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他一下午在宫外忙活准备,到头来也没瞧出她有半分喜欢的样子,难道那些东西真的有那么差强人意?
她低眉一边用着膳,一边说道,“有些东西确实是难以喜欢,糖人做得面目全非,那么难看的虎布偶是从哪里买的,哪个小姑娘会喜欢那东西,还有那长命锁是个什么东西,那是我爹才会给我的,你给我干什么?”
可是……
她一岁的时候真的没有过长命锁,两岁的时候也没有虎布娃娃,三岁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糖人……
他送的很多东西,她往年的生辰都不曾有过。
只有在她遇到上官邑之后,每年的生辰才收到过礼物。
夏候彻一口饭噎住,面上黑一阵青一阵地,最后道,“上官素,朕是不是最近太惯着你了,让你话都不会说了。”
凤婧衣抬眼瞅了瞅他,懒得再跟他说话了。
夏候彻一边继续吃饭,一边暗自想着,他只是按常理推算几岁的姑娘可能会喜欢什么,哪知道会被她这么嫌弃。
清宁宫,暖阁。
凤印被收,又遭皇帝责难,似乎被没有清宁宫的主人有一丝一毫的自怨自艾,从她成为大夏皇后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有风光的时候,必然也有落魄的时候,没有谁能在这宫里长胜不败。
傅锦凰不能,她也不能。
靳贵嫔被留在了清宁宫用晚膳,皇后不说话,她也只是沉默地陪同用膳,斯文有礼,却并没有说话。
“本宫现在已经这个地步了,你也不步再这么天天过伺候着了。”皇后淡淡说道。
靳贵嫔闻言搁下碗筷,轻笑说道,“皇后娘娘始终是皇后娘娘,嫔妾过来侍奉娘娘是应尽的本份。”
纵然皇后现在一时失势,由得郑淑仪在宫中风光,但她相信她总还是会拿回应该属于她的一切的。
邵皇后接过墨嫣奉上的抿了一口,淡淡道,“钰妃的胎,现在……也该有三个月了吧。”
“是,有三个月了。”靳兰慧望了望眉目沉敛的皇后,说道,“皇上让太医要早晚请脉,就连内务府送到东暖阁的东西都要经过太医查验,膳食也是由钰妃身边的宫女亲自操持,可见皇上是多紧张钰妃这个孩子。”
皇后抬起凤眸,眼底锐光逼人,咬牙切齿道,“所以,这个孩子才断不能让她生下来。”
“可是皇上现在防得那么紧,这都三个月了,再过些日子就更不容易下手了。”靳兰慧说道。
“怎么不容易?”邵皇后冷冷笑了笑,搁下手中茶盏道,“等孩子再大些,胎死腹中才会一尸两命,不是吗?”
一旁侍候的墨嫣不由一震,难怪钰妃有孕以来一直不见她有什么动静,原来她是想一箭双雕,把孩子和她一起都除掉。
所幸,那个人早有防备,否则只怕真要着了她的道不可。
靳兰慧闻言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如今娘娘交出凤印,也未必不是好事。”
“哦?”皇后秀眉微挑道。
可是,眼中没有意外,只有老谋深算的平静。
“现在由郑淑仪主理六宫事务,若是在除夕宴上钰妃的胎因为她出了什么意外,皇上又岂会放过她,到时候……”靳兰慧说着,微微含笑望向坐在对面的邵皇后,“皇后娘娘不仅可以除掉这个钰嫔的孩子,也可以解决了一直虎视眈眈的郑淑仪,而且……还能收回凤印,岂不一举数得。”
皇后闻言望着她,深深地笑了笑。
“可是,现在东暖阁上下防得那么严实,又要让这件事看起来是郑淑仪做的,可不容易。”
靳兰慧默然想了想,道,“如果动手脚的是郑淑仪身边的人,出了事,郑玉嫣就是再大的本事,只怕也摆脱不了干系。”
邵皇后端起茶,抿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此事你和墨嫣一同办吧,你一向心思细致,本宫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她不是没想到,但这种的事情,从来不会由她亲手去做。
这样,到事发之事,就算再怎么样自己也有几分退路。
靳兰慧垂眸抿了抿唇,自己又何尝不知道皇后的心思。
她让自己去办,万一出了事,自己也就是她的替罪羊。
“是,皇后娘娘。”
