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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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卿妃-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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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她的左肩有些疼,伤口处灼灼发烫。
  厚重的内庭门咿呀打开,望不尽的宫途延绵深远。
  一只脚刚迈入宫门,就听身后响起大喝。
  “韩月下!”
  这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凌翼然紧紧锁住那道倩影,指尖难以抑制地颤抖。
  守门的侍卫见状纷纷颔首。
  “上哪儿去了!”他攥紧她的柔荑,俊眸锐利地似要刻入她的心底,“躲了那么久,你还有良心么?”
  这么久,这么久,久的让他屡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而她是不是已经逝去。
  还好啊,她还活着,还活着!
  颤动的目光停在她盘起的发髻上,他陡然沉眸:“梳成这样做什么?”
  “允之,放开。”她目光凝远,心思显然不在他身上。
  他微眯双眼,手掌毫不怜惜地加力:“卿卿,我说过……”
  好冰。
  他兀地无言,箍紧掌中想要挣脱的柔荑。
  不对,挣扎如此无力,肌肤透着沁骨的寒,这分明有异。
  “你的手?”他的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
  秀眸淡淡一瞟:“废了。”
  桃花目里满是错愕,趁此时她挣开他的牵扯,转身走进内庭。
  朱色宫门戛然合起,凌翼然垂眸看着掌心,眼中的错愕慢慢沉凝。
  他都错过了些什么?
  火云满天,烈日永炎,万物被烤的有些焦涸,只有他依旧立着。
  发髻可以打散,左手可以再医。卿卿,今后你我并肩,还有谁能伤你?
  艳丽的红衣迎风展扬,他身影轻狂带着浓浓霸气。
  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
  空旷的大殿里悄然无声,宫人们垂首立着,面容满是哀伤。
  “姑姑?”素手拨开珠帘,发出美妙的击玉声。
  床幔里,佳人面色蜡黄,不复绝艳桃色。
  “怎么会这样?”她捣着嘴,泪水瞬间倾泻。
  “噩耗传来当晚,娘娘就迷了过去。不论王上如何唤、奴婢们怎样求,娘娘就是不睁眼。”思雁一脸憔悴,眼睛很是红肿,“而后喂的汤水喂的药,娘娘也不吃,只一个劲地吐。要不是王上用蛮力逼她进食,小姐怕是看不到娘娘了。”
  “原来是心病。”月下沉吟,含痛望着那个消瘦的人儿,“弄墨?”她跪在床榻边,伏在她耳边低语,“弄墨,是我啊,卿卿。”苦涩的泪沿着她们俩的脸廓,一直滑到弄墨的唇边,“我没有死,我回来了啊……”
  “妹妹地上凉,起来再说。”淡浓上前劝道。
  “弄墨,快醒醒啊。”她轻轻摇晃着骨瘦如柴的身躯,“都是卿卿不好,以后我去哪儿都先给你捎个信,去多久也听你的,好不好,嗯?”她抽泣着,右手无助地卷着弄墨枯黄的长发,“打小儿我就最怕你,画眉性子温,竹韵总随我,只有你跟个辣椒似的,会冲我拉脸子,会点着我的头痛骂……”
  眼前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她不停地眨眼,只觉面上满是清凉:“也只有你不把我当小姐,而是当个孩子,所以啊……”她抹泪勾唇,笑容好让人心碎,“所以你们三个中,我最喜欢你。”她喘着气,急急耳语,“弄墨,你知道么,坠崖的时候,我眼前满是你的脸。和爹娘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妹妹……”淡浓跪在她身侧,眼眶已然通红,“哭最伤身,你这样,姑姑会心疼的。”
  她仿佛充耳不闻,轻轻拨弄着弄墨额前的碎发:“弄墨,你知道么,其实我不想叫你姑姑的,因为啊……”她偏头看着,美眸溢出澄澈的泪,“你这么年轻,这么美,怎么会是姑姑?姐姐,我一直把你当姐姐啊。”
  “姐姐……”她颤着、颤着,一时泣难成声,“你可知道,梦湖相见我有多欢喜,欢喜到减寿十年我也愿意……可……”泪水如雨而下,顷刻顺流成溪,“如今你却因我求死,这又生生减去我十年寿命啊……”十指扣进床褥,她咬唇低咽,喉间泛起甜腥。
  “妹妹!”淡浓将难以喘息的月下揽在怀中,含泪轻拭着她泪眼。
  “弄墨……弄墨……”她挣开嫂子的怀抱,爬回到弄墨的枕边,“还记得我小时候,你给我唱过的儿歌么?”
