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去吧,你何时见我吹个风都能扛不住的。”公子宸笑了笑,劝道。
“公子宸……”青湮看着她固执的神色,不知该如何相劝。
确实,如果有她进城做内应,他们行事是要方便得多,可是现在夏侯渊不放她进城,她就要一直在这里等吗?
她现在那样的身子,这样一直站在冰天雪地里,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你先回去吧。”公子宸道。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到如此悲哀的地步。
她必须回到雪域城里去,可现在的她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只能以这样连她自己都鄙夷的苦肉计相求,赌一回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何份量。
虽然,他们相识的日子也不短,甚至于都有了肌肤之亲,若爱说却又不到为对方生死相许的地方,若说不爱却又怎么都放不下。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她心中已经占有了很重要的位置。
他总要她放弃与隐月楼的牵绊,帮他一起图谋天下,可是她公子宸从来不是会一时冲动,而不分是非黑白的人,故而也永远做不到他所要求的。
青湮劝不住她,便将身上的斗蓬解下给了她,回了桥对面却还是不放心一直观望着。
风雪飘摇,公子宸一直站在雪域城外,不知不觉便回想起与他相识之后的点点滴滴,其实仔细想来并没有多少惊天动地的风雨,唯一舍不下的,大约也是那份苍凉人世间相依的一丝温暖罢了。
舍不得离开,却又无法在一起,或许爱情历来就是如此矛盾,痛苦却又甜蜜,喜爱却又不能爱。
沐烟总是笑话她们,聪明的人通常过得不快乐,这也印证了他们很多人,璧如她,譬如凤婧衣,譬如白笑离。
他们牵绊太多,顾忌太多,即便面对爱情也是瞻前顾后,永远没有不顾一切去爱一个人的勇气,也没有敢爱敢恨的决然。
心里装了一个人,他却不能在身边,而在身边的那一个,便是千万般的好,却也走不进心里去。
突然地,她微微动了动,定定地望着紧闭的雪域城城门。
城门内,城门的首领看到不知何时走近来的人不由怔了怔,上前低声道,“教王大人?”
他不是说不放人进来,怎么这会儿又自己跟着过来了。
夏侯渊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了城门后,透过门缝看着站在外面的人,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走到这里来了。
一门之隔,只要他一句话就能让她进来,他却始终不肯开这个口,任她在外面风雪中独立。
公子宸知道他在门后,她没有看到他,但就是莫名的直觉告诉她,是他来了。
许久许久,门外的人没有走,门后的人也没有离开。
直到,门外传来扑通一声,似是有什么倒地的声音,他沉寂的眸光一沉,立即道,“开门。”守卫愣了愣,连忙启了杠,打开了城门,原本站在外面的人已经倒在了雪地里,嘴唇冻得有些发紫。
夏侯渊咬了咬牙,终究是狠不下心来不管不顾,躬身将人抱进了城,城门在他身后轰然阖上。
青湮远远看着,一直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几分,夏侯渊肯带她进去,说明多下还是有些难舍的情谊,倒也不枉公子宸那一番心意。
半晌,公子宸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被他抱着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眼角瞬间滚落了泪珠。
“不是不放我进来吗?”
夏侯渊垂下眼帘看了她一眼,“倒是你,走了又回来,还想干什么?”
公子宸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一脚一脚踩在雪上的声音,真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夏侯渊将人带因了先前的园子安置,吩咐人去煮了驱寒的汤药过来,进门将她放下,顺手沏了热茶递过去,“你最好别跟我玩什么花样。”
自己到底怎么了,竟然会心软成这样了。
若是以前,便是她死在他眼前,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公子宸接过杯子抱了口热茶,唇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沉默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提及孩子的事。
夏侯渊坐在她对面,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仆人端着汤药过来,送到她手里,一如继往地叫道,“月夫人。”
公子宸搁下杯子,捧着碗慢慢地喝尽了,然后说道,“现在你还要把我赶出去吗?”
夏侯渊拧了拧眉,“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死皮赖脸了?”
这若是搁在以前的隐月楼主身上,莫说在大雪里等着,早带着人直接破门了。
可是,他也很清楚,她是从夏侯彻他们的阵营过来的,而来这里的目的他也一清二楚,可是一听到她倒在雪地里的声音,他的心也跟着一颤,什么也顾不上想就将人带进城了。
当再发觉得自己所做所为之时,已经晚了。
“从来都会。”公子宸搁下空的药碗,说道。
夏侯渊起身准备离去,背对着说道,“你自己最好安份点。”
有些事,他能容忍一次,但不可能一再退让。
“你我已经到,连看到我都不愿看到了吗?”公子宸凄然一笑道。
夏侯渊没有回看她,却也没有举步离开,“当初你不是千方百计的要走,如今放你走了,你又何必回来?”