“罢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邵皇后疲惫地叹道。
靳兰慧起身,跪安道,“嫔妾告退。”说罢,出门带着自己的宫人离开了清宁宫。
墨嫣扶着皇后进了内殿,一边帮她卸掉钗环,一边道,“这样的事,皇后娘娘为何要交给靳贵嫔去做,她再忠心娘娘,也毕竟是个外人。”
有了靳贵嫔插手,她再想从中作梗就更难了。
“正因为她不是自己人,才更要交给她去做,以防她从中动手脚,让本宫和郑淑仪,钰妃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却是她坐收渔利。”皇后平静地说道。
墨嫣笑了笑,道,“娘娘顾及的有道理。”
你终于是动身了,可是东暖阁的人就等着你动手的这一天呢。
“你记得替本宫帮衬着靳贵嫔点,但暗中也要盯紧了她,本宫可不想到头来没被对手算计到,倒被自己身边的人给捅上一刀。”邵皇后郑重叮嘱道。
墨嫣笑了笑,垂首回道,“是,皇后娘娘。”
☆、一寸温柔一寸凉34
次日,凤婧衣再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沁芳在帐外听到她在里面出声,连忙掀帐进去服侍她起床,低声说道,“皇后想借郑淑仪身边的人在除夕宴上动手。”
凤婧衣抿点了点头,低语道,“一定要墨嫣在除夕宴开始之前脱离出宫。”
墨嫣是皇后身边的人,若是出了事牵联了皇后,墨嫣也定然是死罪难逃,所以必须要让她先脱身离开皇后才好。
“皇后要靳贵嫔和墨嫣一起,所以她脱身的计划只怕要另外打算。”沁芳道熨。
“现在还有时间,事在人为。”凤婧衣沉声道。
她们动手就好,若是这样迟迟拖下去,便是她们能等,她也等不住了。
“是。”沁芳应道睫。
她最担心的不是墨嫣,她在宫中多年,应付这些早已游刃有余。
她最担心的是她,这一场大劫最危险的是她啊。
“苏大人追查傅启玉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凤婧衣坐在镜前,一边梳妆,一边问道。
“冥王教的人没有再出现,一切都按原计划实施,相信年前苏大人就要回京复命了。”沁芳笑着道。
凤婧衣微微舒了口气,道,“那就好。”
“说来倒也奇怪,方湛镇守玉霞关之后,却一直不曾发兵攻打彭城,他的大哥死在小主子手里,他不为兄报仇,会不会……是有什么其它的打算。”沁芳问道。
“这是夏候彻的意思,大约他是想自己亲自上阵去了结凤景,不过……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凤婧衣说着,沉静的眸子寒意尽现。
她本没有想过要让方潜死在南唐,可人既是凤景杀的,且又是为她而杀的,她无论如何也该为他和南唐谋求生路。
沁芳沉默地望着她,若非是知晓凤景和南唐还不是夏候彻的对手,她也不会这般不惜一切将他绊在盛京,阻止他御驾亲征。
“可是,这一次就算扳倒了皇后,也会让郑淑仪得了势,主子在宫里只要还是她的威胁一样也会成为她的目标。”沁芳一边替她绾好头发,一边提醒道。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姐姐和苏家就是这个黄雀,你把这话告诉墨嫣,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沁芳闻言,虽还不甚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应了下来,“是。”
凤婧衣对镜整理了仪容,因着不必出门,便只是将头发简单绾起,不经意瞥见手饰盒中的玉镯不由怔了怔,但又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还有,传消息给凤景她们,后面不管再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冲动再向大夏发兵,只管招兵练兵积聚兵力即可。”
“主子……”沁芳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声音有些哽咽。
