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麒道:“努力干,不能让人家小瞧我们,这总比洗茅坑好得多了。”心里想,要是再在茅坑那种臭烘烘的地方工作,他怎么好意思去找小悦。
众人到了薯地,地里颇多砂石。环境黑得看不清,虽有小铲子,却也只能靠手去摸。
小三忍不住又发牢骚:“怎么把薯种在这鬼地方!”
丹麒道:“自然因为只有在这种地才能种出薯来。”说着挖了一块大的,掂在手里觉得分量很重,不禁喜道:“这里的薯果然长得肥大,硬邦邦的,结实极了。”
待到天亮,把众人挖的薯上磅一秤,却是丹麒三人那袋最重。
三人喜形于色,心道:这回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心里得意洋洋的,根本不以干了粗活为耻了。
那过秤少年往袋里张了张,皱眉道:“这都是些什么!”
翻转袋子,拎着袋底两角一抖,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却见除了滴溜溜滚动的几个薯块外,其余都是石块。
那少年摇着头道:“你们三个的手连薯块跟石块都摸不出来,还是去捞粪吧。”
丹麒站在粪缸三丈开外,阳光白花花的从头顶投下来,他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那天三人挖薯挖了一堆石块,又被丢来洗茅坑,他也曾提出要见庄主小姐,结果人家的答复是,假如他的工作做到顶级,小姐就会让他见她。
洗茅坑也可以做到顶级!他觉得那个少年在忽悠他。但那少年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是小姐常说的话。你要真有本事,就去好好琢磨怎样把茅坑洗得天下第一吧。”
丹麒磨着牙想,所谓的顶级,不就是把脏东西都掏干净,把缸洗的跟新的一样嘛。对了,我洗不来,不兴换个新的么。
可惜这缸深埋在地下,换个新的似乎比把它洗干净更麻烦。他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让两个小厮按原来那套做。他心虚的说:“都干了两天了,总不能半途而废,你们迟早会习惯的。”
两个小厮觉得他家殿下一定是发疯了,不在清凉熏香的宫里呆着,巴巴的到这里来挖粪。不过事已至此,埋怨似乎也没有用,殿下的耳朵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两人只好认命的拼命干了起来。不同于开初的磨磨蹭蹭,他们现在意识到不把粪缸清理干净,这种工作永远没个尽头。
人一有了目的性,行动就会卖力起来。这才干了半天,清理工作已经大有起色,掏出来的脏物装了几大桶,比过去两天做的加起来还要多。
眼看胜利的曙光在望,两人更是奋力劳作起来,争取在今日清理完毕,偏生在这时刻,有人来如厕。
只见这人三十来岁年纪,穿着寻常布衣,长得清秀挺拔,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带笑含情,看着什么都带着几分媚态。
这人哼着歌,从院子前面提踢踏踏的走过来,似乎上茅厕是一种很享受的生活。
丹麒眼看工作即将完成,怎地容有人又添麻烦。跳出来道:“这位大叔,这茅房正在清理,你到别处去好不?”虽是请求,但语气已带上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那人一双桃花眼往他脸上转了转,笑道:“我等不了,你们在外面清理,我到里面办事,也不会碍着你们。”
丹麒不耐道:“不行,就是不行!”
那人嘿嘿一笑:“你是哪里来的?真是厉害,这茅厕还归你管了!你这般年轻就担此重任,真是前途无量。”
也不理他,绕过了他,仍旧哼着歌往茅房走去。
丹麒看到这人丝毫不把他放在眼内,言笑间又带着刺儿,加上在日头下晒了半天,无名火蹭蹭的往上窜,眼见这人正走过粪缸,心生一个邪恶念头,叫道:“路上很滑,大叔小心脚下!”
说着,飞起一脚,想把这人踹进粪缸里去,出口恶气。
他这口气也是憋得久了,现在一爆出来,连他皇姐都只怕会忌他三分。他也是豁出去了,只想若是惹出事来,闹大了才好,教那小姐不得不出来见他。
这一主意打的就是客入粪缸,大闹山庄。
不料那人竟似背后长眼睛一般,身子不知怎地一让,已闪了开去。
丹麒觉得一股大力自后袭来,他像片叶子一样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正正掉进了大粪缸。
卷二:承 难买丹诚一寸真3
小三小五两个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脏了,连忙把殿下给捞起来。却见他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已被熏得晕了过去。
两人又惊又怕,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人上完茅厕出来,经过时侧脸看了一眼,斯斯然的走了。
过了片刻,却有人过来说:“跟我过来,准备了洗澡水。”
两人连忙抬着殿下过去,果然见到房内备好了一大桶清水,还有一套干净衣服。
两人忙活起来,只盼殿下没有洗干净之前千万不要睁眼。好不容易洗干净了,两人将殿下放在榻上,松了口气,却又止不住悲从中来。
都不知道殿下最近中了什么邪,怎地会做这么怪异的事情。加上如此遭遇,真像是过去十几年来没受过的气都今日受了,过去十几年来没遇过的霉气都一朝到了。
要知道殿下从出生到现在,哪里有人敢动他一根指头的呀!从来都只有殿下给人家气受,让人家难看,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简直就是遭了天谴哪!
