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一手撑著下颚,唇上笑意未减。
“两者都有。”他爽快的承认,接著话锋一转,再度提起合作案。“小眉,实话说,我也愿意继续跟你谈这笔生意,毕竟合作案一旦成功,对两间公司只有利,没有弊。”
“只是?”她挑眉,知道他的话还有下文。
他轻笑一声,对这个美貌的小女人更加欣赏了。
“只是,张彻一是工厂的厂长,所有产品都由他监督制造,在合作案上头,他有极大的许可权。”
“他是厂长?”她瞪大眼睛,对这点倒是非常讶异。
凌云点头。
“不只如此,他还参与了研发,你最欣赏的这套‘虚怀若谷’竹制家俱,就是由他设计开发的。”他拿出一份简介,搁置在她的腿上。
“福尔摩沙”的成功,不仅仅是靠著在商场上的运筹帷幄,精致而富有创意的产品,也是致胜的关键之一。
不同于销售部门的光鲜亮丽,工厂的部份,作的可都是流血流汗的劳力工作,不但辛苦,还不能出半点差错,非得要有过人的意志力,才足以负担这项重责大任。
话说回来,就因为张彻一负责工厂的一切,长年隐身在幕后,从不曾现身,她在接触这项合作案时,才会忽略了他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如果希望这桩合作案成功,就必须从他的身上下手,先取得他的同意?”她翻阅著印刷精美的简介,愈来愈觉得,这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耗费数个月的心血,好下容易进行到最后阶段,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难道,就因为张彻一的否决,她就要竖起白旗,宣布自个儿被他打败,然后夹著尾巴,窝囊的回美国去?
不,绝对不行!
十五年前,她能把张彻一当成摇钱树,十五年后,她照样能从他身上摇出大笔钞票。要她投降?哼,没那么容易!
凌云轻抚著方正的下颚,看著眼前的小女人低头沉思,眼中的光芒变换灵动。他开始热切期待,想看看她会使出什么手段,逼迫张彻一改变主意。
“我就直说了吧!”他敛下眼睫,用温和的表情掩饰眸中的笑意。“小眉,只要你有能耐,让张彻一点头,我们的合作案就算是成功了,我随时能在合约上签字。”
书眉双眼一亮,霎时间忘了粉臀上的疼痛,整个人激动的站起来,兴奋的看著凌云。
“你说话算话?”
“绝对没有半句虚假,你什么时候让张彻一点头,我们就什么时候签约。”
她用力点头。
“好,一言为定!”
暮色浓浓,小镇四周的菊花田里,点起大量的灯火,入夜之后显得光亮无比。设置灯火是为了加速菊花的生长,供应国内与外销的市场。
自从兰花市场转趋低迷后,镇上转为经营花卉批发生意,产业道路的两旁,绵延数十间规模不同的花卉批发商。每天从太阳还没露脸,花商们就开始忙进忙出,分送各类新鲜花卉。
除此之外,这几年之中,镇上倒是有了另一项更具商机的产业。
“福尔摩沙”的成功,带起手工家俱的风潮,不少媒体争相报导,也让商人的眼光投向这个花香四溢的小镇。
因为利之所趋,几间类似的公司相继成立,也选择把工厂设在镇上,除了良性竞争之外,也不乏有人财迷心窍,私下暗动手脚。
张彻一才离开没多久,木料选购就出了纰漏,他风驰电掣的从台北赶回来,直接去找供应商交涉。
直到夜色迷蒙,他才驾著吉普车,回到家中。
那栋屋龄久远的日式平房,早在几年前,就由他亲自设计监工,作了部份翻修,外观看来没什么改变,里头倒是花费不少功夫,让张家夫妇能住得更舒适。
一踏进家门,那阵悦耳如银铃的笑声就飘入耳中。
他拧起眉头,一步步的走到客厅,果然看见,那个早上才被他困在电梯里,揍过一顿的小女人,这会儿竟成了座上嘉宾,笑容甜美的坐在那儿,陪张家夫妇聊天。
书眉先看到他,清澈的眼里闪过些许怒气,旋即消失不见。
“大哥,我比你先到家呢!”她开口说道,笑容甜得要滴出蜜来。灯光照亮那张精致的瓜子脸,弯而细长的柳眉,衬著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美丽得让人屏息。