  “小姐,可以了。”思雁噙泪劝着。
  “吾本是,荷花女,
  衷肠未诉泪如雨。
  君若看到荷花泪,
  可知荷花几多苦?
  吾本是,荷花女,
  只是与君心相许。
  今宵为君把歌唱,
  句句都是伤心曲
  ……”
  哽咽的歌声如清风飘散在殿中,一点一点吹进她的梦里。
  “吾本是,荷花女,
  朝朝暮暮为君舞。”
  荷叶田田,碧绿的叶上满是昨夜宿雨,水面清圆,轻轻地滑入浅塘。
  “看尽人间多少事?
  知己只有吾和汝。”
  一只小舟在碧荷中穿行,一大一小顶着荷叶编成的小帽,采着水中的菱角。
  “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娇颜被晒得通红,池塘里飘溢着慢板行歌,“但愿天下有情人,总有一天成眷属。”杏眸泛着点点柔光,二八佳人唱的蜜意缱绻。
  她笑若桃花,张口还要再来,忽见对座的小人顶着荷叶帽,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柳眉一挑,她捏了捏那张可爱的小脸:“在想什么?”
  “弄墨。”童音轻轻,小人偏首打量着。
  “嗯?”她卷起袖子,探手伸进微凉的池水,好舒服啊。
  “你多大了?”
  “呵!”她喷笑,“比你大。”
  “正经的。”小人拧起眉,一脸严肃。
  美丽的杏眼眨了眨,弄墨回以认真:“年末就十七了。”
  奇怪,她家的小姐怎么看起来比她还老成?
  “怪不得啊。”小人扶着荷帽慢慢起身,望向那菡萏卷舒处。
  小孩子家家又在乱叹气,她笑瞥一眼,继续采菱。
  “怪不得开始思春了啊。”
  随后的这一句炸入耳际,吓得她差点扑进水里。
  “什……什……什么?!”无视浸湿的袖口,她柳眉倒挂,一把拉过小人,“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谁教你的!是巡院的李老头,还是书房的阿吉?”
  混蛋,竟然带坏她家小姐,要是让她逮到,非骂的他们不敢见人!
  “哎,弄墨好漂亮呢。”小手滑过她春烟般淳浓的鬓发,痒的她微微翘唇。
  不对,差点被这个小骗子绕过去,她沉下嘴角,假怒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究竟是谁教你这些的,快说!”
  “这个还用人教么?”小人扑闪着聪慧的眼眸,“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她娇娇软软地唱着,而后再道,“俗话说歌以抒情,唱来唱去都是君,弄墨是想嫁人了吧。”
  “呿!”两颊微烫,她目光闪避。
  “羞什么,男女之情合乎常伦,弄墨你都十七了,对良人心存期许最是正常。”
  弄墨早习惯了她老神在在,出口成章,只是垂着头,有心无心地玩着发梢。
  “我家弄墨这么美丽,今后定是要嫁个好儿郎的。”小手轻抚水面,小人笑得天真,“弄墨你说呢,想找个怎样的?”
  她啊……
  杏眼含羞,飘向荷花泛水处,但看那蘋叶摇风,影乱池台。
  她要的良人不用太年轻,也不用太魁梧,但一定要站在她触手难及的高度。她愿意用一生去仰望,去崇拜,去默默地爱啊。
  “吾本是,荷花女,
  一片芳心请记取。
  ……”
  伴着悠悠轻扬的橹声,那个夏日浅浅地融入她的梦,深深地镌刻在她的命里。
  “……他年荷花盛开日,朵朵带去吾祝福……”
  是谁在她的耳边唱着那首童谣,是谁久久地拨弄着她的梦境。
  “弄墨……你醒醒啊……”沙哑的嗓音奇异地钻入她的耳际,好清晰,“卿卿回来了,弄墨,你不要我了么……”
  小姐?
