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被下仰面卧着一人,瞪着她满脸怒色,竟是她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人,紫荆关参将尹从。
此人不是远在千里之外守他的边关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定然是自己想念太过,白日做梦了!
她闭了闭眼睛,悄悄拿手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很疼,嗯,不是做梦,那就是幻觉!
她满怀期待的重新睁开眼,眨了两下,那个人没有消失,还是平平躺在床上,生气的瞪着她。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心中涌起一阵又是惊喜又是惶惑之情,结结巴巴的问。
如果不是幻觉,他应该会回答的,可是他没有回答。
两人相对瞪了一会儿眼,她忽然抬手轻轻的掴了自己一个耳光。
还是很疼,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你是不能说话对吗?给点了穴道?”
他是让人给掳来的,那些人终于对他下手了!有人觉察了他的身份!这个念头像是烈火一样,一下子烧得她五内俱焚。
“我马上给你解开!”
她伸手就去掀他的被子,露出了赤裸的胸膛,果然是色诱……可恨的是竟然敢打我的君行的主意……或许脑中对此人太熟悉的缘故,她的思维竟然跳线的想到了这个,完全忘了别的,比如说自己应该害羞,某人应该生气之类的,只是单纯的想到敢下手的人当真可恶,却忘了此人能轻易的将武功高强的他掳来如此整治,定然是手段非凡之人。
她伸手摸到他身上解穴,刚解了哑穴,突然“咦”了一声,盯住他的胸膛,颤声问:“这……这是什么?”
尹从,也就是君行的右乳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一指来长,淡淡的肉粉色,不是离这么近根本看不出来。
她与他相恋倾心,但少年时两小无猜,从未试过逾礼,这道疤痕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脑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君行不会是若曦国王要找的那个人吧?这个可怕的想法让她盯着那道疤痕无法瞬目,身体也不禁微微发起抖来。
“无耻淫徒,放开我!”突然爆发的怒叫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她怔怔的抬起头,对上他喷火的眼神,“你在说什么?”
“你……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官,一心为我边关将士着想,不料你这般深的心计,如此手段,竟然,竟然……”
尹从被点了穴道多时,又被解衣放在床上,憋着一口气几乎闷到内伤,现在骤然能说话了,满腔的怒火立即井喷出来,但才骂了两句,突地想起当日自己曾经对此人心动,后来又被她不住着人送来的物事打动,心存感激,以致失了警惕,教她有机可乘。无端惹来这番羞辱,非无痕迹可寻,都是自己心志不坚所致,心中又恨又悔,突然觉得喉咙一腥,吐出一口血来。
笑笑被他骂得懵了。
她自认识他以来,虽然被他板着脸教训不是一次两次,但这般的怒发如狂的怒骂还是头一遭,心里又怕又怯,只想找个地洞钻。她对君行的感情与旁人不同,她是对他极度依赖,敬爱有加,最最害怕的就是他不高兴,不说瞪眼怒骂,便是稍稍板起脸不理她,她就畏怯得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讨人厌的人,是没有存在价值的多余寄生虫,对旁人千伶百俐的讨好手段对这人她是半分也使不上的。
此刻被他指着鼻子怒骂,她唬得恨不得一个焦雷从头顶劈下来直接把她劈死算了,省的让此人看着自己生气。她有那么瞬间,几乎忍不住转头就走,这纯粹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想等他怒火稍减再回来,免得他火还没有发完,自己已经先被自己憎恶死了。
不想更吓人的事还在后头,他骂着骂着,接着脸色惨变,突然就吐起血来。
笑笑顿时魂飞魄散,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教他这一口给吐干了。晕眩了一下,突然上前扶他,嘴里乱七八糟的说着:“你别急……别激动……躺好……躺好……不是我……别气……不要骂……谁害你我把他抓出来……砍十七八万段的给你报仇……啊!”
尹从身上穴道未能全解,正是急怒攻心,忽见此人乘他之危扑上来往他身上乱摸,情急之下,俯头一口狠狠咬在她手上。
笑笑惨叫一声,觉得手上锐痛,乱成一团的脑筋却突然清醒起来,住了口,啪嗒啪嗒的开始掉起眼泪来。
尹从狠咬她的手,本想是胁迫她松手,谁知她搭住自己肩头的手偏偏不松,人的动作是停了,却在那里张大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黄豆大的泪珠雨点一样打在他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到唇角跟一股腥甜的液体一样渗进嘴里,好酸,好苦!
他松开嘴,“呸”了一声,“有贼心没贼胆!”
笑笑抽抽噎噎的说,“又不是我抓你来的,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还是我救了你,你冲我生气做什么?”
“要不是你修书让我到此驿站相候,说有要事相商,我怎会……”他脸色铁青,“怪只怪我看错了你,被诱来此处……”
“不是我!”笑笑尖叫:“你连我的字也认不出么!”
