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王鼻翼间传出轻嗤之声。旁边的比尔偷眼瞥去,看到她分明在冷笑。头颈一如高坐在宝座上时一般高昂着,纵然生死系於人手,她看起来依旧有着那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海盗之王的傲然之姿!
比尔倒抽一口冷气,刚刚放下几分的心因为这一幕又绷紧了。艾里或许选错了方法,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会受胁迫的角色!
“我是海王,纵横海上,来去随心,看到想要的就放手夺取,不怕和任何人为敌!”
海王终於开口了:“一个怕死而屈从於敌人要求的人,就算活下来了,你以为他还配当海王么?”
艾里一时无语。海王的神色平静,眉宇间尽是一派不可攀折的傲气。死亡在这股傲气之前似乎变得无足轻重。
确实是宁死也不会接受自己任何要求的样子。真是难搞……艾里眼珠转了转,决定换个方法试试。
“用你的性命威胁不了你……那么,你手下的生命又如何呢?”
看到海王直挺的眉头微微一皱,艾里下巴朝左面一扬,对同伴说道:“你们上那边杀他十个八个海盗!”
黑旗军的人迟疑地迈动脚步时,他又刻意以奸恶的腔调,朝那方向的海盗大声道:“你们要是反抗的话,就会害海王漂亮的脖子上多开一扇窗哦!那可是反叛哦!看你们这里的规范似乎很严格,背叛应该也是死罪吧?现在就死,还是害死首领,然后在事情过后被处死,选一样吧?”
成功看到那些海盗的脸色开始发青,艾里低下头在海王耳边轻声诱惑:“顾惜手下性命的话,就按我的条件去做。”
海王原本泰然的表情果然有些松动了。或许再加一把劲,事情就成了。对自己还算有几分扮演反派的资质,艾里颇有些沾沾自喜。
正想再说些什么刺激海王,比尔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怒吼道:“我受不了这么卑鄙的事!艾里你怎么会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
再看萝纱,也是一副“这种事太不合我胃口”的样子,中途就停下脚步回身瞅着艾里。
“喂,你们……”演了一半的戏,却因为同伴人格太高尚而中途破功,艾里翻个白眼,无力地哀叹一声。
能想出来的招术都没办法用,他索性乾脆地放开海王,丢下弯刀,丧气地直接坐在地板上:“刚才得罪了。海王你想怎么处置都请便吧!”
胁迫不了对方,这里又是海王的地盘,再拖下去也不会有转机。不想两败俱伤的话,总是得放人的。撑得越久,只不过让海王报复得更狠罢了。艾里索性直接认输,省得浪费大家时间体力。
周围的海盗立刻涌上来将海王拥到安全处,又把艾里等人团团围住,只是顾忌艾里刚才露的那手,没有立刻展开攻击。
海王取回兵刃,有些出乎意料地望向艾里他们:“够爽快啊!”
多打量了其他人几眼,居然笑了起来:“你们这些人……还挺有意思的。”
看来艾里的机敏,还有刚才比尔和萝纱的行事似乎颇合海王的胃口,令她另眼相看,并没下令动手,反而让围住艾里等人的海盗散开。
有两个海盗试图阻止首领对危险的敌人这么放任,被她眼一横便把话嚥了回去。因为首领的举动,一时没人说话。
正在这时,像是应和海王的评价一般,艾里等人中也不知是哪个的肚子咕噜噜地一阵响,在安静的厅中人人都听得分明。
比尔的脸微微红了。从昨天的风暴起时到现在过午了,他们都还没吃过正经一餐,到现在早已前胸贴着后背。
被这么一响,先前杀戮紧张的气氛顿时七零八落。海王一笑,挥挥手道:“你们还是先去吃点东西,等休息过再说罢。”
到底是海王的船,食物烹调得相当美味。船上房间有限,青叶萝纱两人住一间,三位男士住一间。虽然是合住,房间也可以说十分舒适。
反正拿这位海王没辙,艾里他们索性便坦然地接受她的招待,也不提防什么,尽情放松身心休息。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艾里、维洛雷姆和比尔的房间就正对着海王住的房间,而且门窗被船主人令人拆除了。於是,艾里他们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好整以暇地饮着酒的海王眼中。显然她对他们仍旧保持着某种兴趣。
被人这么肆无忌惮地参观,任是再好脾气的人也会不自在。三人中最靦腆的比尔更是从一开始脸红到最后,直挺挺地坐着都没法动弹。但这船是海王的,人家乐意安排他们住哪里,又乐意拆门拆窗,他们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那位女士,还真是恶趣味咧!”
艾里不大自然地嘀咕了一句,向在躺椅上假寐的维洛雷姆道:“喂,你不是会魔法吗?有没有办法让这屋子多点遮蔽功能啊?”
