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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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旧事-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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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言为定!”不想那小孩却答得爽快。
  “你可不能让别人帮你。”她立即补充。
  “那是自然,若是借助旁人之力,你定不会心服口服。”
  小孩转身跑走。
  宗主微有责怪之意:“她现在虽年纪尚幼,将来可是一国之君,你不该刻意为难。”
  继续装没有听见,没见那小孩答应得很爽快么,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过人本事。就算没有,就看着她撩起袍子甩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的飞奔,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等那小孩吭哧吭哧的拖着一架长梯过来时,两人都不禁瞪圆了眼睛。
  还以为她有什么本事,原来是这般笨法子。
  看着她颠颤颤的把梯子搭到檐下,颠颤颤的往上爬,颠颤颤的停在中途发抖,就连钟仪也忍不住开口,“算了吧,不用你爬了。”
  其实我也不是有心为难你,只是,好玩!
  “不……不行……一诺千金。”
  瘦弱的身躯终于消失在屋顶,下面两人听着琉璃瓦发出嘎嘎的声音,身经百战的心不知为何也觉得毛毛的。
  “永二,你说遗下的东西……在哪里?”疑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那个……哈,好像我记错了,还是带在自己身边的。不用拿了,你下来吧!”
  “你……你骗我……”很是气愤的声音,伴随着“格”一声轻响,瘦小的身躯发出惊叫滚了下来。
  宗主叫道:“太女!”纵身迎上。
  旁边一道身影抢出,将太女接下。比她伸出的手,长了半臂。
  宗主落地,掩不住脸上黯然之色,这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钟仪抱着太女落地,小孩晶莹的眼眸中满是惊骇,接着却是恼怒,脸上怒容勃发,一把抓住她叼着的狗尾巴草拔了出来,扔在地上。
  “你竟敢戏弄我!”她气得脸颊通红。
  “不敢不敢,我只是记错了,真的。”钟仪觉得很好笑,一面解释一面哄骗。
  “太女刚才说的二十年之约,应了你便是。”
  “你是奸猾小人,我不要你!”
  “……太女怎样才会消气呢?”这小孩还蛮有趣的,说不定跟着她会很好玩,钟仪兴趣急升。
  “除非你也爬上屋顶,把我留在那里的东西取下来。”
  “……遵命。”
  这样的把戏,很好玩么?
  可是,小孩子的心思,也真有趣。
  钟仪果真一步步沿梯爬上,为了平复小太女受捉弄的心理失衡,特意装出笨拙的样子。
  到了屋顶,原本想学她那样,装成很惊讶的问一声,“东西在哪里?”,眼睛却扫到琉璃瓦上,一只小小的织品躺在那里。
  是一只织锦元宝袋,袋里一个平安符,月光下淡淡的黄。
  “找到了吗?”小太女在下面喊:“你要做我的护卫,性命得长些才行。”
  手一收,平安符入袋,忍不住,笑意荡漾。
  就似断在口里的草芯,柔韧,翠绿,一股草青味儿又夹着缕清甜。
  这小太女,有意思。
  便是两人初相识。
  十九年前,慕容媗七岁,钟仪正届而立。 
  那往后的风风雨雨,此刻看来,都是有趣。
  后来方知,鸠占鹊巢,只是,已罢不了手。
  也罢,择主原本就是因人,不是因了她的身份。
  守护在她身边,果真,需要性命长些才行,幸好她这等天才,早学会了驻颜延年之术。
  …………
  “咚咚咚”有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紧张的气氛弥漫了整个牢房。
  一队甲胄鲜明的官兵站满了铁栅外面的横廊,见到晕迷倒地的牢头和半开的铁栅后更是如临大敌。
  钟仪却依然保持那悠然的姿态躺在地上,脸上一丝向往的表情,等月亮升起。
  “犯官钟仪接旨。”
  终于还是来了,也罢,早来迟来也是一样,只是,可惜了月亮……
  不过,要想再让她跪,那是妄想! 
