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左丘忽然厉声发问,“那你为什么不帮助大汗消灭东瀛?按照你的说法,现在灭掉东瀛,岂非你们那时也就不会再有‘大邦国’教的存在了?!”
“若如此,中国和‘大邦国’教又有什么区别?”孙言垂下双眼,平静地问。
左丘颓然坐下,沮丧地问:“难道我大元就只能束手待毙?”
“当然不是,”孙言站起身走近左丘,“我不是告诉过你历史是不容更改的。”
“一个玄风就几乎要了你我的命,还有帖尔台……”左丘仰头靠在树上,话语嘎然而止。
“左丘,莫非热血华夏就只你我两个子孙?!”孙言朗声问道。
左丘全身一震,他猛然站起身来,坚定地望着孙言,“不!”
“我虽不是大元的人,但我也是华夏子孙!”孙言热切地注视着左丘。
“我是大元的人,但我一样同是华夏子孙!”左丘的眼中也一样热切。
“若有人要毁我神州该如何?”孙言大声问。
“玉可碎,而不可改起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左丘大声答。
“好兄弟!”
两人相拥放声长笑。
长夜之中,两人的笑声犹若烈火,霍霍远扬。
“好胸怀!好气魄!”
当说这句话的人自林中走出的时候,左丘的箭已经对准了他。
他是一个老者,一个特别的老者。
特别到举国上下只此一人而已!
所以孙言与左丘马上叫了起来,“澹台国师!”
老者悠然走近,在老者身旁还有一个紫裙少女。
澹台国师走到两人身前,并没有说话,只是含笑注视着两人,这让两人倍感不自在。
不但是老者,那少女居然也毫不避嫌地直视两人,眼光中毫无畏缩之意。
澹台国师向来是国中最为神秘的人物,即便就是他的年纪,也都会成为大都民众猜测的目标。
但左丘和孙言对他却并不陌生,因为他们都在忽必烈身边,因为孙言初识忽必烈的第一天,在忽必烈身边的就是左丘与澹台!
孙言很清楚澹台是一个怎样的人,可以这么说,如果大元还有唯一个清醒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澹台。
澹台的确已经很老,但他的皮肤却依然很好,甚至胜过很多年轻人,所以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很有精神的感觉!
澹台现在就在笑,而且笑得很愉快,“你们没有死,很好!”
孙言抱手作礼,“此刻能看见国师,也很好!”
“都很好吗?”紫裙少女忽然对孙言说,“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就不太好!”
孙言苦笑,左丘偷笑,澹台微笑,少女不笑。
国师回首对少女说:“你知道左丘千户身边这人是谁?”
少女微微斜着头,睁着那双大眼睛看了片刻,然后摇头。
“他就是大汗三月前拜为大监国的孙言!”
少女显得有些吃惊,她忽然走到孙言面前,很仔细地看着他,然后很认真地问:“你,真的就是孙言?”
孙言吓了一跳,只得点头。
“不知姑娘……”孙言咳了一声问。
“我叫澹台尚英。”少女依旧在打量着孙言。
“澹台姑娘,我……”孙言发觉自己在出汗,而且出得很厉害。
“大家都叫我尚英。”少女很有意思地望着孙言的眼睛。
“尚英,我很高兴能认识你!”孙言此刻简直恨不得有个洞能钻进去。
“很高兴?”尚英问。
“嗯。”孙言只得点头。
“好。”
“好?”
“你娶我吧。”
“我?”孙言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而那边左丘也是目瞪口呆。
“对,你!”偏偏尚英还非常认真地回答。
“这个玩笑开大了吧?随时会翻脸的!”孙言想装出一幅很轻松的样子,但还是很尴尬地笑笑说。
“不,我当然不是在开玩笑。”尚英很慢却很坚定地摇摇头。
孙言望向国师,他发现国师也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你娶她吧,这绝对不是玩笑!”
第八章 情人
孙言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会让国师这样一个老者也会陪着一个女孩子跟自己开这样一个玩笑,但这话的确是国师说的。
而且,说得非常认真。
“我想我需要一个理由。”孙言望着国师。
“只是一个理由?”国师注视着孙言,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极复杂的感情。
“只是一个理由。”孙言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好,这是大汗之命!”国师一字一字说了出来。
“大汗?忽必烈?”孙言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可惜国师连多一个字也似乎不愿意再说。
“忽必烈要杀我?”孙言感觉自己的脑袋实在大得很。
“对。”
“他还要我娶她?!”孙言觉得这简直像是拙劣的笑话,所以问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开始笑。
“不错!”国师还是回答得很认真,生怕孙言会误解了什么一样。
孙言已经无话可说,只因他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除非国师能够毫不吝啬地告诉他全部真相。
“大汗只告诉我,若左丘和帖尔台都杀不了你,那么让我必须想办法接近你。”尚英定定地望着孙言,真就好像在望着自己的情人一般。
“一个女人若要接近一个男人,最好就是变成他的情人!”左丘怔怔地看着尚英,若有所悟。
“若他的情人同样还是他的敌人,恐怕就精彩得很了!”国师很有趣地笑着说。
“若这个看似敌人的情人,其实是自己的朋友,这岂非更有趣!”孙言笑了起来。
“如果你的情人其实是别人的女人,或许才是最有趣的!”尚英说完这句话,就走向左丘。
左丘在苦笑,然后孙言也开始苦笑。
国师倒是蛮有意思地看着这一切的变化,“就算左丘本来不打算杀你,但如果你娶了他的女人,你觉得后果会怎样?”