兼职为三流魔术师的魔法师或许是因为常表演,已经习惯暴露於视线中,倒是相当自在:“有是有,不过我觉得被美女看还挺让人愉快的。”
“喂……你的趣味比她还恶劣。”
这种视觉骚扰持续到晚上才算告一段落──海王走进他们的房间,光明正大地看。
“好好谈谈吧!这位商人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下午在房中“休息”时,艾里便考虑过事情的厉害关系。事到如今,也只有乾脆把实情说出来,或许还有些说服海王协助自己的可能。
就算还是失败,情况也不会比被长期软禁在海外更糟到哪里去。因此他没有什么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任务。
而海王由始至终听得很认真,只在有问题时插口问一两句。如果艾里不曾出手制住过她,当他说出自己黑旗军圣剑士的身份时,她恐怕会因为他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而认定他在吹牛,哈哈大笑出来吧!
但见识过艾里在实战中爆发出强悍的战力,这一点反而令他更显神秘,海王没有质疑就接受了他的身份。
将事情始末解说了大概,艾里以恳切的请託作为结束。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到亚比赛尔岛见圣王,希望你能帮忙送我们去那里。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们为你做到的话,在能力限度内我们也会尽量达成的。”
“送你们过去的事,对我来说倒不是多大难事。老实说凯曼佔了神圣联盟北半部后,南北间便中止通商,商船往来少了许多,连带着也影响我们海盗的生意。如果能把凯曼人赶回去也不错……”
“那您是答应帮忙了?”比尔兴奋地追问。
那女人却笑嘻嘻地转开脸去,故意把视线对着天花板:“至於谢礼嘛……”
这女人果然不好搞定。艾里等人面上恭恭敬敬,底下腹诽不已。
她想要的“谢礼”,经历过一天目光浴的他们也能猜出个八成,却还是得硬着头皮应道:“请海王尽管说。”
说且听她说,答不答应就看情况了。
“唉,我终年在海上,难得有机会看到什么好男人……”果然她一张口,话题就转到这事上来了。说话方式更是极具海盗风格──恶也恶得直接了当。
“你们也知道我很中意你们,如果把你们送走,我大概好一阵都会特别寂寞无聊的。至少一个。”
“嘎?”
她竖起修长的食指,眼光在艾里、维洛雷姆和比尔三人之间打转。
“至少留一个人下来陪我。”
看到他们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作势恼道:“你们这什么表情?我可不是在逼良为娼!我也有选择的!留下来的人至少对我要有些好感才行。如果相处不来或者他后来不愿意了,那也没什么意思,我自然会送他回去。又不是在纳男宠!”
听起来还合理,不过……
艾里和维洛雷姆几乎同时跳起身来,一个强笑道:“去和他国谈合作,我是不能缺少的人物啊,当然不可能留在这里!”
另一个就做生死不渝状:“可我已经把一生的爱情份额都给用在一个人身上了。留下我的躯壳,也留不下我的心啊!就算我愿意牺牲小我,海王也不会屈就的。”
在空气中相互廝杀的两副目光,在发现比尔因为找不到像他们这么充分的理由而没来得及推託时,齐刷刷地杀将过去。艾里和维洛雷姆一左一右地逮着比尔的肩膀,把他架到海王面前。
“虽然这小子是不如我修长挺拔,英俊潇洒……”本来维洛雷姆可能还想自夸下去,不过似乎是顾虑到这么做可能把海王的兴趣引到自己身上来,他还是直接说重点。
“不过也算是眉清目秀,别具风采。而且他年少持家,性子淳朴温厚,谦忍体贴,刻苦耐劳,懂得照顾人,可是难得的顾家型好男人哦!”
“更可贵的是,人品如此出众的少年,还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从未有任何的异性交往经验!这样一片纯洁的处女地,难道没有激起您渴望开垦拓荒的佔有欲吗?”
比尔羞愤大叫:“艾里你怎么说得像是在拉皮条似的?!”
海王却似乎对艾里和维洛雷姆的建议颇感兴趣,重新以饱含兴味的眼光上下审视困窘的少年。
“嗯……从我看到你就一直在脸红,果然是白纸一张的纯洁少年呢。现在确实越来越难得……见识过不少男人了,就是没有这一种的。嘿嘿,我是女海盗头子,离纯洁这两个字差得十万八千里。我没有的部分,让对方来补足倒是不错嘛……”
海王本来就有如黑色火焰凝结成的双眸,变得越来越热切起来。
比尔还在垂死挣扎地说着:“等等!我对这根本还什么都不懂啊!
不会是好对象……唔!”
还来不及出口的推託之词,至此永远失去了出口的机会。对比尔越看越对眼的热情女子一把把他拉过来,红艳丰润的嘴唇不由分说,直接覆盖住了少年茫然失措地微张的嘴。
舔舐……
廝磨……
深吮……
辗转纠缠……
太过震撼的接触,让纯情少年一下子软了手脚,连挣扎都忘了。
维洛雷姆吹了一声口哨,兴致勃勃地就近欣赏这热烈大胆的艳情演出。而艾里看着比尔微微抽搐的四肢,有些翻白的眼睛,罪恶感油然而生。
“我觉得我们好像变成了摧残无辜少年的共犯?”
