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大脑好像转不过来弯似的,迟钝地问:“你说什么?”
“夫人,属下说,虽然娶老婆不用花钱,但是养老婆要花钱的。”
蔡伯安、雷永翔、白一挺他们嘴角往上拉扯,忍不住想笑。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谁敢笑出来,他们勉强压抑,看清见月往下怎么捣鬼。
陆夫人脸色开始发青,“清见月,你到底想说什么?”
“夫人,老婆娶来容易,可是养她就不容易了。您连这个都不懂吗?您也是女人啊。老婆不但要爱,要疼,要哄,要捧在手心里供着,还要买漂亮衣裙,首饰,花粉,胭脂,描眉的画眼的,总之一定要把她打扮得美若天仙。还要买各种好吃的零食孝敬她,各种名贵的补品滋养她,最重要还须请人照顾和侍奉,要知道老婆那么漂亮,怎么舍得让她干粗活,弄伤了娇嫩的肌肤呢。”
清见月嬉皮笑脸地瞧着陆夫人,心道:臭婆娘,想害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领呢?嘿嘿,你是姜老的辣,我清见月却最会吃辣。鹿死谁手还不知呢?想玩吗?我陪你玩。
陆夫人一张脸青白蓝绿,颜色变化不定,“清见月,你在跟本夫人讨价还价吗?”
清见月笑得煞是滑稽,“夫人,我清见月是最贪财的,可是我虽然贪财,心肠却又很软,最见不得女人受委屈。所以,我到二十三岁还不娶老婆,就是这个原因。现在夫人命属下娶,属下不敢不娶,可是养老婆,真得很花钱呀。没办法,嘿嘿,属下只好跟您讨价还价了。”
白兔子实在憋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她笑,杨雪梨也跟着笑。陆夫人一个凶狠的眼神,吓得白兔子乌龟缩进壳子里似的躲到父亲身后。杨雪梨扁扁嘴,雷永翔叹口气,轻轻拍抚她的背。
满屋子的人噤若寒蝉,偏偏有一人放声大笑起来,极其放肆。不是别人,正是醉态可掬的倾风。
陆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佟凤蕊想讨好这个大姐,一旁狐假虎威地喝道:“清见月,你好大胆,连夫人的命令都敢违背,想找死吗?”
“我不想找死。”清见月火大了。妈的,谁都来逼我,我老人家就这样好欺侮吗?他双手叉腰,黑蓝色晶亮的眼睛里射出火星,“我还想活到一百岁,一千岁呢,做个千年王八万年龟,遗祸亿万年。”
所有人都呆住,骤然间哄堂大笑起来。
陆夫人抬手重重拍到桌上,把酒杯筷子震落到地,笑得没个形象的一屋子人不得不拼命忍住。陆夫人狠狠地瞪着清见月,清见月马上垂下头,做坏事的小孩子忏悔似的,左手一根手指与右手一根手指对着点。陆夫人倏地嘴角一牵,差些也憋不住笑出来,忙不迭掏出帕子轻拭一下嘴角,以此掩盖压抑的笑意。她重新整理过心情,板着脸孔,怒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真亏你能说得出来。总之,废话少说。既然赵小姐当众许身于你,你就必须负起责任。不许你对不起赵小姐。”
清见月瞄向赵玉,赵玉慌把秀丽的脸庞藏到其姐的肩窝里。清见月心里叹口气,暗道:什么叫猫哭耗子假慈悲?这就是。陆夫人,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赵小姐根本不想嫁我。赵小姐是迫于你的淫威,才不得不利用我达到抗婚的目的。今天这场可悲又可笑的闹剧全是你一手造成的。
不管心里多么清楚,戏还是要演下去。精彩的人间世界啊!真实和虚伪这对矛盾体,永远是共存的。
清见月哀怨地叹着气,“夫人,我哪敢啊。今儿一天,属下不是被这个吓唬,被那个威胁,就是被这个警告,被那个啊啊,总之,属下到现在还魂飞魄散的。万一有一天,真出个什么事,属下这千年王八万年龟,就做不成了。”
陆夫人笑骂道:“放心好了,你已经遗祸亿万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你娶个老婆,跟杀你似的。”
“夫人,虽然属下没娶过老婆,可是娶老婆应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然后山盟海誓,最后才拜天地入洞房的吧。”清见月理直气壮地道:“所以,我要先跟赵小姐花前月下。”
陆夫人哼道:“我从来还没碰到过比你更难缠的人物。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样推三托四的,莫非心里有鬼?”
