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取早已备妥在一旁的铁链。
“你在做什么?”初家宁虽然看不见他的动作,却被那铁链相互撞击所发出
的铿锵响声,搞得心乱如麻。
等不到他的回话,她索性主动出击,探出手去触摸。“你做什么——为什么
用铁链绑住自己!?”
惊愕悸诧间,初家宁霎时明白,初次邂逅时,捆绑在他身上的铁链是做什么
用的,原来……
像以往发作时,一样的把自己捆绑好之后,武叙扬终于又开口说话,语气是
几近乞求的,“家宁——出去——别看我——到明天早上日出之前别再进来—
—别再靠近我——让我保有身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好吗?”
初家宁拼命的摇头,奈何声音却在此时叛逃。她不能答应他、绝对不能任他
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痛苦无助的挣扎。
但是,她的决心却被他的乞求强烈的撼动。
“家宁——”武叙扬已经感觉到更骇人的下一波痛楚即将袭向他,因而拼着
最后一口气,发出最后通牒:“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立刻离开这里!”
好一句致命的重击,扎扎实实的击中初家宁的心口,痛得她无力抗拒,一败
涂地。
好残忍的一句话!他竟然用让她完全没有反击余地的方式来击溃她!足见他
赶走她的决心之坚定。
如此一来,她再不走人,就真的是要致他于死地了,而她不能!因此,她踉
跄的硬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喑哑得吓人,“我走——我这就走——”
她说到做到,拖着仿佛灌了铅块似的沉重步伐,颠颠跛跛的走出洞口,一走
出洞口,整个人便瘫软无力的瘫痪在地上。确定初家宁已步出洞穴后,武叙扬
终于卸下了一块心中大石。他不要她为他伤心落泪,更不愿她受伤,所以才非
赶走她不可。
唯一直得庆幸的事是,他看不见她梨花带雨的楚楚容颜,否则,他可没把握
还能硬得起心肠,耍狠赶走她。
无情的痛楚,再度毁天灭地而来,蚀骨焚肉般的难捱苦楚,就算是像武叙扬
这般铁铮铮的好汉子,也禁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他咬破了自己的双唇,拼命的想忍住不要哀号悲鸣,因为他知道,家宁那个
执拗的小东西铁定是守在洞口不肯离去,所以,他竭尽所能的强忍住比被剥掉
一层层皮还磨人的煎赘,硬是不让自己失声嘶鸣。
遗憾的是,他坚强的意志,终究是敌不过比海洛英的威力还强上百万倍的剧
毒侵蚀,终于在理智全面崩溃之际,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悲号。
伴随着教人冰冻三尺的悲号,一起攻进初家宁耳朵的是武叙扬以身体猛力撞
墙,以及铁链互相撞击所发出的刺耳响声。
初家宁死命的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就怕低泣声会传进武
叙扬的耳里。
偏偏爱捉弄人的老天,又选在这个令人溃竭的绝望之际,兴风作浪的下起仿
若银河倒泻般的大雷雨。
此时此刻,凝睇着洞外闪电频鸣的瀚瀚银竹,初家宁并未有一分一毫的惊惧,
显得出奇安宁,好像在看一出无声电影似的。
一直以来,初家宁以为威胁了她十八年生命的雷雨,是人世间最可怕的经历。
直到今夜,她才赫然惊觉,那滂沱的雷雨根本不叫可怕,真正的可怕是此刻痴
守着心上人,无能为力的见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痛不欲生的挣扎,那一声声刺穿
她心口的悲号,令她的心千疮百孔,淌血不止的创击,才是真正的可怕!
“叙扬……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叙扬……”初家宁心
碎的低喊在嘴里,像在祈求又像在立咒。在她的记忆中,丁盼荷总是为情所困、
为爱所苦,经常以泪洗面的痛苦不已。
所以,她从小就告诉自己,将来长大,绝对不要轻易动情,不要为情所困,
除非她想步上丁盼荷的后尘。
渐渐长大之后,眼见周遭的友人同伴,愈来愈多甘心囚锁于情茧中、情愿受
困的人,她对爱情便更避如蛇蝎。
她实在不懂,爱情这种东西一旦认真的陷下去后,为何总是泪水多于欢笑,
为什么世间男男女女多的是想不开,争先恐后的往爱情陷阱里跳,就算被情火
烧得体无完肤,依然无怨无悔的情痴?