  “弄墨……”这哭声断断续续,好没底气。
  “妹妹!”含痛的女声震彻在她的耳边,“快传太医!妹妹你受伤了?!”
  小姐?小姐!
  在黑暗中慌不择路,她挣开荷叶的纠缠,向着亮光处奔去。
  满眼是触目的红,望着那张带血的秀颜,她出声即知语沙哑:“小姐……”
  “弄墨!”月下抹过唇间的腥甜,扑向床缘。
  “娘娘?”思雁喜极而泣,“来人啊,娘娘醒了!”
  “小姐……”恍如隔世,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人,“小姐你长大了……”
  秀眉微蹙,月下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
  “方才……”弄墨喘着气,消瘦的脸颊衬得那双杏眼出奇的大,“方才你还那么小,一转眼就……就这么大了。”
  “弄墨……”心头满是阴霾,月下将她的手越握越紧。
  “还记得那个夏日么?”思雁将她扶起,她无力地倚在软靠上,神态安详,与家人闲话家常,“你问我心中的良人,我如何答的?”
  月下看着她,微微摇头。
  “记不住是好的。”她淡淡扬唇,美丽的笑容随时会碎掉,“但请小姐千万记得自己的回答。”
  “我的?”
  “是。”弄墨反握住她细白的柔荑,用尽全力地启唇,“当时我反问小姐想要何种良人,小姐说……”
  “我呀……”小人眼眉弯弯,摘过一片莲叶慢慢站起,“我要一个能与我并肩同行的男子。”举着碧荷,她笑看停水蜻蜓,“春赏初樱夏熏风,秋观远山冬临雪,愿得有情郎,执手共百年。”
  小人的笑容有些灿烂,灿烂得让她误以为是夏阳拂面,半晌,她嗔道:“小孩子家的,不知羞。”
  可如今想来,她还不如一个五岁稚女,不如啊。
  收敛心神,弄墨柔声道:“小姐,记住了么?”
  “记住了。”月下沉沉颔首,可这样的闲话她不爱听,好似远行的人殷殷叮嘱,又好似永远不会回来。思及此,她抢声道:“弄墨。”
  “嗯?”杏眸有些浑浊,弄墨懒懒打了个呵欠,好累,好想睡。
  “嫂子生了一对龙凤儿呢。”这时候说说喜事或许能冲淡她眼中的困倦吧,月下这样想着。
  “哦?”双眼锁不住焦距,她直觉性地望向一边,“淡浓,真是难为你了,这么早就出了月子。”
  “都是侄媳该做的,请姑姑好生养着,竹肃、妹妹还有我都盼着姑姑大好的一天呢。”淡浓微微蹙眉,只觉看来的目光越来越淡,愈发没了生气。
  “嗯,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们兄妹俩,他们啊,打小就是粗性子,总是忽略自己。”眼皮一垂一垂,慢慢地粘合在一起。
  “侄媳明白了。”
  听觉渐渐模糊,各式各样的语音时远时近。
  “墨儿!墨儿……”
  谁?
  “给孤睁开眼睛!”
  是她的良人么?苍白的唇荡开笑,真的是他啊,那样的霸道。
  “你别想再逃……”耳边热热的,还有些疼,她猜啊那个男人在咬她,以前他总爱的,“你半夜说的话,孤都听到了,你别想收回!”
  她没想收回啊,就像十七岁那年许诺的。她已用尽一生去仰望,去崇拜,至死都在默默的爱。
  只是,她倦了,想睡了。
  “弄墨!”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痛了她的心,“你说不会再丢下我的……你说过……你说……”
  “妹妹!你的左肩!”