——这真的是忽必烈吗?
孙言心中忽地有一丝寒意升起,他从未想过忽必烈竟会有如此深的心机,这并不像一个身先士卒,决战沙场的豪迈的蒙古英雄!
“忽必烈变了,变得很奇怪。”国师瞥了一眼孙言,似乎已经看穿了孙言的心事。
“恐怕会变的东西还有很多。”孙言抬头仰望夜空,正有一片云飘来,月光霎时暗淡下来。
“近来皇城之中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像变了一个人,最先是帖尔台,而后是大汗的几个近臣,他们都突然间获得了超乎常人的强大能力。”国师迎风而立,宽大的红色衣袍在风中翻动着。
“这么说,‘大邦国’教已经开始行动了……”孙言轻轻叹了口气。
国师看看孙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国师你想问我什么?”孙言转过头望着国师。
“作为大元的国师,我最关心的自然是大元的国运。”国师向前走了两步,淡淡地说,“我想问你,大元的江山究竟能够延续多久?”
孙言无奈地一笑,没有回答。
“世事无常,死生由命,说与不说本来无异。”国师悠悠地说。
孙言看着国师,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悲凉,“大元历时九十七年,亡于顺帝孛儿只斤&;#8226;妥飀睦尔。”
国师没有回头,但孙言看见他背影微微一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其实,正如国师所说,世事无常,又何必太过牵怀呢?”孙言长呼一口气,走到国师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国师释然一笑,复又轻叹一声。
“倒是我们该想想怎样阻止忽必烈发兵东瀛。”孙言沉默片刻说。
“大汗往日行军作战之事多和左丘共议,不妨听听他的看法。”
“左……”
当两人转过身时,左丘和尚英已经不见。
夜已深。
夜色颇浓。
左丘就走在尚英身旁,尚英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云刚刚遮住月光,整个树林在黑暗中是完全静谧的。
尚英终于停下脚步,“你已经忘了我!”
“我没有!”左丘猛地转过去面对尚英,眼眸中满是急切的神色。
“那刚才我说要孙言娶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声阻止,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尚英幽怨地问。
“若你真的已经不再爱我,阻止还有任何意义吗?”左丘无奈地一笑说。
“如果我真的嫁给别人你也不阻止?”尚英抬头望着左丘,眼中已有泪光。
“如果你真的嫁给别人,就是说我不再能够给你任何的幸福与快乐,那么,我又有什么权力去阻止你获得另一份幸福?”左丘温柔地望着尚英,竟与白日战阵中的武士的迥然两人。
泪珠已经从尚英的眼中溢出,沿着她凝脂般的肌肤,划过小巧的鼻子,划过薄而均匀的嘴唇,落下。
第九章 亡魂
孙言并没有看见左丘和尚英,却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身穿红色衣袍,皮肤好的足以让年青人嫉妒,面目慈祥的老者。
——澹台国师!
孙言惊讶地回首,可国师明明还站在自己身侧。
难道竟然有两个国师,孙言骇然。
“师兄!”国师失声叫了出来,神色之间满是说不出的惊异。
“师弟,”另一个国师哈哈一笑,“数十年不见,可还安好?”
“多谢师兄关心,师弟尚好。”国师很不自然地抱手施礼说。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吧?”另一个国师呵呵笑着问。
“就算是师兄弟,长得这么像也真是难得了。”孙言吁了口气说。
“这位小兄弟一定就是新近上任的大监国了吧!”另一个国师目光一转,投向孙言。
“对,我就是新近被追杀的大监国!有何指教?”孙言一挺胸问。孙言觉得这个看似温和的老者十有八九倒有可能是忽必烈派来杀自己的另一个杀手,不然澹台国师何必如此惊异呢?
“嗯,好!果然非比寻常!”另一个国师十分赞赏地点头说。
这一说倒让孙言不知所措起来,孙言向来最怕别人称赞他,特别是他的对手,所以他曾经几乎就死在了一个赞美他的对手手上。
但孙言现在依然改不掉这个毛病。
“小兄弟,称赞固然让人愉悦,但恐怕往往也是致人死地的陷阱!假如我现在出手,你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另一个国师平和地说,就像一个长辈在教导自己的后辈一样。
孙言忽然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和这个老者有一段事故,或者这种关系会比与澹台国师更深。
“哈哈哈哈……”另一个国师忽然一拍脑袋,对澹台国师说,“你看我,尽顾着和这年青人说话,倒把师弟给忘了!”