“你可回来了。”柯秀娟回头,也是满脸笑容。“你啊,既然遇著小眉,还邀请她回来小住,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好让林嫂把客房整理出来?”几年前,她终于承认,自己对家务缺乏天份,索性聘雇了管家,把家中的杂事,全权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张彻一走到桌旁,黑眸盯著她,无情的戳破那个谎言。
“我没有邀请她回来。”
“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书眉眨眨眼儿,遗憾的起身。“既然大哥不愿意让我住下,那么我这就离开,摸黑去找住处好了。”她狡诈的一笑,把责任全推到他头上去。
柯秀娟哪里舍得放人,连忙伸手,把她拉回去坐好。
“你想去哪里?留下留下!”她迭声嚷著,还对林嫂猛挥手,要她快些把行李藏好。“你这小丫头真该打,出国十几年都没回来。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下午书眉出现时,他们夫妻二人高兴极了,拉著她说东说西,只差没有摆桌宴客、公告邻里,庆祝书眉重回故乡。
“虽然没回国,但是爸妈的生日,我可不曾忘记,每年不都挑了礼物寄回来吗?”她笑著求饶,坐在妇人身旁撒娇。
这几年来,虽然说她远在海外,不曾回台湾,但是贴心的礼物从不曾间断。
她是真心喜欢这对夫妻,感谢他们对她的关爱。只是,她实在不明白,这么善良的夫妻,怎么会生出一个桀骛粗鲁的儿子。
清澈的眼儿滴溜溜的一转,瞄到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想到他先前在电梯里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就怒火中烧,恨不得扑上去,对他拳打脚踢,再把他大卸八块,然后──
呼,不气不气,她必须忍耐!小不忍,则难赚大钱,她还想把那桩合作案谈妥呢!
柯秀娟握紧她的手,疼爱的拍了拍。“小眉,我说啊,你就暂时留下,在家里住一阵子,我们可以──”
站在角落的张彻一开口了。
“她没空。”他面无表情,冷冷的瞪著书眉。
“噢,你错了,我很有空。”她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存心跟他卯上了!
柯秀娟连忙出来打圆场,对儿子猛挥手,要他滚远一些。
“喂,你是哪里不对劲了?小眉回来,难道你不高兴吗?想当初,你们兄妹感情多好,她要离开时,你还想追上前去道别呢!”说起那一幕感人的画面,她这个作母亲的,就感动到好想哭。
她哪里知道,当年儿子抱病追上前去,其实是想要亲手杀了书眉!
张彻一懒得多费唇舌,他知道,那个诡计多端的小女人,有一百种以上的办法,能够赖著不走──好吧,既然她不走,他走!
“我去睡了。”他冷淡的宣布,转身往卧房走去,还旁若无人的脱下衬衫,属于成年男人的完美体魄,在灯光下展露无遗。
唔,看来,他的身材比当年更有看头了呢!
书眉放肆的大饱眼福,打量那高大挺拔的背影。虽然说,这几年来见过了不少俊男帅哥,但是她还不曾见过,有哪个男人的体魄,能跟他一较高下的。
“对了,妈,怎么都没见到嫂子呢?”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猜测那群疯狂的爱慕者里,应该有人能逮著这个火爆浪子,顺利冠上张太太的头衔。
柯秀娟却重重叹了口气,担忧的猛摇头。“哪来的嫂子?他脾气这么坏,哪有女人肯嫁他?就算是有胆子跟他交往,却都禁不起他吼几次,全都哭哭啼啼的跑了。
镇上的年轻男女,老早就各自婚嫁了,唯独她的儿子,到现在还孤家寡人,连个女伴都没有,她不知还要等上几年,才能抱到宝贝孙子。
月老啊月老,难道是忘了,她家里还有个适婚年龄的儿子吗?
