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得狠了,陈娘庚被一把拉倒,感觉就如同被人一把拉下深渊一般……
茶阳城内时不时的锣鼓鞭炮喧闹都会让他像受惊的老鼠般担惊受怕,陈娘庚就在心神不宁中恍恍惚惚过了3天。
年初四的清晨,陈娘庚从迷迷糊糊中醒来,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经历了极端饥饿的人对饥饿有着一种难以言述的恐惧感。饿到前胸贴后背,那种掏心掏肺般感觉让人恍然觉得整个身子空空,就像个吹胀气的气球一般,轻飘飘,被风一吹就倒,被人一戳就破。浑身酸软,四肢冰凉,腹中、口中直泛酸水!饿到这种地步,人会慢慢意识模糊,变得失去理智,陷入自我想象的偏执中,只想扒开自己肚皮,挖出自己的肚肠瞧瞧自己肚子里还剩下些什么……这种感觉简直能令人疯狂!
今天一定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陈娘庚嚼着苦涩的树皮,心里想。但在这里又怎么找得到熟食、热食?
山下倒是有人家,但是谁知道这人家是不是认得自己?怎么敢随便下山去找吃的?只有等着了。陈娘庚埋伏在山脚人家的屋后等着,一直等到傍晚,家里的大人外出只剩下小孩子的时候才溜下去厚起脸皮向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孩子讨点吃的。
“钱!”小孩子晃晃左手的年糕,右手向陈娘庚伸来!
陈娘庚看着年糕直咽口水,但要他拿出钱来那就等于是要他拿出命来!
“小弟弟,叔叔现在没有钱,以后叔叔有钱了,我给你一个大洋……”
“你骗人,你是个讨食客!”小孩子把年糕藏到背后。
“叔叔不骗你!”陈娘庚目露凶光,要是这小孩子再不给,他就不客气了!
“好!”小孩子嘻嘻一笑,把年糕扔到牛屎旁,“那,给你的,你捡来吃啦!”
陈娘庚心头火起,但又不敢发作。牛屎虽然臭,但并没有弄脏年糕,捡牛屎旁的年糕吃,想来虽然有点恶心,但至少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
陈娘庚走过去捡年糕。而院子里的小孩子看到陈娘庚去捡,立即点了个鞭炮扔到牛屎里,当陈娘庚正好走近年糕的时候,炮仗炸了……
一声闷响,牛屎纷飞……年糕上,陈娘庚裤脚上全是牛屎!小孩子欢呼一声关上门,自个儿在家里大笑。陈娘庚只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强忍着羞辱怒火,把年糕捡了起来转身飞奔而去。
天已半黑,正是萧索落寞的冬日黄昏时节。坐在枫叶亭,陈娘庚用树叶把年糕仔细擦拭干净,看着这块年糕,想吃却下不了口。
这块年糕纵然沾上了牛屎,照样挡不住它散发出年糕特有的清甜香味,但是,这块年糕是从牛屎旁捡回来的,虽然已经把牛屎抹干净了,一股隐隐的牛屎臭味却依然未散尽。
吃不吃?坐在这枫叶亭,看着手中年糕,陈娘庚在北风中冻得哆哆嗦嗦犹豫着!
狮子口另一边是笔架山,河背的一些人家正在起火煮饭,炊烟袅袅升起便被北风呼呼刮走……外面这么冷,但里面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亮堂堂的烛光会点燃一家人的温暖。大年初四,过年的气氛还是那么浓,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吃饭该多好?粗茶淡饭都好,只要是熟食、热食,只要有人陪着,粗茶淡饭都有滋有味……
别人轻贱自己那没什么!关键是自己不能轻贱自己!在唐家近一年,虽然饱受饶宝根折辱,他人冷眼,但陈娘庚却依然心气甚高。这陈家大公子的身份是不同于一般茶阳人的,今日被人轻贱,但只要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他陈娘庚依然是好汉,依然高茶阳人一等……
陈娘庚等的就是那一天,等的就是老娘许诺的“三运”亨通的那一天!但是,这一天会到来吗?会吗?会吗?老娘,你能告诉我,一定会有这一天吗?乱伦、弑师,我还有这一天吗?老天会让我有这一天吗?老天……
陈娘庚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吃着年糕……
官运、财运、寿运,三运亨通?屁,就是个屁!老子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官运?财运?寿运?
四块大洋能干什么?没钱能干什么?什么都干不了,连吃口饭都要受人脸色,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讲什么官运财运寿运?没钱,我到了潮州我又能干什么?还不是像现在一样整天躲躲藏藏,今天打个散工,明天再来个杂工?更别说升官发财了!……没钱,人家能让我上船吗?让我上船了,人家能让我吃白食吗?
