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战士慑于岳战威名,尽皆停手罢斗。
我见着父亲,心头如江翻海沸,千万种滋味涌将上来,千万句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先说哪句是好,想起葬身火山的母亲玉润妍、惨遭屠戮的宗族以及自己经历的种种磨难,泪水禁不住泉水般涌出。
夜月瞬也不瞬地盯着岳战,心道:“原来他便是岳战!他长得风神玉立、卓尔不凡,岳钝却肤色黝黑,木讷呆板,父子俩的相貌、气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这时,大道上尘土激扬,五十铁骑奔至岳战身后,一字排开,骑士衣甲鲜明,面容坚毅,端坐马上如崇山峻岳,虽只五十人,然而军容齐整,显示出强大无比的战斗力。
铁烈火的薰天气焰顿时消减大半,若岳战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那么仅他一人,己方虽有千人之众,恐怕也难敌他掌下的灭魂刀。
岳战逃亡至机器国时,曾带来六万多名将士,其中便有隶属他直接训练、调动的“飞龙战天团”,虽经历无忧谷一役,剩下来的亦有两万人,那可是日不落帝国最精锐的军团之一,比之护卫独尊城的御林军毫不逊色。
这五十人想必便属于飞龙战天团,有他们作后盾,铁烈火简直连一点胜算都没有。
岳战的目光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流露出无限的慈爱、关切、愧疚、喜悦,随又翻身下马,推金山倒玉柱般在铁烈火马前跪下,施礼道:“小将岳战拜见大王子!”
铁烈火原对岳战颇为忌惮,毕竟自己欲杀之人是他的儿子,父子情重,他怎能袖手不理?
现下见他对自己毕恭毕敬,气焰又“腾”地狂炽起来,想道:“岳战再厉害,但到了机器国,只不过是个臣子,而自己却是一人之下亿人之上的大王子,论起地位,岳战可谓天差地远。”
他有意挫辱岳战,根本不叫他起身,睥睨地道:“你来这里作甚?”
岳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道:“小将得知犬子在解家庄疗伤,故请示国王,率五十飞龙战天团骑士急速赶来,适才见阿卜杜拉将军欲伤害犬子,小将情急之下,贸然出手相救,尚请王子恕罪。”
铁烈火冷哼一声,道:“岳战你可知道,你那只狗也不如的儿子……”
夜月插言道:“王子,你不能污辱岳公子。”
铁烈火挑衅地瞅着岳战,道:“祢这丫头的耳朵若没聋,当听到岳战称他的儿子为‘犬子’,所以我这么说也不为过。我没称岳战是一条老狗,已是客气了。岳战,你说是不是?”
岳战淡然道:“王子说得是。”
铁烈火得意万分,仰天一阵狂笑。
我想:“我爹是何等样人,岂能和铁烈火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夜月则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连驰骋沙场所向披靡的岳战亦不例外。”
铁烈火笑声倏顿,紧盯岳战,道:“你可知本王子为何要杀岳钝?”
岳战道:“小将略有耳闻,犬子曾和古精灵一道得罪过王子。王子大人大量,望能宽宥犬子。”
铁烈火呸了一声,道:“老子没迁怒于你已是大人大量,还想要我饶了岳钝,门都没有!”
岳战诚恳地道:“现下小将父子投诚机器国,从此之后披肝沥胆,绝无贰心,只要王子吩咐,小将父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铁烈火道:“此话当真?”
岳战道:“绝无戏言。”
铁烈火道:“那么我现在就命令你拔刀自刎!”
岳战一怔,道:“这……”
铁烈火狞笑道:“你敢抗令?”
岳战正色道:“小将虽决意以死效力机器国,但也绝非那种愚忠之人,小将身躯虽微贱,但未得国王允可,也不敢轻易牺牲。”
铁烈火道:“你敢抬出国王来吓我?你别忘了,我是他的长子,你算什么东西?”
