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托起我的脸颊,认真的看着我说,“子璇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家里一直催我早些结婚生子,也算是对他们的交代。”
“可――――”
“没有关系,他们管不到美国来。”
我稍微放下心。一直没有向自立讲过我和肖的事情,编了个简单的故事告诉他,男朋友和别人结婚了,他也没再追问,只说,既然大家都结婚了就算了,各有各的生活,他会好好照顾我们。
又一日上午,母亲请假和自立一起陪我去医院做检查,并着手办理入院手续,我们已决定过两天就住进来,准备进舱。折腾一上午还没完,母亲和我先回家,自立留在那里等着医院的人下午上班继续办手续。我吃完午饭以后便沉沉的睡去。一阵电话铃将我从梦中惊醒,迷糊中听见一串小孩子的脚步声,“HELLO。”居然是小娣接的,“妈妈――――”
“嘘!”母亲的声音,一定是怕吵醒我,叫小娣噤声。
母亲的声音很小,听上去象窃窃私语。我又迷糊过去。再一觉醒来也是下午三点半,小娣一人在房间里面摆弄玩具,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已经出门去,奇怪。
番外五 尾声(下)
我很快住进医院,开始做移植前的各种准备工作。
我剃了大光头,戴着帽子。去N个科室检查身体,做了胸透,B超,肺功能,心脏彩超等,由于有一些别的小问题,需要先做处理,这样就忙了好几天。自立按照医生指示准备好大部分进无菌舱后需要的生活用品。毓辰又从北京过来一趟,她说等我的好消息。
明日将进舱。今天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空气怡人。父亲母亲,自立,小娣一齐来了个大早,我住的单人病房不大,他们一来,显得特别热闹。大家仍旧找些轻松的话题和我说,母亲叫小娣将新学的儿童诗歌念给我听,咿咿呀呀的很好玩。不知不觉到过去两个小时。正和父亲攀谈得兴起,有人敲门,轻轻的三下,很有礼貌。自立过去开门。
这个瞬间,于我来说,应算我这一生中最为意外兼激动的一刻,来人还是那身熟悉的打扮,条纹衬衣深蓝西裤皮鞋擦得很亮,带着淡淡的香味,左腋夹着公文包,像是参加会议归来。
自立朝他点点头,又不知道应当怎样招呼。我惊慌失措的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种感觉又开始重蹈覆辙。
还是母亲活络,“启华,你们两个老朋友聊会。。。。。。自立,我突然想起还有几样明天要带进去的东西没买,我们一同去商场看看吧。”
“好。”自立抱起小娣同母亲一起出去。
他看见小娣的那一刻,脸上泛起那种又惊又喜的神色,久久没有褪去。
“你来了。”父亲对他笑笑,算是打招呼。
“启华,好久不见。”
“你们聊,我出去办点事。”父亲缓缓退出房中。
一直害怕见到他,又好像一直都在盼着他来。
“你――――”我离去的太久,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子璇。”他拉过凳子面对我坐在床边的位置,看得出来十分激动,声音不似平常。
我想了想,挤出一个笑容给他,“剃光头都叫你看到了。”
“不,不,我早该来。”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合着双手捂上脸,又拿开,好像这样可以缓解一些紧张。
“就是。现在都剃光头了才来,多难看,见不得人。”我低下头说。
他试探性的拉起我的手,我没有挣开,他握得更紧,“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回答他,反倒好奇。
“惠君告诉我的。”
“啊!妈妈?”