“墨嫣脱身之后,也要尽快将她她送离盛京,虽然可以伪装,但必竟她在这里多年,难免会有被人认出来的时候。”凤婧衣说着望了望沁芳道,认真说道,“一旦墨嫣离开皇宫了,也许很多事就要靠你了。”
“我会小心的。”沁芳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笑着道,“好了,去准备早膳吧,我饿了。”
沁芳搁下梳子,退出了内殿回头望了望单薄的背影,眼眶不由微微泛红了。
这个人现在无疑是走到了悬崖,谁也不知道再往前是会绝处逢生,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因着郑淑仪奉旨接掌六宫事宜,今年的除夕宴自然也是由她来操办,裕清宫也因此而热闹了起来,内务府的人进进出出向她汇报着各项的准备事宜。
这样的忙碌,虽然让她感到疲惫,更多的却是号令六宫的成就感。
相比之下,清宁宫这边倒是清静得很。
邵皇后用罢了早膳,便一如继往在她的花房里侍弄着花草,随口问道,“今年的年夜宴,是要在哪个宫里办?”
“回皇后娘娘,是在梅园暗香阁。”墨嫣回道。
邵皇后头也未回,淡声道,“兰慧,你可是有对策了?”
离年夜宴还有三天了,靳兰慧却一直什么也没做,她怎么还坐得住。
“可以从郑淑仪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绫玉下手,绫玉在宫外还有一个母亲,和一双弟弟妹妹,她也是因此才卖身到郑家为仆的,最是紧张的莫过于宫外的家人,墨嫣已经差人出宫找到了她们,只要这些人在咱们手里,不怕她不为咱们做事。”靳兰慧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说道。
邵皇后闻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郑淑仪的亲信出了事,不管是不是她指使的,她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靳兰慧望了望皇后的背影,欲言又止。
皇后闻言一边继结修剪着花木,一边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嫔妾身份低微,如今便是找上了绫玉,也没有那个震慑力,她若再转头禀报了郑淑仪,那事情就更难办了。”靳兰慧说道。
皇后想让她去做这件事情,最后再让她做替死鬼,可是她又怎么能甘心就做她手里的棋子,怎么也得让她牵涉其中。
“墨嫣不是跟你一起吗?”邵皇后声音微冷,靳兰慧打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邵皇后见墨嫣也说话,加之绫玉又是郑淑仪从郑家带进宫来的,也是得费些心思才能让她为自己所用。
于是,搁下手中的剪刀,淡淡道,“想来最近梅园里的梅花开得不错,难得有这个空闲,你们陪本宫去赏花。”
“是。”墨嫣说着,立即招呼人端着了温水和巾帕过来伺候皇后净手。
她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自然也没有吩咐凤驾仪仗相随,只是带了几个皇后身边几个亲信的随从。
寒风料峭,梅园的梅花却迎风开得正好,冷艳非凡,暗香盈盈。
邵皇后漫步在梅林中走着,扶着花枝嗅了嗅花香,倒真似来游园赏梅一般清闲。
暗香阁内正忙碌着布置大殿,绫玉吩咐了宫人摆设刚从里面出来,便瞧见从梅园里出来的清宁宫掌事姑姑,出于礼数还是上前见了礼。
“奴婢见过墨姑姑。”墨嫣闻言望向来人,笑了笑说道,“原来是绫玉,我正说听到这边有人声,想过来借点东西呢。”
“姑姑要借什么?”绫玉笑着问道。
“皇后娘娘说梅园里的梅花好,让我来瞧瞧有没有合适能移上几株到清宁宫种着,不过没看下什么合适的,便想先剪几枝梅先带回宫里用花瓶养着倒也不错,所以想过来借个剪刀。”墨嫣道。
“墨姑姑稍候,奴婢这就给你拿去。”绫玉说罢折回了暗香阁,不一会儿功夫就取了剪刀和一只盛了水的花瓶。
“姑姑剪好了花,插在花瓶里带回去更好。”