两人替主人担惊受怕,又是不服气,不禁都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两人哭了一会儿,榻上丹麒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小三小五喜叫道:“殿下醒了!”
丹麒睁了眼睛瞧了房梁一会儿,忽地翻身狂吐起来。只把午饭都吐个干净,到了最后再也吐不出东西,只在那里干呕了。
小三小五忙一个递水,一个顺气,忙得团团转。
丹麒好不容易吐完了,支起身来,把两个小厮一推,跳下地来,便往院子里冲。
只见他站在院子中央,“砰”的一声将阶下的花盆给踢翻了,开始气壮山河的骂了起来:“这算是什么鬼地方!我才不稀罕你这破玩意!”
“咣”把水缸给砸了,“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真要有胆量,就滚出来见我,我堂堂当今……唔唔……”
小三小五两人死命扑上前,一个抱腰一个捂嘴。
“殿下千万不能表明身份哪……丢人哪……”
丹麒一张脸涨得通红,好歹把“大皇子”三字给憋了回去,喘着气道:“今天我不见到你们小姐,我就把你庄子打得稀巴烂,粘都粘不起来,拼都拼不回去!”
他这么一闹,屋角呼啦啦出来一串人,领头的正是让他们掏粪挖薯的少年,后面一堆少年手里都拿着铲子扫帚等家伙。
那少年见到他,眉毛都竖了起来,叫道:“好吃懒做的家伙,庄主好心收留了你,你还偷懒嫌苦,现在还在这里撒泼,大伙把他给撵出去!”
众人涌上,围住三人便打。
丹麒正在气头上,红了眼半分不让的上前一番扑打。他虽有几分拳脚功夫,当不得对方人多势众,手里又有家伙,虽畧倒几人,但众人前仆后继,奋勇上前。他身上挨了几下,痛得钻心。
两个小厮急得拦一回这个,求一回那个,众人打得兴起,哪里听他们的话。两人急了,扑上前见人就搂,好歹拉倒了几人,叫道:“殿下快走!”
丹麒本来还不想退,一下分神,让个扫帚从额角扫过,几乎没伤了眼睛,蹭了一层油皮。他出了身冷汗,抽身就走。
但想今日一闹,他日再无可能混进庄来,他掂着那朋友小悦,不往外逃,反往里钻,只盼能再见他一面。
他怕有人拦他,净挑僻静处奔来。
跑了一会儿,见到没人追来,便慢了脚步。却见自己到了一个花园,一行姹紫嫣红的花圃伴着一个腰子型的假山金鱼池,一人多高的假山上流水淙淙,水雾腾绕,景致甚好。
他转过假山,面前出现一个亭子,亭子里有个人握着卷书正在看。
心忽然砰砰狂跳起来,那人身影单薄窈窕,不正是小悦吗!
他往亭子走了两步,忽然发现不对。那人身上穿着一套青色衣袍,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低髻,用一根翠玉簪子松松绾着,耳后皮肤白若凝脂,看去分明是个女子。
他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那人忽然喝问道:“谁!”转过头来。
丹麒看清她面目,瞠目结舌,竟说不出一个字来。觉得脑袋一晕,一脚踏错,已踩进了鱼池。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身子半截顿时湿透。
只见那女子一双秀目形似桃花花瓣,眼神似醉非醉,双唇微抿,似笑非笑,不是小悦却又是谁。
这人正是此间主人兰陵笑笑,见到几天前那个锦衣少年掉进池里,浑身湿透,簌簌发抖的狼狈样子,不禁有几分心虚。
那天她在庄外遇到这莽撞少年,见他性子有时精明有时糊涂,人倒也纯真可爱,便跟他坐了一会儿,不料这少年竟把她当作知音。
她心中暗叫不好,回庄便吩咐管理人事的人,说若有这样的少年来投,只挑些重活给他干,让他知难而退。
心想这少年出身非富即贵,进庄来只是为了好玩,哪里能呆的长久,只盼他知道自食其力不只是他想的那么简单,绝了念头就别来缠她。
不想那管事的少年只把这人当作是粘上小姐的狂蜂浪蝶了,只想把三人往狠里整,是以第一日进庄便着三人掏粪,又欺负他们不会辨认作物,着他们在天未亮时去挖薯。
一番巧合之下,却逼得丹麒四处乱窜,反倒让他误打误撞见到了正主儿。
笑笑现在见到被捉弄的少年就在面前对她怒目而视,形容狼狈,心里也有几分内疚,忙笑道:“快别站着了,我池里的鱼都让你搞死了,快上来吧。”说着伸手来拉他。
丹麒不接她的手,自己拔起脚来,鞋上还带着荷花水草,裤子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淌了一地。
他握紧拳头,逼前一步,“你说,你是不是那庄主小姐!”