“师兄不必挂怀。”澹台国师依然很是谦恭地说。
另一个国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自从我辅佐西夏,后被铁木真所灭,我也被哲别射杀,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十四年了……”
“你……”孙言瞪大眼睛盯着他,言语竟自哽噎。
——正面对自己说话的人莫非竟是个鬼魂?!
“不错,皇甫师兄曾是西夏国师,昔年成吉思汗围攻西夏,而西夏抵抗二十七年始终不克,也全仗皇甫师兄之力。”澹台国师倒显得比较平静。
“你是说,你已经死了五十四年了?!”孙言终于问出这句话来。
“嗯,老夫的确已经死了五十四年!”皇甫看上去倒有些自豪,“不过你不得不承认,世间就是有些神奇得很的事情,居然在这世上还有人能够召唤亡魂复活!”
“召唤亡魂?”孙言不由心一沉,“谁?”
“我怎么知道!”皇甫一愣,“我已经在世间游荡了三十多日,但就是从来没见过让我复活的人。”
“难道是‘大邦国’教?”孙言不禁疑惑起来。
“哦,两者莫非有什么关联?”澹台国师不解地问。
“‘大邦国’教的几个上层首脑有一种特殊能力,能够让死去的人复活。”孙言说着不禁朝皇甫看了看。
“世上之大,无奇不有。相传战国之时西门家族也有此能力,只是以为传闻而已,没想到……”澹台国师微微皱眉。
“‘大邦国’教?”皇甫挠了挠脑袋,“看来我的确是死的时间太久,居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教我都不知道!”
孙言忍不住大笑起来,澹台国师也不禁莞尔。
皇甫却丝毫不以为然,“很好笑吗?我已经死了五十四年了,不算长吗?不信你自己死一次试试!”
皇甫这一说反而激起孙言的童心,他决定和他胡搅蛮缠下去。
“我不想死,但我也不相信你从前就已经死了!”孙言嬉笑着说。
“难道老夫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皇甫显得有些光火。
“老实告诉你,我其实也是死而复活的!”孙言故作神秘地说。
澹台国师一时不知道孙言究竟想做什么,只得站在一旁看两人斗嘴。
“你?我不信!”皇甫大摇其头。
“就知道你不信,我可是亲眼看见楚霸王自刎乌江的人!”看着皇甫半信半疑,澹台国师不置可否的样子,孙言在心里早已经笑得打起滚来。
“这个嘛……这个……”皇甫来回踱着步,一时为之语塞。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孙言不禁暗自开心起来。
皇甫忽然停下脚步,双眼直视孙言,眼中精光暴射,“哼,你说我就要信吗!斗得赢我我就信你!”
皇甫突然扑向孙言。
“不可!”澹台国师大惊之下,一把抓向孙言,想把孙言拉开。
但皇甫的速度居然快得出奇,澹台国师的手尚未伸出,皇甫的身形竟已移到孙言身前。
皇甫的拳已击出。
孙言已无处可躲。
第十章 往事
世上本来就是有许许多多意外的。
比如皇甫的拳打在孙言身上的时候,孙言和澹台国师就同时意外的发现——皇甫的拳居然从孙言身上“穿”了过去!
——穿胸而过!
但孙言甚至连痛的感觉也没有,仿佛这事根本就只是想象而已。
“死太久原来把脑袋也闲坏了!”皇甫很无奈地摇摇头,把拳头自孙言的胸中“拔”了出来。
“原来师兄只是被召唤了魂魄,倒不算是真正复活。”澹台国师恍然大悟。
孙言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很小心翼翼地伸手向皇甫的肩摸去,这一摸竟然整只手都没入了皇甫的肩中去了。
“小子,我现在是没办法赢你了,爱信不信由你吧!”皇甫瞪着孙言,没好气地说,说完独自在国师和孙言身前不停地走来走去,很是忿忿。
孙言一时惊魂未定,倒也没什么心思再和皇甫开玩笑。
“师兄,”澹台国师微微皱着眉说,“我心里有一件事不太明白,还想请教师兄。”
皇甫不耐烦地一挥手说:“有话快说,有……”一时省悟过来,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澹台国师闻言募地一愣,竟忘了说话。
皇甫干咳了两声,对澹台国师说:“那个……你要问我什么?”
“哦,”澹台国师这才醒过神来,“师弟是想问,帮师兄召唤魂魄的人迟迟不肯露面,其中恐怕有什么蹊跷。”
“我管它有什么蹊跷,若是让我碰见他,我先揍他个半死!”皇甫余怒未消地说。
“为什么?”孙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