而今,她坠入情网,亲身尝到了爱逾生命的爱情,终于刻骨铭心的知道,总
是泪水多于欢笑的爱情,为什么会如此吸引人,令世间男女执迷不悔!
“叙扬……不要丢下我……叙扬……”初家宁和着泛滥成灾的泪水,一次又
一次的乞求上苍垂怜。
只是,那泣血般的乞求,并没有得到上苍的垂怜,耳后依然不停的传来武叙
扬生不如死的漫天悲鸣和乱石崩云的撞击声,而且一次比一次剧烈疯狂,震得
初家宁五脏六腑全都粉碎成灰烬了……
漫长而令人柔肠寸断的夜,终于挥别了大地,曙光紧接着跃上东方的天际,
绽放它万丈热情的光辉,接收黑夜移交给它的天地万物。
竟夜未眠,以泪洗面的初家宁,依然动也不动的蜷缩在洞口。
她的心早已飞进洞里去探访她的至爱,而她的双脚,在武叙扬尚未唤她之前,
却迟疑不敢擅作主张的移动。
她只能徨无助的等待、仓惶失措的等待。
“家宁……”
终于,她的等待得到了期望中的回应。
只见她闻声毫不犹疑的昂首抬眼,盛满恐惧的目光立即迎上武叙扬惨白疲累
的倦容。
“没事了,很抱歉,昨夜让你受惊了。”尽管他苍白的脸上,有着挥不去的
创伤和疲累,然而,他却极力维持她所熟悉的温柔展开双臂迎接她。
初家宁像只在历经百转千折后,终于寻获栖身之所的迷途羔羊般,梨花带雨
的扑进他为她展开的双臂。
“叙扬……叙扬……哇——”他熟悉温暖的怀抱,让她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和
感情获得释放舒解,洪水般的热泪便乘机放肆奔窜。
她那令人心酸的凄厉哭声,哭得武叙扬心口淌血、锥痛不已。“傻孩子,别
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武叙扬极尽温柔之能事的呵宠着她,初家宁却在瞥见他满身伤痕瘀紫,以及
斑斑血痕后,心疼得更加泪如雨下——“还说没事——那你满身的伤痕又是什
么……你告诉我啊……”那遍及全身、怵目惊心的大大小小伤处,搅得初家宁
头晕目眩。一下子是沁着斑斑血迹的瘀紫、一下子是千疮百孔的抓痕、一下子
是皮开肉绽的鲜红、一下子是无情的铁链链痕。连性感迷人的唇瓣,都逃不过
劫难,瘀紫、血迹、齿痕样样俱备。
武叙扬无言以对,只能一次又一次,像在催眠似的哄着她:“放心——没事
了——真的没事了……”
初家宁信他的鬼话才真是见鬼。她可没忘记,昨夜就寝前,他曾经义正辞严
的表明过:“这一个星期都不和她同枕共眠”的事实。
依此判断,是不是意味着,像昨夜那般恐怖骇人的惊惧,会持续七个夜晚!?
不!那太可怕了,老天爷怎能这么残忍,这么绝情!?