“那时候的我,又岂能与今日的我同日而语。”公子宸坦言道。
那个时候,她又怎么知道,今天的自己会这么舍不下他。
夏侯渊拨动佛珠的手动作停了下来,这样的话听着是顺耳,可到底是出自她真心说出来的,还是别有目的地说出来的,他不知道。
他想问问孩子的事,可是一想到那碗空了的落胎药,却又无法开口了。
药是他给的,孩子也是他让她打掉的,这个时候又能去怪谁呢。
公子宸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夏侯渊怔了怔,问道,“什么要求?”
“事成之后,我要凤婧衣解毒的解药。”公子宸道。
当初是她定下计划让她留在城里为人质的,如今她成了这样子,也是她的责任,她无法视而不见。
“你果然是为了帮他们而来的。”夏侯渊冷笑地嘲弄道。
“我只想救她一个人而已,这是我欠了她的,当初没有她施以援手,也不会有今日的我,至于你和大夏,和别的人的恩怨,那与我无关。”公子宸平静地说道。
她确实欠凤婧衣一条命,虽然这些年她帮着她建立隐月楼,也做了很多事,但她也从来不曾亏待于她。
“一个南唐长公主引得三国皇帝前来,连你个女人也百般心思地要救她,真是让我想不到。”夏侯渊道。
不可否认,他也是欣赏凤婧衣的,但欣赏归欣赏,大局归大局。
那个人不能收为己用,再优秀也只会是他的敌人。
“我欠她一条命,总归是要还的,若是还了,我与隐月楼便也两清了。”公子宸道。
“她现在是我手里的筹码,在所有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可能放了她。”夏侯渊如实说道。
莫说他不会放,但是他想放,冥衣楼也不会放,毕竟解药还是在冥衣楼手里,而非在他这里。
“那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公子宸直言道。
淳于越那里进展不大,若能设法从这里得到解药也好,毕竟凤婧衣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宜再拖延下去了。
“除非,我亲手拿下夏侯彻和萧昱的项上人头,否则是不可能的。”夏侯渊道。
只有这两个心腹大患除了,他才算是真正的没有敌手了。
但是,那个时候就算给凤婧衣解了毒,只怕她也会不遗余力地要为他们报仇,置他于死地。
“两个人,有点困难。”公子宸似有所思,沉吟了一阵,说道,“萧昱现在已经解了毒了,不好对付,夏侯彻受了重伤,倒是容易下手一点。”
夏侯渊闻言扭头望向说话的人,“你是真要帮我?”
公子宸定定地望着他,说道,“我不希望,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夏侯渊震了震,眼底瞬间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奔近前来,“你说……孩子还在?那碗药你明明……”
公子宸指了指一旁的窗户,说道,“倒那里了,我可做不来你那等绝情之事。”
夏侯渊惊喜交加,一想到她之前又在外面的雪里站了那么久,不放心地连忙又自己把了脉,确实胎儿的脉像还在,一向少有笑意的脸上满是喜悦。
“我还以为……”
“别人我管不着,但是凤婧衣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你的手里。”公子宸又说回原来的话题道。
夏侯渊缓缓沉下笑意,道,“你说,你要给她换解药。”
“我可以帮你除去夏侯彻。”公子宸定定地望着他说道。
夏侯渊在她边上坐下,深深地笑了笑,而后道,“宸月,你这个时候回来,又提这样的要求,我很难信你。”
“不是我杀她,我也杀不了他。”公子宸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将她引出来,你大可让傅锦凰再操作凤婧衣下手,对于她,他一向不怎么防备。”
夏侯渊望了她许久,似是想从她眼底看到别的心思,却也在冷沉而镇定的目光中,什么也没有发现,而后道,“若是成了,我给你拿出一半的解药,待到所有的事情完成之后,再给她另一半解药。”
公子宸想了想,点头道,“好。”
夏侯渊伸手抚了抚她耳边的发丝,动作温柔,语声却清冷,“宸月,最好不要帮着他们跟我玩什么花样,即便是你,我也不会一再容忍。”
“若我真帮他们害你,那你大可杀了我。”公子宸道。
夏侯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若真到那个时候,我舍不得,也不会留你的。”
公子宸淡然一笑,起身道,“那我该回那边去了。”
夏侯渊伸手给她理了理身上的斗蓬,盖上风帽方才下令道,“送月夫人出城。”
——
时间来不及了,今天更四千,明天更六千字补上今天的。
☆、一生一次一心动52
从雪域城出来,天已经快亮了。
傅锦凰看着由夏侯渊亲信送出城的人,她不知道她跟夏侯渊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她明显是偏向于夏侯彻他们一派,不得不提防。
青湮一直不放心,故而一直注意着城门口的方向,看到她从里面出来便立即迎了上去。
“你怎么样?”