“还是你想的细心。”墨嫣笑语接过剪刀,却又有些为难道,“我没带人过来,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绫玉本想回裕清宫禀报事情,但又不想得罪清宁宫的人,便笑着应了下来,“好。”
“多谢。”墨嫣说着,先行进了梅林之中。
绫玉捧着花瓶也跟了进去,可是在林中绕了一段路,隐约看到前面的人影,待走近才发现是靳贵嫔,两人连忙上前行了礼。
靳贵嫔望了望墨嫣带来的人,道,“原来是绫玉姑娘,数日不见怎么清减了不少,看来最近裕清宫真是挺忙的。”
“快过年了,各宫里要忙的事情都不少。”绫玉垂首回道。
靳贵嫔言下之间,暗指裕清宫夺了清宁宫的权,她是皇后一派的人,这么说话也不无奇怪。
只是,墨姑姑把她引到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她心下一想便不由有些不安了。
毕竟,她家主子想着算计清宁宫,清宁宫又何尝不是在想着算计她家主子,这个时候在这里见着靳贵嫔,又岂会是巧合而已。
墨嫣剪了几枝花放到花瓶里,自己拿过了花瓶,道,“已经剪完了,多谢你了。”
“墨姑姑客气了。”绫玉道。
墨嫣捧着花瓶朝着靳贵嫔跪安道,“奴婢先行告退。”
说罢,快步消失在花林间。
绫玉也连忙跪安道,“贵嫔娘娘,奴婢还要回裕清宫向主子回话,便先告退了。”
靳贵嫔伸手扶起跪安的人,道,“绫玉姑娘是郑淑仪娘娘身边的红人,如今郑姐姐执掌六宫,要倚仗绫玉姑娘的事定然是不少,原还想跟您多说几句话呢。”
“多谢贵嫔娘娘抬爱,奴婢……”她说话间,目光倏地看到靳贵嫔手腕上的一个镯子,顿时惊的一个寒颤。
那是一只极其廉价普通的青玉镯子,宫中是从来不会出现青玉这样的低等玉器,尤其那镯子的成色和花纹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那是一只不该出现在靳贵嫔手里,更不该出现在皇宫里的镯子,是她在郑家为奴是第一次得了一大笔赏银,在母亲寿辰之时买给她的寿礼,她永远都记得那镯子的花纹和成色。
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靳贵嫔的手里。
“娘娘,这镯子……”她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靳贵嫔扶起她,抬着手腕看了看,宛然笑道,“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
“贵嫔娘娘怎么会有家母之物?”绫玉咬唇望同面前浅笑盈盈的人问道。
“青玉虽廉价,但我最是喜欢这成色,前几日托人在宫外便寻了这么一件回来……”靳贵嫔说着,取下了镯子拿在手里含笑打量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绫玉咬了咬牙,问道,“贵嫔娘娘到底要奴婢做什么?”
靳贵嫔闻言满意地笑了笑,道,“既然你直问了,我便也不再跟你绕什么圈子了。”
绫玉惨白着脸望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靳贵嫔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瓶子,放到她的手里说道,“后天的年夜宴上,你把这里面的东西放到钰妃的食物里就行了。”
东暖阁防守太过严密,唯一有机会下手的就只有年夜宴上。
“钰妃?”绫玉惊恐地抬头望向她。
皇上现在有多紧张钰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宫里谁都看在眼里,若是钰妃的胎有个三长两短,她和裕清宫上下又岂会有活路。
“年夜宴是你们裕清宫办的,你又是郑淑仪身边的得力助手,要动这点手脚是轻而易举的事,是不是?”靳贵嫔微笑问道。
绫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头道,“贵嫔娘娘,奴婢……奴婢办不了?”
“是办不了,还是不想办?”突地一道声音在梅树之后出声道。
绫玉闻声望去,看不清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