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颠倒黑白的动作居然成功地唤起了帐篷中女孩们的同情,她们打着喷嚏将责怪的眼光齐刷刷地投在我身上。
“你如果是条龙,跟我出来,我有话要说。”我平淡地道,暗地里恨得牙齿痒痒的。
看我和小雪龙气势汹汹地到了远处,在我对它说了一阵后一同转回来,雪龙竟对我友好了许多,在我肩旁飞着,女孩们的担心变成了高兴,倩笑着将我们迎接入帐篷。
梨子晃着我的手臂,撒娇问道:“你对它说了些什么?快告诉人家嘛。”
我打个哈哈,看了雪龙一眼,避开好奇的目光对梨子道:“聊了几句家常而已。”
带它去见它哥塔尔,果真很见效。
梨子皱皱黛眉,给了我一记粉拳:“还要对人家保密呀!”见我依旧不说,竟然当着众女要揪我的鼻子。
我苦笑着伸手打开,看来以后我也得来回切换谈话方式、举止动作了。
梨子和思琳肯定没问题,我恐怕得先去看神官。
在探兵飞报罗宾梨子与五个从未见过的美丽女孩一同回来后,飞奔出一群迎接的狼族战士。
图山喀与几个领头的接过压得连我都不得不弯腰的行囊,另外的战士则围绕在五个女生身边大献殷情。
丽娜过去给小玉她们解围,被周围的人附带灌了几句迷汤“丽娜嫂子祢更美了!”“就是,就是!”后,丽娜反而向五个被说得美滋滋同时也晕乎乎的少女正式介绍起周围的人来。
梨子在旁边,拉着我的手,抿嘴看得直乐。
狼族战士对美丽女生那种肉麻得能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话,滔滔不绝地倾泻出来。
他们一改平常的口笨舌拙,舌头像百灵鸟一样灵活,让我诧异不已,后又恍然大悟,“色狼”这个称呼可能就是由此得来。
图山喀用眼睛偷偷斜瞟着五个女孩,兴致勃勃地对我道:“罗宾,我们办个佣兵团吧?只要有你的领导,我们不可能比任何佣兵团差。”
他们带着炽热的眼睛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一笑,问道:“你们都赞同图山喀的提议?”
“是!”众人齐声叫道。
我又问道:“你们为什么有此打算呢?”
他们宏亮地回答道:“我们喜欢战斗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那种感觉比喝烈酒都香,都醉人。罗宾,你来当团长吧?”
我摇头拒绝道:“我有一个目标,要达到那个目标必须获得很强大的力量,我得去追寻力量。当佣兵团长得耗费大量的时间筹划,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看图山喀就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沉默不语,拍拍他肩膀道:“你们真想战斗,我倒可以给你们个建议。”
“什么?”图山喀精神一振。
“蜥蜴国首辅叛乱,战火正炽。蜥蜴国的国师和公主,还有一个狮族半兽人库奘,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们去找他们,就可以一展抱负了。”
图山喀喜不自禁地振臂高呼道:“那我们就去蜥蜴国!”
他们前呼后拥地围着五个俏丽少女和丽娜,将她们带进镇子,我和梨子悠闲地走在后面。
梨子轻蹙黛眉,嗔问我道:“让他们到蜥蜴国去参战,战火无情,你这样做好吗?”
我轻抚梨子的秀发道:“图山喀他们的梦想是做一个战士,为梦想就算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祢的梦想是什么?”
梨子幸福地娇笑道:“不告诉你,人家也要保密。”旋即神色又黯然,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我省悟到这个问题触动了思琳,于是宽慰她道:“每个人都有梦想,追求梦想的过程是最动人的,尽管它可能使祢失去生命或艰难到一生都走不完它。”
思琳瞥我一眼,冷然反诘道:“那对我只是折磨,你认为它会是动人的吗?”
