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时候,孙平过来说夏候彻有事过不来,她便独自用了晚膳,直到深夜她都就寝了,夏候彻方才回来,脱了袍子便敛目躺在了外侧。
“臣妾让厨房备了晚膳,皇上要用吗?”
夏候彻闭着眼睛,叹息道,“不了。”
凤婧衣瞧着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知道这些他是因为粮草之事忙碌,如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算计的,该恨死她了吧。
夏候彻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太阳穴,道,“给朕揉揉。”
她没有说话,默然伸手替他按着,看着他紧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下午跟静贵嫔赏花去了?”他眯着眼睛问道。
“嗯,还去百兽园转了转。”她如实说道。
夏候彻闭着眼睛叹了叹气,抓着她的凑在唇边吻了吻,道,“等先把眼下的事情安顿下来,下个月就下册封的圣旨。”
“最近……是不是不合适?”凤婧衣道。
现在前朝因为前线战事和几个粮仓之事发愁,在这个时候提立后之事,并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
夏候彻低头在她脸上亲吻,道,“有什么不合适,你安心休养身体等着就是了,册封之事定下来,朕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好安心处理前线的战事。”
凤婧衣沉默不语,看来她真是打了主意想尽快安定朝内,带兵谋夺鱼米之乡的南唐以解燃眉之急。
“至于册封之事,朕会让孙平督促礼部去办……”他是真的累了,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凤婧衣仰面躺着,望着帐顶的龙纹锦帐,却是怎么也难以入眠。
半个月后,夏候彻在早朝之事说起了册立新后之事,首先便遭到了邵氏一派官员的强烈反对,邵家的女儿刚废弃仅仅两个月,皇帝竟就要下旨册立新后,这确实让邵家有些难以接受。
御史台上下以钰妃出身敌国为由,连番奏请皇帝三思,可所有折子还未送到夏候彻面前,都被孙平带着宫人招去烧成了灰烬。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静贵嫔的母家苏氏一族却是极其赞同皇帝册立钰妃为后。
邵氏和前朝尚还在反对之时,皇帝却已经下令礼部和宫中准备起了皇后的册封大典,丝毫没有将一干抗议的话放在眼中。
静贵嫔因为目前暂时主理六宫事宜,少不得要参与到册封大典的事情上。
“也不知道皇上是看上钰妃什么了,跟着了魔一样,现在竟然还要册立她为后。”绿袖送走了内务府过来的人,回来忿忿不平地哼道。
她家小姐入宫这么多年,温柔娴静,又聪慧过人,哪一点比那上官素差了,皇上却偏偏迷上了那么个心怀不轨的女子。
“绿袖,你又说胡话了。”苏妙风一边看着内务上呈的东西,一边沉声斥道。
绿袖走近桌边,垮着脸道,“主子你要是将钰妃那时候在海棠林子里的事告诉皇上,看皇上还会册封她为后吗?”
论才论貌,上官素差自家主子的岂止一两截,可却偏偏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尽了。
“绿袖,这件事我已经一再说过不要再说,你老/毛病又犯了?”苏妙风眉眼一沉,冷声斥道。
“奴婢是为娘娘不甘心,你哪里不如她了,却要处处压在她下面。”绿袖道。
苏妙风望了望她,默然叹了叹气,并没有说什么。
她想,她不如那个人的地方太多了,凤婧衣是注定腾舞九天翻覆天下的浴火凤凰,她却只能是笼中的金丝雀,只是外表光鲜贵气而已。
如果离开这个皇宫,没有了家族的支撑,她能活成什么她从来不敢去想,而那个人却是从民间一飞冲天而起的人。
她羡慕她,却又畏惧她。
半个月后,新后册封大典在礼部和内务府的操办下,大多数已经准备就绪,只等预定的吉日再行册封之礼。
暮色降临,苏妙风见完了内务府总管,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怔然了许久。
“娘娘?”绿袖进来,瞧着她又在望着窗外出神,不由道,“娘娘最近怎么了,好多回都这么心不在焉的。”
苏妙风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
“好几回奴婢不见你,你都能一动不动地愣小半个时辰,真没什么?”绿袖咕哝道。
“好了,你让人准备晚膳吧。”苏妙风说着,起身道,“我去趟皇极殿,回禀皇上册封大典的事。”
“奴婢跟你一起过去。”绿袖道。
“不用了。”苏妙风说着,已经先行出了门。
相较于后宫的冷清,皇极殿总是显得热闹,她远远望了望灯火通明的东暖阁,深深吸了口气朝着皇极殿书房而去。
她知道,这个时辰夏候彻一定还在那里。
孙平刚从里面奉完茶出来,看到来人不由愣了愣,“静贵嫔娘娘怎么过来了?”