“是的,我在万豪酒店门口看见一个人,很像你。问过小江,她说不是,你没有回来,后来,我反反复复的想,还是不信,找了个工作日打电话去你家――――”
“你想,我爸妈白天都不在,找不到也不至于尴尬。”我打断他。
“是。瞧,没有人比你了解我。。。。。。谁知道是小娣接的,你的母亲听了电话,她约我出来。”他一直盯着我的脸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我这才明白,那日下午,母亲出门,居然见他去了。从前,她那样的不喜欢他。一切的一切,好像调转了一样。
“明日进舱。”我换了个话题说。既然来,不也是想了解我的情况么。
“准备好了吗?”他握着我的手,轻声的问。手心有汗。
“基本上准备好了吧,还是有些忐忑。”如果说我不害怕,恐怕没有人相信。
他握紧我的手,用力捏捏我的手指,想要安慰我,就像许多年前一样。
从前,他会说,“别害怕,有我在这里。“今日却没有说出来。也许,我们都知道,谁在也没有用,命运完全不在我们手中。
刹那间,只觉得眼睛鼻子发酸,林林种种的往事浮上心头,许许多多的委屈,许许多多的感伤,漫过心间,一齐找到了出口,汹涌而来。我看着他不说话,他的眼眶红红的,有一滴泪缓缓的滑过。他低下头去,拉起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我感觉到热热的温度。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指缝淌下来,无法阻挡。
那种感觉,大概就叫做相对无言泪千行。
沉默良久,他抬起头看着我说,“抱歉,子璇,我有些失态了。”
我摇摇头,伸出手去帮他擦掉泪水,轻轻的抚摸他的脸,仔细的打量。几年过去,变化不大,人人都说,人年纪大了,眼睛浑浊,可他的眼眸,却好似年轻时候那般清澈,虽赶不上孩童,却比许许多多人要干净动人。除去眼角多了两条细纹,他还是以前的他。那么我呢?我已不是从前的我。我的生命,像要凋谢的花朵。
半饷,他又问“小娣是不是――――”
没等到他讲完,我已打断他,迫不及待的说,“是。”讲出来的那一刻,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总算可以安心了。
“子璇,你狠心。”他突然这样说,生硬却没有威力,又不像是在打趣,别扭兼滑稽。
“也许吧,我不知怎样和你讲。”
“我都知道了。”声音闷闷的。
“你知道什么?”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那些秘密曝光。
“那日和惠君见面之后,我就出差了。一路上都在想,又觉得很多事情一直想不明白,这才又去问小江。”
啊!他竟然都知道!看情形,我和自立的秘密他也都清楚。
“对不起,本来不应打听别人的私事――――可你的事,已不算作别人的私事。”
“毓辰答应我的没有做到。”
“不要怪她。是我不肯罢休总想要个答案。。。。。。”他的声音低下去。
有敲门声,他起身去开门,医生进来问情况,再次交代手术风险以及注意事项。一项一项的说,他听得格外认真,一遍一遍询问。
医生介绍移植过程可能出现的不适,恶心是最常见的副作用,可持续数天,数周,甚至数月。一些药物可引起嗜睡和轻度的幻觉。化疗和放疗等预处理会使口腔粘膜边得非常脆弱,常引起溃疡。有时整个消化道都会受到刺激而疼痛,医生会帮助您克服疼痛。要积极配合护士进行的口腔护理,加强自我漱口。乏力,移植过程会使病人非常虚弱,简单的事情也会觉得劳累。外貌的改变。。。。。。
这些情况,我从先前翻阅的资料上,从与医生,病友不时的交谈中,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今天医生再次说起,正好也让他听听,让他知道,这些可怕的事情,将会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出现,让他知道,我的生命不再美丽。
医生特地嘱咐了很多次,一定要在无菌舱里呆着,说有好多病人在舱里都呆不住。让我千万要呆住,不要着急出来。再有,抗排异的过程比较长,也比较艰苦。
有些人效果不好,出来后也需要长期乃至终生服用抗排异药物。
我点点头,表示已经做好准备。医生退出房去,临走时,又问了一句,“你的家人今天没有来?”、
“来了来了。”我连忙辩解。
“我是他的家人。”他笑着对医生说。
医生挂着一副奇特的表情出去了。
“子璇,让我照顾你。”他重新坐下来,深情的凝视我。
“你当然可以常来看我。”
“我会来,天天来,哪怕只能隔着玻璃窗。可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他往前探探身子。
“也许我小命难保。”
“你会好起来。我相信老天会开眼。”一字一句说的很有力。
“事实是,风险不小。先得在无菌舱至少待上一个月,再进普通病房住上一两个月,也许更久,并且长期服用抗排异药物,刚才医生说的你也听到了。出来的时候,也许连我自己都认不得自己。
“可我认得。你一直是我心中最美丽的女孩,至始至终。”他轻抚我的额头,温柔地,“子璇,我已失去你一次,这一回,无论如何再也不要把你弄丢掉。”
我笑了。
“我会找袁自立谈谈。”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完全没有料到,不过,听到他这样说,也觉得欣慰。
“展庭,请帮我把窗帘拉开一些。”
一缕阳关道照近来,和煦,温暖,驱赶了秋日里的微微寒意,又丝毫不灼人,墙外的树叶正穿上金色外衣,微风阵阵,树影婆娑。生命里,不知还能享受多少个这样的美好时刻?
我起身下床,走到窗户边上,倚在墙边,看着窗外,真想伸出手,拥抱那和煦的阳光。刹那间,我恍然大悟一般,如若失去生命,到哪去享受这样的惬意时光?到哪里去和他们计较得失,到哪里去和他们纠缠?
“子璇。”他唤我。
我回过神来,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讲,“保命要紧,请容我出来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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