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样麻烦了,我用重弩射不准目标。」西赛流子爵微微有些尴尬的说道。
「撒丁,你打算怎么逃亡?」博罗伯爵问道。
「西赛流子爵带出来两个仆人,我和我的仆人玛尔寇轮流驾车,这样白天晚上都可以前进,我们的妻子和孩子们就让他们集中在后面几辆车上面,前面的马车空出来,用来探路。西赛流子爵的那辆马车最为轻便,万一翻车,只要两个人就能够将它翻转过来。」撒丁将脑子里面早已经酝酿好的想法说了出来。
「好主意,行李也可以搬到后面去,这样就可以更加轻便一点。」
博罗伯爵提出进一步的建议:「西赛流子爵的马车上可以增派两个车夫负责探路,其他的马车点起火把,以便能够看见前面的车辆。」
「我的车上那些没有必要的装饰品也可以拆掉,顶上的行李架子加上那个铁笼子,也有一些重量,将他们扔掉,可以轻便许多。」西赛流子爵在一边插嘴道。
听到这位子爵先生如此一说,众人对他顿时产生了好感,这位和大家没有多少交往的子爵,倒是一个为人和善大方的人物。
商量妥当,众人立刻动手,那些仆人们被召集起来,主意是撒丁提出的,自然由他来发号施令。
行李迅速的被集中在了博罗伯爵和莱贝尔子爵的马车上面。
西赛流子爵夫妻和系密特他们坐在一辆马车之上。
因为所有人中最需要照顾的便是莱贝尔子爵,因此撒丁和他的妻子坐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之中。
车厢之中总算有了光亮,瓦克力从别的车夫那里拿来了火石,熊熊的火把点燃在马车前方,照耀着前进的道路,同时也为后面的马车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马车缓缓前进,灯火摇曳。
博罗伯爵将油灯的灯光调到最小,然后靠在座椅上面沉沉睡去。
系密特也感到困倦了,他将弩弓的弓弦松开之后,趴在窗口睡着了。
平时寂静无声的林中小路,响起了一串急促的马蹄之声,车轮迅速地辗过那肥沃的黑色土壤。
火光犹如一串项链中的四颗珍珠,中间隔开固定的距离,沿着漆黑的林间小路往前飞驰。
那黯淡的火把,在这黑暗的森林深处却显得那样明亮,最前面的那辆马车扎着五六根火把,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两个仆人坐在车夫位置上,其中的一个手中紧紧地握住缰绳,控制着马车前进的方向,另外一个车夫提着长鞭,时而吆喝一声,让马尽量快跑。
其他马车跟在他们的身后,前方的火光成为了指引他们前进的标记,用不着费力在这莽莽森林之中找寻道路,那些马车奔跑起来颇为迅速。
森林里面一片宁静,只有那急促的马蹄之声,和时而传来的马鞭抽打的声音。
系密特是被早晨清新的风吹醒的,不知道是谁打开了马车的窗户。
点了一夜的油灯早已经熄灭,但是车厢里面仍旧能够闻到浓浓的灯油味道。
清醒过来,系密特四下张望了一下。
姑丈早已经不知踪影,显然,他是去换瓦克力的班了。
那位西赛流子爵同样不在这里,也许,他同样去替换了哪一个辛苦了一整夜的车夫。
在这个非常时刻,没有人会计较由谁给谁驾车,体面和尊严远没有活命来得重要。
清晨有节奏的马蹄声惊起了一片片飞鸟,显然这些小生灵绝对没有想到,这么早就有人来打搅它们。
从窗口刮进来的风,将马车里面污浊的空气抽离出去,换上带有青草和杉木气息的清新空气。
太阳已经升起,但是,还没有在人们的视野中出现。
阳光将天空映照得一片洁白。
系密特突然之间意识到车上只有他一个男子,他紧了紧手中的重弩,再一次将弓弦搭上,为了保险起见,并没有将箭矢扣上弩槽,不过,等到要射击时再准备箭矢,并不会花费多少时间。
系密特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窗外的世界,这里显然已经离奥尔麦有一段距离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那些驾着飞船的魔族是否能够追上他们,但是离开那恐怖的杀戮场一段距离,总算使得车上的那些女士们的神色稍微好了一些。
姑姑的脸色总算有些红润了起来,那位西赛流子爵夫人的精神状态也很不错,她甚至有心情欣赏窗外的景色了。
系密特看到她的眼珠子在随着景色的变更而活动,显然并不是心不在焉地呆呆发楞。
只有那位伊尔维伯爵夫人仍旧沉浸在悲哀之中,但是看到她深情地抱着那个小婴儿,至少系密特很放心,这位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不至于作出傻事来。
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面,没有任何人发出声息。
系密特感到这种气氛简直是可怕极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很希望能够爬到马车顶上,和文思顿姑丈一起赶马车。
文思顿即便不会和自己说话,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闷而又压抑。
系密特甚至愿意换到原本撒丁他们乘坐的那第二辆马车里面去,虽然现在这辆马车,已经成为那些奴仆们集中休息的地方。
即便面对那些打着呼噜,熟睡着的奴仆们,也好过面对这些沉闷得满怀悲伤的女人们。
系密特将头转向窗外,极力想要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景色上面。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远处传来了淙淙的流水之声。
流经奥尔麦的河流只有一条,那就是奥尔麦丝河,传说中奥尔麦丝是奥尔麦的妻子,原本的奥尔麦是寸草不生的荒漠,奥尔麦从遥远的南方拐骗了海神众多的女儿之一。
从此,这位海神之女,便定居在广袤的奥尔麦的土地上,生命开始在奥尔麦的土地上面绵延生长,那众多的树木,那成片的森林,就是奥尔麦和奥尔麦丝的子女。
从某种意义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面的人们,同样是奥尔麦和奥尔麦丝的子女。
只是不知道那些魔族又算是什么?是寄生虫还是具有叛逆性格的忤逆之子?
