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竹心里正在纠结呢,此刻却忍不住又惊又喜,再也不顾舒芷怎样了。连忙伸手牢牢环抱了颜莘腰身,脸也靠在她胸前,沉浸在幸福中,一语不发。
颜莘见他情状,也抬起胳膊绕在他颈间,笑道,“怎么样,你看到了。”
吟竹仍旧不语,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也不是没和他说过。”颜莘道,“这事我自有主意,你就别管了,以后再说吧。”
她想了想,便扳起吟竹脸看他表情,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肯为他上心。”
吟竹忙笑了应道,“臣侍好歹忝居这六宫之主,怎敢不事无巨细。”
“我倒是希望你只顾好你自己,免得要我担心。”颜莘沉了语气道,“你是我的夫君。是我最重要的人。和他们都不一样,这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吟竹眼角泛上一层笑意,脸上掩不住笑道,“陛下……”
他话音落地,却不见颜莘回答。他抬头看颜莘,却见她表情略有些奇怪。
“表哥,你……”颜莘缓了缓,续道,“你……勾引我。”
说罢就势便将他向后扑倒,又覆了唇上来。
昨晚一夜,二人初次金风玉露,虽然吟竹多少夹杂了些生疏,但因激动又不顾一切,所也倒也是得了好处。此刻颜莘再次动手,他却多少有些向往。只是掩不住惊惶中的欣喜,却故意羞涩道,“陛下,这青天白日……”
颜莘不待他讲完,便打断道,“青天白日怎么了。”一面伸手,将吟竹衣领上一排棉扣齐齐扯断,接着又向下要扯开他衣襟。
吟竹本能反应,又碍了面子身份,慌乱中抬手去轻格。颜莘两下向下使劲,却都因被他挡了而不得要领,眉头便轻蹙了起来。吟竹看了个真实,知她不喜欢,便不再挡,放下手来。任颜莘将他衣襟拉开。
回首重帷心百结1
黄花满地,几株白柳横在不远处山坡上,纤细的柳条随秋风轻拂,却多少有些萧瑟。是秋的意味儿深了。
颜莘带了吟竹,将友亦夫妇二人送到了畅安门,眼瞅着便要到了宫门。
“陛下屈尊送公主与臣至此,臣已是万分惶恐。陛下请留步吧。”扶着颜友亦、风度绰约的女子已经接连几次躬身,请颜莘回转了。
乐杨是侍中乐千山的长女。眼看自己没机会得到颜莘喜爱的弟弟燕郡公主,便迅速转向,退而求其次,向颜莘求赐婚宜芳公主颜友亦。而颜莘一向不喜欢德侍君和自己的二弟,因此满脑子想的都是政治利益,要把他远嫁去诸侯国和亲。但最终却架不住莫璃的枕旁风,犹豫斟酌了好久,将他许给了乐杨。
这虽没打得德侍君和莫璃脑袋里最好的算盘,但好歹颜友亦也能留在京城,与家人互相照应,终究是不至前途未卜的。
颜莘最初还动过用颜友亦笼络新进人才的打算。只是她很快就发现,庶民出身的官吏,与皇室联姻,终究是不切实际、难以实现的。
她原先并不觉得,还一味地以为是自己母皇迂腐。待到她自己登了基,连根拔除了许多根深蒂固的顽固势力后,方才明白这其中利害。
而皇室公主、郡主本就不多,与朝中重臣结亲,以拉拢活络,毫无意外地才是长久之计。
如路静柏之类,出身平民,却竭尽一身豪气,短短几年内,便成功地蜕变成长为自己身边得力的人才,换来朝中众人交口称赞的,毕竟是少数。
