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尴尬地抹掉鼻血:“没法子,女人运太差了,难得见到这种香艳场面。”
随手将外衫扯下,掩住青叶的胸口。青叶神色微动,默然片刻终於开口道:“我的真名便是青叶,并不是奸细。”
“可你身上的五星……那不是“红黑白”的标志吗?不知你是哪一位?”萝纱插嘴问道。
“我并不是其中任何一位,只是……也许现在没人知道了,红黑白原本是四人的,那时大家被称为“青红黑白”……”
艾里本也不指望她会回答,但见青叶笑笑,竟自己开始说下去。只是这一笑大见感怀之意,似有不少隐衷。
艾里虽制住了青叶,但看她身份似乎还蛮眩樱皇奔湟不共恢萌绾未χ茫阌氡簧科鸷闷嫘牡穆苌匆黄鹛氯ァ!
“我、黑岩和红镜三人都是从小身具异能而不得父母疼爱,受村人排挤的孩子,多亏白星收留我们,督导我们练出一身本事。”想来这青叶、黑岩、红镜、白星便是他们四人的原名,那外号也是由之缩略而成。
“那也不错啊。既然能有所成就,有异能也不坏嘛。”
艾里随口接话,没想到却引起青叶的激动,瞪大双眼怒视着他:“你知道什么?!”艾里一时噤了声,嘀咕道:“到底谁是赢家啊?”
“……虽有异能,但我能操控的,不过是最不起眼、最柔弱无用的草叶而已。”青叶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
“遇上白星之前也曾有别的异能者发现我,但他们都断定我这种柔弱的能力再修练也没有半点用处。”
“可以让草自动编成草席啊、手工业品来卖钱,省事又省力……”
艾里又在瞎掰。不用青叶说,光是萝纱的瞪眼就让他乖乖住嘴。
“受常人排挤,又不被异能者接纳,年幼时还不懂得隐藏力量的我只能以乞讨为生,一个人从一个城镇流浪到另一个城镇,无论在哪里都是异类,这种无处归依的孤单,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像是松了口气,青叶急促的语气又缓了下来:“直到那一日,被野狗追咬的我被白星救下,他,收留了我……”
“你看。”白星牵着她的手,立於山颠,指着山下被晚霞染的血红的河山。“看到了什么?”
“天空、晚霞、夕阳、山峦、草原、河流还有城市。”山顶的强风吹得她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胸中却莫名地有股欲展翅随风翱翔於天地间的冲动。
一股豪气充满胸臆,长久来遭人白眼而郁结於心的愤懑之气亦为之一清,不由叹道:“好美啊!”
“是很美。”虽是赞同,但听起来倒像是嘲讽。他的声音又传入耳中,强风也无法吹散:“你须明白,这天地虽美,主宰者却是城市中的人。而这城市看来无论怎样宏伟,主宰其中所有人的,只是一个字──权。所有人的生活都是受制於它。”白星转过头来朝向她。
在仰视他的女孩看来,夕阳正悬在他身后,逆光令她看不清他的面目神情,只记得阳光映在他雪白长发上耀目得很。他的话一字字敲入她心中,再无法忘怀。
“我们现在虽一无所有、遭尽白眼,但若有一天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以此在这权利之塔中佔据高位,便再没有人敢对我们有所不敬,那便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了!”
那一刻起,她就决心跟随他,忘掉原先的名字而以青叶为名开始了新生。
“为了等到扬眉吐气的一日,我不管以前那些异能者怎么说,只是拼命苦练。也不知花了多长时间、流过多少汗水,才能将细弱的草叶操控到强韧如钢,收发由心……时日流逝,渐渐地我们的本领越来越好,还因为各自的特徵而得了“青红白黑”的外号,也算闯出了点名头。”
说到这里,她眼中煜煜生辉,唇边微带笑容,想来那段由弱到强的日子虽苦,回想起来却是她最美好的回忆。听得入神的艾里与萝纱都感染到了她话中的欢欣。
“……我十六岁那年,我们四人终於被法谬卡王召见,眼看很快便会得到皇家的重用。”
听到他们终於熬过困境,眼看壮志得酬,萝纱也不禁为他们高兴,而艾里却暗自惋惜:“依靠自身力量在人世站稳脚步,固然令人钦佩,但被法谬卡王任用为排除异己的杀手,反而辱没了原先的不屈风骨,可惜啊!”