我缓缓道:“折磨仅仅是完成梦想前的考验。”
“那也谈不上什么动人!你太多诗人的憧憬,忘记了真实的无情。”
现在思琳什么事情都要与我争论一番,我感觉她正在架构自己独特的对世界的认知。
她不确定聚灵环传给她的理念是否正确,需要人来帮她,但又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意见,好像接受了他人的意见就是软弱,而她反驳的话,通常也有道理,经常让我哑口无言。
一到这时候,我就保持沉默,让她自己判断。
接下来的几天简直忙得我团团转,请矿场主来谈谈彼此和平开矿,请矮人来商谈矿石价格,尤其烦心的是将佣兵团的框架构造起来,没有严谨组织的佣兵团,是一盘散沙,战斗力低下,既然我支持他们的决定,是他们的朋友,就更得为他们负责。
在身体极度疲劳的同时,我“老怀大慰”地看到从未受到过爱情进攻的五个女孩的芳心在老辣猛烈的爱情攻势面前纷纷陷落。
“我们要跟梨子姐姐一道去。”小玉红着眼眶说,眼光却不自觉地飘过白秦。她们露出不舍我们离开的神色,但有令她们更不舍的人在等她们。
这一次,幸好思琳在聚灵环中沉睡,不然,她的回答必定是:“祢们前去,只是累赘。”
我和梨子已经开始适应她这种对事不对人的说话方式,虽然有时候这方式会让人梗在当场,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一面纠正自己的镜子。
镇子中本想安排盛大的欢送会,但被思琳坚决推掉了:“连佣兵队的装备都还靠矿石来凑备,活动的经费都得从地下挖出来,搞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干什么?要表达友情,寄托想念,多的是方法,古诗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临。”
狼族从孩子到老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最后一句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听来似乎很深奥,有道理,不过她的坚持是可以肯定的,所以就罢休了。
科林斯跟我握握手,转身而去,背影已显苍老。他年纪已大,不想再飘泊四方,留在镇里过完余生是不错的选择。
两个身体,三个灵魂,一只喜欢听到别人大夸龙族、体积虽小但自视颇高的雪龙组成了一个奇怪的队伍前往雪山,背后是挥手送别的人群。
白云深处,哗哗的声响中,一条碧色巨龙翱翔在九天之上。
雪龙蛋壳碎裂的一刹那,碧龙两耳张合,双翼一收,化为一道青色的光射向白云深处,落在云中巨大的神庙上,化成身着绿色鳞甲的魁梧武士,踩着光洁如镜的巨石铺就的地面,大步迈进神庙。
神庙侧厢房里,两人对坐饮茶,左边的是全身都被金色鳞甲覆盖住,眼中射出黄金色光芒的女武士,她对面的是个看起来一切与普通老人一般无二,神态悠闲的老者。
武士向他们报告道:“在外面的雪龙蛋孵化了,要不要现在带回来见见族中的长老,记入族谱?”
老人摆摆手,道:“千万别去!那几个不谙世事的家伙就让我们烦不胜烦了,你还嫌不够,硬要再去找一个来骂我们这些老头子?而且这个可与众不同!在蛋里看着父母死去不能说一句话,看兄长杀戮了近两百年,听兄长天天说那些人怎么可恶地对他们父母,怎么该死,这样积累来的凶暴之气,我一把老骨头,可没福气消受得了。”
武士浓眉一皱,道:“那怎么办?不见见长老太失礼了吧?而且不记入族谱,也于礼不合吧?”
老人微笑着道:“小武,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武士沉默,退开一步,肃立旁边,显示他不赞成长老的决定,又不愿逾礼当面指出反驳。
女武士笑道:“我原来还顽皮得多,也没见你们害怕呀!”
老人眼光带着睿智道:“黑暗祭师在东南商盟十五国有异动,限于约定,我们没办法应付,不太清楚它们在干什么。这是个弄清楚它们行动的机会。别忘了龙只要不记入族谱,就不算违反了与它们达成的约定。”
武士恍然大悟,女武士笑笑道:“可那个小家伙年纪太轻,同伴的力量也不怎么样,很难完成这么艰难的任务。”
老人将手指向窗外,远处白云缭绕,太阳凌驾在万云重叠之上,金光烁眼:“你们认为,那团火在开始燃烧前,有那样大的威势吗?”
亘古以来,在这片冰雪之地,就从无期望能看到积雪的消融,热气腾腾的温泉也只能在我和梨子梦中才偶尔见到。
所到之处,无论是岩石冰峰以及生命,都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风暴是这里的常客,雪崩比起它来,只能当作一个顽劣的小孩。
距离最近的村子,离这最少也是数百里开外,在五天前获得了起码的补给后,我们就没碰见过任何人类,甚至连生命的痕迹都再无所见。这本正常,我们也早有所准备。
我和梨子轮流施放火系魔法来取暖和照明,飘浮术省却了我们不少路程,当飘过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我对塔尔一家的毅力也就更加地钦佩。
我们简单迈过的路程,他们所要付出的,绝对不仅仅是更多的时间。
“东边日出西边雨。”可以让古代的诗人一展情怀,但在太阳下遇上变化不定、声势惊人的风暴,却不知会有何感想。
