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没有尽过当父亲的责任?”施耐德问。
“具体相认的情节是这样,”曼施坦因从领口中扯出一枚磨得很旧的金十字架,“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一直带在身上。在我们那批教授接受聘书的欢迎酒会上,那个老家伙忽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盯着我的十字架说,哦,这不是那个胸部挺翘的玛莎的坠子么?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他说那是你母亲么?天呐真是太巧了!如果跟我交朋友那些天里玛莎没跟别的男人有关系,那你就是我的儿子啦!真没想到能在这种场合和你认识,我们应该喝一杯!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你没把酒杯也摔在他脸上真是好涵养。”施耐德说。
“是啊,我回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开着一辆1963年产的二手旅行车从这里搬到那里,连个安居的地方都没有,为了能有份工作赚钱养活我,母亲还得忍受一些男人的调戏。因为经常搬家,我没有朋友,经常被当地的坏小子们欺负,他们甚至把我逼到小巷里一起对我撒尿。那时候本该有个父亲帮我去教训那帮烂仔,但我强忍着没跟母亲说,因为母亲已经很累了,我想让她下班后好好睡一觉。但那时副校长正在某个小母牛的床上翻来滚去。我他妈的期待了他30年期待他为我出一口气,这个混账却说什么在这种场合认识你真该喝一杯。”曼施坦因说,“我不仅泼了他酒还推搡他,最后是校长把我们拉开了,那是迎新酒会上的大笑话。”
“我觉得我没法在这里呆下去了,我就职的第一天用酒泼了副校长。就算他不记恨我,我也不想每天面对他。第二天我准备去跟校长请辞,意外地看到一个大纸箱摆在门口,里面装着各种游戏机、游戏光碟、遥控越野车、小自行车,还有一套《斯凯瑞的金色童年》。纸箱里有封信,大意是亲爱的儿子,我知道你小时候缺乏父爱,这都是我的失误。为了弥补你童年的伤痕,我一次性把你的生日礼物都给补齐了。要快乐起来哦,落款是你亲爱的爸爸,背面有几行小字说晚上我带几个漂亮的姑娘去跟你庆贺。原来那家伙连夜去芝加哥的反斗城里买了一箱玩具来跟我和好。”
“真是……出入意表。”施耐德说。
虽然不太清楚曼施坦因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事,不过听听副校长的囧事他还是很有兴趣的,副校长是个谜一样的男人,卡塞尔学院里大概只有昂热知道他的底细。
校长退还了我的辞呈让我重新考虑,接着就有人敲我公寓的门,老家伙双手各提一瓶威士忌,搂着当年入学的新生里最漂亮的几个,高兴地拍着我的胸脯说嘿姑娘们这就是我亲爱的儿子,大家看他长得多像我。接着他把一个黄色的纸杯扣在我头上当寿星帽,叫女生们给我和他合影,说今晚他要给我补过18岁生日,而成人礼上不可缺少的就是露大腿的漂亮姑娘,如果再来‘爱的一发’就完美了!我从他手里接过洒瓶打开,把整瓶酒倒在了他的头上。〃
“哦。”施耐德说,委实太囧了,施耐德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心情了。
“可他居然还是不放弃。据说他对女人是吃不到就跑,绝不愿多花一点时间,可他对我很有耐心。有时我会发现早餐里多了个双面煎蛋,问厨师才知道是副校长视察厨房时顺手帮我煎的,他写了邮件给校董会,表示年轻教员曼施坦因真是太优秀了,应该立刻从助理教授提升为副教授……校董会明知道我是他的儿子还是批准了。在校董会看来,那个变态太难讨好了,但他又是有用的炼金术专家,如果给他的儿子升职就能收买他,那是很合算的买卖。有人匿名帮我支付了校内住宅的租金,我打电话去财务部问,财务都说是副校长来帮您支付的,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告诉您。”
“既然被叮嘱了,财务部还告诉你?”
