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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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战记-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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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起四人凄凄惶惶,手足无状,此时方知何谓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的窘迫?只好彼此携手拉将,堪堪随着筝船往那树上撞去,皆是闭目祈祷、听天由命。好半日未曾动静,睁目打量,所幸筝船正被一条绿嫩欲滴的枝桠卡住,不由大呼侥幸。相视一笑,笑容干涩茫然,竟是难掩那散魂断魄的狼狈。   
祁恬最是天下好事活泼之人,她看这大树神奇,颇为诧异,讶然道:“天地之间,如何会有这般巨大的树木?莫非是你我被那轰天雷炸昏了心志,此时神明不清,产生了些许幻觉不成?”   
青衣摇头道:“此树唤做天梯树,昔日曾是地上的半仙通天朝觐之路。便是有一些法术轻微的神仙,若是不能擅长腾云驾雾,也可来此上天。只是现在却被灵霄宝殿的南天门守将封了,从此再无大用。”   
祁恬甚是不解,奇道:“为何要将好好的天梯大树封堵?莫非是那些天兵天将俸禄低微,便效仿拦山截道的强盗,要向来往的神仙索取买路钱不成?”   
青衣道:“听闻五百年前,红尘群妖作乱,巨灵神领兵下凡征伐之时,与一民间女子不期而遇,又误食红线草,竟然对她伸出了无限的倾慕爱恋之心。   
那女子虽被天神垂慕,但看他一介如山的巨人,心中恐惧万分,便收拾行李躲在武夷山的灵岩洞中安居,不敢出来相见。巨灵神按捺不得,有心进洞陪伴,但洞口狭小,容不下一只手足,于是执斧劈山。   
那女子见其状若痴狂,更是魂飞魄散,看灵岩洞将破之时,慌忙逃到了风洞,且在山壁之上留下‘妾不思君,高抬贵手’八字。巨灵神阅毕大怒,道‘汝生为吾妻,死为吾鬼,便是将你强占,也断然放你不得’。一斧又去劈开风洞的石壁。   
女子苦不堪言,啜泣不已,背着包袱逃到右侧伏羲洞中,却也是最后一处掩蔽之所,留书道‘君若苦逼,逼近黄泉’。谁知巨灵神依旧不为所动,道‘十殿阎王本是我的旧友,你便是到了黄泉,我只要与他们打将一个招呼,随意便可将你的魂魄送回。你想要求死投胎也难’。大斧森森,用力将伏羲洞撞开。”   
杨起愕然不已,叹道:“这等爱慕,如鬼魅追随,委实可怖。”祁恬喃喃道:“天下的女子能得倾慕之人,呵护备至、爱怜有加,那自然是幸福快活得紧的,只是追求之人倘若都似巨灵神这般庸碌纠缠,那还是小姑独处,依旧单身的好。”   
青衣道:“巨灵神将伏羲洞劈开,一手便将那女子捉了出来。女子惊骇之下,顿时昏死了过去,魂魄果真往黄泉地府游荡。巨灵神却不食言,劈开大地的一个洞穴,钻将进去,直通阴司鬼境。   
只是他却不知武夷山的山神与土地早已不满,乘隙跑到天庭告状,诉他因凡心萌动,破坏武夷自然造化。天帝大怒,以为神祗如此胡为,天颜如何能堪,便教灵珠将巨灵神擒获,压在铁兽山下。又将那枉死女子封为奉杏仙婢,从此摆脱纠缠。”   
祁恬拍掌笑道:“如此说来,天帝此为,正是极大的一件功德。”   