  她的小姐啊,对不起,她食言了,对不起,对不起……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凝着二十八年来的忧伤。
  墨香一萼今何寻?断弦声尽,坠露飞萤。

  莫道仲夏不悲秋

  云淡了,月儿缓缓漾起。
  冷宫的一角游弋着若有若无的薄雾,一行青桐将夜染淡,几只不知名的鸟彷徨飞过。
  “咚、咚、咚……”
  清晰的木鱼声在寂寞庭院中回荡。
  “娘娘。”苍老的嬷嬷站在门口,佝偻的身躯似要被沉厚夜色压断。
  “咚、咚、咚……”声音未曾停歇。
  “王后娘娘。”老嬷嬷沙哑再道。
  木槌微停,随后落下。
  “进来吧。”冷淡的女声响起。
  “是。”
  殿内一灯如豆,虽无蛛网厚尘,可墙角里飘忽的一行萤火还是透出萧索味道。
  “怎样?”背坐的女子挽着高髻,背脊挺立满是骄傲。
  “成妃娘娘去了。”老妇说着为她斟了杯茶。
  “哼。”轻笑溢唇,女子话中满是讥讽,“爱上他的都是傻子。”
  老妇刚要开口,就听她再道:“被他爱上的定然不寿。”
  木鱼声微乱,时重时轻很是不甘。
  “娘娘。”老妇跪在蒲团边轻叹,“王上昏厥了。”
  “咚!”
  惊声乍破满室寂寥,萤火仓皇飞窜,好似扬起的灰烬一般。
  “是因为……”女声些微颤抖,不复傲慢,“成妃?”
  老妇低着头,默默无语。
  “为什么?”声音陡然拔高,女子挥袖甩开木槌,“为什么?”她偏过头,望向柜上的那面铜镜。目光逡巡,镜中人瞪大双目,露出狰狞怪笑,“就因为那张脸?”
  灯火隐隐颤抖,搅乱了光与影的界限。
  “就因为那张脸……”她挺起身,拿过铜镜,“他不愿多看本宫一眼。”望着保养得宜的红颜,她露出苦笑,“就因为那张脸,他终究将本宫同彻然舍弃。”丹蔻划过镜面,发出刺耳怪声,“凌准,只有她的儿子才是亲儿子么?嗯?”
  声音轻柔的近乎诡异,在闷热的夏夜里聚起丝丝寒意。
  “凌准,你好狠啊,好狠。”她打开矮柜中的暗屉,轻抚着一个镶满昙花花纹的红木小盒。
  “娘娘!”老嬷嬷见状大惊。
  “董娘。”她幽幽取下珠钗,“你说,所有殿下中最像王上的是哪个?”
  董嬷嬷闷声不语。
  “不敢说本宫替你说。”珠钗为匙打开七窍玲珑锁,她沉凝双目,阴冷勾笑,“自然是小九。”
  “……”
  “父子二人看似无情实有情,都没出息地盼着一个女人。”木匣慢慢打开,她翘起兰花指拿出一个净白瓷瓶。
  既然像就要像到底,如此也不枉母后我对你的一片“苦心”。
  董娘攒起眉梢,就着微暗的烛火偷偷望去。这表情,十多年前她就瞧过,如今再看心中仍不住发寒。
  绣鞋轻移,冰蚕素裙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响,秋净娴推开木窗,向南眺望。
  虽说禁军战败,本宫被关进暗不见光的冷宫。可在这宫墙内你却不是本宫的敌手啊,小九。
  “董娘。”
  “奴婢在。”
  “人生如露月如昙,玉质芳华只一夜。”难言的快意在眼中流动,她慢慢摊开手掌,“董娘,懂了么?”
  南风徐来,时明时灭的萤火落在白瓷瓶上,反射出幽冥之光。
  “奴婢明白。”
  月挂中天,华灯初上,璀璨灯火映着宫人慌乱的身影。
  “太医呢?”内侍抱着拂尘够头望着。
  “来了!来了!”
  胡须花白的老者跌跌撞撞地被人拉进寝殿,不待落脚就听耳房里溢出惊叫。
  “妹妹?!太医!太医!”
  老太医闻声而去,还没掀开珠帘就一个趔趄被拽到了另一边。
  “这里这里,王上在这里!”宫人牵牛似的牵他。
  “可……”太医指着耳房。
  “哎呀,那是韩将军的妹妹,只是哭晕过去不打紧的。”
  不打紧?太医望着地上延绵一路的血迹,不由皱眉,问题怕是大了啊。
  浓浓的血腥飘浮空气里,秦淡浓按着月下左肩上崩裂的伤口,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
  “妹妹?”淡浓在月下耳边轻喃,“妹妹……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啊……妹妹……”心头锥心似的痛,淡浓含着泪接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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