什么是来生?什么是来世?谁知道呢?谁能考虑得那么远呢?活在今生今世已经这么痛苦了,谁还能顾得到来生来世?
“十世灾星,堕入轮回十世,世世命同,先甜后苦;前半世荣华享尽,后半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凄凉收场。”
既然是十世到头,十世都挨过来了,那还有什么挨不过来的?再来个十世又如何?况且,老子要是死后落入茶阴城,不再受轮回之苦,那又有什么十世轮回的烂臭命运等着我?
我要吃饱饭,我要穿最暖的衣服,我要把我失去的一切重新夺回来!!!我……我……我只要上山,只要上山,我什么都有了……
上山……上山……
老娘的坟就在山上!在她的口里,还有一枚能让自己一生一世都过得体体面面、不愁吃穿的玉扳指……
我只要……
起风了!陈娘庚惊惧地转头四处看,似乎被人发现了心中卑污的念头……那两个字不敢说出来,仿佛一说出来立即要遭天谴……
掘坟?陈娘庚一想到这里,北风暴起,一时间落叶漫天飞舞,落日的余晖在尘土中迷蒙,映出半个天空血色的黄昏,远处,平地惊雷,雷声滚滚而来……
连天,都被这念头惹怒了!
老天,老天,你要是有眼,老子今天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老娘,老娘,儿子只能对不住你了!
“你若做了,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儿子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你倒告诉我,我还有活路可以走吗?
陈娘庚又溜下山来,去刚才那山脚人家里偷个铁锹出来!
一切都那么顺利!家里大人回来了,但走进门后又把看门狗叫进了屋里。陈娘庚翻身进院子,拿了铁锹立即又翻身出了院子,直奔狮子口龙山老娘的坟地!
天,真的黑了!北风荡涤下的夜空极为清朗,大年初四的月亮只是残月弯弯高挂,无声冷照,但人间的一切却看得清清楚楚。
“人在做,天在看”,好吧,你就看吧,看个够吧!陈娘庚在山道上飞奔,身后的远方仿佛有声声碎语轻声说着什么。
来到墓地,陈娘庚已经气喘如牛。墓地和半年前一模一样!一年前张三白独自乘夜把老娘的棺材抗来埋在这里,陈娘庚虽然没有来,但半年前,重阳节时候他来祭祀过一回,也知道墓地在哪里。
陈娘庚坐了下来歇口气。
北风呼啸下,狗尾草和茅草在风中瑟瑟发抖,那草丛中似乎随时都会跃出什么可怕野兽。陈娘庚不敢多休息,片刻之后立即就动手开掘!
陈娘庚依着坟头的位置,估摸测量了一下棺材方位就在坟头的上方开始挖。但挖了个一米见深的洞,却没有挖到棺材!
难道方向错了?不可能,一般说来棺材都是横着往里放,在坟头打个洞下去,把墓碑移开,就可以把棺材掏出来。但陈娘庚挖了之后却没有见到棺材的踪影。陈娘庚又换个方位继续挖,但还是一样没有挖到。陈娘庚连续换了3个位置都没有挖到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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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白那个老家伙没有把棺材埋在这里?谁知道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做了什么?陈娘庚颓然扔下铁锹,想起老娘临终前的话,似乎老娘料到了自己会去挖她的坟。她应该早就做好打算了吧?老娘这么精明……
——“即使到了山穷水尽的最后一刻,也绝不打它主意!”
——“我答应!”
——“你发誓!”
——“我发誓!”
哪个位置还没有挖呢?陈娘庚四处打量,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能放棺材。眼看着夜色慢慢深沉,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棺材挖出来,陈娘庚拿起铁锹一阵乱砸发了一通脾气,当他打算放弃,明天白天继续来挖的时候,却被脚下的砖头拌了一交。
对了,坟头那个位置没有挖!