能够听到水声,便意味着河水离开这里并不远,果然,还没有等到太阳升到头顶,以秀丽文静著称的奥尔麦丝,便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虽然大家急着赶路,但是只要是人就必须休息,再加上那些拉车的马匹也需要饮水。
撒丁停下马车和后面的人商量了一下之后,众人便驾着马车向河边走去。
离开林间小道,树木就变得茂密,天空被密密麻麻地枝叶笼罩住,几乎不露出一丝空隙。
将马车停放在大树底下,仆人们解下套车的索绊,并且牵着马儿到下游去饮水。
夫人们聚拢在一起,做着一些不方便有男士们在场的修整。
包括系密特在内的男士们,沿着奥尔麦丝河向下游走去。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今天晚上就可以赶到特赖维恩,我们连夜兼程,因此整整提前了一天的时间。」撒丁好像稍稍显得有些轻松起来。
「到了特赖维恩之后呢?」博罗伯爵问道。
「之后?我要回我的故乡丘斯仑郡,西赛流子爵,你呢?」撒丁问道。
「我要回瑟恩思,我在那里工作。」西赛流子爵回答道。
「喔,不错的地方,那里的海滩闻名全国。」撒丁笑着说道。
「除了海滩之外,还有山脉,我们那里的山脉景色同样很美丽,你可以欣赏到山间的日出和海边的日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西赛流子爵用充满感情的语气说道。
「你为什么到奥尔麦来?」系密特问道。
「我是陪伴妻子来这里打猎的。」西赛流子爵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个答案,显然大大地出乎众人的预料之外。
「喜欢打猎的是你的妻子?」系密特追问道。
博罗伯爵虽然感到系密特这样追问别人的隐私,实在不太礼貌,不过对于这件事情的答案,他同样也很有兴趣知道,因此他也没有阻止。
「我──我从小在教会学校长大,对于伤害那些小生物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我的妻子从小由她的叔叔养大,她叔叔在世的时候,是个极为喜欢打猎的人,我的妻子从她的养育者那里继承了这项爱好。
「事实上,我家里的那些打猎用具,都是那位叔父大人留下的遗产。」西赛流子爵解释道,显然,出于对从小所受教育的自豪,这位子爵大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一丝尴尬。
「您在瑟恩思是从事什么工作的?能够告诉我们吗?」博罗伯爵问道。
「我为国王陛下经营在瑟恩思的投资,也就是为那些外国商人兑换钱币。」西赛流子爵说道。
「喔,很复杂的一项工作,听说,做这种工作需要特殊的才能,和对于数字的灵敏掌握。像我就作不到,我连算帐都嫌麻烦。」撒丁自我解嘲道。
「莫莱而伯爵,您过奖了,实际上,这份工作相当枯燥,只要为人本分,就完全可以做好,之所以说需要对于数字的灵敏掌握,是因为经验丰富的人可以通过合法的手段,从这份工作中获取丰厚的报酬,只需要熟悉各个国家最新的货币兑换比率,再加上手中拥有一定数量的外国货币就可以了。
「而兑换所可以最先知道每个国家的兑换比率,至少比那些商人们要早三天。」西赛流子爵对于他的工作倒是直言不讳。
西赛流子爵的诚恳,让其他的人全都颇有好感,四个人越谈越起劲。
一边走一边交谈,四个人爬上了一座小山丘,原本按照计画他们早就应该上路了,但是因为谈兴正浓,再加上离开奥尔麦已经有一段路程了,三个人最终决定再休息半个小时,让马匹养足精神,等一下好一口气跑到特赖维恩。
但是,当四个人爬上山丘极目远眺,远方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只见远处的森林上空,有众多黑点正擦着树冠的顶端向东南驶去。
这些黑点虽然看上去行动迟缓,但是空中没有任何地形的阻挡,笔直的航线,为它们节省了很多时间。
包括系密特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那些魔族飞船所要到达的目标,就是他们正要前往的特赖维恩。
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些魔族飞船具体的数量,但是他们至少知道一件事情,通往特赖维恩的道路断绝了。
除了特赖维恩之外,确实还有其他道路通往各自的故乡,但是,现在谁都没有办法保证,前方一定是安全的。
看着这黑压压如同蝗虫一般的魔族飞船,看着那缓缓掠过树梢,毫不停留地笔直前进的魔族大军,系密特终于知道,那曾经辉煌灿烂、雄伟壮丽的文明古国,为什么会毁灭在这些魔族的手中。
~第三章 出走~
一路行来,到处都是拖儿带女,神色匆忙的逃亡者。
那些有钱的商人们驾着平板马车,拖斗之上载着妻儿老小,每一个人的手中,都紧紧地抱着他们的行李。
因为没有仆人为他们驾车,因此,坐在前面赶车的人总是衣着光鲜,他们是车夫中最为体面的一类人。
那些坐着马车的人们都是贵族。