青衣道:“巨灵神被压在山下,虽是寂寞凄苦,但也不过二百余年,却因为一只修得半妖的铁壳穿山甲的无意破坏,损了山壁和符印,竟然将他救脱了出来。天帝得了千里眼的禀报,初时尚是惊愕,但细细思忖之下,念及毕竟还有一些旧部下属的情分,又听得朝堂之上各路神仙的劝谏求情,便颁早赦御旨,以为巨灵神既然出来了,便自寻一处合宜之地安养生息,也不再将他重新看押遏制。”   
杨起道:“看来神仙修道,清心寡欲,却也不是尽然。”见众人讶然,旋即笑道:“倘若真是清心寡欲,奈何还有旧情之念?”黄松恍然大悟,附和道:“不错,巨灵神修炼心神,既然当了神仙,纵然服用了红线草,也该无恙无碍才是。”众人不觉莞尔。   
青衣道:“听说有那与巨灵神交情颇重的,借此机会奏请天帝,言道‘巨灵神为大力巨人之神,堪为灵霄栋梁,看护天庭,一者可保仙界无恙,二者正好教其将功折罪、痛改前非’。   
但王母娘娘虑及此人实在是罪孽深重,且对声旁的奉杏仙婢犹未死心,心中依旧是惴惴忐忑,便进言道若要维护九重安定的秩序,还是将巨灵神放逐在地上的好。天帝与她一般无二的心思,自然是满口应承。   
巨灵神苦盼无果,气愤之下,便跑到天梯大树,依着半仙之路往九重天径直攀爬,辛苦得三天三夜,待到得云霄之时,正被值日的巡天神仙发觉,一个闭门闪电将他轰了下来。   
他爬了三次,三次皆不能得偿所愿,穷思苦索之下,便在身上绑缚绳子,每每上得一千丈,便将绳索也往上提得一千丈,如此一来,将到云霄之时,绳索也就系在了云端锦勾之上,就是再有电闪阻遏,那也有这绳索牢牢扯拽,是再也跌将不下去的。天庭见其惫赖,实在无可奈何,只好命南天门的天王好生看护,莫要放他入宫胡闹。”   
黄松道:“难不成大门要整日闭合么?”青衣道:“偏偏那南天门的天王与巨灵神本有结拜之义,若是以后兄弟见面,受其苦苦央求,不放他入宫则有伤兄弟间的盟誓情意,若是胆敢放他进来,违反了森严的天条天律,自身只怕也难逃贬谪人间的责罚。索性便将天梯大树的顶端用逆反云彩笼罩,设下无穷结界,天梯也从此不再。”   
却听得下面有人哼道:“那巨灵神不过连破武夷山的三个洞穴,开出了一线天的狭谷,便受到如此重大的天谴。你们毁了我的玄妙好画,又该怎样赔偿?”四人冷不防听到言语,俱是唬吓了一跳,惊道:“是谁?”眼看四周无人,便攀着船舷往下探去,却见一片绿叶之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翘腿跌足,双手枕于头下,好不惬意舒适。   
杨起与祁恬方要翻下船舷问话,却被黄松扯住,低声道:“这白发的老儿好不古怪,年纪看来若无八十也有七九,如何跑到这树上来睡觉打尖,便不怕被风吹得风寒、摔跌闪了腰身么?是了,莫非他也是那狉县的乡人?一路跟踪至此,既然泼皮无赖,极恶刁民,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杨起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休要胡说,惹得人家怪嗔。我们乘坐筝船到此,借风而行、破雾穿云,那是何等的迅捷轻快?他老人家若是真有一路尾随追踪的本领,那或是天上的大神,或是地上的半仙,得罪不得的。”   
黄松愕然一怔,笑道:“你说得不错,却是我连番惊骇之下,竟有些神不守舍、胡思乱想了。只是听他口气,分明就有一些讹财诈金的心思,你们休要中了圈套,平白送他银两才是。”   
那老者缓缓坐起,打着一个哈欠,看杨起与祁恬走到了跟前,躬身施礼请安,不觉呵呵一笑,道:“虽说礼多人不怪,但你们坏了我的好画,纵然再是恭维尊敬,还是逃脱不得惩罚的。”   
杨起苦笑道:“晚辈倘若不慎损害了先生的物什,自然是难辞其咎,一定要好好赔偿的。只是我二人愚钝,委实未曾看见先生的好画究竟放在了哪里?莫非是被此船降落之时卷起的风息刮落地面,不能窥见踪迹了么?”   