“我猜变态老爹的叮嘱其实是这样的,‘告诉我亲爱的儿子,是副校长来帮您支付的,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告诉您’。”
“明白了。”
“他还邀请我跟他一起担任游泳课的考官,他很享受当游泳课的考官,因为女生们都穿着三点式泳衣。想象一下你父亲坐在你背后,散发着一股老头子的荷尔蒙气味,激动地指点着说,你看那个胸部饱满,那个臀部很翘,儿子你要追求这样的女孩啊,她们才是上等的女人。”
“我还以为父亲都喜欢儿子找温顺善良的女人。”施耐德说。
“可我那个变态老爹说,情义千斤不如胸前四两。”曼施坦因说,“他的讨好太愚蠢了,怎么可能弥补我受过的苦?我曾因为行为怪异被关进儿童神经病院,在那里我认识了古德里安。没有人来探望我,我母亲病得很重。因为没有人来探望,护士们对我和古德里安的态度很差,古德里安多拿了吃的,她们就踢打我们。我曾发誓绝不原谅那个抛弃我和母亲的男人,如果让我有机会见到他,我会一脚踹在他的裤裆里,就像个凶狠的泰拳王那样。”
“嗯。”施耐德说。
“但某天晚上变态老爹给我写了一封长信,”曼施坦因说,“他在信里说,儿子我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无法弥补你的创伤,但请你允许我最后一次解释当年为什么会离开你和你母亲,因为我根本就不爱你母亲,我当年的生活就是四处乱搞女人,你是意外怀上的……”
“这是要填满你的怒槽?”施耐德愣了一下。
“他接着说自己当年是如何如何地禽兽,列举了自己勾搭过的女人,对她们做过的种种无情无义的事,看着喜欢他的女人从高塔上跳下去摔得鲜血四溅也无动于衷……他说但你知道么,我其实始终怀着一份恐惧,就是我不像个人类。”曼施坦因说,“他说我在人群中走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狼行走在羊群中,以我的血统优势可以轻易地征服任何人,没有规则能束缚我,这是个遍地小羊的星球而我是这里唯一的一头狼,我可以随便吃羊我可以为所欲为,我不爱女人,因为在我眼里那些女人无论多么曼妙多么动人,都只是我正享受的一只羊而已。”
“但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个儿子之后,忽然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他说他在意我的喜怒,小心地观察我,为了我可以低声下气,还说他终于明白了,无论多么强大的父亲,为了逗儿子开心都能趴在地上给孩子当马,一边爬一边嘴里还发出嗒嗒的马蹄声。在信的最后,他说,我这一生中第一次觉得被束缚住了,不是被某种规则,而是被我的儿子。我居然像个正常人类那样拥有了家庭,虽然家里只有一个秃顶儿子,这么多年来我的恐惧忽然就消散了,我觉得满心欢喜。”
“因为被束缚住了而满心欢喜么?”沉思了很久,施耐德说。
“格陵兰事件之后你那么多年都没有再带学生,可你还是担任了楚子航的指导教授。”曼施坦因问,“只是因为他血统优秀么?”
“不,是因为他太倔强。”施耐德回忆着雨中楚子航孤寒的金色瞳孔,“我无法拒绝。”
“怎样的倔强呢?”
“他是学院中很罕见的那种自己找到学院的混血种,而不是学院找到了他。我决定亲自去芝加哥面试他,但我对他还抱着怀疑,所以我约他在一座铁道桥下见面,那里来往的人很少,如果他的表现可疑,我可以不被人知地制服甚至杀了他,我在大衣里裹了一柄伯莱塔手枪。那时漫天大雨,我看见那个男孩站在红绿灯下,提着他唯一的行李。我们隔着一条街对视,他清楚地知道我是谁但他并不靠近,我们就像两只独狼相遇,绝不会凑在一起闻来闻去,而是隔着安全距离彼此审视。红绿灯变化了三个循环,我们之间没有说任何话。他的眼神倔强而孤独,我看得出他想走到我身边来,因为我就是他找了多年要找的人,但我只要不露出邀请的意思他就一步都不会迈出。”
施耐德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是我对他招手,我被一个男孩只用眼神逼到无路可退,那时给我的感觉是,我要么杀了他,要么邀请他,别无选择。”
“那么你邀请他是邀请一柄剑还是邀请一个男孩呢?”
施耐德沉默了很久:“说什么蠢话?我还真能把一个人看作没有生命的武器么?有时候我也想过,希望他作为普通人长大……但我跟他相逢在战场上,我只能教会他使用武器。”
“你不是一个能彻底冷酷无情的人,你把中央控制室清空独自在这里抽烟,是因为不安。”曼施坦因说,“你在犹豫,你在担心下潜小组的安全,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急于组织下潜?施耐德,对我说实话。你应该明白我宁可相信你也不愿相信校董会,你虽然是个疯子,但校董会那帮权力者的猫腻更多。”
“太子,是太子。”沉默了很久,施耐德低声说。
“太子?”
“在格陵兰事件之后,那个ID名为‘太子’的人就从网上彻底消失了。没有人见过他,只知道他是个出色的猎人。学院怀疑他寄给我们的青铜碎片和坐标是个诱饵,他放出那些照片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到格陵兰冰海去找那个胚胎。直到不久之前,‘太子’这个ID再次活了过来,他在网上公布了一部分克格勃秘密文档的照片,是关于列宁号的。克格勃认为,当初有人在西伯利亚北部建设了一座研究未知生物和超自然力量的研究所,在苏联解体前夕这个研究所忽然被炸毁。而研究所毁灭之前,列宁号刚巧在附近海域执行科考任务,有很大的可能列宁号从研究所中带走了重要的东西,此后这艘北方舰队的军舰就像逃亡般一路去往日本。”施耐德说,“我们是这样才关注那艘沉船的。”
“如果这是另一个诱饵,你们为什么还要去咬钩呢?”
“只要我们确认那是一枚胚胎,我们就不能任它孵化。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越往后胚胎的孵化率越高,一旦它拥有自我意识就来不及了,下潜小组会遭遇和格陵兰团队一样的事。在格陵兰海我们未能捕获那条幼龙,但我们应该打断了它的孵化,所以至今这东西都没能进入成年期。它势必隐藏在世界上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重新结茧。太子似乎总在做一件事,他能够找到古龙胚胎的孵化场,然后把我们诱过去清理胚胎。我们要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冒生命危险,但这是秘党的使命。明知道太子抛出的是诱饵,但我们不得不吃。我们猜测11年前动手得太晚了,可能就是在观测它的几个月之间,胚胎拥有了自我意识,那条幼龙随时可以破壳而出。如果再早一点再快一些,也许格陵兰团队就能成功。”
“太子在这件事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对么?”
