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孙平愣了愣,连忙回道,“这个奴才倒不清楚,不过盛京城里百姓倒是挺信这个的,说那寺里的菩萨灵,不然怎么这些年都香火旺盛呢。”
夏候彻抿唇点了点头,进了帐中说道,“回宫以后,你差人去趟菩提寺,损些香油钱,给钰容华请尊观音回宫里。”
但愿那东西真能有那么灵,让他们的孩子早些到来。
“是。”孙平这才明白,他怎么答应了钰容华去菩提寺,原来是为了求子去的。
夜幕降临之时,凤婧衣快马赶到了菩提寺,这时候已经不再接待香客了,寺里也冷清安静了下来。
毕竟来了,还有几个侍卫在后面跟着,她倒也真进了一趟送子观音的殿阁拜了。
因着菩提寺声名远播,也常有远方的客人或是僧侣过来拜佛,寺中便设有专门的禅院供其居住落脚,凤婧衣便是要在寺中过一夜,明日再下山回宫。
晚膳用了些寺里的斋饭,她便带着青湮在寺里闲走,直到在长明殿听到了颂经声方才听下了脚步,闻声一望殿内跪于蒲团的白发妇人,正是定国候府的靳老夫人。
“什么人?”靳老夫人身边的一人,身影一闪一把拉开了门,看也没看便欲拔剑相向。
青湮将她往后一拉便要出剑对敌,凤婧衣按住她的手,冲着里面道,“靳老夫人,是我,上官素。”
一直敛目颂经的靳老夫人闻声睁开眼睛,侧头望了过来,看到门口灯影下朦胧的人影一时间心潮难平,眼中泛出泪光。
她身后的镜心也望了望外面,然后道,“老夫人,钰容华娘娘。”
靳老人渐渐收敛起脸上的情绪,道,“钰容华娘娘不是伴驾出宫秋猎去了,怎么的在这庙里来了?”
“得圣上恩准,来寺里上香,没想到靳老夫人也在。”凤婧衣淡笑道。
当然,要不是早知道她今天会在,她也不会专挑着今天来了。
“看来,如今容华娘娘还真是深得圣心。”靳老夫人道。
皇帝竟然同意让她来这庙里上香,这可是其它嫔妃身上从来没有过的。
“那也得多谢靳老夫人之前相助解了围。”凤婧衣道。
原本是和公子宸商量好,由另外的人将那女花旦抓住带回京,偏偏靳老夫人的人当时先一步追去了,于是公子宸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她把人带回宫去了。
一来她是靳家的人,在皇帝面有更有说服力。
二来是用他们自己潜伏在大夏朝中的人,很容易引人怀疑。
“外面风寒露重的,娘娘还是进来说话吧。”靳老夫人道。
凤婧衣没有拒绝便举步进了殿中,走到靳老夫人身后方才看清她面前供着的灵位,竟是连名字都没写的空白灵位。
“觉得很奇怪?”靳老夫人望了望她,又望向那空白的灵位说道,“那是我女儿的灵位。”
凤婧衣闻言一震,据她所指靳老夫人只有一个女儿,便是入宫为后的靳太后,可是……她怎么又说这里供着的是她女儿的灵位。
“太后不是……”
“她算什么东西?”一听到太后两字,靳老夫人面色便沉冷下去,神色语气皆透出厌恶之意。
凤婧衣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虽然她也不怎么待见靳太后,可是靳老夫人皆意是她的生母,怎么也这般讨厌她。
靳老夫人望了望她,一边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一边缓缓道出那段骇人听闻的宫廷秘事,“她不是我女儿,我的女儿是被她害了送去南唐和亲的毓妃,可为了保住皇族和靳家的颜面,老身还得天天听着她恶心的声音来唤我母亲,而我的女儿死了,我连给她立衣冠冢,刻灵位都不能……”
说着说着,布满沧桑岁月痕迹的面上染上悲痛之意。
“你说……毓妃才是你的女儿?”凤婧衣声音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不敢相信地再次向她追问道。
“她不叫靳毓容,她才是真正的靳婉清,是靳毓容那贱人当年使奸计顶了她的身份入宫做了皇后,占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最后……最后竟还要了她的命!”靳老夫人说着,紧紧攥住手中的手珠,目光寒光慑人。
凤婧衣咬着唇,强自忍着眼底的泪意,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的样子。
原来,母妃竟是受着这样大的冤屈。
难怪她这么多年都郁郁寡欢,不苟言笑。
“这么多年,她占着婉清的身份也就罢了,抢了属于我女儿的一切也没什么,可是……她竟然狠毒得对她下杀手,老身便是死,也非拖着她下地狱不可。”靳老夫人咬牙切齿,字字含恨,句句是仇。
凤婧衣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手紧紧攥成拳头,原来这些就是靳太后一心要将她们母子三人置于死地的真正原因啊!