祁恬岔口道:“便是吹到天上去了也不一定,稍时跌落下来,或能回到原地。”轻轻一扯杨起的袍袖,嗫嚅道:“果真跌下,只怕也是粉身碎骨,一堆烂纸了。其时被他责骂,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杨起蹙眉轻叹,一时也拿不得一个主意。   
老者连连摇头,道:“你们这两个娃娃果然愚钝,少了一些机巧活灵。我且问你们,天地之间亦当以何作画?”祁恬甚是不服,嘴角一撇,暗道:“我们敬你年长,言语举止竭力恭敬,你却为何倚老卖老,要如此小觑我们?”脱口道:“自然是纸笔为画了,这又有什么好问的。”   
老者哼道:“我商皓公一生最好画画,三十岁时以一流纸笔作画,色彩渲染鲜艳,栩栩如生;四十岁时以颓笔废纸作画,神韵内敛含收,如梦如幻;五十岁时以枯枝黄土作画,一笔一划皆有神笔之妙,世人难求。   
六十岁时悟道,方才知晓天地自然便是纸笔,其造化铸就的皆是玄妙好画,又岂是凡人狼毫泼墨可以媲美的?只是这无数的好画之中,却也有极品、一品、二品之分。   
七十岁时我看得春蚕在寒岩之上吐丝,雪中成茧,那是极品好画,七十五岁时我又寻得一幅绿水红焰图,阴阳互济,无限神奇,也算得二品好画。今日老夫八十岁了,本来能够看得枝条互绕、相生一体的一品好画,可惜却被你们一番冲撞折腾,稍稍偏微差池了枝叶生长的方向。可惜,可惜。”   
杨起讶然道:“原来先生口中的好画,悉数都是天地自然的种种造化和变化的大道。人人都说风景如画,在先生眼中,却要改却一个字了。”   
商皓公哦道:“却不知是哪一个字?”杨起恭声道:“风景即画。”商皓公哈哈大笑,目光迥亮,夸赞道:“好,好,孺子可教也,你能有这等觉悟,他日或能有所成就。”   
杨起颇为羞惭,暗道:“你说将的意思其实再是明白不过的,何必还要细心体会?”咳嗽一声,道:“晚辈只是明白先生所说的道理,至于那风景即画的意境,还是丝毫不得窥探。”   
商皓公抚须道:“你年岁尚幼,若是此刻便能知晓其中的奥妙,岂非是说老夫六十岁之前的光阴尽皆虚度怅然了么?只是你虽然聪慧,也能讨将得我的欢喜,却不能抵偿毁坏一品好画的债务。”   
杨起愕然一怔,默然不语。祁恬心中却是有些气恼,暗道:“你不过是闲来无事,跑到树上看将一些寻常的风景罢了,便是偶尔被人打搅又有何妨?若是什么鸟兽虫蛰从那枝条之上经过,教树枝不能缠绕,难不成你也向它们索赔么?”   
大声道:“你老人家若是索要钱财,与我二人纠缠终究无益。我筝船之上的所有财物,俱是由一位黄大管家打理整齐,你要一文也好、十两也罢,不妨便去与他讨价还价。”   
商皓公抬头往那筝船瞥看一眼,哈哈大笑,叹息道:“黄金白银不过是世间的浊物罢了,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吃不得,用不上,徒然沉重张扬,既然如此,我还要得它们作甚?你们口中说将的什么黄大管家,莫非就是此刻依附船舷、不断四顾张望的那个少年么?   
呵呵!依我看他,眉目狭蹙必定手脚吝惜,神情张惶却是心中不舍,想来也该是个节俭省约之人才对。我若是此番上去与他商议赔偿之事,一者攀爬树枝颇费气力,我年迈体衰,脚步不稳,万一有个摔跤跌撞,岂非又要你们承担责任?   
老夫实在是心有不忍。二者此子的口舌虽然平庸无奇,但倘若专议价格钱两,却是只有一通三寸莲花。其时我说他不过,心中忿恼之下,气血翻涌波动,突然折腾出莫名疾病,岂非还是我为苦主之外,你们难脱被告的干系?小小的年纪,沾惹这等官司,委实不是善事妙历。老夫既然心存怜悯慈悲,自然不能与他论纵指点的。”   
祁恬脾性急躁,方要说话,却被杨起轻轻扯拽,一个眼色使来,暗道:“这白发老儿分明就是一个惫懒无赖的老泼皮,他闲来困乏、百无聊赖之时,偏偏看得我们误打误撞地闯将了进来,于是故意说出一番破损天地好画的妄语谎言,依着自己年长,强行索取赔偿。给他黄金不受,送他白银不收,只是一味地纠缠不休。是了,莫非还想要我们长久地留在此地,与他闲谈绕嗑不成?”   