岳战道:“小将不敢。”
铁烈火道:“今日我必杀岳钝!岳战你若褊护儿子,不妨拔出刀来。”
岳战道:“小将万死不敢冒犯王子。”
铁烈火大笑道:“太好了!”
一拨马头,便欲向我冲来。
岳战道:“小将投诚机器国时,国王陛下曾向我保证:只要小将父子没有叛变之心,任何人也不得伤害我们。王子此举,实与国王相违背。”
铁烈火高举拳头,道:“你要怎样?”
岳战道:“王子欲杀犬子,小将不敢阻止,但请王子先杀了小将!”
阿卜杜拉阴阳怪气地道:“岳将军乃国王最器重的臣子之一,王子怎会伤你?”
铁烈火顺势走下台阶,道:“我和你岳战无冤无仇,杀你作甚?可你的儿子便不同了!”
话音未绝,他疾弹而起,人在半空,右拳赤红,仿佛熔炉中的钢铁,对着我顶门猛击下来。
岂知他拳头刚落下,岳战的身子已在原地消失,跪立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但铁烈火的拳头若击下来,打中的便是他的脑袋。
纵再借给铁烈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打死岳战,况且对方武功深不可测,岂能甘愿送死,说不定另有诡计,大骇之下,硬生生收住拳头,身形凝立空中,喝道:“岳战,莫非你想找死不成?”
岳战道:“王子若杀犬子,请先杀了小将!”
铁烈火从岳战身侧一掠而过,“烈火金刚拳”又对准我击落。
金色光影一闪,岳战的脑袋又自行送到铁烈火拳下。
铁烈火接连五变,尽被岳战以脑袋“化解”。
铁烈火体内真气沉浊,不得不飘回马背,而岳战又重新跪立原地,便如没有动过一般。
铁烈火恼怒地道:“岳战,你别仗着国王恩宠,我便不敢杀你!”
阿卜杜拉心知肚明,王子的武功绝对及不上岳战,假如王子当真向岳战下杀手,不管后果怎样,都将不可收拾,忙勒马走近铁烈火,压低嗓音道:“请王子暂息雷霆之怒,今儿便放了岳钝。”
铁烈火眼睛一翻,道:“你说什么?我……”
阿卜杜拉道:“国王陛下为了招揽人才,一统全球,故器重岳战,倘若王子杀了他,或是杀了他的儿子,国王盛怒之下,王子成为继承人的希望必然受到影响。”
铁烈火最关心的问题便是来日继承王位,道:“你说我该怎办?”
阿卜杜拉耳语道:“现下三王子相如已经去逝,最有希望成为王储的便是大王子你了。他日你成了机器国王,而岳战不论有多么大的威风,终究是一个臣子,你想他圆他便圆,想他扁他便扁。”
铁烈火点点头,道:“此言甚善。”
他不怀好意地冲着岳战笑了笑,道:“岳战,我便给你一个面子,暂且饶了岳钝,咱们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一声令下,千余铁骑绝尘而去。
岳战这才站起身来,深情地凝视着我,虎目含泪,哽咽道:“钝儿!”
我狂奔过去,投入他怀内,大哭道:“爹!爹!”
父子劫后得逢,相拥而泣。
夜月激动得泪水涟涟。
五十名飞龙战天团骑士的心肠虽坚如铁石,但目睹这个场面,也不禁感慨万端。
我哭了良久良久,把父亲肩头的衣甲都浸湿了,微微抬头,道:“爹,你的伤都好了?”
岳战道:“好了!哪儿也不痛了。”
我眼圈发红,道:“娘她……她……”
岳战脸上现出一个肝肠寸断、魂消神伤的表情,道:“她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我想起《润妍日记》,心想爹智慧过人,或会解读其中绝密,道:“娘临终前……”
岳战打断我的话头,说道:“我心里乱糟糟的,钝儿你有什么事,待到了无敌城再说。”
我不禁愧然:“爹目下已成了战神,处境远非帝国可比,仅是乐王、铁烈火便够他头疼的了,我真不懂事,竟在这个时候再给爹增添烦扰。等到爹在机器国立住了脚根,我再跟他说《润妍日记》之事。”
岳战哀叹一声,道:“钝儿你是否痛恨第五乘驾?”