尹从脸上肌肉僵了下:“字虽非你亲笔,但印鉴是你大学士的确定无疑。”
“我被降职了,我不是一品大学士了,早八百年不是了,你不知道!”笑笑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外面指不定早停了雨已经在飞霜了。
“你若不是做贼心虚,现在怎会害怕成这样!”尹从沉默了一阵,冷冷的盯着她:“除非你今日杀人灭口,不然尹从得以脱身,定然会上报朝廷,拼了命也要参你一本,你这般羞辱朝廷命官,眼中律法何在!”
他此刻怒火渐息,心中渐生疑窦,难道此事真的与她无关,是有人陷害于她?但为何偏偏挑上自己?他镇定下来,想先吓吓她,问出自己与她到底有何渊源。
笑笑却不再说话,沿着床沿慢慢坐下,抱着自己的膝盖,开始埋脸大哭起来。
尹从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叫道:“你不必以为现在后悔我就会心软,我不会!今日之辱,我一定要参你的。”
“呜呜呜……”哭声更大了。
“你堂堂朝廷三品官员,哭成这样好没担当!我定然再加参一本!”
他不料此人不经吓,竟然摆出这般姿态,心中滋味难言,不知为何如此难受,又不好劝解,急怒之下,语气更重了几分。
“呜呜呜呜……”
“我尹从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比男儿更忸怩的女子,你不要当官了,回家种田去吧!”
他的心脏被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太阳穴突突的痛,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个魔星,明明是她把自己诱来此处羞辱自己……
“呜呜呜呜呜……”
“你别哭了行不行!也犯得着怕成这样……你是太女太傅,顶多再降二级……”
什么都好,求你别再哭了,他都觉得难以呼吸了。
“呜呜呜呜呜呜……”
“……”
“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别哭了。放开我,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了,来日你我相逢陌路,我不要再跟你打交道了……”
他是彻底认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而且说了以后竟然觉得心中酸楚突然舒解,像是喝了一口杨柳青憋在胸口,现在打了一个嗝,气是透了出来,但喉咙鼻腔充满的都是那股辛辣之气,呛得人想流泪。
明明该是恨她的啊,如此仗势,卖弄手段的淫贼,依他向来作风,该是除之而后快的,可究竟为什么,听到她哭得如此伤心,自己竟然也就有了想跟着流泪的感觉?
听到他这么忍辱负重的一说,正在埋头痛哭的那个人突然仰起脸来,口齿不清的说:“我不是要你不告我……我什么都没……不怕……我就是伤心……这里少了一块儿……你怎么可以这样……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我宁愿死了……也不要这么痛……”艰难的张大口吸气。
“真的……伤得那么厉害吗?”他感觉到嘴里残留的一股腥味,虽然自己也有吐过血,可潜意识却认为这都是从她手上咬出来的血,他突然感觉到心脏紧紧一抽,收缩成极小极小的一团。
“真的……有那么痛吗?”
“你不记得了……以前我胡闹……被我娘打……你拿手……垫在我嘴边……让我咬……咬了……蒙混过关……可……咬你……我的心……真痛啊……你……你现在……我让你咬回来……可你……可你……都不会痛了……”
尹从怔怔的听着,不由自主的重复着:“咬你……我的心……真痛……”
他右手的虎口处有伤疤,新月型弯弯两道,像是牙印……他始终不知道这古怪的疤痕是怎样来的,却原来,是她咬的……是她咬的……她说的……她的心好痛……
他的心脏大力一搐,痛楚弥漫到他眼睛里,眼前事物变成朦胧一片,再也瞧不清楚。一片朦胧之中,他突然见到那满额冷汗的少年,半跪在地上,强作镇定的把自己的手捂到那痛得面容扭曲的少女苍白的唇上,少女泪汪汪的黑色眸子里满当当盛的都是他的影子,深深的一口咬下。
他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手上淌出,但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痛,一点也没有……可他为何抖成这样,他的身体为什么无法控制的颤抖着?
手上的伤疤早已痊愈,但他的心呢?他的心为什么突然这样痛这样痛……
笑笑眼睁睁看着床上那个人突然簌簌发起抖来,脸上神色变幻,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意识到这人就是君行,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心痛。
她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君行,君行,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啊!”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砰砰砰”的大力敲着房门:“常大人,常大人!刺客是否闯进你房里了?”
卷三:转 乱花迷眼前尘现3
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只听外头脚步纷乱,不仅门前,连院子甚至屋后都站了人,以两人的武功修为来说,若不是意乱情迷,怎会被人在外头包围个严密也没有察觉。
两人迅速对看一眼,笑笑一把拉起被子把人盖个严实,扬声道:“我这里没有刺客,你们到别处找吧!”
门外那人不依不饶,“下官奉命保护两位大人安全,有人亲眼见到刺客潜入大人房中,危险之极,请大人开门让我们进来搜查。”说话之人正是郑悠。
笑笑心情坏极,懒得跟她周旋,怒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难道我自己住的地方有没有进刺客也不知道么!还要让你们进来搜查!把我当什么人了!”