“再过几日就是皇后册封大典,有些事还要禀报皇上。”苏妙风平静说道。
孙平闻言点了点头,道,“娘娘稍候,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因着钰妃娘娘尚在养病,册封大典的事便是直接禀明皇帝,这也是夏候彻属意的。
“有劳孙公公。”苏妙风捧着手中的几叠礼册道。
不一会儿功夫,孙平从里面出来,道,“贵嫔娘娘请进吧。”
苏妙风微微颔首,举步进了书房内,请安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抬头望了一眼,道,“平身吧。”
“谢皇上。”苏妙风谢恩起身,捧着册子走近书案,将东西呈了过去,“这是五天之后册封大典安排,还请皇上过目,若有不当之处,嫔妾再重新安排。”
夏候彻搁下手中朱笔,伸手拿过快速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你安排的很好,没什么大问题。”
苏妙风默然而立,没有说话。
半晌,夏候彻看完了,抬头道,“这些日,辛苦你了,就照你安排的就可以。”
“是。”苏妙风应声道。夏候彻继续垂头批着折子,本以为她已经走了,可猛地一抬头看到她竟然还站在原地。
“静贵嫔还有何事?”
苏妙风震了震,抬头直视龙颜,却半晌没有说话。
夏候彻微微皱了皱眉,道,“时辰也不早了,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朕让孙平派人送你回雅风堂。”
苏妙风咬了咬唇,上前将一直攥在手里的一封折子放到案上,问道,“皇上,是真的喜欢钰妃娘娘吗?”
夏候彻望了望她,坦然应道,“是。”
“就算她骗了你,害了你,就算她是你曾经痛恨的人,你也仍然喜欢她吗?”苏妙风一字一句都带着颤音。
她不知道,自己说这番话,会落得什么下场。
但她几经思量,还是决定说出来。
夏候彻静静地望着她,平静的眸光渐渐沉冷了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妙风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直视着他冷冽的黑眸,一字一句道。
“如果,钰妃娘娘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皇上还要立她为后吗?”
☆、一寸爱恨一寸痴
她说了这句话,顿时就觉得整间书房的空气都沉冷下来,无形的寒意扑天盖地而来,让她忍不住一个寒噤。
可是话已出口,她只能静等着这句话最终带来的后果。
许久,夏候彻开口,语声冷冽,“静贵嫔,你不是一向与钰妃交好,今日也学会这般诋毁她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妙风暗自舒了口气,却又不禁为这个男人而感到悲哀。
“皇上以为嫔妾要干什么,嫉妒她要当上皇后,所以这般迫不及待的污蔑她?熹”
“如果不是,拿出证据来,再来跟朕说这样的话。”夏候彻冷冷地望了望她,垂下眼帘继续看着折子,可是眼中又哪里看得进去半个字。
“嫔妾没有证据,也找不到证据,但如果皇上要找,想必一定会找到。”苏妙风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
以那个人的心机和手段,又怎么可能留下让她能找到的证据,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她的推算,但从那日她一番暗示的话,她就更可以肯定自己的推算十有八/九是对的,否则她不会那般紧张得暗示自己要走的意思选。
也许她会走,可是她却是将大夏前朝后宫都搅到天翻地覆,将这个男人伤得千疮百孔才会走。
永州等地的粮仓事件,她虽然知道的并不详尽,但可以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的,因为这件事最终获得最大的好处的是南唐和北汉。
她处心积虑地在大夏,一步一步地激化君臣矛盾,剪除了几大家族,虽然也是除掉朝中一些虎视眈眈的人,可同样也是削弱了皇帝的力量,如今前朝靳家傅家邵家接连问罪之后,无不是人心惶惶,外有南唐和大夏战事僵持,朝内又出了永州的粮仓事件,她是一步步布好了圈套,要将他逼到内忧外患的境地。
如果没有这个人对她的真心宠爱,她又如何能做成这一切,可也正是他的真心,成了她对付他的利刃。
直到现在,他依旧在护着她。
“南唐长公主已经死了,这个名字,朕不想再听到了,静贵嫔!”夏候彻字字沉冷骇人,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不想再听到,还是不敢听到?”苏妙风铮然道。
“苏妙风!”夏候彻怒声喝道。
苏妙风知道他是真动了怒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继续说道,“皇上与钰妃朝夕相处,真的就一点都发觉到她自那个南唐长公死之后的变化吗?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曾疑心过吗?”
睿智如他,一开始就对她处处都怀疑,到了那个南唐长公主和上官敬死后,他不会一点都没有疑心过,只是……他已经害怕去揭开那个答案,害怕知道自己生平第一次深家上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仇敌。
所以,他就真的当南唐长公主已经死了。
可是,就算他自己再怎么不愿相信,也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夏候彻没有说话,望着殿中跪着的人,目光沉冷而凛冽。
他有怀疑过吗?