清见月就象个害羞的小孩子,垂着脑袋,绞着手指,一只脚还在地上划着圈。那样子,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然而,谁能料到外表天真未泯的他,脑袋里想的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心里当然有鬼。因为是鬼,所以不能告诉你。当然了,骂别人心里有鬼的人,心里必然也有鬼。
“人家想不想娶老婆,要不要娶老婆,怎样娶老婆,与你陆夫人何干?”倾风手握酒杯,仰首望天,大声说道:“陆夫人这样咄咄逼人,莫非心里有鬼?”
“陆倾风,你喝醉了?”陆夫人对这个侄子似乎再也忍无可忍。
倾风往嘴里倒口酒,放声笑道:“我是醉了。虽然我醉了,我却比任何人都清醒。陆夫人,收起你虚伪的假面目吧?别人想不想嫁,别人想不想娶,那都是别人的事。你没有权利、更没有这个本领去操纵别人一生的幸福。我劝你还是滚回怡心园,莫在我眼前乱晃。妈的,惹得老子性起,老子就拧断你的细脖子。”
陆夫人脸上象被人当众煽了两巴掌似的,没有红,而是白里泛着黑青。
宴会厅里的气氛霎时僵窒。
清见月心思一动,暗道:好奇怪。按说,以陆夫人的性格,应该是很难容忍倾风的,但她却容忍了。
“好婚姻也不是逼出来的。”陆倾城放酒杯,终于说话了,“关于见月和赵小姐的事,也不急于一时。母亲,请让孩儿送您回去休息吧。”
陆夫人盯着清见月的冰寒的凤眼里杀机浓重。
清见月猛打个寒颤。
“既如此,就这么办吧。”陆夫人面无表情地起身,人们都跟着离座。陆倾城风度翩翩地抬起手臂,陆夫人伸出纤纤玉手搭在儿子臂上,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赵小姐的心上人
窗外雨声急骤,挟着呼啸的狂风,仿佛在告诉人们,寒冷的冬天来了。房里,小麻雀在铺床。清见月舒舒服服地泡完热水澡出来。灯光下,他的脸洁白红润,一手叉腰,一手胡乱地抓着乱糟糟散垂下来的丝发,黑水晶眼眸子奇怪地瞪着窗前一棵有成人高的绿色植物。
“小麻雀,我记得这棵树是摆在堡主房里的,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它长腿自己跑来串门的吗?”
小麻雀把床铺整理好,走出卧室,“您说喜欢,堡主就命人搬了过来。”
“我说喜欢?我有说过吗?”清见月咬着手指头,疑惑地眨着黑水晶眼眸子,认真地想,仔细地想。
小麻雀莞尔一笑,倒杯茶捧过来。
清见月摆手道:“我晚上不吃茶。上回贪嘴,吃了堡主的碧螺春,害我兴奋得满园子跑,狐儿还以为我跟它一样喜欢捉老鼠呢。”
小麻雀柔声道:“公子,这是奴婢用贡菊、金银花煮的茶,放了些冰糖,喝了清热解毒。奴婢看您这两日吃的食物过于辛辣,特意为您煮的。”
“噢,那一定要喝些。”清见月接到手里,眼睛仍是盯着那棵树,心里不禁嘀咕。真是的,就算我说过那种话,也犯不着这样认真吧。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算了,这棵树喜欢串门,就让它暂且呆着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赵小姐。
他坐下,把杯子放到桌上,双手撑颊,陷入到沉思中。
看苏海波对妻子的纵容,就知道,苏海波极爱他的妻子。所以,如果赵小姐的事处理不慎,很容易影响到苏海波。想要解决赵小姐的问题,需要尽快查出她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会是漂亮哥哥吗?