许久,靳老夫人方才从仇恨中平息下来,望向她道,“这么多年了,老身一直守着这个该死的秘密,他们都希望老身把这个秘密一直带进棺材,可是老身怎么能让靳毓容那贱人一辈子都过得这般舒坦……”
凤婧衣抿了抿唇,道,“老夫人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希望我做什么?”
靳老夫人望着她深深地笑了笑,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说道,“靳太后和靳兰轩都想置你于死地,你也想除掉她们……是吗?”
虽然不生活在宫廷,但这么多年在候府里勾心斗角,她太容易看穿一个人的心思了,虽然这个钰容华掩饰得极好,但她依旧可以看得到她对靳太后和靳兰轩的深切敌意。
“是。”凤婧衣坦然认道。
靳老夫人闻言,满意地仰头大笑,最后道,“好,老身就帮你。”
她的身份不便出入宫廷对付她,但有了这个钰容华在宫里,她靳毓容的逍遥日子也该到头了。
凤婧衣淡淡地笑了笑,从来不曾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的亲外祖母,而这么多年也是她一直独力与靳太后抗衡着,斗争着。
虽然她现在还不能与她相认,但靳太后已经是她们共同的敌人了。
“只要我在宫中一日,就一定会让她走上死路。”凤婧衣道,语气有着与靳老夫人一般的狠厉慑人。
“死也太便宜她了,老身不仅要她死,还要她身败名裂地死。”靳老夫人眼底泛起阴冷的笑意,冷笑哼道,“她不是倾心先帝,迷恋那至高无上的皇太后之位吗?那就让她从上面粉身碎骨摔下来,就连死了也不能与先帝同葬皇陵……”
凤婧衣望了望那面空白的灵位,暗道:母妃,我一定将她加诸你身上这几十年的一切,千百倍地还给她。
过了半晌,她又问道,“靳太后一倒,靳家也会保不住,你也不怕吗?”
“怕?”靳老夫人冷然失笑,转身望向那面空白的灵位,说道,“早在婉清被送去南唐那一日,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一个连我女儿都保护不了的靳家,一个只恋权势的靳家,又与我何干?”