本想以官威逐走众人,不料门外静得一静,郑悠忽然叫道:“常大人恐已被刺客劫持,即刻破门!大人,请你勿惊!”
笑笑大叫道:“什么劫持,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忽然门喇的一响,她进门时察觉异状并未上锁,此刻竟被人一把推开,一个小兵手持尖刀踏了半步进来。
笑笑勃然大怒:“给我滚出去!”身形一闪,人已到了门前,一脚把那小兵踹出房去,“砰”的把房门锁住。
“我的房间也敢擅闯,你们都不要命了!”
郑悠倒抽一口冷气:“常大人,若是房内无异,大人何必如此紧张?乔大人房中无人,我们恐她为刺客所乘,关系重大,请常大人让我们进去看看!”
词锋咄咄逼人,竟是说乔珏可能被刺客暗算,此刻正躲在她房里。
“大胆!你们要找乔珏竟找到我房里来了,难道以为我把她给藏起来了么!若是没有,这诬蔑朝廷命官的罪名你们可担当得起!”
“常大人,若是刺客不在你房中,下官定当自呈请罪状,加急百里,亲向皇上请罪!”
“放肆!真要敢进来,别怪我不客气!进一个杀一个,进两个宰一双!”
“常大人为贼所挟,危在旦夕,半分耽搁不得!”
郑悠不再与她说话,只是吩咐手下撞门,此人竟是铁了心非要闯进来。
笑笑返身将桌子一推,抵在门后,再推倒木柜,压在上头,伸手往椅子腿一抽,拆了椅子腿在手,往空气中一挥,霍然风声。
此刻她已知道这所谓的捉拿刺客其实就是冲着她床上的君行来的,任她费尽唇舌,这群人也不会听她的,定要上演一场捉奸在床。
若是教她们发现君行在此,两人的名誉被毁还是小事,那一纸把边关守将骗来此处的书信足以陷罪,而君行因一封书信私离边关要地,这罪也绝不比自己轻,正是好毒辣的一石二鸟之计。
若是单冲着她来,她或许还会想些别的办法,比如索性就说床上的人是刺客要以色相诱她的,又或者实话实说。但此人是君行,她绝不能让他受到一丝伤害。施此计之人当真厉害,正正打在她要害之处,现在她欲避无从,只能作此困兽之斗。
她紧握椅子腿立在门前,紧张的盯着被桌子抵住的门被人推得发出刺耳的噪声,心里砰砰直跳,暗道,她们若是冲进来,我是不是要把这些人都打倒了,好让君行逃跑?但她们究竟都是看到了,又怎能掩住她们的口!
她略一犹豫,突地丢下凳腿,冲到床前,把被子一把掀开,闭了眼,狠狠一口亲下。她这么又急又燥的乱来,这一亲就亲在人家高挺的鼻梁上,她索性沿着鼻子一路溜下,噙住了他的嘴。盘算着要装出个急色样子,横下心来又吮又咬,状甚凶狠,直到嘴里尝到一丝腥味,方才松口。
睁眼瞪着他道:“你猜得没错,我就是喜欢将军你,不惜手段也要得到你。现在有人坏我好事,我不可留你活口,你做了鬼可别缠着我,我原本没想杀你的,是她们逼的。”
她暗想方才君行对自己误会甚深,此刻也不及解释,索性就承认了此事是自己干的,反正此事就是冲着她来的,君行若是变作证人,反倒可以脱出他一人罪去。
说着便伸手往他喉咙扼去,触手处温暖微糙,她心中一酸,君行到了边关吃苦,风沙催袭,这皮肤也粗糙了不少。她想装出杀人灭口的样子好让戏做得更真,但又不能下手,手指收紧又松,只是抓出了几道红印。
忽然手底那人低声喝道:“别胡闹!”
这话虽轻,但她听在耳内却像打雷一般,把外头的杂声都盖了过去。她呆呆的瞧了他一阵,忽然觉得他的面容好像有什么变化,似乎变得俊美了,变得好像君行……不过这几年她对君行思念太过,反而把他样子轮廓都记模糊了,况且尹从就是君行,说他像君行也是好没道理的,对她来说,当初不也是一照面就认出了来了么。
她心中惊痛,好容易才强忍着没把手撤开,脸部僵硬的狞笑道:“你现在才求我太迟了,我……”
“我有办法脱险。”
这句话套个俗极的比喻,就像打在了蛇的七寸上,笑笑手猛的松开,急道,“君行,怎样?”
尹从瞧着她,此人真是急糊涂了,这名字是现在能轻易出口的么!
“你解开我。”
“是!”笑笑抬手,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你做什么?”
“我竟把这个忘了!”
“……”尹从解了穴道,在被下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足,坐了起来。
笑笑忙把外衣脱下递过去,尹从接过,一言不发的披在身上,抬脚下床。他只是被剥去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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