但想到各人处境自不相同,对他们来说,那确实是对他们能力的肯定,也是得到地位的最快方法,自己也不好妄加评论。
“这能改变我们命运的会面,果真改变了我的命运。”说到这里,青叶的神色却变得古怪,有着不甘,也有着自嘲的笑意。
“却不是我原本以为的方式。”
“法谬卡王见到我便看上我的美色,强将我纳为姬妾,而任用了红白黑他们三人。苦练多年武技,到头原来都是白费,只凭着天赋本钱而进了后宫成为国王的宠物。真是可笑!”
“那前些日子从法谬卡王宫中逃走的碧妃,便是你吧?”艾里立时明白了,又道:“可是贵为宠妃,同样也没人敢对你不敬,不也合了你的心愿?”
“哼!你以为是那哄小孩的故事,只要让王子、国王娶回家,便能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吗?”
青叶却冷笑道:“努力多年,终於拥有了能飞的翅膀,却不及展翅便被收入鸟笼的遗憾你怎会瞭解?不能照自己的意愿来争取想要的,只能每日在宫闱间和那些只知争宠邀艳的后宫嫔妃勾心斗角,这种滋味你怎会瞭解?!我想要的权位,决不是这种宠物般的地位,只能以肉体取悦君王,等他施舍来得到我想要的!”
说到激愤处,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艾里与萝纱却都是怜悯之意大起,只觉得眼前的敌人不再可恶。
就在他们心神动摇之际,地上蓦然长出几茎草叶,环绕着艾里、萝纱的脚、腿、腹、胸,如蛇般迅速盘旋而上!
这时才想起脚下踩的是草地的两人已反应不及,顷刻间被缚个严严实实。铛啷一声,裂天剑掉在了地上。
艾里忙运劲,却发现全身空荡荡提不上一丝力气!他这才醒悟到今晚与罗炎之战虽不过两招,却耗力甚巨,一时尚未恢复。刚才一直没用上多少真力还未查觉,却在眼下这要命的时刻使不出力。
勉力挣扎,只令紧绷的草叶勒入肉中,煞是疼痛。这下可真是要命了!
“劝你别乱动,否则只会多吃苦头。”青叶捡起长剑反抵住了艾里的喉咙。
转眼间已是主客易位,艾里再看她面上已是一贯的镇定,刚才的激动像是不曾出现过。
他苦笑一声明白过来,那番声情并茂的说辞,大概就是为了引自己两人分心吧,其中能有几成是真实在有待商确。
萝纱却没多想,只是故事听到一半心中实在痒痒,忍不住问道:“后来你怎样了?怎么会来到这个商队呢?”
艾里猜想青叶已经无需再为了让自己分心而瞎掰,应该不会回答,可出乎他的意料,青叶一边整理着破裂的衣物一边接着往下说,话中带着丝笑意,却显出说不出的颓丧。
“后来?后来很简单。我无力反抗一国之君,只得乖乖入宫当了个“碧妃”,一晃就是六年。也不是没法子逃出那后宫,但就算逃出去,我又能上哪里去呢?白星他们已是那国王的属下,我再没有容身之处了……渐渐也死了心,待在宫廷做一个行屍走肉,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想着这一世就在得宠、失宠,以及与众妃嫔的勾心斗角中老死宫中。可不久前,我服侍法谬卡王时,无意中听到了他想对商队中的“绯羽商社”下手的事,我便知道这也许是这辈子,唯一可以再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青叶的神色随自己的叙述变幻着,此时眼神中彷彿燃起了一丝火星,从刚才的颓丧变成了希冀。
看着她,艾里终於明白了。会向自己两人坦陈过往,也许是因为她在深宫多年,没有贴心人可以倾诉真心话,这些事本就闷在心里太久了,她便或有心或无意地藉此机会一吐胸中块垒……但说到详细的事儿上,她要吗是认定这些话不会对自己有不利的影响,要吗……就是确定自己两人绝对没可能泄漏给他人!
