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图书馆被这书感动的一塌糊涂之后,和其他几个同学一同被图书馆的老师赶了出来,已是晚上十点。慢慢踱回宿舍的路上,顺便去未名湖转了一圈,大多是谈情说爱的情侣,手牵手围湖散步,或者在林子里窸窸窣窣低语。我是圈外人,赶紧走开,以免惊起鸳鸯无数。回到宿舍,宋敏说有我的电话,留下了口信请回电。我接过纸条,一三七零五六六七二八,肖。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给我惊喜。春节返京以后,这是第一次给我挂电话来,我不能不说是常常想他的,只是,仅限于想,或者摘下他送我的水晶项链把玩一阵,又或者,取出《少年维特之烦恼》、《家》、《鲁宾逊漂流记》其中的一本翻一翻。这一次,我格外的兴奋,比以往哪次都要开心。不想多耽误一分钟,速速拨电话过去,响三声那边接起来,“子璇,”
“是我,听宿舍同学说,你给我打过电话?”我的声音有点掩饰不住的激动。
“打过,你不在。去了哪里玩?这么开心。”他第一次问及我的行踪。
“图书馆,看书,感动的一塌糊涂。”
“有意思。哪一本?”他并不着急岔开话题言其他。
“广岛之恋,你知道吗?”我对此书意犹未尽。
“我看过电影,这书实际是为电影写的剧本。一夜情,后来那法国女人发现是真正的感情,间插着她回忆以前与德国士兵的恋爱。子璇,我说的对么?”
“是的是的,所言极是。。肖展庭,你知道的真多,好想听你讲故事。”我顿时来了劲头,没有想到竟然与他有这样的话题。
“子璇明天可有安排?我与你慢慢讲故事。”他在电话那边轻笑,我觉察的出来。
什么?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在北京,今天到的。”
他并不故弄玄虚,很快揭晓我的疑惑,这样的交流方式,在我们之间保持了许多年,这使我时常觉得安全。
“哦?舍不得提前告诉我。”
“事情多而杂,之前不能确定今天的行程,怕叫你失望。”他缓缓地说。
我顿时觉得宽心,又告诉他明天要去参加社团活动,到郊区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去帮忙,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得到下午。他说这是好事,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叫我回来后立刻给他打电话,一起用晚餐。电话号码是六零……。我连连答,好。一切安排妥帖,我全无异议。
周六那天活动回来已是下午五点,困倦得很,但我更想即刻见到肖展庭,给他拨了电话过去,他问我需要多长时间可以出门。我答,约半小时可以。
“四十分钟后在你楼下见。”怕是觉得女孩子容易迟到,留有余地。
我很准时的下去,不习惯别人等,当然最好别人也不让我等。这一次他自己开部黑色车子,我乖乖上车,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尤其温柔,这一次我不再脸红,侧脸对她微笑。
“子璇累得很吧?”他问。
“在公车上睡着差点坐过站。”我并想不问他,你怎么知道。他要知道的东西一定有办法知道,我管不着。
“一会犒劳一下你这个勤快的志愿者,我们去日本料理如何?”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我说好,他笑笑,轻轻拍拍我的头,发动车子。回想起来,凡他的提议,我基本都答,好,从无意见。