路静柏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虽然是万分幸运,但终究也不过是源自自己一时脑子发热的产物——有时候想想,颜莘也会失笑。
“也罢。就送你二人到这里吧。”颜莘看看颜友亦,自顾道,“朕还有些话想和三公主说。”
乐杨忙称是,转身过去收整马车及颜莘赐的一些物品。吟竹也带了人回避到一边去。
颜莘看着乐杨分配宫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搬到她自己的马车上,回头冲友亦笑道,“你莫哥哥叫朕捎了这好些东西给你。你也知道,他眼看要要生产了,自然是不方便来送你的。”
颜友亦笑道,“臣弟知道。”
颜莘见他恭谨中掩不住一脸惆怅,便推敲了话道, “友亦,你……不会还恨皇姐吧。”
“臣弟不敢。”颜友亦连忙答道,“皇姐想哪儿去了。”
颜莘叹了口气,道,“皇姐知道,你从来都觉得皇姐喜欢你二哥,亏了你……”
不待她说完,颜友亦却忽然单膝跪下,连声道,“断然万无此事,请皇姐明鉴。”
他这一举一动,引得那边的吟竹、乐杨也都诧异的看过来。
“二哥气度优雅,德行出众,臣弟哪里敢比。”颜友亦有些酸楚地续道,“况且皇姐待臣弟,也已是再好不得了。”
颜莘将他扶起,摇头缓缓道,“也并不尽然是这个原因。岭南虽然偏远,但也是我大慕军阵重地,非乐杨将军这种韬略气度,是不能镇守的。朕将他调去做黜置使,也是万不得已。况且你也知道,武将总需历练,常年屯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好事。”
颜友亦眼圈有些发红,只轻声道,“臣弟知道了。只是……”
见颜莘明知他要说什么,却并无不悦,他便大了胆子道,“只是臣弟的父君……”
颜莘顿了一顿,道,“你也知道,慈荫楼是三世佛和救度母佛的供佛之所,历朝太君都有在那里祝祷的。你父君既是洞悟了一切,要在那里度过余生,朕已为他修葺一新,助他延年益寿,修炼来世。”
颜友亦只得点了点头。
颜莘注视他一阵,许久方叹了一口气,道,“友亦。皇姐也不是不在乎你的,不然今日也不会送你到此处。你这么玲珑剔透的人儿,只可惜……”
顿了顿,她笑道,“今后一切,也看你自己造化了。”
颜友亦抬头,看颜莘笑道,“臣弟知道。”
待送走了他二人,颜莘和吟竹便往回返。
颜莘对迎上来的肩舆摆摆手,转身和吟竹笑道,“表哥,我想走走。你陪陪我。”
吟竹含笑点头。
二人便十指交握,一路说笑着缓行。
“贵君昨日惹你生气了?”颜莘突然想起,笑道。
“陛下……也知道了?”吟竹也笑了回答道。
颜莘轻点头,“他这两年父爱泛滥,倒也出乎意料地谦和温婉,我正诧异呢,可不如今快要临盆,烦躁抑郁,便原形毕露了。”又笑道,“他说了又觉得话重了。便特地要我跟你说说,向你赔个不是。”
吟竹这才作严肃道,“陛下可不是太宠贵侍君了。臣侍是觉得,卫才人虽然身份低微,但好歹也是陛下宠幸过的人。且他也并未违反什么宫规,这棍子打的也并无因由。再者万一他身上有了圣上血脉,岂不是不妥?”
颜莘忍不住笑道,“对你这话,璃儿可是回答你‘皇上为我不过才打了个才人十棍子,前儿还不是为了哥哥,把淑侍君都给杖毙了?’,是也不是?”