从马车的款式和外表的美观程度,就能够大致看出,坐在马车之上的那些贵族们的爵位高低。
和系密特他们完全不同,这些贵族们拖家带口,仆从成群,因为他们并不是匆匆逃离家园,所以,这些贵族们甚至能够将他们的财产带着,因此在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后面,总是能够看到长长的装满东西的车队。
有些贵族,甚至将比较华贵漂亮的家具都一起带走。
而那满载物品的拖车,自然吸引着旁边行走在同一方向的逃亡者。
他们大多数,原本就是属于处于社会底层的平民百姓。
魔族的侵袭,逼得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而旅途的花费,又使得这些原本就没有多少身家的平民百姓们变成赤贫。
更何况,即便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想要生活下去也同样没有那么容易,有手艺或者身强力壮的人,还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糊口的工作。
但是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等待着他们的,无疑便是悲惨的命运。
自从背井离乡以来,连续两三天的饥饿和劳顿,使得那些最不适合生存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虽然他们还没有死去,虽然可能只需要一块面包,就能够让他们恢复精神,重新上路,但是,在这个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有谁会在意这些人呢?
更何况,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再仁慈,心地再善良的圣者,也没有办法拯救这么多人脱离苦海。
而能够存活下来继续前进的人,都找到了在这个特殊时刻求生的方法。
他们所学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怎样躲过那些骑士们的监视,从有钱人和贵族的手中飞快地抢夺下一些东西。
任何东西都是好的,哪怕是一个抽屉,一张雕花座椅,都能够从附近的黑市商人那里换回一块珍贵的面包。
如果不在乎味道,而只是要填饱肚子的话,那些黑市商人还能够为他们提供足够应付两三倍路程的食物,当然这些廉价的食物,不可避免地有些发霉和变质,但是在这个人人饿着肚子的时候,那些发霉的面包,长虫子的烤饼,绝对都是最抢手的货物。
系密特透过车窗,望着窗外那纷乱的景象。
在不远处,一溜长长的车队,显然是属于哪个贵族所有。
很多人跟在车队旁边,眼睛紧紧地钉住那用油布盖住的马车,显然是在猜测着底下盖着的东西,是不是可以容易地被搬动。
这些人年幼的只有十二、三岁,而年长的人之中,同样也有为数众多的老者。
人群中甚至有不少女人,她们将头发盘起,袖管高高地撩着,露出了雪白的臂膀。
这些原本羞涩于裸露自己手臂的女人,之所以这样作,只不过是为了等一会儿抢到一样东西之后,能够迅速地逃离。
所有的人都紧紧地跟着马车,显然今天这个车队,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目标,而晚上的食物,就着落在这些马车上面了。
不过,除了站在路旁远远地跟着之外,并没有一个人有靠近车队的意思。
他们在等待,等待那些虎视眈眈的护卫骑士们感到疲惫的时候,长时间的监视,总是会让这些骑士们精神疲劳的。
等待有其他的人率先动手,因为,第一个动手的人,总得冒巨大的风险。
等待焦躁不安的贵族老爷开始责骂那些护卫骑士,一直给那些骑士们打赏,以提高他们工作热情的贵族老爷并不是很多,而眼前的这个,就很明显的不是这样。
从马车里面已经不时地发出嘲讽的话语,和指桑骂槐的叱责之声,离和这些护卫骑士翻脸,恐怕没有多少的时间了。
唯一让这些紧紧跟随的掠夺者感到遗憾的是,马车上的货物明显得已经被人偷盗过,不知道还能够留下什么好东西。
不过,对于那紧紧缠住油布的粗麻绳,倒是没有任何人在意。
反正同伙之中,肯定有人带着快刀和利斧,砍断这些绳索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系密特坐在马车之中,静静地观赏着那即将发生的暴动,那位西赛流子爵夫人也坐在自己身边,双手托着腮帮子,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系密特很喜欢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系密特甚至感到比和姑姑在一起更加亲近。
不过,他唯一不喜欢的就是,西赛流子爵夫人总是叫他小系密特,因为在他看来,西赛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