他载我去日式餐厅,价格最贵的自助,在单独的隔间,可以点这里的所有菜品,由服务生送来,且不限量。我没有这样正紧的吃日本料理,觉得有些新鲜。他一一介绍,并细心讲述个别特殊菜品的享用方法,声音极富磁性,像是轻轻的在耳边述说,如涓涓溪流从我心中淌过。这家餐厅的菜肴看上去都很诱人,碗盘都古典精巧,食物小而精致,盛在盘中宛若一道艺术品。刺身、炸物、烧物各上若干,“黑鲔鱼刺身,经炭火略为烘烤,十分鲜美,子璇试试。”他一边为我添菜一边说,“北极贝刺身,肉质韧性极佳,我最爱的食物。”他又道。
“我也要这个。”我尝了一块,肉厚密且柔嫩,入口轻香,无腥味,还伴有鲜甜感,我与他一样爱上这道菜。
我和他絮絮聊起大学里面的逸闻趣事,他认真听,说起来话来一语中的,我真真佩服。我问他工作的事,他说忙,且劳心,脸上有种困顿、沉重的表情。
我恻然。但并不知道说什么好,工作之事,我了解的很少。
“子璇,你是我的提神剂。”
“Coffee or Tea?”我看着他笑。
“明前西湖龙井,清澈明亮,品一口齿间流芳。”他的脸上有一种令我陶醉的神情,眉宇间散发着英气。
……。
聊了很久,这顿饭整整吃了三个小时,却并不觉得长。我们的话题里面没有父亲母亲,没有豆豆以及张淑芬,这使我特别放松,先前的倦意早已消失无踪。
我问他何时回渝,他答周一晚上。又问他明天有没有事,他说晚上有事,白天可与我讲故事。我笑笑,低着头不说话。他问我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这可是郊游踏青的好时节,不要浪费大好春光。
正是繁花盛开的季节,我想。“植物园。”脱口而出。
他说那明天带子璇小姐去植物园赏花。我的心高兴得活蹦乱跳的,摇摇他的胳膊说,“真好真好,你要是一直在这里就更好了。”
“我仍然可以来看你。”他是说以后也会来看我吗,不只是出差的空挡?这话于我来说尤其动听。
他送我回学校,很喜欢他开车,经过未名湖,远远看见有成双成对的鸳鸯在互述衷肠,我心动,说要下去看看,他停下车,我开门下车向湖边走,走了几步发现他并没跟上来,回头望他,他站在车子边上没动,我只好返过去问他,“不过去看看?这可是著名的北大未名湖。”
“子璇上车,送你回去吧。”
我有些失望,看着他问,“这又不是在家里,我以为你有兴趣。”
他转过头来凝视我,约有几秒钟的时间,说,“是,这里没有人认得我。”我还是看着他,充满疑惑。
“那么你呢?你在这里念书。”
我终于明白,我同他,与湖边的男孩女孩,大大的不同,同学见了也许会在背后议论,呀,看,汪子璇这是同谁在一起?落人口实太可怕,是为我的名誉考虑。我暗自感慨自己太冲动,他真是老到很多。
第二天去了北京植物园,春光明媚,难得没有沙尘暴,天空湛蓝、高远。我们一前一后的走,并不靠的太近,保持适度距离。有山茶、杜鹃、玫瑰,莲藕,水葱……繁花似锦。走得累了,找一处阴凉处休息。
他站在我身旁,轻轻按住我的双肩,说,子璇,你真叫人舒心。
我说,愿作清茶一杯。抬头看看天空,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下来,光影交错,斑斑驳驳的,而他,正如此时的阳光,我一不小心就被晃了眼。
第十章 小插曲
栀子花开的季节,肖展庭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周五傍晚到。
我问,来出差?
他答,不办公事。
我又问,办私事?
他答,对。
我又说,大忙人,又舍不得提前告诉我?
他答,不是这样。
我故意埋怨,来一趟也不提前打招呼,我又不是大闲人一个,没有空。
他说,突然想来看看你,就订了下午机票。
我再问,你那么肯定我一定在,一定有空?