他瞪着她,多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一句不是。好让他知道这人虽然穿男装骗了他,却还是骗得不那么彻底。
他不知多希望这两天来受苦受累受奚落,被骂被打被侮辱全都与她无关!她不是众人嘴里那神仙般的存在,也不是那个收了一园子男人却只等着自己心上人的疯子。
笑笑看他气势汹汹的瞪着自己,不由自主退了半步,想着坦白从宽,现在不承认也不行了,苦笑着说:“你猜对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你别这样子瞪着我。”
丹麒浑身发抖,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挥着拳头吼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装成男人!”
笑笑苦笑道:“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大家都觉得我穿成那样很可爱……就连街市卖菜的大妈也给我打八折,卖花的……”
话还没有说完,丹麒扑上来,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说起来,虽然两人挨的很近,但是以笑笑的功夫来说,她绝不可能躲不过,可是她就是躲不开。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她吓得呆了。
丹麒死死瞪着她,眼眸里水火交织,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真是瞎了眼!你是天下第一大混蛋!我真希望从来没有认识你!”
丢下这三句话,转身跌跌撞撞的飞快跑走了。
笑笑苦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心里叫苦不迭。
我又没有招你惹你……是你自己冒出来用那三脚猫功夫想救我……到头来还是我救的你……我好好的陪你说话,请你吃莲子黄瓜……你自己也说我对你不错……现在竟然敢打我,这又算是什么哪!
她觉得自己脸颊怕肿成了个馒头,心想以后见到此人一定得自动消失,避之则吉。
呆了半晌,忽然觉得气氛有异,转头一看,两丈开外站着两个人正看着。
幸灾乐祸笑得眼睛不见了的是她老爸,一脸沉静毫无表情的是沉璧。
她呆了呆,忙叫道:“千万别误会,我不认识他!”
沉璧一言不发,转身慢慢走了。
常玥见他走了,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用不着解释,咱两父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笑笑瞪他一眼,“我真的是不认识他,谁知道他神经病,突然冒出来打了我。”
心想,我真的不知他从哪里来的,连他姓名也不知道的,无端挨了这一下,真是天降横祸。
常玥笑了又笑,一边又道:“你喜欢招惹谁也没关系,曾几何时,这种小野猫型的你老爹我也很欣赏。不过想进你门,怎么也得讲究个先后顺序。要进来也得排在沉璧后面。”
笑笑道:“说到哪里去了!我什么时候要娶沉璧了!我还没找到君行。”
常玥瞪眼道:“看你说的这话!难道你一天没找到君行,就一天不娶亲,我就一天不能抱孙子?”
笑笑道:“我对天发过誓的,你当我是放屁么!”
常玥冷笑道:“莫道你是对着贼老天发誓,便是对着我发誓,这般无父无夫无后,不亲不孝之人,世上难容。即便没人罚你,老天爷也忍不住会拿雷劈你!”
笑笑涨红了脸,跺脚道:“你老糊涂了,我不跟你说!”足尖一点,闪身出了花园。
常玥看着她背影叫道:“不占理马上转身就逃,真出息了你!”
歪头看着鱼池旁荷花水草什么的一摊,弯身收拾起来。嘴里念道:“洗了米就是不下锅,再泡下去米都霉了,看来还是得前辈我出手啊。嗯,晚上做点什么好呢?”
收拾完毕,身影在斜阳的一片桔黄中影影绰绰的离开了园子。
卷二:承 难买丹诚一寸真4
入夜,沉璧在自己房里看书,窗格子被人敲了两下。
“请进。”
常玥笑眯眯的进来,沉璧连忙放下书站起来:“常公子。”
常玥笑道:“自家人不必那么客气,快坐,坐。”
说着自己拉过凳子坐了,跟沉璧挨得近近的,两个眯眯眼盯着他直瞧。
沉璧问道:“常公子找沉璧何事呢?”
“没事,就是跟你聊聊,聊聊。”
沉璧也不说话,等了一阵,便垂目到桌上的书上了。
常玥心想,这孩子倒是沉得住气。笑道:“沉璧哪,那时我教你那招好用不?”
“沉璧还未曾试过,不过相信常公子的法子定是百发百中的。”
“那你为何不试?”
沉璧不语。
“是嫌我家笑笑配不上你吗?”
沉璧淡淡道:“小姐心中仅有君行一人,再无空隙容下其他,沉璧……自知资质浅陋,也不曾多作臆想,惟愿潜心钻研医药,此生足矣。”
常玥摇头道:“你这可是违心之语了,别告诉我,你跟着笑笑这许多年,对她喜好胃口比她自己还清楚,纯粹是你关心主人身体之意。”
沉璧垂目道:“确是如此。若没有小姐当日拉了沉璧一把,沉璧早已沉没这淹淹人世。沉璧对小姐的感激之情难以尽表,惟愿此生常伴小姐左右,尽己所能保她身体平安。”
常玥叹道:“你这孩子就跟春和一样,春和还比你开窍一些,他看得也开些。你道他真是想当我什么流云宗传人么,我看他是跟笑笑赌上了这口气,不愿再留在原地等了。不过……”
他住口不说,心中却想,不过他这么一走,笑笑那孩子脑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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