曾经,她那么求着他们把婉清救回来,却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如今她又何必她们设想。
凤婧衣听她这般说,便也放下心了,说道,“既然是合作,今日我也有一事相求。”
“你说。”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青湮,说道,“我想暂时让她先跟在老夫人身边,她身手不错,应该也能帮到你不少,等时机合适我会再让她回来。”
靳老夫人望了望她,又望了望青湮,道,“好。”
她虽不在宫廷,但也对宫中的事情了如指望,她把这个人留在她这里,是何用意自然也是明白的。
“主子。”青湮不曾想,她竟是要这般安排。
凤婧衣淡然笑了笑,说道,“你跟着去便是了。”
她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一个妃嫔,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容华。
青湮跟她回了宫,靳太后想要她死,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死在慎刑司的沁雪就是给她最大的教训。
而靳老夫人再怎么样人前也还是靳太后的生母,她还不敢去明目张胆的去动她身边的人,而且似乎也对靳老夫人颇为忌惮。
所以,让青湮暂时待在靳老夫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祖孙联手2
也许,是得知了靳老夫人是自己的亲外祖母,又或者感念她这么多年为了母亲和她与凤景一直与靳太后抗衡争斗,凤婧衣对这个年迈的老夫人不由自主生出了更多的亲近之意。
两人就那么坐在空荡荡的长明殿内的蒲团说着话,青湮和镜心两人都出了殿外候着,没有打扰里面的一对忘年之交彻夜长谈。
靳老夫人不断向她问起母妃和她们姐弟在南唐的生活情况,她也都用着上官素的口吻告诉了她,只是自动将那些不好的回忆一句带过,都讲些开心好玩的事情,听得靳老夫人也是开怀大笑。
说到当年南唐内乱,南唐长公主平定内乱扶持幼弟为帝,垂帘听政。靳老夫人赞赏不已地点了点头,道,“果然不愧是老身的孙女,有胆色有魄力,若为男儿定也是逐鹿天下的英豪。”
凤婧衣抿唇笑了笑,没有言语瞰。
若非当时被逼得走投无路,她又如何会让自己和凤景卷入血雨腥风的皇权争斗之中去,可既然入了局不赢,生死便也由不得自己。
靳老夫人笑意慈爱地望了望案桌上供着的空白灵位,又望向坐在对面的凤婧衣道,“其实,你和婉清还真是有些像的,也难怪老身第一次在这庙里看到你,便把你看成了她。”
“老夫人说笑了,我怎么会像毓妃娘娘?”凤婧衣笑语道薪。
若不是自己处境危险,她何尝不想与她相认,只是自己在大夏实在太过危险,相认了于人于己都不会是好事。
靳老夫人笑了笑,道,“也不是那么特别像,只是有时候看起来就有些像,大约是我这些年太过想念婉清了,看着谁都有些像她了。”
“可能是吧。”凤婧衣顺势接口道。
若不是她一向隐藏得很好,她都要怀疑靳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了。
靳老夫人望向那空白的灵位,深深地叹了叹气,“婧衣胆魄像我这祖母,心思聪慧便是传了婉清,你不知道当年北汉和番邦来使,在大宴之时有意拿些刁钻的东西来为难,当时宴上那么多文武百官,门阀子弟都没有一个能解得出来,就是婉清站了出来轻轻巧巧便将他们一个个打发了……”
凤婧衣看着靳老夫人面上难掩的自豪之情,也不由心生喜悦,从没有想过一向沉默少言的母妃还有那样的时候。
“也就是那一次,让尚还是皇子的先帝和在南唐为质的南唐太子都注意到了婉清,她与先帝那时候也是两情相悦,南唐太子亦向大夏皇室请求娶婉清为太子妃,先帝从中斡旋最后定下将靳家庶女靳毓容赐给南唐太子为妃,谁想到他们两个人竟暗中勾结做出那等事。”靳老夫人提起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面上便难掩恨意,“先帝登基之后便要立婉清为后,南唐为质的南唐太子也将回国便提出同一日成亲,靳毓容李代桃僵做了大夏皇后之后,为了朝廷和靳家的颜面,都只能将错就错把她当成靳婉清,而我的女儿婉清却受那么大的委屈远去南唐……”
“老夫人节哀。”凤婧衣伸手拍了拍靳老夫人的肩膀安慰道。
她们再恨,再痛,这一切终究已经发生了。
如今要做的,是要让这些害人凶手为他们所做的付出代价。