他笑了,说,我仍在机场,你若没有空就立刻飞回去。
我再没有话说,开心得不得了,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呆多久,我便有多少时间。”
他是来与我讲故事的。对他,我有很多很多时间,随时有空,只怕他不来。
第二天我们吃完中饭顺便去逛了商场,经过“淑女屋”专柜,我不禁停下脚步,细细的看,有一条素白暗纹纺布裙子,比高中毕业那年母亲买的那条更加乖巧,小圆领,公主袖,胸前有一排整齐的绣花扣子,腰身收的很好,后面有大大的蝴蝶结。我基本上是一眼相中,真惊叹自己的眼光,穿上去效果极佳,像是为我量身打造一般,肖展庭连连惊叹,太美了。
一看价签,足足够半个月生活费,我赶紧进去换好自己的衣服出来,只看见服务员正把叠放整齐的裙子装进纸袋递给肖,笑盈盈的说,“先生慢走。”
我连忙上前一步,“我自己买,不用你来付账。”那时候心里并不习惯要别人的东西,哪怕是他。
他说这么久才能来看我一次,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我留些东西,省的忘记他。说的十二分真诚,我只好收下。服务员小姐又在一旁叫我喜欢的话直接穿上好了,他也说好,叫我穿着走。我很听话,乖乖的把新衣服换上,脱下旧衣服让服务员包起来。
好些年以后,我才明白,男人为女人花钱时的心情,在某种层面上,和女人花男人钱的心情,是同样愉快和满足的,当然,仅限于有情男女。
从商场出来看见天桥上有小姑娘在卖栀子花,没有包装,只用细细的丝带扎成一束,很朴素的美。“栀子花,”我说,“有家乡的味道。”
他笑笑,掏钱买了一束递给我,说,“带回去插起来吧,估计能开到我回去的时候。”
那束花比他呆的时间开的长。周六下午手机总响,我还从没见过他同我一起时一个电话讲这么久,有半小时。放下电话后即刻订了周日晚上的回程机票。
自此以后,除去工差时间,肖展庭每一季来一次,这样的情形整整持续了一年半。那是我毕生中最开心自在,又无忧无虑的时光。
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不再赘述,不外乎是吃饭、看电影、喝茶聊天、公园漫步,等等。最多的时间,我们在聊天,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每次都意犹未尽。
有一次,我依偎在他身旁,试着问,“你还爱张淑芬么?”
他不置可否,只说,“张淑芬与我已是亲人。”
良久,我没有再开口。其实我想说,我也要做你的亲人。这一句话迟到了很多年才自我的口中讲出。
又一次,他问我,“学校可有男孩子约会你?”
我说,“很少很少。一般与他们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他笑笑,“你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神情淡然,我知道他有十分信心,只是逗逗乐而已。
“哪里哪里,我其实想同他们说话,只是他们不理我,不稀罕和我说话,系里男生都喜欢赵佳佳。”我也打趣的说。
“不是吧,上次那个跟着你走的是哑巴?”他笑,细长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
我就知道是故意逗我的。他说的事情有典故,那个男生叫何谦。
上自习是每晚的习惯,我是个绝对的好学生,多半和宋敏一起。我们常去的固定的教学楼,固定的教室,如果那间有课就在同层另找一间,这是几年内都不曾改变的习惯。有一晚自习时间,我正专心的看萨缪尔森的《经济学》,有个人影从我身边晃过,咦,桌上多了一张纸条,等我反应过来,抬头望去,那人已经出了教室门,只知道是个高大的男同学。我打开纸条一看
“同学,你好!
常常都在这间教室看见你,我也喜欢来这里,不知应不应当算是有缘人。美丽的女孩,很想和你做个朋友,我叫何谦,电话六二七六三零八四。
又及:我猜你不见得会打电话给我。所以,请你留下宿舍电话在下方空白处,离开教室时放于本桌抽屉中,深表谢意!”
我看得想笑,以前在杂志上面看得的情节,没有料到我也会碰上。当然,我没有留电话。我跟宋敏说了一声,自己早早回了宿舍。
那人的样子我没看清,也猜不到是谁,我以为此事应是没有下文了,照常去那栋楼那间教室上自习。过了几天,下了晚自习,我和宋敏一边说笑一边回宿舍。走到一处安静一些的地方,听见有人叫,“同学!前面的同学!”