她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但是脑海中的无端恐惧却胆大妄为的愈扩愈大,
几乎要将她的脑袋瓜炸开,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如泣如诉的哀求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所有的真相告诉我,好不好,叙
扬……你告诉我……”
“我饿了,我们先吃早餐好吗?”武叙扬像没听到她的恳求一样,略过她的
话,兀自说道。
他的话提醒了初家宁,她不再执拗,连声哽咽:“对,对,我们先梳洗一番,
然后我帮你包扎伤口,其他的等用过早餐,你睡足了再来谈。”
体贴之心洋溢于言表,听得武叙扬深受感动,内心那股浓厚的歉咎也随之增
加。
一切如初家宁所愿的,先是梳洗、包扎伤处、共进早餐,接着便是歇息。
只是,在进行中,初家宁已经发觉武叙扬并无意告诉她真相。意料中事,她
并没有过分惊讶或愤怒,他愈是守口如瓶,愈代表这是个难以启齿的重大秘密。
所以,她不迫他,她会以耐心换取他的坦诚相待。
眼前只有一件事是她绝不妥协的,“答应我,从今夜开始,依然在这里陪我
共眠,我发誓绝不靠近你,只求你和我共枕一室,昨夜又下起了大雷雨,我一
个人好怕好怕,万一今夜又下起浩瀚雷雨,我实在好怕……”
说着说着,晶莹的泪珠便串串滚落,她还刻意加重啜泣的声音。
她太了解该如何说服这个外刚内柔的男人了,他怕她的眼泪,他心疼她的无
依,所以她就彻底利用,来达到她的目的。
不知道的武叙扬在理智与感情连番激战后,终究还是向她的眼泪和无助的恐
慌投降了。
“我不走,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绝对不能靠近我和月光湖畔。”言下之意就
是他睡月光湖畔,她睡石床。
眼见目的达成,初家宁小心翼翼的隐藏满心的笑意,直直点头应允。“一言
为定。”
接着,两个都太过疲累的人,便依照刚出炉的协定,各据一方,很快的双双
入眠。昨夜的折腾,真是太惊人了。
初家宁再度苏醒时,已是月光草在洞外银月轻抚下,莹莹闪熠时分。
她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是搜寻月光湖畔,确定武叙扬是否如约定般留在她身旁
;很快地,她如鹰觅食的犀利视线,如愿以偿的在月光湖畔觅着了令她安心的
答案。
武叙扬果然信守重诺没有毁约背信。只是在她尚未苏醒前,他已经悄然的用
昨夜的铁链捆绑住自己的全身,而且,他始终以背部对着石床上的她。
从他那剧烈颤抖和痉挛的情况判断,初家宁知道他那骇人的症状又开始蚀他
的全身了。
初家宁倒抽一口气,发凉的背脊紧贴在冰冷的壁面,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
眸却瞬也不瞬,勇敢直视着湖畔的心上人,准备涓滴不漏的收藏今夜所发生的
点点滴滴。
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逃避、不能害怕更不能狂叫嘶喊或哭出声音来。这是她
自己争来的,就一定要勇敢的做到,否则只会徒增武叙扬的痛苦。
既然她帮不上他的忙,亦无法替他承受那份彻骨彻心的折磨,那么,至少她
必须有陪他共度绝境的勇气和意志!
“绝对不准靠近我——听到没——”
武叙扬像昨夜一样,对她发出严重警告之后,便陷入无边无尽的炼狱,开始
竟夜的梦魇。
可能的话,武叙扬并不想让初家宁目睹他发作的可怕模样。昨夜在那个乌漆
抹黑的洞穴还好,今夜却是在月光草晶莹闪熠的月光湖畔,初家宁绝对可以将
他发作的惨状和狼狈模样一览无遗的尽收眼底。
这绝非他所愿意,奈何,他又狠不下心将她一个人丢弃在雷雨交加的惊悸之
中,而此刻,洞外确实下着倾盆大雨。
既然是自己割舍不下,就只好委屈自己,强迫自己在发作的过程中,尽可能
不要发出悲鸣,也不要有疯狂的举动——虽然这一切都非他一己之力所能控制。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当洞外的皓月,在大雨过后显得更加皎洁动人时,亦是武叙扬的症状发作得
最严重的时刻。
或许是上天垂怜,又或许是武叙扬残存的潜意识战胜了蚀骨彻心的疯狂,他
如愿的始终背对着初家宁,没让她瞥见面目狰狞的自己。
实在支持不住,想漫天哀号或自残时,他便投入月光湖中,沉潜于湖底,在
水中独自承受人间炼狱般的侵袭。无论如何,他就是不肯在初家宁眼前丑态尽
出,最重要的原因倒不是怕无地自容,而是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伤心落泪,他
不要那样。
初家宁的双手紧紧的捂住好几次想放声尖叫痛哭出声的小嘴,她不断的告诫
自己,绝对不能破坏约定,不能冲向武叙扬的身边,否则明天开始,她便永远
失去陪在心上人身边的权利,武叙扬绝不会再给她机会。
所以她只能勇敢坚强的静静目睹一幕幕惨不忍睹的惨状上演,然后一次次的
心碎、默默落泪。
武叙扬已不知是第几回从月光湖中上岸,这回,或许挣扎过分激烈之故,早
已残破不堪的上衣,终于禁不起百般折腾,完全自武叙扬身上脱落,投湖自尽。
初家宁因而意外的发现他全裸的背部,那惊人的秘密——银狐!是一只银色狐
狸的特殊纹身!