他有的,只是他更选择相信她,相信所有的一切和她没有关系,相信她也是真的爱着他。
“皇上,有些东西不是你不相信,它就不存在。”苏妙风望着那双深冷如寒潭的黑眸,郑重说道。
“说吧,你告诉朕这些,你这说番话,到底想要什么?”夏候彻冷言道。
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说这番话。
“嫔妾平生只有两个心愿,一愿苏家上下平安,二愿……”苏妙风直视着他,决然说道“离开宫廷,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即使钰妃已经向她暗示她会走,可是先衣靳家,傅家,邵家接连折在她的手里,而苏家周围现在已经出现了可疑的人,那定是她在宫外的势力。
一个女人连自己身体和骨肉都可以当作利用的棋子,面以这样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南唐长公主,她不敢相信她的话,更不敢拿苏家满门的生死去赌她的话是真是假。
这些年在宫里,她们的交好,不过是因为暂时都没有威胁到对方而已,她没有威胁到苏家,她也没有威胁到她的计划,所以她们才走在一条路上。
可要说真心的信任,她们之间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她无法说那个人是错的,因为她有她的责任和立场,而她向夏候彻告密,也有她自己的理由。
她不想与她交手,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她希望夏候彻能对她有所防备,能让苏家幸免于难。
而她之所以敢说,是她肯定现在的夏候彻,已经对钰妃下不去手。
可是,钰妃会不会心慈手软,她就不知道了。
夏候彻冷冷望着她,伸手拿案上的空白圣旨,直接就着手中批折子的朱笔落笔,一番笔走龙蛇写完圣旨,劈头扔了过去。
“滚!”
苏妙风咬牙忍住眼底的泪,捡起自己面前的圣旨,伏首磕头道,“谢主隆恩。”
不可否认,她也曾爱过这个男人,她也以为自己能走进他的心,这宫里的女子都曾这样以为,都曾费尽心机的想要得到他的心。
可是,他们都没有得到,而真正得到这一切的那个人,却注定会背弃他。
她不想自己悲哀地在宫里,守着这样一个从来不爱自己的男人,耗尽一生。
她更不想,原本的圣明天子,却永远被一个女人而玩弄于股掌之间。
夏候彻看着苏妙风离开的背影,沉声道。
“静贵嫔,你在这里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当知道是什么后果。”
苏妙风停下脚步,自嘲的笑了笑,
“嫔妾遵旨。”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皇极殿书房,对着清风明月,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自由的气息。
夏候彻的手紧紧一攥折断了手中的朱笔,怔怔地望着苏妙风留下的那封奏折。
晚膳的时辰,孙平进来问道,“皇上,钰妃娘娘差人来问,皇上可要过去用晚膳?”
夏候彻恍若未闻,许久都没有说话。
孙平见他面色不好,暗自猜测是不是方才静贵嫔说了什么触怒他的话,想了想便悄然退了出去,让人回东暖阁回话说皇上不过去用晚膳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缓缓伸手拿过了那封折子,而后伸到了烛火上点燃,看着它燃成了灰烬,自始至终也没有去看过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东暖阁,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刻,凤婧衣沐浴更衣出来,圣驾还是未到。
“皇上还没过来吗?”她随口问道。
沁芳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孙公公说今天书房没什么特别忙的事,按理说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忙完了。”
沁芳收拾着尚衣局刚刚送来的东西,说道,“主子,这是册封大典要穿的凤袍,你这会儿试了,要是哪里不合适,奴婢做下记号,明天让尚衣局的人取回去修改。”
凤婧衣看着她端过来的凤纹宫装和凤冠,胸腔阵阵压抑,道,“收起来,明日再试吧。”
“明日主子还要学习祭祀的礼仪,哪里有时间?”沁芳道。
凤婧衣无奈地叹了叹气,带着她进了屏风后面,任由她帮着换上了将凤袍换到了身上。
“好像还是有点大,还以为主子休养一段,能长胖一点的,果然还是没长起来。”沁芳一边打量,一边嘀咕道。
凤婧衣默然站着,这一身凤袍穿在身上,总感觉压得她骨头都阵阵的疼。
沁芳正忙着给她整理袖子,便听到外面传来宫人迎驾的声音,小声道,“主子,皇上过来了。”
凤婧衣闻声望向帷帐处,一身墨色龙袍的人果真掀帐进来了,只是不知何故面色异常的阴郁骇人。
“沁芳,你先出去吧。”
沁芳望了望面色沉冷的人,连忙跪了安退下。
夏候彻默然站在那里,望着一身凤袍的人,半晌也没有走近前去。
凤婧衣有些奇怪,走近笑着问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近到面前,字字沉冷如冰,“素素,如果你还有什么瞒着朕的事,最好现在坦白说出来。”
凤婧衣愣了愣,有些惊讶于他突然改变,仔细想了想最近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方才问道,“皇上要臣妾说什么?”
“说你瞒骗着朕的所有事,不管多少,不管什么事,朕现在给你机会说出来!”他怒意沉沉地逼问道。
凤婧衣怔怔地望着他深如寒潭的眸子,扯出一丝笑意道,“皇上到底怎么了,无缘无故地问臣妾这样的话。”
可是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真正知道到他要问的是什么,而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再无回转的余地。
夏候彻眼中满是压抑与阴霾,一手担住她的下颌,逼得她步步后退,另一手松开了她的手腕,一下一下的撕扯着她的衣服。
凤婧衣惊得一颤,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