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城门口人来人往,她一路跟着进了城,看到人少了才快步跑了上去,随行的侍卫以为是刺客,一下拔了剑出来,吓得她一个踉跄后退。
夏候彻勒马回头看了看,见是她便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侍卫收剑。
沁芳左右看了看,这才走近马前说道,“我家主子说,请你到青山寺一趟。”
夏候彻凤眸微眯,既是她来传的话,必然就是那个人的意思。
沁芳见她没有说话,又道,“出城一直往东走的山上,主子说让你到那里等她。”
这若不是她拦下了,他莫不是要直接闯宫里去了。
这若是让朝中的人知道大夏皇帝找来了,事情还不知得闹到了什么地步了。
想来主子也是想到这些,才让她在丰都等着他们。
夏候彻冷冷地望着马下的她,随即一掉马头出了城往东而去。
沁芳跟着出城看着一行人走了,这才上了马车回凤凰台去,回去的时候,凤婧衣又在园子里练剑,一见她回来了便收了剑。
她近几日都是到夜里关城门的时候才回来的,今天这个时候回来,想必是那个人已经到了。
“主子,我找到他们了,这会已经到青山寺去了。”
“嗯。”凤婧衣点了点头,说道,“准备马车,我换身衣服就走。”
“是。”沁芳退了下去,准备马车,也吩咐了况青带亲信随行保护。
凤婧衣回了房中,简单沐浴后换上了沁芳从宫里取回的皇后凤袍,头发也是金凤钗绾起的,一向不施脂粉的她拿珍珠粉盖了盖最近有些憔悴的面色,方才系上斗蓬出门。
一出门才发现,天又下起雪了。
况青知道她是要去大夏皇帝,本还是想着要不要派人回宫禀报陛下一声,可见出来的人一身凤服凤钗,便知道她的意思。
她去见那个人,也是以北汉皇后的身份去见。
凤婧衣上了马车,放下车帘道,“走吧。”
青山寺建在山上,夏候彻独自站在建在断崖边的亭子里,凛冽的寒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他远远看到山下的马车,正走过方才他来时的路,他知道是她来了。
他不由暗自想着,见她该说些什么,他不想这一次的见面又是争吵,尤其不想当着孩子的面……
孩子长了多高了,他又叫什么名字,他是否乖巧听话。
山下,凤婧衣轻撩着车窗的帘子,也看到山崖边亭子里站着的人。
马车停在了山下,凤婧衣下了马车,侧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就行。”
沁芳从马车上取了伞递给她,叮嘱道,“山路滑,小心点。”
凤婧衣淡笑点了点头,撑开油纸伞,转身看着已经积了雪的石阶,举步拾阶而上。
虽然知道他会来,虽然也是打定了主意要见她,可真到临见面的时候,心里却仍旧忍不住地慌乱,对于这个人,她一向是难以招驾。
夏候彻知道她到了,便从断崖的亭子里回了寺里,无人的寺里很安静,安静让他清晰地听到了她来的脚步声。
凤婧衣站在寺门外,过了好一会儿举步进去,看到屋檐下面目冷峻的男人不由放慢了脚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雪地里。
“你来了。”
虽然就在数日之前还在盛京见过,但与他每一次的相见,都恍然如隔世般遥远。
夏候彻看着斗蓬下红色的凤纹服,眉眼微微一沉,“看来,你并希望朕来?”
她穿成这样来见他,唯恐他不知道她现在是北汉皇后吗?
不知道是不是对他的怒火习以为常,她显得很平静,只是道,“解药的事,谢谢你。”
夏候彻见她站在雪地里,举步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沉声质问道,“凤婧衣,朕只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带着朕的孩子,嫁给他?”