我转身,看见了一个高大阳光的男孩子朝我走过来,我看看宋敏,她也看着我,不知道叫的谁。等到那个男孩走近了,才觉得熟悉,呀,好像是递纸条的那个。他走到我面前大概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朝着我说,“同学,可否借我几分钟时间。”宋敏看看我,会了意,走到几米远的地方等我。
“我是何谦,上次给你留过信。”他倒是爽快。
“噢,看见过。”我打量他,高高大大的,有些结实,单眼皮,眼睛却炯炯有神,高鼻子,肤色健康。
“我想和你做个朋友,”开门见山。
“我并不认识你。”
“朋友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的。我叫何谦,会计系大三。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我说,“汪子璇。
“好听的名字,”他又问我的宿舍电话。我没告诉他,我说不喜欢听陌生人的电话。
第二天晚上有课,下课后我直接回宿舍。第三天换了间教室自习。宋敏说其实告诉他无妨,看起来不像坏人。我想想也是,但我并不喜欢四处交朋友。
一周之后,我在图书馆门口碰到何谦。他从远处跑过来向我打招呼,“汪子璇!”好像是熟人一般,其实我并不认识他。
我说,“你好!”
他问我借的什么书,我摊开给他看,《追忆似水年华》,大部头。他一路跟着我走,终于问到我电话。
何谦不时打电话给我,先是和我聊几句就挂,慢慢熟悉起来。他不时在我们常去的自习室等我,帮我和宋敏占好座位。有一天他约我周六去看学校剧团演话剧,我不待见他,说约了同学逛街。后来又约我晚上看电影,我推辞说要写作业,下周交小论文。他总算停下来。
又一周过去,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肖展庭说今天要来,下午的飞机,正好赶过来同我吃晚饭。下午没课,我又去泡图书馆,五点准时出来,要回宿舍等肖的电话。不巧,在图书馆大门又遇到何谦,他说晚上有刘墉先生的演讲,在百年讲堂,他认识学生会的干部,可以带我进去坐前排,我摇摇头,说,“晚上有事。”只顾匆匆往前走。
他一路跟着我,问我有什么事。我说高中同学聚会。
“为什么?你别怕,我只想和你做个朋友,只是普通朋友,不好么?”他苦恼地说。
“我不需要普通朋友。”我冷冷的回答他。
“那你需要什么朋友,男朋友?”他认真地问。
我愣住,觉得他是在揶揄我。抬起头想要瞪他,突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瘦高、英挺的身形,是肖。他正远远的望着我,对我微笑。玉树临风,我当时只想起这一个词。
我跟何谦讲,“不和你说了,我得走了。再见!”撒开腿往前迈。
只听见他在背后,轻轻的问,你约的就是那个人?
我不管他,自顾自的走,只知道,我要见我的阳光。
大二下期,我们宿舍全体顺利通过英语四级考试,这对于我们这帮“天子骄子”来说只算小case。赵佳佳都拿到八十五分,不费吹灰之力。宋敏全力准备TOEFL以及GRE考试,她说她的梦想是去美国排名前十的大学念书,我和佳佳、王蕾佩服不已,她有这个实力,我相信。
何谦没有再找我,但我在学校食堂又碰到过他,他在几米远的地方对我点头微笑,没有走上前来,我笑笑回应他,他和我不会再有任何话说了,我想,他再也不会来烦我,倒生出一丝失落。
毓辰和我仍然常常通电话,魏念生不再是她的男朋友。“他出局了?”我这样问。毓辰说你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是相互选择的结果,不合适而已。真深奥,毓辰的爱情理论还一套一套的,譬如女孩不美男孩不爱,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还有,做什么都要有实力,谈恋爱同之;花开不多时,堪折直须折,无人来折独凋零……。。
第十一章 离婚
大学二年级结束那个暑假,考完试当天下午我就去买火车票回家,这时候已经有T开头的特快列车,缩短了十个小时路程,一天一夜即可到家。我买到卧铺票,提了个旅行包,晃晃悠悠荡回去。父亲母亲都没有来接我,因为我根本没有提前通知他们,我想给他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