阴影中,有一个优雅而轻松的身形,那是崔斯特·杜垩登。
他朝着东方雷格冰河里一个被称做融冰地的地方前进。
跑向印格罗卡斯提密齐里安的巢穴,那是一头白龙,野蛮人都叫它“冰亡”印格罗卡斯提密齐里安,冰亡(Ingeloakastimizilian。Icingdeath)一头栖息于冰风谷的巨大白龙,被野蛮人部族取名为冰亡。。
第二十一章 冰 坟
当他那澄澈的碧蓝双眼扫过这漆黑的平原,看见他族人军营的点点营火时,沃夫加在这广大冻原看到的是什么呢?
或许他看到过去,会有着想回到那样的地方与生活的渴望吗?而当他看到现在,他会将我与布鲁诺所教他的跟他在蛮族所受的严厉教导做比较吗?
或者沃夫加看到的是未来,一个改变的契机,为他的族人带来更新更好的生活方式呢?
三者都有一点吧,我想。那是沃夫加内心的骚动,在那碧蓝双眼中的熊熊烈火。他永远带着热情战斗。一部份是来自他那强悍族人的教导,野蛮人男孩之间的战斗游戏通常是血腥,有时甚至是致命的。而另一部份的战斗激情则是从他内心的冲突中散发出来的。当他拿我与布鲁诺所教他与他经年累月在族中所受的教导做对比时,他一定会感受到无力与挫折。
沃夫加的族人侵略十镇,带着准备屠杀任何挡路者的残酷激情。沃夫加要如何把这无情的事实与布鲁诺在战场救了他这件事调和呢?虽然他在战场上想杀了布鲁诺(这年轻战士犯了个愚蠢的错误,居然打布鲁诺那比石头还硬的头),但布鲁诺却在他濒死在战场上的时候救了他一命。沃夫加是如何把亲爱的布鲁诺跟他过去将矮人视为可恶的敌人这样的想法调和的呢?因为那正是冰风谷的蛮族对矮人的看法,一个只是为了让他们残暴的侵略正当化,却在蛮族闾成为传统的谎言。这跟黑暗精灵教导族人,使得黑暗精灵对其他种族的仇视可以正当化的那些谎言,是没什么不同的。
但现在沃夫加已经知道了布鲁诺和矮人族真实的一面。不可避免地,他一定会将他个人所发现的每一个“事实”与他小时所学到的作比较。他必须接受他父母及族中长辈的教导都是谎言。我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我自己也经历过。因为这样做,就代表了你承认你过去大部份的生活不过是个谎言,而让你成长至今的一切有许多都是错误的。我很早就察觉到魔索布莱城的错误,因为它的教导有许多都是违反逻辑,并且与我内心产生很大的冲突。但即使这些错误是如此的明显,当我踏出离开故乡的第一步时,那脚步是多么的沉重啊!
冰风谷蛮族的错误远远没有黑暗精灵社会的严重,所以沃夫加离开蛮族传统的脚步将会更加艰难,在情感层面来说。野蛮人的生活方式里面有着远比黑暗精灵更多的真实,远比黑暗精灵的行为更能正当化,即使他们的确是好战的民族。沃夫加那强壮的年轻、肩膀将要承担他族人与他的新朋友们的不同,必须突破他年轻时所建立的高墙,而学习着仁慈与接受。
我不会羡慕在他面前的任务,那样的困惑,那样的挫折。
他每天这样的战斗没什么不好,我只希望在与那样的挫折战斗之下,我那不断战斗的伙伴不会失控到把我的头从肩膀上拔下来。
—崔斯特·杜垩登
在大冰河的最底下,隐藏在山脉蜿蜒着穿过裂隙跟岩石间的小山谷里,这里是被野蛮人叫作融冰地的地方。温泉涌入了一个小池,温暖的水不懈地和浮冰以及严寒的天气在战斗着。那些过着部族生活的人因着早雪而困在内陆束手无策,他们跟驯鹿群无法找到通往海边的路,所以常常会到融冰地来避寒。因为即使在冬天最冷的几个月中,还是可以在这里找到没有封冻的水。池子的温暖蒸汽使得气温就算不令人舒适,也是可以忍受。
但是温暖跟饮用水只是融冰地的一部份价值。在雾气蒸腾的模糊水面之下蕴藏着许多宝石,金子跟银子,足以比拟在世上任何君王的财宝。每一个野蛮人都听过白龙的传说,但大部份人都认为这是自夸的白头老翁为了取悦孩子而说的幻想故事而已。因为那头龙躲在巢穴中,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现身过了。
然而沃夫加知道真正的情形。他爸爸贝奥尼加还小的时候就曾经偶然走到了那个秘密洞穴的入口。后来贝奥尼加听到了有关那头白龙的传说,他马上就知道了他的发现所具有的价值,然后花了好几年收集任何他能打听到的有关龙的情报,尤其是关于白龙的,更特别把焦点摆在印格罗卡斯提密齐里安身上。
贝奥尼加在有机会去掠夺那些财宝前就在部族间的战斗中身亡了,但是他住在死亡随时会降临的土地上,所以他早就预见了这种悲剧的可能性,并且将有关的知识都灌输给了儿子。这个秘密并没有随着他的死亡而消逝。
沃夫加将艾吉斯之牙一掷,打死了一头鹿,然后背着鹿走完了通向融冰地的最后一段路程。他以前来过这里两次,但是当他此刻再度来到这里,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因为这里奇异的美而摒住了呼吸。池上的空间中弥漫着蒸汽,浮动的冰块漂过充满烟雾的水面,就像东漂西荡的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