短短五天里,我们就遇上了大大小小十来次风暴。我们躲在合力用火球轰出的大坑中,听着上面雪浪飘忽不定的移动。
这里的冰层有岩石般的坚硬,但照样被雪浪的巨力,压得咯吱作响,即使踩在坑底,我也一直用飘浮术支撑着我和梨子,因为四壁和脚下新生出的一小条裂纹,在下一个雪浪在坑顶推移时,往往会被拉成一条足以让人摔入深渊的大沟。
而这时,雪花就以能粉碎最沉着老练水手的信心,汹涌如怒涛般的灌入缝隙,将它填满,坑顶厚厚的积雪也常随飓风的移动而被卷上天空。
我不知道塔尔一家是怎样以常人的身躯度过这段路程,那只能称之为奇迹。
“雪龙洞窟,就在对面的雪峰顶上。”塔尔的地图只做了一个简单的标注,也不需详尽,任谁到此,都能知道那里就是最高峰。耸入云霄堪堪形容其高。
今天风暴刚刚平息,云层又渐渐增厚,阳光带来温暖,可心理上,已近铅色的云层间惨白的太阳让我们更觉阴冷。
这曾经是一个巨大无匹的洞窟,也曾温暖如春,遍布奇花异草,现在却已经倒塌大半。
我们从垂落的一排合抱的冰柱间走过,翻过已快掩埋住入口的二十来米高的积雪,面前是蜂巢般大小不一的冰洞。
雪龙急急地飞在最前面,亲人那种天生的直觉,让它准确无误地从数十个冰洞中找到了塔尔居住之所。
还未到达时,它兴奋不已,但到冰洞尽头一扇几块木板拼凑而成的小门前,它又停止不前。
塔尔在里面,他会是什么样子呢?在它经历中,它兄长有强大的斗气,必定是个英勇的武士。但现在,龙天生的敏锐感觉却告诉它里面虽有人,却无一丝一毫的斗气。
当我推开木门,低头钻进后,我不敢相信,这个裹得像一头深秋膘肥体壮准备过冬的棕熊,面容苍老憔悴,半坐半躺在被冰雪覆盖的一面刻满巨大文字的石壁前的老人,是我印象中那个光凭眼中的锐气就可折断钢铁的刺客。
塔尔缓缓地转过头来,用呆滞、生气尽失的眼神望着我,忽地一怔,眼睛陡地一亮,但他的眼神更像夕阳西下时,太阳从密密的丛林透过,洒在大地上的一抹余辉。虽有动人的光辉,却仅是最后一缕。
塔尔霍然起身,刚迈出一步,脚下就一绊。
无由的心酸,让我看见他时就已怔住,我忙抢上扶住他道:“蛋已孵化,是一条雪龙,它就在外面。”
塔尔颤抖着道:“等我片刻。”
我领着她们再次进入时,塔尔穿上了劲装。他试图用身着的劲装来显示自己的精神焕发,维护自己这个兄长在弟弟或妹妹心中战士的尊严,但这加快了他生命的流逝。山洞的严寒以更快的速度吞噬着他最后的活力。
雪龙飞过去的身形停滞,这与它心中的兄长的形象相去甚远。
肌肉快到不受控制的痉挛的边缘,塔尔深深地凝视着雪龙,带着欣慰。
我和梨子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出去,在洞窟入口的冰柱前停下脚步。
梨子有些黯然,她对雪龙有姐姐般的关怀和爱护,雪龙对她也亲热异常,彼此之间早已拥有了亲人般的感情。因而虽从未见过塔尔,但内心上觉得塔尔也像自己的长兄。
“他……”梨子的话语有些哽咽:“可能……”
我道:“他死得像个战士,就是幸运;临终前能达到自己的心愿,也是幸运。人生幸运,至此足够。”
“罗宾,你说得太冷静,但这样不嫌有些老气?”
“或许吧!理智总会给自己披上冰冷的外衣,要想触摸它,总得先触摸到冰冷。”我瞥了思琳一眼,淡淡地道,经历得越多,我也渐渐远离了欢笑。
孩提时那种欢乐,总是来得突然,带着纯真。而现在,我虽比孩提时多了一份理智,却少了许多欢乐。这变化是否划算,我也不知道。
我对梨子道:“去安慰它吧,它刚失去了一个兄长,正需要一个姐姐。”我加在塔尔身上的取暖术突然停止。
天空中黑云重迭,像要压塌四周的山峰,罡风卷起的雪花,点点击打在我的面颊。
我对着呼啸而至的狂风击掌纵歌:“叹天地之辽阔兮,怅造物之神奇;鉴日月之光明兮,直证吾心,丈四尺之长剑兮,一截愁绪,念暗夜与芸儿兮,重逢又何期?”
“不要忘了宽恕,这是强者的特权!弱者是不配享有这样的特权的。”这句话是塔尔留给雪龙的。
人临死之前总会有些感悟,而所感悟到的也常常与自己一生行为截然相反。这是否是期望自己能过上另外一种生活呢?而且把期望寄托在亲人的身上。
将塔尔掩埋在刻满龙族文字的石壁后,石壁意外地发出了柔和的白光,把我们吸了进去,面前是一个洁白如玉,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隧道,只有短短几步路程。
我们走出隧道,一股炎热难耐的感觉袭上我的全身,这是自然的热情招呼,四周葱郁的遮蔽住阳光的树木上还不时滴落露珠,或是雨后还未落下的水珠。
藤蔓蜿蜒地攀附在大树上,年生堆积的青苔则将藤蔓也裹住,地面是腐朽的枯木和落叶铺就的天然地毯,厚厚一层,带着弹性。
雨后空气中所夹着的淡淡水气,与地面腾起的夹杂着腐朽味道的雾气,混合在一起,既非清新,却也并不难闻。
面前枝头间几只红嘴白羽的鹦鹉在白光一现时,吃惊地扑打着翅膀飞开,见地面出现了两个人和一只怪鸟,就停在我们头顶上,好奇地看着,用歌声向我们询问。
很明显,这儿的气候让雪龙很不适应,这也触发了它的怒气。对亲人逝去的哀伤,跟我在一起,强压下无从发泄的怒火,现在就被几只鹦鹉点燃。
雪龙一声清鸣,对着面前的树林一阵乱喷,就向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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