“安啦!安啦!”维洛雷姆轻松地摆摆手:“比尔都没有推开她,我看他应该也挺享受的。再说他一直也没有表示过拒绝啊!明明只要跟海王说声我不喜欢你,她就不会纠缠他的,可他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显示过对海王本人的排斥吗?数数看自从海王出现后他脸红的次数,足足是我们认识他这一两年的总和的十几倍吧?不觉得异常吗?”
他下了结论:“依我看,他们说不定会是意外合衬的一对喔!”
艾里转回头看向那犹在热吻中的男女。女的高挑健美,艳冶大方,男的相对下反而娇小青涩许多,却显得奇异地互补,看他们在一起并不会有不相称的感觉。维洛雷姆说的,可能果然有其道理呢……
一吻完毕,比尔已是脸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瘫软的身子只能无力地半挂在海王身上。不过害羞归害羞,却也不觉得什么噁心或愤怒。如果说有愤怒,也是针对那两个凉凉地在旁边喝茶看戏的傢伙而生的。
海王则搂着少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成交!”
五天之后。
亚比赛尔岛。
亚比赛尔岛虽然在地图上未有明确标示,其实面积十分广大,资源丰富,俨然是一块小大陆。岛上的安达港也不逊於大陆上任何一处优良大港。
停驻在安达港的圣爱希恩特强大海军的众多战船,令港口别有一番与普通商港截然不同的雄壮威武。走近安达港的人,总是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不敢肆意喧哗。
而在今天,这里的情况却显得与平常不大一样。港口附近的居民几乎都跑出了家门。在街道上,在临海的堤坝上,无数人骇然望向大海。
在海那一端,赫然映出一支庞大船队的剪影。坚船利炮,随着船队向港口渐渐接近而在人们眼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船上迎风飘扬的王冠骷髅旗帜,明白昭示了船队的身份。居住在岛上的人就算不曾出过海,也都听说过这东海海盗之王的名头。海盗船队的逼近,给岛上民众带来强烈的不安和猜疑。市民们惊惶不定地谈论着海王的船队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难道海盗要来攻打圣爱希恩特吗?!
安达港内的海军战船早已严阵以待。
圣爱希恩特的军船,有大半是在凯曼佔领圣爱希恩特的国土后,船王托洛里夏家决定和王家联手而由船王的商船改造而来。
船王曾在东海船运业中佔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旗下的船队当然也受过海王的劫掠,他们很清楚海王在海战方面的超强战力。如果海王果真向圣爱希恩特开战,海军就算能赢也将是惨胜。
圣爱希恩特本来和海盗就不是什么生死不两立,没有非战不可的理由。更何况它已有凯曼这个大敌,不能把宝贵的战力浪费在这没有必要的战斗上。
因而见海王的船队只以中速向港口靠近,没有任何攻击或挑衅的举动,海军也不敢贸然攻击先挑起战火。
於是,堵在海王的船队前进路径上的海军战船,在船队距离逼近时不得不避让出海路。随着海王船队的前进,海军的战船渐次退散开来,简直就像是臣子随着皇帝的到来逐一躬身为礼。
沉稳前进的海盗船队,透出皇者一般的王霸气势。这一幕,令在港口附近目睹的民众深感震撼。或许他们中许多人到年老之时,会将这一幕向他们的后人说上一遍又一遍。
在临时王宫中的圣王得到消息,也急急地赶来安达港。臣子们曾劝阻说这太危险了,怎能让圣王暴露於海盗的炮口之下?但弗里德瑞克很坚持。
海王没有理由与圣爱希恩特忽然为敌。如果他们是来开战的,也该是先设法对付圣爱希恩特的海军。直接深入海军战船包围的海盗船只要稍有攻击动作,就会招来海军狂风暴雨般的反扑。他认为海王没有理由这么做。
“可说不定他们是故佈疑阵,故意用这种手段引圣王出面啊!那些海盗船上都有火炮,万一他们攻击圣王,圣爱希恩特王室的血脉可就此断绝了啊!”
对臣子的劝说,弗里德瑞克只是微笑着摇头,坚持己见。“我不认为是这样。直觉告诉我,海王的船队说不定会给局势带来什么重要的转机……”
圣王登基以来在政体和人事任免上做了一系列改革,令平民代表、真正掌握国家经济命脉的商人和工厂主也逐渐拥有了参政、议政的权力。
但圣王到底还是一国之主,变革本身又是由他主导,弗里德瑞克在王国中的权威仍是不可动摇。他既决定要去,臣子们也没有办法阻止,只得立刻备车,忧心忡忡地送他们的主君去安已经达港。
圣王抵达时,海王的船队已经在港口停靠。但船上的人似乎也是存心等圣王到来后才肯露面,船队一直只是静静停泊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弗里德瑞克从港口负责人那里问明白情况,便亲身来到码头前端正对着海王船队主船的位置站定。
命宫廷魔法师为自己施行扩大音量的魔法后,他向着巍然如山的高大主船上发话道:“自远海而来的海上霸主啊,圣爱希恩特的圣王在此向您致意。不知您率船队莅临安达港,是路经於此?是单纯为观光游乐?还是有事要与敝国相商?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在此恭请您现身一叙。”
恭谨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