我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了!若不是她,娘怎会惨死?”
岳战道:“可你必须忘了这仇恨!”
我惊道:“为什么?”
岳战道:“有些道理,我会慢慢和你讲。”
他忽然笑望夜月,道:“我和钝儿情不自禁,说了这么久,慢待姑娘了。”
夜月心想:“倘若我日后嫁与岳钝,他……岳战便是我的公爹了。”
想到这儿,她脸上微红,裣衽一礼,道:“晚辈夜月参见伯父。”
岳战微笑道:“姑娘无须多礼。”
我道:“爹,她是隐身族的祭司夜月,武功高强之极,不过现下受了伤。孩子数次蒙她相救,若不是她,孩子早见不着爹了。”
岳战显然听说过隐身族,闻言微微一惊,道:“姑娘是祭司?”
夜月面色愈红,低下头来,道:“先父虽一直希望我成为祭司,但我始终没有同意。”
岳战笑了笑,道:“好,好,太好了。”
夜月狠狠白了我一眼。
我惶恐地道:“夜月,我……难道我又说错了什么?”
夜月抿嘴一笑,没有作声,心想:“说你傻你还真有点傻,连你爹都明白祭司不能嫁人,偏你记不住。”
岳战蓦地一声长啸,远远传送出去。
我和夜月不明所以,过得一会,便见一辆虽不豪华却也绝不寒碜的马车疾驰过来。
坐在车夫位置上的是一个矮瘦汉子,虽着机器国军服,满面精悍之色。
岳战得见爱子,心情非常愉悦,捋着长须,道:“钝儿,过来见过司空大叔。”
矮瘦汉子跳下身来,抢先向我行礼,道:“司空大胜参见公子。”
我久闻帝国有一个名叫司空大胜的上将,熟读兵书,通晓韬略,一身武功几不在我父之下,什么金子朋、刘方舟,声名俱在他之下,没想到他也跟着父亲到了机器国,慌忙拜倒道:“小侄叩见司空叔叔。”
司空大胜搀起了我,双手牢牢握着我,不住抖动,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虽然激动、惊喜之极,嘴里却并未表述什么。
那五十名骑士倏地一齐翻身下马,向我施礼道:“参见岳公子!”
我忙道:“诸位请起,请起。”
五十人齐声道:“谢岳公子!”
说罢,有四十七人重新上马,动作整齐划一,干净俐落,另有三人向我走来。
经父亲介绍,我才知道这三人也是素闻其名久未谋其面的帝国名将。
那满脸伤痕,右手只余四根手指的名叫史敞,骁勇善战,来去如风,想当年,他为了营救部属,脸上被火药炸得血肉模糊,当场昏死过去。待他醒来,已是几天以后,为振奋精神逃命,竟把右手小指咬掉。
另一个叫胡四姐的阿姨,相貌十分古怪,左半边脸肤色如玉,左目清澈灵动,右半边脸却斑斑点点,凹凸不平,眼内闪着凶光。她的双腕各悬着一只小锤,右腰下挂着革囊。
第三人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脸上冷冰冰的,你只要看他一眼,仿佛便置身大雪纷飞的隆冬腊月,身上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此人无父无母,自幼长于深山老林,力大无穷,生撕虎豹如同儿戏,后为父亲收为部下,取名野不名。
我见了司空大胜、史敞、胡四姐、野不名四人,更知父亲此行乃有备而来,纵是铁烈火带着千军万马,父亲有他们相助,绝对不会吃亏。
我的心中更对父亲充满感激与爱戴。
岳战对我道:“钝儿,我早为你和夜月姑娘准备了马车,请你们上车,咱们星夜兼程赶返无敌城。”
我和夜月坐在柔软舒服的车厢,身前几上有精美的点心,不冷不热的茶水,对视一眼,均感温馨。
司空大胜亲自执辔驾车,使我们既感惭愧又觉安全。
道路迤逦,途中非止一日。