如果他早知道那两个孩子,他绝不会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落入他人之手。
他终于知道了他们,可是一切都晚了。
凤婧衣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平静说道,“不管有没有那两个孩子,我都是会嫁给他的。”
她的归宿,从来不在大夏,亦不会在这个人身上。
“他们是朕的孩子,朕的骨肉,你凭什么一个人就决定他们的人生,凭什么要让朕的孩子躲躲藏藏,活得那么见不得光?”夏候彻眼底血丝狰狞。
凤婧衣不忍对上他那双灼灼的目光,侧头望向别处说道,“如果你来是为孩子的事,我已经让人送他们去盛京了,你回去自会有人带他去找你。”
一说起孩子,她眼眶不由一酸。
☆、一生一次一心动13
“凤婧衣,你真是够狠。”夏候彻咬牙切齿道。
对他,对他的儿子,她都能这么轻易舍弃,这样的铁石心肠,连他都自愧不如。
凤婧衣没有去看他,朝着边上走开了几步,背对着他说道,“瑞瑞没怎么出过远门,初到大夏可能会有些水土不服,只要注意饮食十来天就会好,他喜欢水果,最喜欢甜葡萄,喂得时候要把皮和籽去了,不然他会一块儿吃掉,他还喜欢养小兔子小猫,他比一般孩子好动,要是没看住就会自己跑了……”
夏候彻听着她一句一句嘱咐,一颗心寸寸柔软下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不是来找她吵架的。
虽然他一直想要孩子,可是像他那样长大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照顾一个孩子,自小不得父亲喜爱的自己,他更希望他的孩子不要像他那样长大畛。
“朕不一定能照顾好他的,他需要你这个母亲的照顾……”
“他应该已经到盛京了,傅家和冥王教的人一直在伺机对他下手,我不希望他和熙熙一样再出事,你尽快回去吧。”凤婧衣急急打断他的话说道。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朕会来,你还提前让人将他送走。”夏候彻愤怒望着她漠然以对的背影道钏。
她知道他会来找她和孩子,所以早早让人将孩子送去了盛京,即便他来了,她不会跟他走,而他又不能不顾孩子继续在这里逗留下去。
论及谋算人心,她当真无愧于南唐长公主的名号。
“对。”凤婧衣坦然承认道。
她就是他会怎么做,所以才让沐烟和紫苏先送了瑞瑞走,若是孩子还在她这里,他定会无所不用其极也要把他们母子带离北汉。
可是在这样的关头,她不能走,更不能跟他走。
瑞瑞去了盛京,他就必然是会回去的。
“你既然今日不要他,当初又为何要将他生下来?”夏候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回过神来面对自己。
凤婧衣出口的话,却答非所问,“一直有人盯着孩子,现在是别人家的孩子在我那里,才没被人发现瑞瑞被送走了,但这样的障眼法瞒不了多久的,你晚回去一天,他就多一天的危险,你我都不想岳州的事再重演……”
“凤婧衣,你不要跟朕提岳州,那的孩子的死朕是凶手,你也是。”他愤怒地望着她那双静若死水的眼睛,痛苦地吼道,“如果朕早知道他们,朕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动他们一根头发,可是你又在骗朕,从头到尾都在骗朕!”
凤婧衣侧头望向一边,说道,“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孩子在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希望你能比我更好的保护他。”
“你想留下就把他留着,不想留下就扔给朕不管不顾了,你真做的出来?”夏候彻冷嘲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冷冽的空气随着呼吸进入胸腔,满是冷冽入骨的疼。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只有风雪飘摇的声音。
“凤婧衣,你到底要朕怎样,才肯去大夏?”夏候彻软下语气道。
他需要她,他们的孩子也需要她。
“她不会跟你走,这辈子都不会。”一道夹杂着怒意的声音从寺外传来,一身白色长裘的萧昱站在了寺门口,目光沉冽地望着寺内的两人。
沁芳也跟在边上,望向凤婧衣的面色有些为难,她和况青本是在山下等着的,哪知道陛下怎么会突然寻到了这里来。
“这是朕与她的事,不需要置喙。”夏候彻冷声回道。
萧昱走近,与她并肩而立,“她现在是北汉皇后,与夏皇能有何事?”
废后之事在北汉闹得人尽皆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会来,从他们一到丰都就知道了,却不想沁芳先找到了他们,让他们来了青山寺。
既是沁芳去传的话,她必然是来见他的,他又如何还在宫里坐得住。
“自然是关于孩子的家事,所以还请北汉王暂且回避一二。”夏候彻针锋相对道。
“你脚下踩的是北汉的国土,该回避的人也是你。”萧昱冷声道。
崔英和沁芳在寺门外看得胆颤心惊,一个是她孩子的父亲,一个是她如今的丈夫,可这两个人见了面从来都是水火不容。
何况,如今北汉还因为那个人,闹得满城风雨。
“朕此行只为来带回自己的妻儿,不想与北汉王起什么冲突。”夏候彻道。
萧昱怒极,顺手拔了身旁护卫的剑,凌厉如风的劈了过去,“她现在是北汉皇后,与你与大夏,再没有半分关系。”
若非这个人的存在,他与她又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夏候彻以剑相抵,咬牙切齿道,“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北汉皇后却是朕儿子的母亲!”
“你还有脸提自己的儿子吗?就在不久之前的岳州,你已经亲手杀了你的亲生骨肉,就在他亲生母亲的眼前!”萧昱沉声喝道。
静寂的寺院庭院因着两人的交锋,杀气凛然。
“若不是你出来横刀夺爱,朕的儿子也不会惨死!你早就该死了!”夏候彻手中玄铁剑,剑风凌厉,摧魂夺命。
若不是这个人的存在,他一定还有机会挽回的。
“该死的人是你,是你当年害得她国破家亡,朕与她相识之时,你又在哪里?”萧昱道。
“相识多年又如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生下的是朕的儿子,难道你还看不到自己头上的绿头巾吗?”夏候彻冷声嘲弄道。
两人越战越狠,剑身相击,火光迸剑,院中的鼎炉也被得四分五裂。
萧昱双手握剑连连将对方逼退数步,咬牙切齿道,“若非当初她不生下孩子,这一生都难再生育,你以为朕会让你的孩子出生?”