昨夜看到她倒在雪地里,原是想带她回来,夏侯渊却将她带进城里了。
“回去再说吧。”公子宸淡笑道。
两人回了屋内,不知是早起,还是都一夜没睡,夏侯彻等人都安静地坐在屋内。
公子宸坐了下来,望向青湮问道,“淳于越解药有线索了没有?”
青湮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摇了摇头,淳于越也是一直都在想办法,可是这子母傀儡蛊实在棘手,他也一时找不出解药的配方。
公子宸望了望几人,最后目光落在夏侯彻身上,“我需要你的配合,可能会有点危险,但可以换回一半解药。”
她那样向夏侯渊说是做交易,可是她又怎么真的做得出以夏侯彻的人头去换解药的事,莫说夏侯彻自己不会愿意,即便她愿意了,这样救了凤婧衣,她也会恨死了他。
“说。”夏侯彻没有片刻犹豫追问道。
“用你的人头,给她换一半解药回来。”公子宸道。
“皇上……”夏侯彻还没有说话,方湛一行将领已经变了脸色。
夏侯彻面色平静,只是道,“要朕做什么?”
这个人敢跟她这样说,自然不会是真的要取他项上人头,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交易,能尽快拿到解药的话,他都愿意一试。
若是能拿到那一半的解药交给淳于越,那他就能有半分配制出完整的解药,比起这样一直等待,这是最快拿到解药的办法了。
“皇上,若是他与夏侯渊勾结设了圈套……”方湛着急地打断两人的谈话道。
虽然还不清楚她与城内的人有什么关联,但他明显是不可信的。
夏侯彻冷冷扫了一眼过去,沉声道,“你们先出去守卫吧。”
他知道他们的顾忌,但这个人是她曾经深为倚重的人,纵然可能与雪域城有牵连,但他相信她还是真心想救她的。
现在,任何能早日救她出来的方法,他都愿意去做。
“我会带她见你,但你必须自己依照周围的有力地势,自己设法脱身并让他们相信你已经死了,否则他们就会真的要她杀了你,取你项上人头。”公子宸郑重说道。
以那个人的谨慎,如果就那样的假死和做假,为了保险起见,他必然是会取了他的项上人头才会彻底安心。
“可以。”夏侯彻应道。
青湮看了看两人,却有些忧心,虽然是这样商量了,但真到了那一步,也是凶险万分的。
他们都想救那个人,若真是因为救她,而让夏侯彻丢了性命,相信也不是那个人想看到的。
“朕也去。”萧昱出声,说道,“目前而言,朕比他容易脱身。”
“正是因为你容易脱身,才会让人起疑。”公子宸道。
夏侯彻重伤在身,加之是与凤婧衣交上手,最后“丢了性命”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一个已经解了毒恢复习功力的萧昱,轻易败在了她手上,难免会让人难以相信,甚至追根究底。
萧昱望了望夏侯彻,虽然不想走在最前的总是他,可是眼下的情势,也容不得他再争论。
“那朕需要做些什么?”
“若是拿到了那一半解药,后面的事,我不会再插手了。”公子宸望了望青湮道。
她不可能真的一直帮着他们去对付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如今,一是她必须要救凤婧衣,而是要化解这场危机,必须要靠凤婧衣,否则凭她自己跟这两个人说再多,也是徒劳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把那个人救出来。
“你确定,不会有别的意外吗?”青湮不放心地道。
一来,夏侯彻现在那样的身体状况,不可能与七杀和冥衣那样的人交手,而且还要选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机脱身,让他们相信他是死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总不能因为要救那个人,真的拿他的命去换。
公子宸摇了摇头,说道,“看他自己了。”
一来,见面的地方,见面会发生什么,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想要动手脚就更不可能了,只能看他自己随机应变。
二来,她实在没有心力再去操心太多了。
“什么时候?”夏侯彻直接问道。
“今天之内,该做什么准备,你自己看着办吧。”公子宸有些疲惫地说着,望向夏侯彻又叮咛道,“真到那一步,我可能也帮不上你什么,你自己想清楚。”
要么是成功了换回那半粒解药,要么就是真死了拿到那一半解药,但到了那一步到底发生什么,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夏侯渊本就小心谨慎,她不可能玩太多花样,主要还是要靠夏侯彻自己如何应付了。
夏侯彻没有再说话,起身一个人出去了。
方湛等候在外在的将领一见他出来,连忙围了上来,“皇上,你真要答应那个人的要求?”
一国之君的性命就那样听从别人的安排,实在太过草率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就行了。”夏侯彻面色沉冷道。
与其坐在这里干等,他宁愿去冒一次险,赢回那一半的解药,早日将她救出来。
“皇上……”方湛一行人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