夜月伤势虽重,但她和我情好弥笃,心情之佳,无以复加,对医治伤势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而且岳战、司空大胜等身上都带有疗伤灵药,毫不吝啬地拿给夜月,是以她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进展神速,未到无敌城,伤势已经痊合。
岳战一天之中,难得和我说几句话,大多数都一边行走,一边和司空大胜等人计议着什么。
其间,我和父亲话别来之情,我因恐分扰父亲心神,除略去《润妍日记》不谈,其他之事一概娓娓道出。
听到妻子葬身火山、爱子饱历磨难,岳战禁不住泪水滂沱,唏嘘不已。
当闻及无情先生时,他面现凝重之色,显示对天外飞仙般的人物格外重视。
当我讲到相识古精灵以及在南极的事迹,乃至后来无意中修习圣经,岳战神色震骇无已,为我的种种神奇遭遇而欣喜。
岳战慎重地道:“圣女、独尊大帝的出身来历,你有没有对其他人讲?”
我摇了摇头。
岳战道:“这样便对了。人类若知地球上多了几个外星人,势必引起恐慌,贪心的人说不定还会生出觊觎之心。”
我道:“是,我听爹的。”
岳战和我双手互握,以内力试探我经脉、穴道、真气等状况,道:“钝儿,你既修习了圣经上所载的神奇功夫,鸩毒已经奈何不了你了。”
我道:“那鸩毒为何仍留在我体内?”
岳战皱着眉头苦思良久,道:“这个便非我所知了。当今之世,或许只有圣女一人可知。”
他慈爱地端详着我,笑道:“现下你便如一个三四岁的小儿,虽拥有巨大无比的宝藏却不会使用,有了空暇,我会来指点你如何运用圣经上的武功。”
我喜出望外,道:“太好了!这样孩儿就不会遭人欺负了。”
岳战肃容道:“圣经所载的功夫实在非同小可,使出万分之一的力道,便足以置人于死命。换句话说,你若能完全发挥圣经武功,当可无敌于全球,也许……也许圣女也不是你的对手。”
我闻听此言,非但没有半点喜悦,反感到非常惶恐,道:“爹,我可不要做什么打遍全球无敌手,那样会招惹无穷麻烦的。”
岳战喜道:“你能想到这一点再好不过。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即使在地球上你寻不到一个对手,但放眼宇宙,情况便迥然不同了,‘宇宙之心’的神父显然神通广大,远非圣女、独尊大帝等可以比拟;灵儿的母亲,‘多情星座’上的夏娃公主,想必也身怀盖世绝学。这只是我们知道的几个人,宇宙茫茫,无极之大,高人异士更非人类所能想象,所以钝儿你务须善加运用圣经,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你恃艺凌人,为父绝不轻饶,当然那时你的武功已远胜于我,但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说到后来,他声色俱厉,大义凛然。
我噤声道:“孩儿恭聆爹教益,终身不敢有违!”
岳战道:“昔日我对你说过,日不落帝国为了统一全世界,给人类带来永久的幸福与和平,战争是唯一的选择。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独尊大帝根本不是地球人类的拯救者,他是万恶的凶灵,统一世界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我问道:“爹今后有何打算?机器国王虽待你不薄,可其他人未必都对你好。”
岳战叹了口气,道:“独尊大帝乃世界上最独裁的暴君,无论是为了报私仇,还是为了人类的幸福与和平,都必须除掉他,而独尊大帝又是那种桀骜不驯、宁折不弯之人,一日不死,他便不会放弃自己的私欲,所以我只有投靠机器国,然后争取其他国家的支持,共同诛灭独尊大帝。至于日后是否会出现另外一个独尊大帝,咱们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