“是的,他得不到任何好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我们隐藏在暗处的盟友,虽然他从来不出面作战,”施耐德说,“所以我们不敢等待。为了降低风险,校长命令装备部提供最高级别的技术支持,还让技术实力不亚于装备部的岩流研究所提现场支持,按装备部的说法,就算胚胎孵化也有很大的把握从海底撤离。此外我自己还做了这个小东西,是个预警系统。”
施耐德打开人屏幕的电源,醒目的进度条出现在屏幕中央,复杂的计算公式从下往上流动:“我分析了格陵兰胚胎的心跳信号,随着孵化的进行,胚胎的心跳强度和频率都呈现明显的变化。根据这个结果,我设计了一个软件,通过监视心跳信号来计算胚胎的孵化率。目前的孵化率是32%,显示为绿色,是安全阶段。胚胎如果警觉起来也许会强行加速孵化,一旦孵化率显著上升,摩尼亚赫号就会用安全挂钩把迪里雅斯特号从海底拉起来。”
“你亲自设计的?”
“这种事情还是不能交给装备部那帮神经病,”施耐德说,“他们做好自己那份技工的工作就好了。”
曼施坦因从卡槽中抽出黑卡推到施耐德面前:“把下潜小组的安全放在进攻胚胎之前,如果你同意,我不仅不叫停龙渊计划,还会把黑卡交给你,这会给你100%使用诺玛的权限。”
“你来这里是校董会授意的,如果不叫停龙渊计划,你会被牵连吧?”施耐德说。
“这个罪就由我来吃掉吧。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个文职人员,永远只能处理财务账和学生纪律这样的小事。确实我的血统和能力都很一般,跟我的变态老爹完全没法比。但是当个噬罪者的话还够格吧,这个罪我会想办法吞下去。”曼施坦因伸出手。
“其实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吧?”施耐德盯着曼施坦因的眼睛,“自始至终你只是要我给你一个理由,只要我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会压下校董会的命令。”
“我只是要确认你确实在乎那泄年轻人的命,你做的不是一个轻率不负责的决定,你尽了全力但不得不这样。”曼施坦因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别的选择,那么我这种文职人员也不怕付出代价。”
“那么成交。”
第十二章 亚种
“迪里雅斯特号压力测试第一回!管道压力300大气压,阀门开启!”
“电路测试第一回!全开关全负荷准备,开!”
“推进力系统试运转,80%出力!”
“记忆金属膜通电准备!”
船坞中,岩流研究所正在对迪里雅斯特号做最后的检测,技术人员们大声唿喊,数以千计的电缆和迪里雅斯特号接驳,几十台仪器围绕着它闪动。这间船坞和须弥座的动力室相邻,混凝土隔热墙都挡不住动力室中那些锅炉的热量,船坞里超过40度,空气完全不流通,但压力测试的时候迪里雅斯特号又会喷出12级飓风般的气流,整个船坞中燥热的空气会高速流动起来,还有可怕的超声波噪音,但岩流研究所的技术人员没有谁露出不适的表情,他们全神贯注于自己手中的工作,把不相干的事完全排斥在外。
这场面让路明非想起《樱花大战》,20世纪初的大正年间,那个全由美少女组成的帝国华击团,平时在歌舞剧团中排演莎剧,一旦妖魔来袭街道就会裂开,剧场下的船坞中飞出蒸汽动力的飞空舰,带着穿上魔动甲胄的少女们飞向战场。
路明非盘腿坐在船坞的角落里,旁边是同样盘腿而坐的楚子航,船坞中间的光在混凝土壁上投下他们长长的影子。
他们都已经换上防水的作战服,作战服表面是极薄极细的金属网膜,这种东西形成的静电屏障能帮他们抵御胚胎的精神冲击。
楚子航擦拭着手中的刀,上一道油打磨一道,然后擦拭一遍,反反复复。其实他根本用不着这么做,因为他原来的那柄刀已经折断了,现在这柄是装备部金工组复制的,装备部当然没有心情像日本刀工那样采用传统工艺千番锤炼玉钢再手磨刀锋,装备部采用新型的超合金一次铸造成型,再用机床开刃,最后用金刚砂轮打磨。这样造出来的刀完全没必要做维护,超合金本身就远比玉钢坚韧,刀刃很不容易损毁,而且以普通磨石的硬度也没法打磨超合金的刀刃。就算刀刃受损也不要紧,装备部只需要不到一天就能做出一一把新的复制品来,甚至可以量产。即便楚子航足《侍魂4》中德川庆寅那种七刀流的好汉,装备部也可以保证他随时有刀可耍随时有刀能换。
他只是习惯于这么做,听着磨石在刀身上摩擦的声音,他能渐渐地平静下来,便如做瑜伽的人听着山水之声觉得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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