  她坐起身来,笑嘻嘻的道:“反正我是将死之人,坐着听听圣旨也没有什么失礼吧,请大人念吧。”
  “大胆!”
  传旨之人叱喝之声还未落地,眼前有有一道黄色的影子掠过,擦过她脸,火辣辣的,一摸一手是血,再看地上,一根沾血的稻草飘然落下。
  传旨之人气焰打消大半,展开圣旨,咳嗽两声,开始宣读。
  “现有犯官钟仪,候秋后决,念平日……”
  钟仪坐在地上,微笑着听那圣旨上历数自己平时的表现,桩桩件件似乎都是慕容媗有感而发,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眼神悠悠放到远处,穿过铁栅,透过大墙,穿过重重宫闱,到了那到处都是明黄的所在。
  略显瘦弱的身子趴伏在厚厚的锦缎褥子上,平日无计悔多情的桃花眼闭得严实,素日带着三分精明的脸,因为额上扎着白布,显得有几分稚气,失血苍白的脸因为药物冒起两团红晕,看上去居然也有几分慵懒的媚态。
  听说天真傻气的人比较有福分,常悦该当是一个典型注释,公然抗旨,血溅长街,最后容身之处,竟然是龙床。
  随即见到慕容媗俯身为那人宽衣解带,再后来,俯首……
  不,不,这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大福分,对于她来说,却绝对是祸!
  “醉仙檀虽然能让人失去知觉,但不能保证她醒后一辈子也是毫无知觉。你若想她恨你一生,往后睚眦相对,你不妨试试下手。”
  慕容媗蓦然回头,盯着她的眼神恼怒中藏着怨恨,似是恼她不该不知进退,此时擅闯主子寝宫,更似恨她不该戳破她不能为人所知的梦想。
  那种眼神,她毕生都不可能忘记。
  可是,后悔么?后悔冲口而出阻了她?
  不,永远也不!
  她护的是小太女,后来的一国之君没错,但她同时也是她这辈子觉得最有趣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她好端端的人生因此被毁,变成个百般无趣,甚至还身败名裂之人。
  “朕只想永远留住她,不要她再为不值得的人浪掷生命。”慕容媗双目赤红,狠狠瞪着钟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与她。我不会再容任何人伤害她!”
  “朕不会再让她离京,朕会保护她,甚至……可封她为女后……以朕现在的威能,有谁敢说个不字!”
  钟仪暗暗心惊,她守在慕容媗身边十九年,何曾见过她这般不惜一切的态度。要知道她虽近十年来端凝稳重,上位后更是一身王者之风,喜怒不形于色,但她小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她也曾爱恨分明,敢骂敢闹。钟仪常被她缠得头痛不已,若非天上的月亮难摘,只怕也早已双手捧上。
  只是……即使她这样千般渴望,到底还是不能教她如愿。
  她心中感叹,脸上仍是笑眯眯的,“我可没有说半句不好,想来文武百官也无人敢反对,只除了一个人。”
  她伸出一根指头,遥点着龙床上睡得人事不省那人。
  悠悠道:“我的皇上,莫要忘了,此人当年是怎地避祸离乡,脱出门楣的。此人曾被赵姜所害,骨肉亲离,忍辱含羞,对这种事情恨之入骨,避如蛇蝎。就算天下人都不敢逆你的意思,想必她也是不肯的。”
  瞧着慕容媗突然褪尽血色的脸,狠狠咬了舌头一下,淡淡的血腥味充满了口腔,她就带着舌尖上那隐隐的疼痛,微笑着一字字说下去:“若想前情尽毁,恩断义绝,你大可一试。”
  言毕,她悠然转身离去。
  立于中庭,负手,看那暗淡不明的漆黑天际,一如在豳州那时,她也曾这般守着,翘首看云。
  过了不知多久,慕容媗唤人进去,将人抬去了前皇子丹麒的寝宫。
  她松了口气,打算离开,回头时赫然见到窗内那怨毒的眼神一闪。
  虽然只是一瞬,她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从金殿滴血验亲,到策划逼宫,再到识破帝皇心事的今日,慕容媗的疑忌之心已经累积到顶点。