想到那个最传统、最保险的封口方法,艾里心头一阵发毛。
“我若将法谬卡的计划泄漏给商队,法谬卡王抓到他们的机会便只有五五之数。要是“绯羽”的人真能逃脱此难,自然承我的情,如果能以我的才干得到他们赏识,应该能成为“绯羽”的一员。
““绯羽”中女子佔了不小的数目,如果在那里,我的女性身份应该不会再是阻碍。那里,应该是最适合我的地方。於是我便把赌注都押在这上面逃出了宫。为了方便行事,我削短长发女扮男装,几经周折终於找到了商队。”
整理好衣裳的青叶,冷然看着不能动弹的两人说道:“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不管是奸细,还是对我有威胁的人物,我都会全部剷除。”
听到这句,艾里和萝纱同时打了个寒战,感觉到夜风的冷峭。
“可我们不是奸细啊!我们只是想藉着加入商队离开凯曼而已,并没有什么企图啊!”萝纱大喊。
艾里苦笑着尽最后的努力:“我们只不过是完全不重要的路人甲和路人乙啊,真的!”
“真的假的都对我不重要了。”青叶淡然道,转向艾里:“说实话,你是令我摸不清深浅的人物。这种危险人物有机会还是尽早收拾了才能放心。”心中已经有数的艾里惟有苦笑以对。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听到身旁的低语声,艾里侧头见萝纱低下了头喃喃自语着,刘海投下的阴影令自己看不清她的神色
……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就像……就像每次要倒楣之前一样!
他的身体开始尽量不着痕迹地向后蠕动,却还是被青叶发现了,再度把剑搁上他的脖子警戒地喝道:“你想耍花样?别动!”
“我只是想离你们两个都远些。”
“?”青叶一时没明白过来。
可惜艾里的努力只是徒劳。
“怎能不管别人,只要可能妨碍到你的就要剷除?!这样太自私了!”伴随着萝纱的怒斥声,艾里猝然间一阵眼花缭乱,眼前五光十色地窜出一大片魔法光芒,一时间场面可说是乱七八糟、不知所谓。
萝纱发出的火球一半在风镰的煽动下愈加热气袭人,另一半却被水龙卷所熄;而水龙卷闪着电爆击的丝丝蓝光,更是致命。有些魔法性质相剋下威力大减,有些魔法相辅相成下则威力倍增,这一片混成一团的魔法便向着青叶席卷而去。
可惜在萝纱不及格的控制下,这些魔法的准确性和范围控制着实有待提高,幸而青叶离萝纱并不远,根本不及闪躲便被那水龙卷卷了进去。
但!糟糕的是艾里也在青叶旁边。
哀嚎着:“我就知道又是这样!”的艾里仍逃不过遭萝纱半吊子魔法荼毒的宿命,也很不幸地同样被卷入水龙卷中。不甘的惨嚎声在这片荒林之中久久回荡!
彷彿在应和他的惨叫,不知何处的野狼再度嗥叫了一声。
水龙卷消失后,终於落回地面的青叶虽没有致命伤却也是动弹不得了,脱力之下束在艾里萝纱身上的草叶也松脱下来。
而艾里大概是一路来常受萝纱魔法的折磨,抵抗力颇见长进,此刻还能爬起身捡起长剑再度抵住了青叶。
这回学聪明了,他瞧准了一块大点的岩石站着,应该不会再失手了。
局势终於再度逆转!