“若是南唐帝真的待婉清好也就罢了,谁知那喜新厌旧的混没过几年便将婉清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所以在先帝在得知了婉清理南唐的状况之后,便对南唐帝恨之入骨派了大皇子到金陵将其毒杀,要将南唐纳入大夏,暗中又派了人去找婉清他们母女三人,想顺理成章地将她们接回国来,谁曾想靳毓容知道了这件事,竟先一步派人到金陵置婉清于死地。”靳老夫人痛苦地闭上眼睛,敛去眼底泛滥而起的泪光,道,“若没有当年的那一切,婉青和她的儿女们又何至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凤婧衣沉默地听着,心被一只无形的揪得生疼,母妃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将她和凤景抚养长大,她们是那个毁了她一生幸福的男人的骨肉,她却还生下了他们,抚养了她们。
纵然不算有多么疼爱,那也是要忍着多大的痛与恨才能做到的事。
而这些往事,她从未向她和凤景提过只言片语。
“老天不开眼,让靳毓容这样的人还一直这样高高在上地活着,既然老天不收她,便由我们来吧。”靳老夫人道。
“老夫人放心,会有让她付出代价的那一天。”凤婧衣坚定地说道。
靳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老身相信,你能够做到。”
“那青湮就拜托老夫人照拂了。”凤婧衣道。
“这是自然。”靳老夫人说着,眉目又染上忧色,道,“你若要护着那丫头,必然就会再多夏候缡这个敌人,她虽然甚少参与靳太后的那些恶事,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个手段狠辣不择手段的人,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不管是太后还是公主,她们想要我的命,不也要看皇上愿不愿吗?”凤婧衣笑了笑,说道。
她们再怎么高高在上,也高不过夏候彻去,只要他不要她死,她们也奈何不得她。
靳老夫人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但总还是要提防着,靳兰轩倒不足为虑,靳兰慧才是你真该提防的。”
凤婧衣抿唇,连她都这般提醒她要提防那个靳容华,看来着实是不简单啊。
“不过,她也有她致命的弱点可以利用。”靳老夫人望向她,认真道,“靳兰慧倾心于皇帝,可是皇帝却对她无意,相信你费些心思,她也是可以利用的。”
“我知道。”凤婧衣说着,望了望殿外的青湮,又道,“还有一事,我想向老夫人打听一二。”
“你说。”
“就是当年顾家灭门的事情,是不是与靳太后和靖缡公主有关。”凤婧衣问道。
“如果真的是靳家人做的,老身回去也能查到些线索,不过若顾家没有其他可疑的仇家,便十有八/九就是她们了。”靳老夫人道。
“那么,如果真有线索,也先不要告诉青湮,差人通知我便好,我怕她知道了会一时冲动,反而让自己身陷险境。”凤婧衣低声请求道。
靳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点了点头。
夜已经很深了,镜心忍不住进门提醒道,“老夫人,容华娘娘,时辰已经不早了。”
老夫人虽然人前强硬,但这些身体也已经越来越差了,实在不适合这样彻夜不睡。
“嗯。”靳老夫人听到应了应声,便要起身。
凤婧衣连忙先站起来,伸手去搀扶,“慢点。”
靳老夫人就那般一直扶着她的手,一边朝外走,一边道,“虽然老身也急于扳倒靳毓容,但她毕竟身份特殊,所以你一定得小心谨慎,更不能操之过急,要在合适的时机,才能给她致命的一击。”
“合适的时机?”凤婧衣不解问道,难道她已经早有什么谋划了。
靳老夫人神秘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臂,道,“耐心等着,那一天不会太远。”
“好。”凤婧衣没有再追问下去,既然靳老夫人跟靳太后斗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已经有了她的谋算的,那么她就等着那个合适的时机吧。
“你何时回宫?”出了长明殿,靳老夫人问道。
“明日中午,圣驾回宫会在山下官道等着。”凤婧衣如实道。
靳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禅房歇息吧,明日老身也不方便送你,便也就此别过吧!”
“老夫人,你也保重。”凤婧衣微笑道。
靳老夫人笑了笑,拍了拍她肩膀,道,“靳毓容一天不倒,老身自然一天也会保重自己。”
这股恨,这份怨,已经这样支撑了她整整二十年。
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