不但如此,就连年轻貌美的书眉,似乎也还没找到对象,她这对漂亮优秀的儿女,竟然都被月下老人晾在一旁。
看来,她明天得去准备些水果什么的,到月下老人的庙里,求个姻缘签,就盼月老快快出手,让她的儿子和女儿,都能找到终身伴侣。
柯秀娟看著窗外的月亮,开始默默祈祷了起来。
第五章
中午时分,张彻一才刚走进工厂,就察觉到气氛有异。他停下脚步,两道剑眉拧皱了起来。
工厂内凌乱的景况依旧,满地的木层灰尘,四周也堆满木料,空气中始终散发著那股木头特有的味道,唯一不对劲的地方,是四周安静得出奇,没有刀凿木料时规律的声响,更没有锯刀启动时,那种刺耳欲聋的噪音。
平坦的锯台上,还放著一块桧木,孤伶伶的搁在台子上纳凉,是员工们怠惰的铁证。
“书眉,来,看看这边──对,很好,就这样──”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工厂后方传来,还伴随著众人的附议声。
张彻一抬起头,黑眸略略一眯,迸出危险的火光。
他迈开步伐,走过偌大的厂房,笔直的朝后方的花圃走去,高大的身躯在移动时,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花圃里绿意盎然,摆放著几张桌椅,平时是员工们忙里偷闲的地方,现在却成了露天的摄影棚。
“来,下巴稍微抬高一点,对对对,漂亮极了!”一个年轻人蹲在地上,兴奋的猛按快门,撷取眼前的美景。
被笼罩在闪光灯下的,是巧笑倩兮的书眉。
她拢著修长的腿儿,坐在一张簇新的竹椅子上,坐姿优美得媲美专业模特儿。雪白的颈间,系著红色的薄绒围巾,增添了几分柔弱,而素净的额上则覆著刘海,她清丽的脸儿沐浴在日光下,有如细瓷般完美无瑕。
“你再稍微往右偏一些。”
“往左啦!”
“我觉得,要是在那丛玫瑰花前头拍,整个画面会更美。”
“唉啊,书眉在哪里拍都漂亮啦!”
花圃里挤满了人,全凑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乱提意见,赞美之词像泡沫般,咕噜噜的涌出来。没有人发现,张彻一已经来到后头,正紧握拳头,脸色发黑的瞪著他们。
在他严格的管理下,厂房内的气氛总是剑拔弩张,不时回荡著男人们的咆哮吼叫。只是,这火药味十足的状况,在不久之前,起了微妙的变化。
书眉的花容月貌,向来就是天下无敌的利器,加上她嘴儿甜,又对手工家俱所知甚详,几个以顽固出名的老师傅,全都不敌她的魅力,被哄得服服贴贴。
至于那些年轻人,更是追著她跑,尽力为她解答所有问题,只差没有掏心掏肺,对她表达爱意。
才短短十几天的光景,她就已鲸吞蚕食,迅速攻占他的地盘。
“这些照片漂亮极了,肯定会是我的代表作,一旦传送上网,让那些订户们瞧见,咱们的订单又要接到手软了。”年轻人喜不自禁的拍照,偶尔还走上前,替她调整围巾,务必要求画面的完美。
“阿嘉,你少夸口了!什么代表作啊?还不是书眉漂亮,怎么拍都好看。”有人吐槽。
“是啊是啊!”
“要是把她拍丑了,我第一个不饶你。”
“别担心,我可没那么逊呢!”阿嘉先是哼了一声,接著音调陡然转变,软得有如牵丝的麦芽糖。“来,你换个姿势,我再拍几张。”他好声好气的对书眉说话,在说话态度上,奉行男女有别的最高原则。
她噙著浅笑,听从指示,挪动粉光致嫩的腿儿。
所有人跟著偏头。
“这个姿势行吗?”
“再偏一些!”
她眨眨眼睛。
“这样?”