“下手吧。别磨磨蹭蹭的了。”喘息片刻,终於能说出话来的青叶偏过头去,晶莹剔透如翡翠的双眸黯淡下来:“从离开法谬卡王的那一天起,我已经有随时杀人或被杀的觉悟了。”
“你走吧。”艾里却收回了剑,将剑入了鞘,过去搀扶因短时间内接连施用大型魔法,消耗过巨而有些失神的萝纱。
自忖必死的青叶怔怔看着他。
一旁萝纱的低语喃喃响起:“为什么动不动就说杀不杀呢?人与人之间又不是只能是敌人……”
见青叶仍是呆立不动,艾里又道:“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们并不是法谬卡王或任何人的奸细,谁胜谁败也根本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日子的普通平民罢了。会来到这商队纯粹是巧合,不过是想搭顺风车离开凯曼而已。呃,也顺便挣点盘缠吧。”
青叶碧眸中的莹光微微闪动,盯着艾里看了片刻,垂下眼帘思索着。这一刻的她不再以那般刚强的眼神与人相对,便有了一股楚楚的风姿,几乎可以溺毙沈溺其中的人。
艾里不由也看得有些入神,暗道:“难怪法谬卡王会为她迷醉了六年。”
“便相信你们不是奸细。但既然在菲欧拉那里你仍是我的劲敌,今后便仍是我的对手。”青叶再抬头时,眼神再度变得顽强。丢下一句嚣张得弄不清谁是胜者的话后,她几个纵身消失在林木掩映中。
因为她猝然变化的眼神而呆愣了一下,艾里头疼地摇摇头,苦笑道:“……真是个麻辣美人。被她看重,我该感到荣幸吗?”挟着萝纱,他也渐渐隐没林中。
第八章~痛苦的艳福~
第二天,商队行进的依然是十几天来所走的莽林,树木林叶遮罩了看向任何方向的视线,眼光所及的除了树木藤萝便是地面的烂叶杂草,偶尔可见受惊闪避的鸟兽便是这里唯一生动的事物。
浓密的树荫令所有景物都呈现出暧昧的暗色,更加显得单调。对於这样雷同的景象,便是最没见过世面的萝纱、埃夏也早已看腻了,所有人都只是低头默默赶路,诺大的林中只听见混杂着鸟兽惊飞声的沙沙脚步声。
“阿嚏!”
“乞嗤!”
在下级佣兵行列和上级佣兵队伍中,同时响起了两声喷嚏,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愈发明显。
“好端端地一早起来就感冒了?”和艾里一起走的德鲁马探问道。
比尔也关切地看着他。
“大概被子没盖好吧。”不愿让他们想太多,艾里吸着鼻水敷衍道。
“还真巧,跟那位青叶同时感冒啊。”
“本来就是同时着凉的啊……”艾里嘀嘀咕咕着。
昨晚这两人同时遭受萝纱的魔法蹂躏,同时感冒也很正常。
没听清艾里的话,比尔说道:“一定是走了这些天太累了吧?再没多远就到我说过的那条秘径了,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伸手指向前方。“你们看,已经看得见索美维峰了。”
随着队伍的行进,头顶上层层的绿荫渐渐变得稀疏,而此时前方的枝叶空隙间显现的,不再是天空的蓝色而是山峦的黛青色。
一座巨大的山峰逐渐展现在他们眼前,如笔般突兀地直插云霄,令人难窥全貌,但显露出来的部分已是飞鸟难渡了。
“山峰那面便是法谬卡的土地了。这索美维峰如你们所见,非常陡峭,几乎是直上直下,根本无法翻越。而除此外就是大片大片连木头都会被吞没的沼泽,隔开了法谬卡和凯曼,所以自古来两国都没有在这里驻兵巡防。”比尔道。
“我是在索美维峰那一面的索美维村土生土长的,要不是小时候在山上游玩时偶然发现了一条穿透了山腹的山洞,也想不到原来居然是可以通到山的另一面去的。”
他们说话间,一骑自前方疾驰向商队,正是商队安排在前头探路的精悍兵士。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