哼,那个死花花公子,说不定还真有这个可能。明天去问蔡大执法,真相自然大白。
转念间,想起昨晚陆夫人和倾风之间的波澜汹涌。
好奇怪的感觉。陆夫人似乎在忍耐倾风,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她也会象陆倾城那样觉得愧疚吗?不。观陆夫人说话作事的风格气派就知道,她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她是那种绝对不会后悔的人。可是为什么她会忍耐倾风呢?
正在他苦思冥想时,小乌鸦气急败坏的尖叫声打破室内的安静,“狐儿,快还给我,不要捣蛋,快还我。”
清见月被打断思路,不禁皱眉。只见雕花门拱开,白狐叼着一件绣着牡丹花的红肚兜奔进来,矫健地跃上绣墩,再跳上漆花桌,把红肚兜一丢,甩着沾满黑泥巴的大尾巴,笑咧着尖嘴看小乌鸦跳脚。
“狐儿,快还给我。讨厌,明天不给你鱼吃了。”
白狐一听,四只泥爪子跳到红肚兜上蹦一蹦、踩一踩,最后再蹭蹭屁股。小乌鸦傻住。天啊!千辛万苦绣出来的红肚兜就这样毁于一旦。小乌鸦嘴巴一扁,眼泪水掉了下来。然而,可恨的是,白狐干了坏事,还得意洋洋地扭扭屁股,甩甩尾巴。
清见月被它的恶作剧气得两眼冒星光,扬起拳头狠狠揍下去。白狐犹如一只被剥了皮毛的狐狸皮似的栽倒在桌上,小乌鸦倏地缩小,叽叽叫着围在脑袋四周挥手跳脚。
“哇呀——”
小乌鸦气得干脆张嘴大哭。
清见月吓得双手慌不迭掩住耳朵,叫道:“别哭,别哭,小乌鸦,明儿个我赔你三件,赔你三件红肚兜,一件是牡丹花的,一件是并蒂莲的,最后一件是鸳鸯戏水的。”
小乌鸦止住哭声,问道:“公子不骗我?”
“不骗,不骗。”清见月哄道:“公子说话算数,不但赔你三件漂亮的红肚兜,还外加一双绣花鞋。小麻雀,明儿个记得替我向总管说一声。”
小麻雀笑道:“是,公子,奴婢记得了。小乌鸦,还不快谢过公子。”
小乌鸦破啼为笑,“多谢公子。”
“好了,好了,只要你不哭就行了。”清见月突然怒吼:“狐儿。”
溜下桌子想逃出房门的白狐,被主人一声吼吓回来,把漂亮的金眸使劲眨,大尾巴拼命讨好地用力摇。但,这回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我正奇怪你为什么不去洗澡,原来是跑到园子里耍了。” 清见月冷笑一声,“既然你这样喜欢外面的风风雨雨,从今天晚上起,不准你睡在主人床上了。”
这还了得。白狐立刻窜到主人脚前拦住,发出撒娇似的鸣叫声。清见月不理它,绕过它往卧室走。白狐这下慌了,扑上去咬住主人的裤管。
清见月甩了几下,都未能甩掉它。清见月又气又笑,骂道:“狐儿,不准耍赖,松开嘴巴。”
松口?就算剥皮也不松。总之是死也不松。
白狐咬紧主人的裤管,决定死赖到底。
无奈,清见月只好弯下身子看着它,“你刚才的行为非常恶劣,我很生气。”
白狐松开嘴巴,象个认错的孩子似的发出求饶的叫声。
清见月双手叉腰,命令道:“去向小乌鸦道歉。”
白狐马上回身跃上绣墩,叼住那件红肚兜,飞快地奔到小乌鸦脚前,把红肚兜放下,然后脑袋往地上点三下,表示歉意。它回到主人脚边,仰高了脑袋望着主人,小心翼翼观察主人脸上的怒气消去了几分。
清见月直起身子,“小麻雀,麻烦你帮狐儿洗澡,尤其要把它的四只泥爪子洗干净,还有它的屁股。”
白狐吓得慌忙挟住尾巴。
“是,公子。”小麻雀笑道:“狐儿,请跟我来。”
小麻雀带着垂头丧气的白狐出去。小乌鸦拾起脏兮兮的红肚兜,心道:好可惜!