  更何况永家掌握着皇族秘辛,慕容媗现在坐稳了皇位,若想继续稳妥下去,当会除掉一切对她有威胁的人。的
  而今日此事,无疑已将她心中最后一抹旧情也消耗殆尽。
  从今日起,她大概已只会筹谋怎样除去她,不会再对她说,命要长些才行。
  未到二十年之约,她已厌弃她了。
  既然这样,她也已可以离开了。
  “忠仆不事二主!”她也是累了,不想再去效忠他人,且将就些,顺她意而止吧。
  “钟大人!”宣旨之人念罢圣旨,见她没甚反应,提高声音唤了一声。
  钟仪眼神如刀,一记刺来,身边宫侍心神如被利刃戳入,手中所持托盘竟然脱手砸地。盘上托着一杯御酒眼见就要洒在地上。
  众人惊得声音都忘了发出,却见眼前一花,牢里飞出样东西,裹住那酒杯往内一抛,竟到了钟仪手里,里面八分满的酒液,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钟仪嘻嘻一笑,“谢主隆恩。”
  仰首,众目睽睽下一饮而尽。
  酒一入肚,她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传旨官见她面上变色,还道毒药发作,连忙开撤。
  那捧酒的宫侍迅速从地上捡起托盘,颤声求道:“请,请大人交还,还御杯。”
  “叮”一声轻响,空杯已掷还她盘上。
  众人瞬间撤走。
  留下表情怪异的钟仪摸着自己的肚子,这不是毒酒,慕容媗想干嘛?
  众人撤去不久,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低声唤道:“钟大人……”
  钟仪听得是自己手下的声音,惊讶不已:“我在这里,你们怎么来了?”
  “是太傅传圣上口谕,让我们来带您走。说是皇上不能贸然放人,要装成你逃狱的样子,外面的守兵得了圣谕,不会刻意刁难。”
  那手下道:“太傅还说,忍得一时之气,出了京城,天高水长。”
  钟仪不禁笑了起来,这个常悦,真真是天真到底啊。
  慕容媗当是难抵常悦死缠,想了这么个办法,既应了她所求,也座实了自己的罪。这么一逃,想在外面解决她,方法甚多。
  只是,这样真的很有趣,比一杯鸠酒有趣十倍。
  她大笑起身,“那就快走吧!”
  果不其然,追兵并未死逼,但也没有跟丢。带她逃跑的手下,有意无意把她往高处引。
  玉泉山,有一绝壁,她知道是那里。
  到了那处,身边护她出逃的人只剩下数人,而一直松散的追兵却突然密密层层的围了上来。
  “大人素来对姐妹们不薄,你们怎可这般苦苦相逼!”手下忍不住开口,一脸仓皇。
  事情也已经脱出她的控制,无论谁被上百支黑黝黝的箭头对准,都会怀疑别人的承诺。
  钟仪此时仰头望天,果然是一弯眉月,就似,配着高广额头未曾雕琢仍然清丽的眉毛。
  一直不曾下杀手围杀,顾全的是常悦的面子,还是你我之间仅余的情义?
  此时此际,明月当空,清风拂体,真是快意。
  她长声一笑:“你们回去,禀告皇上,就说……我钟仪承她一路相送,二十年之约到今了断,永无续期。”
  声音朗朗,金石铿锵,山间回音未绝,崖上的人已不见了。
  众人纷纷抢到绝处探头一观,飘飘扬扬一袭白衣,翻翻滚滚的转眼消失在崖底的黑暗之中。

 
磊落女儿生无愧1

  笑笑回府后一直提心吊胆,到得有人来报钟仪越狱,方放下半颗心来,不一时又报往山林处逃去,又道慕容媗果真有意放她一马,剩下的半颗心又放了一半。
  到了临近天亮,却传出钟仪坠崖的消息来。
  慌忙前往查探,却说只寻到一袭血迹斑斑的白衫,不见尸首。
  到得第三天,有人上门,道出“镜花水月”四字,入得屋内卸去乔装,却是永七。
  笑笑已将钟仪所托之物取来,此刻托出,又问钟仪安危。
  永七说:“前宗主应是无事,行踪我等也不得知。”
  说罢当面抖开那大包袱,里面有一个小木匣并数本书册。永七道:“麻烦你把这匣子开开。”
  笑笑惊疑:“这里面不会有什么机关,一开就射出暗器吧?”