但是,坟头一般都是不挖的!更不能在晚上挖!晚上挖坟头,那是断子绝孙极伤阴德的事。但此时的陈娘庚已经毫无顾忌,邪心壮恶胆,抡起铁锹就朝坟头抡去……
这一铁锹下去,天地间立时风云变色。北风在一瞬间停息,树叶、茅草如同被冰住一般,这世上一切如同陷入了凝滞点,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哈哈,找到了吧?”陈娘庚伸手指向天空,“你看,老子找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往下挖了半米,陈娘庚一铁锹下去,突的虎口一麻,似乎敲到硬物了。陈娘庚大喜,加快手脚,抓紧挖掘。
最先露出的是棺材较小的一端,也就是后端!看来这个棺材不是卧置,而是竖置!而且是头下脚上的放置方式。陈娘庚一看这个棺材放置格局已经吓得不轻了。在跟唐文道的几个月,他耳闻目睹他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知道老娘这个埋葬格局大有古怪。
按茶阳习俗,尸体埋进墓里4、5年后,后人往往会把先人的坟墓掏开,将尸骨捡回来,不让其被虫蚁噬咬精光。如果棺材是卧置,那么尸骨会保存得较为完好(不考虑虫蚁的因素)。但如果竖置,一旦尸体腐败,尸骨会塌下,最终只剩下一堆残骨在棺材底。只有凶人死于凶时,用凶材盛装尸体埋于凶穴才会用这种放置方式。棺材竖置,尸体站在棺材中,顶天立地,表示恨天恨地,死不瞑目,不愿收归幽冥重入轮回。但是人生前死得再怎么冤枉,不愿瞑目,死之后又怎么管得了后辈们用什么方式埋葬自己呢?后人埋葬先人无不希望死者入土为安,快点重入轮回,又有谁会竖置棺材,让鬼魂缠着自己?所以,即使死者生前多么死不瞑目,死后也是被子孙们横放棺材给埋了,真正采用竖放的方式极少。竖置棺材十有八九是后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特意放置的!陈娘庚呆坐在地上,考虑着要不要继续挖下去。
头下脚上的放置方式,有何用意?但这么张三白为什么要这么放置老娘的棺材呢?如果张三白和我陈家有仇,老娘为什么又特别指定张三白来做棺材埋葬她?
正在陈娘庚思虑间,那副大半埋在土中的棺材居然咯咯吱吱地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在这幽黑清冷的夜里却分外刺耳。
僵尸?陈娘庚一慌,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法器,要是僵尸突然挣开棺材,自己十有八九走不脱。陈娘庚立即盘腿坐下,右手捏三雷绕体诀,咬破左手食指,左手掐诀成剑指,疾点印堂、双肩各一点红,护住人身三盏灯,静待僵尸破棺。
这些法术陈娘庚从来没有用过,管不管用根本不知道,但情急之下姑且一试。
但这棺材却慢慢安稳了下来!陈娘庚睁大眼睛盯着,不敢稍稍放松。
夜色慢慢深沉,天上那轮残月高挂半空,幽幽冷光铺满了一地,惨白的山头,惨白的狗尾巴草……陈娘庚盘腿坐着,只能静静等待。没有风声,没有人语,只有远处若有若无的声响碎语在耳边缠绕,鼻中闻着的是泥土的冷腥味还有自己的血腥味!坐了多久他不知道,他只是默默地抵抗着来自棺材的那种无法言喻的强大压力,他呼吸艰难,大汗淋漓。
棺材终于又动了起来,这次更剧烈!棺材上下左右小幅度地扭动,慢慢,慢慢地,一寸寸往上抬起,似乎随时都可以挣开枷锁,破土而出。但这棺材似乎裹得极为严实,棺材盖裂开一条缝随即又合上,如此反复几次都没有成功破棺。陈娘庚睁大眼睛一动不动,但心里却急速思考着如何应对这形势。
看来这个棺材确实是有点奇异的地方,那僵尸似乎挣脱不开。但看棺材这个样子,等到它完全露出地面,这具棺材应该就没法子顶得住这僵尸了。如果僵尸破棺而出,有没有什么机会逃出去呢?
绝不可能!把活命的指望就放在那具棺材上?但眼看着棺材随时都会爆裂!
老天让你不舒服,那你也让老天不舒服,反正大家有来有往,互相不爽,看看谁的命硬,你要是命硬,自然可以顶过去。人是斗不过鬼神的,但你要是命硬,鬼神也拿你没办法!这句话鬼道人曾跟他说的。
“十世灾星,堕入轮回十世,世世命同,先甜后苦;前半世荣华享尽,后半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凄凉收场”。这是老娘说的。以娘庚命名,更是借了老娘的硬命,我这样的命不硬还有什么命更硬呢?
如此坐着等死还不如奋起一搏。陈娘庚思虑再三,最终鼓起勇气,猛地从地上跳起,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张开双臂扑向棺材紧紧地抱住它……
陈娘庚紧抱着棺材,脸贴着棺材,只听到棺材里面传来一阵阵指甲刮擦木板尖锐的声音,想来里面的僵尸已经极不耐烦。但陈娘庚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松手,一旦松手就全完了。
脸贴着棺材,鼻中闻着的味道极为呛鼻。陈娘庚原以为是油漆,但转念一想,这棺材埋在地下近一年,什么油漆味都该消失了,怎么会有油漆味呢?陈娘庚抬起脸,瞧瞧棺材,猛地才发现这具棺材实在是太过古怪。
月光虽然幽淡,但却可以在这月色下将这具棺材盖上的纹路瞧得清清楚楚。棺材是上好的楠木,没有打任何油漆,颜色铁黑,坚硬冰冷。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