她心中如是,但看杨起依旧恭敬不已,也只好按捺心思,默然不语。杨起咳嗽一声,陪笑道:“不知老先生究竟想要什么赔偿,晚辈愚钝,还请明言才是。”   
商皓公颔首道:“好,你这娃娃说话如此的痛快豪爽,老夫若是再支吾唯诺,反倒被你们以为年迈昏溃、喋喋唠叨了。其实说来简单,我便要你们四人将衣袍清理拾掇齐整,扎好头上的发束,再细细掸去身上的灰尘,或站或立,一并聚在那新芽叶蕾之前。能够以此采风写生,作出一幅自然造化的好画,便是赔偿了一半。”   
杨起与祁恬不禁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只得将黄松与青衣唤下,果真是依言站立一排。一样的神情,皆是似笑非笑,细窥端倪,难掩三分尴尬。一样的姿态,俱是立而木然,稍有打量,不遮七分的狼狈。   
商皓公抚须笑道:“这就是无品的好画了,不过少男少女风华正茂,正显得乾坤万物的生机盎然,如此说来,勉强算得个半品。”长袖一展,放出一张约莫有五六余丈长宽的白布,径直往他四人卷来。   
黄松惊道:“不好,中了妖怪的诡计,正要被他一网打尽了。”拔足欲逃,却看白布在它面前陡然逆向,绕着众人旋转三圈,又回到商皓公的手中,好不奇异。商皓公道:“好画既成,你们债务此刻便轻负了一般。”众人愕然不已。   
杨起抱拳道:“却不知另一半的赔偿该是怎样的光景?”商皓公笑道:“我看你们当中,除了那七八岁的幼童,余者皆是精壮强悍。”   
话未说完,见祁恬嘴角一撇,神情颇为不悦之色,便改口道:“两个男娃娃身强体壮,拳脚工夫必定不差,女娃娃虽然体裁纤细,但背负短弓,想必也是有得一些身手、可以行侠仗义之人。这后面一半的赔偿,就是要你们替天行道、锄强扶弱,替老夫好好地打上一架,教那些三朝五晚便要来此捣乱的大恶人吃吃苦头,也好彰显我这护书老人的桀骜威风。”   
杨起不觉哭笑不得,忖道:“这打架斗殴之事,与那降妖除魔毕竟是大大的不同,手脚棍棒稍有差池,便是一身的伤苦,或是会伤及性命却也不定。昔日我师父在铁鸡镇中救人,好歹也是一方名医,我是他弟子,虽然不曾学得什么医术,但性命关天、与人为善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方要说话推辞,却看商皓公眼睛一转,目露促狭之色,叹道:“你要先礼后兵、师出有名么?只要从此无恙,能够还得这天梯大树的清净太平,你数人想要怎样举止做事都是无妨的。”   
手指树下的路径,道:“这般正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我且躲避一阵,你们用武用谋也好,极尽礼仪劝说也罢,待一切事端皆已圆满解决,我自然出来与你们清算赔偿的债务就是了。”   
杨起四人往下窥去,见树干之上,正有一帮大汉气喘吁吁地往上攀登,看其衣着打扮,赫然竟是官府的捕快。祁恬惊道:“如何会有公差离了城镇,大老远地跑到这天梯大树与他捣乱?是了,莫非是这老头犯了官司,正被官家通缉不成?”   
黄松闻言,唬吓了一跳,颤声道:“你说什么呀?难不成是他负案在身,所以故意在此设计陷害,逼迫我们替他拒捕匿遁么?使不得,使不得!不曾看出他这般的老迈岁月,竟然还是老谋深算一介罪犯。可怜,可怕!”杨起心中也是惊惧不定,稍事犹豫,便看那五六个捕快已然到得跟前。   
一个面目甚是狰狞、气势汹汹的虬髯粗壮的汉子四处张望,大声道:“怪哉,怪哉,方才分明看见了他的身影,如何转瞬即没,藏匿得无影无踪了?”祁恬自幼在官衙长大,见这几个捕快的服饰与家中的差役虽有得些许偏差,但终究还是大同小异。   
他识得虬髯汉子是个带队的捕头,便低声对杨起道:“此人如此凶悍彪猛,一众手下也是个个如狼似虎,莫非是与那商皓公,有着什么深仇大怨,是以对其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她声音虽是轻微,依旧被一旁的黄松听闻得真切,不觉喃喃道:“捕快便是依仗着人多势众、挥舞刀枪剑棍来捉拿罪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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