  永七:“不会,只是这匣子不好开,让你帮忙。”
  笑笑狐疑,摇头:“我也不会。”
  永七不耐,一把抓住她手,往匣盖上的扣子按了下去。
  只觉指尖一阵刺痛,已被刺出血来。
  笑笑怒道:“你暗算我!”却见血光闪现,那匣盖却“啪”的弹开了,她身子一晃,作出躲闪姿态,匣里却什么都没有射出来。
  永七双手捧匣过头,单膝跪地恭声道:“属下永七参见新宗主。”
  “……永七,你开什么玩笑?”
  “这里有前宗主留给您的信,一读便知。”
  匣里放了一封信,信下是一枚鸡血印章,一截弯弯的铁器,上面花纹斑驳,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笑笑觉得自己似乎中了钟仪圈套,要是看了信就无法撤身了,可现在又怎舍得不看。
  略一犹豫,拆开信来,里面倒也简单明了,寥寥数语,交待了几件事。
  一、让她做永家的新宗主,尽力保全一族人。
  二、扶兰所囚之处,她的下场随新宗主处置。
  三、包袱里面的是一些人员档案和任务记录,新宗主有兴趣的话可以翻翻,不定会发现有趣的东西。
  笑笑看毕,深深吸气,“永七,你家宗主这是什么意思?让我收拾烂摊子?”
  永七:“前宗主一向散漫,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稀奇。况且历任宗主交接,全由上任宗主一人决定,旁人不得置喙。”
  “那我现在把宗主之位传给你行不?”
  “不行。历任新宗主继任要经受全族考验,永七自问没有这个能耐。”
  “那我什么时候经受过考验了?”笑笑忽然愣住。
  永七笑道:“有,天因梦。”
  笑笑擦汗,“这纯粹是阴谋!”
  “阴谋与否,只在宗主一念之间。”
  “我不是你们宗主!”
  “我永家人依附扶凤皇室多年,知道的秘密不少,近百年来,主君无不对咱们客客气气,可当今皇上竟然要取前宗主的性命,想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宗主若是害怕,大可撒手不管,就任我们一族全灭便是。”
  笑笑明知这是激将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脚边那个包袱变成了烫脚的火盆。
  她寻思一会儿,下决心道:“你们宗主没死,只是去避祸而已,我就替她暂时掌管,等她回来再还给她。”
  “悉随尊便。”永七无所谓,只加一句:“前宗主留言嘱咐之事,宗主可以考虑考虑。前宗主性情不羁,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她越是轻描淡写之事,其实越是要紧。”
  笑笑道:“我晓得了,这些秘档我抽空就去翻。你们一族有多少人需要掩护?”
  “奉主的三十一人,老幼六十三人,余者五十八人。”
  “正在奉主的能抽身就抽身,老幼闲者我都交由乔珏处理,可否?”
  她想之前永家跟昊天宗大打一场,现在交给昊天宗宗主指派,不知她们是否乐意。
  永七却道:“宗主可知匣里放的是什么?”她示意那截弯弯铁器。
  “莫非是武器?”
  “是一张弓。”永七抓起,道声:“擅越。”双手灵巧翻飞,不一时,将那截铁器拉拼成一张半臂长短的铁弓,形状古拙,上面花纹斑驳,古意盎然。
  “这张后羿弓的弓弦,此刻正缠在昊天宗宗主拇指之上。”永七淡淡道。
  “这是……?”
  “永家与昊天宗百年前本是一家。”永七笑道:“如今同归一处也是妙事。”
  所谓时势造英雄,但笑笑却更觉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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