吟竹有些气道,“他还说‘就算有了龙子,打掉了日后又不是不能再育呢。’”
颜莘停了脚步,站在原地看他,不敛笑容道,“他是小妒夫。我都不和他理论了,你还跟他一般见识。况且……”颜莘“嗯”了一声,续道,“我也骂他了。皇后大人不记小人过,如今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计较了。”
吟竹叹了口气,“臣侍倒也不是认真和贵侍君计较。只是陛下对他纵容太过。况且……”他顿了顿,口气酸酸道,“陛下不是曾经警告过臣侍‘有念皆妄’么。臣侍怎么还敢乱管闲事。”
“哎呦,”颜莘忍不住叫了起来,笑道,“我倒从没发现,这儿还卧着个醋坛子呢。”
她转到吟竹面前,另一手也拉起吟竹的手,仔细打量他脸,道,“不仅酸气冲天,还记仇儿呢。”
吟竹转过脸,假作不理她。
颜莘也跟了他脸看过去,又笑道,“都多少年的陈年旧账了,你如今还能端得出来,要给我好看啊。”
吟竹看她俊俏的脸跟着自己转来转去,一个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怪道,“陛下亏臣侍的,臣侍说几日几夜都说不完呢。”
他话一出口,见颜莘缓缓收了笑,便有些后悔,只略带了些担心地开解道,“陛下。都过去的事了,臣侍说笑的。”
颜莘却只轻轻地摇摇头。放开了他手,一个人往前走。
过了御花园,凤栖宫便在眼前。
二人后来一路冷场,吟竹便有些虚汗直冒,心里责怪自己话说过了。再想引起几句话头吧,但颜莘不停脚步,他也开不了口。
凤栖宫的宫殿都是腰檐覆蓝、绿亮色瓦的,只是中间夹杂了几间,屋顶四角攒尖的,是覆的镏金铜瓦。颜莘挥手,叫吟竹先回寝殿休息,自己却带了两个人,直往里走。
过了偏殿的门,迎面是一座玲珑剔透的山屏,背后松柏枝梢摇曳,山屏前后一条曲折的小径贯穿,上面用了五颜六色的石片铺墁成冰裂的图案。这种入口的设计,是一种一阻一引“曲径通幽”的园林手法。
再穿过两侧磨砖细砌的清水墙面,里面便是彩色石片镶贴衬托的冰裂台明地面。
凤栖宫侧殿的小阁子,一反宫中墙面朱红粉饰的定式,给人特别清新的感觉。
这是颜莘的长女——颜渊乔的住所。
颜渊乔是惠侍君水卉的女儿,也是颜莘的长女。
水卉产下她后,仅在身边养育了一年多的时间,便因内阁中书令水凝出事,导致自己被禁足半年多,颜渊乔也被颜莘送至凤栖宫吟竹那里教养。
当年借戚易一事,颜莘不知扳倒了多少人。水凝是戚易最主要的党羽,自然首当其冲。
为了维护政治上的需要,对外表明自己改革的决心,颜莘不得不行此下策,强行拆散了水卉父女二人,使其半年多未曾相见。
颜渊乔小小年纪,毕竟不懂。但颜莘有时想起水卉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加上这等忧伤,心里该不知多难过。
尤其是今日,要颜友亦随乐杨离京,再想起独守在青灯古佛旁的德侍君,她的舐犊之情油然而生。
见颜莘进门,几个侍应的宫侍忙将颜渊乔带了过来,给颜莘请安。
颜渊乔见颜莘进门,也放下手里的玩具,奶声奶气地叫道,“母皇。”
颜莘不语。只上前一把将渊乔小小的身躯抱起,转身出门。
她沿着长廊一路往外,待到了凤栖宫门口,方转身对身后随着的人吩咐道,“叫惠侍君到钦音亭见朕。”
钦音亭是御花园里一处攒尖的方形碑亭。亭前凿有长方形水池,围以汉白玉石栏杆,池中引入活水,池上架白石拱桥。亭右侧以太湖石叠堆绵延小山,垂柳丝丝。
颜莘向来喜欢这亭子的曲桥、水池、山石、回廊等回旋于咫尺之间,景色清幽深邃。每每秋风袭来时,顿生凌波微步之感。
见颜莘要入亭里坐,几个宫侍忙快走了几步,掸了石凳,又有人拿了明黄缎子软垫来,扶她坐下。
颜莘把颜渊乔揽在怀里,只逗弄着她玩耍。
错落出一片叶子旋进亭里,颜渊乔便探手去捉。不想却扑了个空,她小嘴一扁,便要哭了起来。
颜莘笑了握紧她的小拳头,教她去看:握紧,里面什么也没有。
又掰开她细嫩的小手指,再教她去寻:放手,便能得到一切。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石青色衣饰裹着、银发轻绾的人,分花拂柳般远远赶了过来。
待走近,那人才匀了匀气息,和迎出去的若韵搭了句话,转进亭子里来。