夏候彻目光一震,失神之下被他刺了一剑,划破了衣袖,却抬眸望向几步之外的人。
“这就是你生下两个孩子的理由?”
凤婧衣如刺在喉,久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告诉朕,你为什么生下他们?”夏候彻怒声质问道。
凤婧衣深深呼吸,知道自己若不给她个答案,他是决计罢休的,缓缓望向他道,“是,因为我若不生下他们,我就再也无法生育,所以……我不得不生下你的孩子。”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两个孩子在她腹中一天一天长大的时候,她是多么喜悦,当他们出生抱到她眼前的时候,她又是多么骄傲……
而这一切,她却不能告诉她,就像一直以来,她所有真正的心事,不能与分享一样。
夏候彻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过了许久嘲弄地笑道,“……原来如此。”
他真傻,还以为她是念着往日情份生下他的孩子,还有为她的心里终究会是有他的。
可是他怎么就忘了,如果是那样,萧昱和南唐皇帝又怎么会容忍孩子出生……
想来,也正是因此,孩子一出生才会被南唐皇帝给送走。
“如今,你的孩子也已经回盛京了,请你不要再来纠缠不清,打扰我们的生活。”萧昱将剑递给侍卫,顺手牵起站在雪地里的凤婧衣离开。
夏候彻颓然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她冷漠转身的背影,他是真的想带她回去,想她和孩子一起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却始终不愿跟他走。
或许,他们的相遇本就是错的,只是他自己一直执迷不悟。
凤婧衣脚步微顿,却始终没有勇气转身去看他,“苏姐姐心地良善,聪慧过人,你若是照顾不了,尽可让她回宫帮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会跟你走,这辈子都不会。”
说罢,她被萧昱牵着出了寺门,沁芳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雪中的人,有些于心不忍。
萧昱一行人已经出寺下山了,她走近到夏候彻跟前劝道,“你若真为她和孩子想,就尽快回去吧,不管是北汉还是冥王教的人无不想着对他下手,已经没了一个,总不能连这一个也护不住。”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为了两个孩子,她是真的已经吃了太多苦了。
她说完,快步离开,跟着下了山去。
萧昱走下山,面上已经没了血色,扶着马车便呕出血来。
“你……”凤婧衣连忙一把扶住。
他身上只解了一半的毒,之前一醒来又遇到那样的事未曾好好休养,方才与夏侯彻一番交手又动了真气,身体自是承受不住了。
“没事。”萧昱摇了摇头,由着她和崔英帮忙扶上了马车。
“陛下,回宫里还是回凤凰台。”崔英马车外问道。
“回凤凰台。”萧昱低声说道。
宫里就没一刻清净的时候,还是先送她回凤凰台。
他有些疲惫地靠着马车,手却一直紧紧地拉着她。
“对不起,我不该一个人来见他的。”凤婧衣低语道。
可是,她也知道他们两个人见了面,少不得便是针锋相对,可他终究是知道了,也找到这里来了。
萧昱苍白地笑了笑,并没有言语。
她派人将孩子提前送往盛京,他便知道她是不会跟他走的,否则夏候彻势必是要将她和孩子都带走的。
她穿着凤服来见他,便是北汉皇后的身份来的,他又能说什么。
若非是她将那人拦下了,只怕他进了宫,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加难以收拾的地步,他又如何能怪责于她。
青山寺里的人一直站在原地,身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等在山下的黑衣卫看到北汉帝后的车驾离去,方才上山到了寺里。
“皇上,他们已经走了。”
夏候彻木然地将剑收入鞘,举步出了青山寺,远远望向丰都城的方向……
原本,他是要直接到北汉宫里去,让那个人不得不下旨废后,如此她便也就能带她和孩子走了。
可是一进城,知道她要在这里见他,却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赶了过来。
到头来,却是落得这般结果。
如今,孩子已经回了盛京,他在这里是耽误不得了。
他晚一天回去,孩子便多一天危险,一想到岳州夭折在自己手里的那个孩子,便是他再不甘心离去,他也不得不先回去,安顿好孩子再作打算。
一想到已经在盛京等着他回去的儿子,他忍不住归心似箭。
自北汉回盛京是要经过云台山附近的,若是瑞瑞一个人在宫里难免寂寞,似乎懿儿是和他差不多大的,一起带回去也算有个玩伴。
再者,对于带孩子的事,他虽有心,却难免不得其法。
如今他身边尽是大男人,只交给宫女们带着也难免不放心,懿儿送到云台山也有好些日子,苏妙风带孩子应该比自己要有些经验。
于是,回京途中便先去了云台山,将收养的那个孩子和苏妙风等人一并带回了盛京去。
然而,他回了盛京整整两天,也没有带着孩子来找他,一想到在丰都之时她和沁芳那番叮嘱的话,他哪里还等得住,和原泓分头带着人在盛京四下寻人。
夏候彻那边正发了疯的找孩子,城中僻静的民居里,紫苏却带着瑞瑞玩得不亦乐乎。
沐烟从外面回来,有些看不过去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