打个哈欠,倦意袭来。清见月一拍脑袋,不想了,睡觉作美梦去,要想也是明天的事。回卧室,钻进柔软的被窝里,闭上眼睛,不知不觉间,清见月迷迷糊糊地睡了。朦胧间,感觉小麻雀把白狐放到床上,掀开被子,白狐钻进去,拱到他怀里。小麻雀把被子盖好,放下垂纱帐,吹熄灯烛,关好雕花门。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气温越降越低。
此时,书香院大书房里的灯光微微摇摆,陆倾城坐在暖榻上默默地听蔡伯安说话。沙漏一点一滴地流逝,不知不觉过了三更。蔡伯安起身告辞,陆倾城把他送出书香院大门。一回身,他不禁望向隔壁的小院子。
一旁撑伞的王洁看出他的心意,轻声道:“堡主,要不要过去看看,说不定见月公子还没有睡。”
陆倾城瞥他一眼,似在怪他多嘴。王洁吓得缩缩脑袋,可是当他发现的时候,陆倾城竟然已经走进小院子。王洁慌忙追过去,守夜的郭国向他致敬请安。
“堡主,见月公子已经睡下了。要不要属下请小麻雀唤醒公子?”
“不用了,把门打开吧。”
雕花门推开,陆倾城进房,顺手拿起桌上的红纱灯。穿过客厅,走进宛若小花园似的卧室,白狐的脑袋从垂纱帐里拱出来。桔红色朦朦胧胧的灯光,令室内的一切变得如梦似幻。
他的手伸向垂纱帐,静寂的黑夜里,他清楚地听到心脏的剧烈鼓跳,“噗咚,噗咚,……”
拉开垂纱帐。床上,见月睡了,且睡得非常香甜,快乐地把被子枕头扫荡到别处,呈大字型地霸占整张暖榻。他朱红的嘴唇呈上弯的菱形,笑得无忧无虑。扇形的长睫毛,温柔地覆盖了他总是闪烁出动人光辉的双眸,送他进入甜美的梦乡。黑蓝色的丝发散开,象闪光的瀑布般流泻在素白花的锦榻上。
好美的人啊!
白天的见月象金色的阳光一般,光辉灿烂。是一个善于捉迷藏的精灵,让他捕捉不到。夜晚的见月,象个纯真无邪的小婴儿似的,甜美安静地酣睡在他的房里,只有此刻,他才可以摸的到。
白狐把脑袋拱过来,发出低鸣。陆倾城急忙把手指竖到唇边,示意安静。白狐聪明地眨一下金眸,优雅地跳下床,然后伸伸懒腰,张大嘴露出锋锐的牙齿打个长长的哈欠。
手指轻轻拂过见月朱红的嘴唇,陆倾城感到全身的血液窜流,犹如沸腾汹涌的江河;心脏的噗咚噗咚鼓跳因为太快,已失去节奏。
怎么回事?
感到呼吸困难,头也有点晕,身体也热得几乎快烧焦了。
怎么回事?
手臂好像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指挥着,抱起了见月的身体;头也象被什么推动着,凑向见月的脸;完全不用经过大脑考虑,嘴唇轻柔地覆盖上了见月的。
清见月从梦中惊醒。他心跳如鼓,通身大汗。在梦里,陆倾城温柔地抱着他,不断地亲吻着他的嘴唇、脸颊,在他耳边吐出炽热的气息,呢喃的爱语不断地重复。
“喜欢你。”
“好喜欢你。”
“见月,我的宝贝。”
“你是最可爱的。”
清见月的脸如火烧般滚烫。天啊!有毛病吗?怎会做那样的梦?一定中邪了!呸呸呸,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滚边去,不对,是陆倾城滚边去。
白狐拱开纱帐跳上床,扑入主人怀里大叫一声,并快活地摇着大尾巴。清见月吓一大跳,怒道:“笨狐狸,想吓死人啊。”他伸手一抓,蓦地一震,立刻跳下雕花床,猛然推开窗子。
天地间一片纯净的雪白。风早就停了,只有片片如羽毛似的雪花,在静静地飞舞。清见月兴奋地嘴大了嘴巴,黑水晶眼眸子里闪闪烁烁全是欢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