每颗脑袋也跟著偏了一些。
阿嘉在镜头后方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会儿。“嗯,再偏一些。”他吹毛求疵的要求。
书眉从善如流,稍微往前挪动了些,丝袜下的美脚,套在细带高跟鞋下,显现出美妙的足弓弧度──
随著她腿儿斜倚的角度,每个人都努力的跟著偏头,还有人太过勉强,扭伤了颈子,正在伸手努力的揉,眼睛却还是紧盯著她。
虽说看不到什么养眼的清凉画面,但是这么漂亮的姿态,可是十足的赏心悦目,任何身心健康的男人,肯定都挪不开视线的。
“唉啊,你这双腿啊,不该这样摆。”阿嘉却还不满意,他放下照相机,走上前去,就想要替她摆出“适当”的姿态。“来,你应该要──”才走没几步,他已经被人牢牢钳住。
啊,是谁掐住他的脖子?!
“都不用工作了?”冷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就在阿嘉的脑袋后方响起,一只宽厚有力的掌,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紧扫住他的颈项,阻止他上前触碰书眉。
所有人目瞪口呆,还有人猛揉眼睛,不敢相信,张彻一怎能突然冒出来。
“还站著做什么?”他冷冷的问道,墨色冰箭往四周一扫。
咻!
转眼之间,原本挤满花圃的员工们,立刻做鸟兽散,争先恐后的奔进厂房,各就各位,全数回到岗位上。
阿嘉眼眶含泪,心里既哀怨又不爽,暗骂这些家伙不讲义气,没有半个人肯留下替他求情。
呜呜,不要啦,厂长很可怕的,他也好想逃走啊──
“你刚刚在做什么?”张彻一阴沉沉的问,手劲加重了几分。
“我、我、我在替新系列的产品拍广告照片。”阿嘉连连吸气,颤抖的伸出手指,指向书眉坐的那张竹椅。
“原先聘雇的模特儿呢?”
“呃,那个──我想、我想──”他急得直冒汗。
浓眉不耐的挑高,等著他挤出理由。
脖子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阿嘉突然想到电影里头,那位拧断人头,有如摘豆芽般轻而易举的史蒂芬席格先生。
想像力一飙十万八千里,他脸色惨白,整个人抖啊抖,几乎可以听见,可怜的颈子在厂长的指掌下,发出“喀啦”的一响──
为了保住小命,他深吸一口气,火速全盘托出。
“我是想说,聘雇模特儿也需要一笔费用,不如就用眼前的人来递补。书眉长得美,又容易沟通,公司刚好可以省下不少钱。”他连珠炮似的,辟哩啪啦的说完,心里不断祈祷,求老天爷好心的开开眼,让他逃过一劫。
半晌之后,在他吓得快要尿裤子的时候,颈间的压力终于消失了。
阿嘉如释重负,咕咚一下,软软的趴跌在地。他伸出颤抖的手,确定自己的头没有像豆芽菜一样,被厂长硬生生的拧断。
呼,还好还好,脑袋还在,没被拧断──啊,他不能松懈,此地不宜久留,他得尽快逃命才是!
“我、我、我我──那个──呃,我去处理网站的事情──”阿嘉随便掰了个借口,立刻脚底抹油,急忙逃离现场。
森冷的目光,一路把阿嘉瞪出视线后,才挪移到书眉身上。
她丝毫不受影响,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处,小手撑著下颚,纤纤玉指宛若葱根,眼儿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赏他一个招牌的天使笑容。
“你在色诱我的员工。”张彻一指控道,想起先前那一幕,胸口就升起一把无名火。
书眉轻笑一声。
“我没有。”她摇头,巧笑倩兮的望著他。“如果我决定动用美色,取得这笔生意,何不直接色诱你?”她口无遮拦,知道这些话能够有效的激怒他。
果不其然,张彻一眉头一拧,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瞪了几秒,决定不再跟这个小女子纠缠,高大的身躯一转,掉头走回厂房了。
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