“臣侍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因是许久没见,水卉行了跪礼。
他半年多没迈出过承明宫一步。今日突然得颜莘传唤,不知好事坏事,心里忐忑。一路上也没有情致四处看风景,只一心急步寻了过来。
他之前便知道颜莘把女儿也带了过来。如今面前这两人,正是自己这半年来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他心里只觉激动万分,但到底不知颜莘要做什么,所以也不敢起身,只略略抬头,偷偷地朝颜莘怀里揽的人望过去。
颜莘却恍若未闻。她站起身,转手去抚矗立在亭中的隆碑,上面镌刻了世宗撰的楷书《钦音亭碑记》。
身旁池中清流将石子轻轻筛过,时激时湍。远处枝头上红叶翩翩,几株疏林几欲成画。不远处却有一株菩提树。
那树根深叶茂,枝叶婆娑,下垂在地。盛夏开放的金黄色花朵早已萎去,在这深秋时节,却结了一树念珠子。
“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她心里一闪而过。
此刻她一家三口都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她轻笑。回身唤道,“卉卉。”
水卉抬眼,眼里有了些湿意。
她又对身边的颜渊乔笑道,“渊乔,这是你父君。”
回首重帷心百结2
颜莘和水卉在钦音亭坐了好久。
水卉不擅言语,也不好攀比,更不会轻易表现喜怒,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令颜莘最为欣赏和放心的。
但她却突然发现:恰恰是因为他从不给自己生事,才导致自己疏忽了对他的关照和爱护。
水卉为她诞了皇长女,完全是依照她的安排,尽管最终却将自己置于十分不利的地位。
不论是面对吟竹,还是面对整个朝野,颜渊乔的未来,都因为她独特而又尴尬的身份,而令人堪忧。
可当事人自己却毫不担心这些。
颜莘把皇长女非嫡出这件事看得不是很重。大慕生育的几率本就是低,女儿更是难能育得。所以她完全不在乎这是一件多么有悖规矩的事情。
况且,她有她自己的打算。
水卉更是一个完全不作长远计划的人。只要女儿能健康成长,他才不管这背后有多么纷繁复杂。
是以虽然朝野内外劝谏时起,议论不断,他二人却恍若不闻;完全不为所动。
此刻两人更是并肩坐在钦音亭里,为自己,也为女儿筹划将来。
为了表明自己处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决心,以水卉的禁足赎他的死罪,颜莘把水卉在承明宫禁足了整整半年多。中间更是严令看守,既不许他出门半步,也不许任何人去探访。
时日久了,水卉觉得自己都好像早已忘记了外面是什么样子。
然而对颜莘的爱恨交织,对女儿的彻骨思念,却日日夜夜不停地纠缠折磨着他,也几乎掏空了他。
所以如今颜莘态度的突然转变,以及把女儿送还给自己抚养的承诺,都让他觉得恍若是在梦里一般。
一声满是爱意的“卉卉”,便可以将他那早已僵硬的躯体,直直地拽离了万丈深渊。
他那因绝望和无助而早已麻木的心,这才重新有些回暖。
许是父女天性使然,或是颜渊乔性子就不怕生,她和久未谋面的父亲只坐了一会儿就熟了。此刻正倚在水卉怀里,一会儿捏捏他的脸,一会儿再用自己粉嫩的小脸去贴。
水卉招架不迭,又怕对颜莘不恭惹她不悦。可偷眼看她,却见她点头示意,又一脸笑意看自己,这才宽心,便把颜渊乔揽在怀里,亲昵个不够。
颜莘知他一直都苦,所以完全不计较他只顾爱怜自己女儿,只坐在一旁,笑盈盈地看他二人尽享父女天伦。
秋风卷起落叶,在她脚边打旋。
颜莘拾起一片落叶,凝神想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走了几步,向远处看去。
水卉见状,便将怀里的女儿交给了一边的宫侍。自己随在她身后,轻声询道,“陛下?”
颜莘回头,笑道,“什么?”
水卉淡淡笑道,“陛下可是有事。”
颜莘怔了怔,轻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