天啊!这怎么可能!初家宁不敢置信,直以为是泪水模糊了视线,令她产生
了错觉。但是,在擦干泪水后,仔仔细细的一遍又一遍的印证,都确确实实的
证实武叙扬的背部的确有一只银色狐狸的特殊纹身。
初家宁的脑袋瓜,像刚被一队轰炸机轰炸过一般,一片荒芜空白——传说,
“红门”的最高权力中心是由四大世族共同掌控的。那四大世族分别掌控:朱
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堂”。其中以南方朱雀为首,因为南方色系属红,
所以称为“红门”,最高统帅则称为“门主”。其他三堂的统帅是副门主,在
“红门”中习惯称为“堂主”。
门主和三位堂主各有其象征权威、身份和地位的世袭宠物。门主养蓝鹰、玄
武堂主养银狐、青龙堂主养黄金豹、白虎堂主养西伯利亚虎。
同时,历代的门主和三位堂主,其背后都会用“红门”自行调配研发的特殊
颜料,分别纹上“四堂”的世袭宠物,作用和养宠物一样。这种特殊颜料,让
门主和三位堂主背后的纹身,只有在体温骤升,或极度亢奋时才会浮现,平时
是看不见的——据说此一作用是为了隐藏身份和保护作用。
如今,武叙扬的背上竟然有象征玄武堂堂主的银狐纹身,那是不是意味着,
武叙扬曾是,或现在是“红门”玄武堂堂主!?不!她不要相信!这到底是怎
么回事!?初家宁思路一片紊乱,摸不着头绪。
谜样的疑云,在她心中、脑海盘旋不去……
“告诉我,你是不是红门的‘玄武堂堂主’,否则你背后为什么会有象征玄
武堂主的银狐纹身?”次日午后,武叙扬从睡梦中醒来后,初家宁就迫不及待
的追根究底。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轻易闪躲掉的。
武叙扬早在今晨清醒,发现自己上半身全裸时,就已料到她可能已经发觉他
背后的秘密,如今果真应验了。
见他一言不发,初家宁更加心如悬旌,急切发出下一波攻势:“我猜对了,
是不是?”一定不会错的,难怪元元会对他那么亲昵,它不就是一只稀有的银
狐吗?
武叙扬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不再隐瞒她。
记忆向尘封的往事之门探索,重现三年前的种种——“你知道‘红门’这个
帮会体系是有着自己的年号和历制的吗?”他问。
“你是指‘红历’?”这个传闻她在“花间集”的情报资料中看过,没想到
是千真万确的。
“没错,就是‘红历’,以红门的年号和历制来算,今年是红历九十三年,
而我被囚禁在‘云岗’是红历九十年,也就是三年前。”
初家宁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等待武叙扬接下去的故事。
武叙扬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将深埋在记忆中的往事娓娓道出——“武家是红
门四大世族之一,也是掌管玄武堂的主要世族。自我懂事以来,武家便一直维
持着中国古代一夫多妻制的婚姻体系和重男轻女的家风,凡是武家直系的男子,
都享有三妻四妾的婚姻特权;我就是一夫多妻以及男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