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身边能永远有这两位如花女子为伴,那该多好?
艾里随即强迫自己别开眼去,为自己竟不自觉地生出了这样的妄念而感到有些羞愧。这两个女子任何一个都值得人全心以待,假若自己真的择其一为伴侣,也该是专心一意。
不过偶尔做做美梦,也是人之常情吧?妄想妄想而已,又不会怎样……他还是鬼鬼祟祟地偷眼多瞄了几眼。
这时,周围的水手们也注意到艾里一行的到来,纷纷停下手来望着他们。
汉密尔顿挥挥手,示意他们各忙各的去,只向驾驶室方向喊道:“埃洛赫船长,请来一下。”
一个留着浓密络腮鬍的高大男人闻声从驾驶室中探头往这里看了看,向艾里他们走了过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船长埃洛赫·理查,他有二十多年行船经验,船交到他手里完全可以放心。”
介绍过男子的身份,汉密尔顿又向他介绍艾里和萝纱两人:“这两位就是黑旗军的圣剑士和圣女,也是你这一次需要听命的人。他们的名声,你应该听说过,不用我多说了吧?”
近处打量这位船长,艾里猜测他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他有着和其他水手相似的海上男儿的特徵,尖削的面颊和鹰钩鼻给人的感觉相当精明,深陷在蛛网般细密皱纹中的灰蓝眼睛显得相当冷淡无情。
接触到这一双眼睛,艾里微皱了一下眉,发现心底本能地生出了一股排斥感。
不过转念一想,海上生活孤寂,海员中性子孤僻的应该也不少,自己不该因为这而起好恶之心。况且将来的海上生涯还要这位船长帮忙,他还是和颜与他颔首招呼:“叫我艾里便是了。今后得请船长多帮忙了。”
“也叫我萝纱好了。很高兴认识你!”萝纱也礼貌地微笑道。
“乐意为你们效劳。”船长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展现出的礼仪倒是超出艾里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似乎并无意和他们多谈,又向卫士长道:“船上各位可以随意查看。我先下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船长离开后,卫士长边带着艾里等人继续在船上查看,边向他们介绍船的情况。
“船上除了刚才这位埃洛赫船长外,陛下还派人招来了水手船员共计五十余人,都有十年以上的经验。此外还准备了足够吃两三个月的水和粮食。至於这艘船,原本是载客运货用的民船,已经用了两年多,外表看起来和一般民船没有什么不同,可以掩人耳目。不过陛下让人改装过,速度要快上不少。另外,我们还在船上多安装了几门炮,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也有办法反击。”
“等一下。”听到这里,艾里忽然插口打断,看着装在船尾的铁炮,深思道:“民船上却装着火炮,这不是很让人怀疑吗?如果因此引起敌对势力注意而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只这一条船,势单力孤,恐怕也是抵挡不住的,倒不如乾脆全部不要装……”
“这您大可放心。”卫士长却答道:“这两年大陆上战乱频繁,世道大不安宁,连带着海盗也日渐猖獗。为了自保,现在已经有许多民船安装了火炮。甚至那些没有财力安装火炮的,也常常在船舷上开几个炮口虚张声势。所以这些火炮不会带来什么麻烦的。”
“海盗?”
艾里和萝纱异口同声地低声应道,只不过萝纱是兴奋得倒抽一口气。
在众多传说的修饰下,“海盗”这个词已经成为了冒险、浪漫、神秘、财富的代名词,小姑娘不由得对大海更是心向往之。而艾里则是头疼这趟旅程可能的敌人,又要多加上一个。
“是的。”汉密尔顿点头肯定:“或许是战乱让不少无法在大陆上生活下去的人逃到海上,壮大了海盗的势力,这两年他们越来越活跃。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凯曼控制了北方地区,我们南方和北方之间的贸易大受影响,商船往来减少了许多,海盗很难在北方海域找到目标,现在多半只在南方海域这里活动了。你们的船既然要北上的,便很难碰到他们。”
“那还好。”艾里展颜笑道:“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准备妥善的话,就定在明天出发吧!贵国准备得很周详啊,请代我向国王陛下致谢。”
“我会传达给国王陛下的。圣剑士此行也是为了我们整个南方同盟,我们芬德尔兰只是准备一条船,自然该尽心。”卫士长谦恭回以一礼:“出航的事,我们这就去安排。各位先回到王宫安心休息吧!明天一早就可以上船了。”
第二天果然如他们昨日所见,是一个晴朗无云的好天气。早上起来,告别了国王后,艾里一行便按着原先的预定前往港口。
“快点,快点吧!”还在路上,萝纱已经难掩兴奋,耐不住同伴的行进速度,一个人在前头跑来绕去,不停催促大家加快脚步。
“难道你们都不想早一点上船吗?我们就要出海了耶!”
阳光给路面、道旁的棕榈树、周围能看得到的楼房建筑的表面都镀上了一层明亮的外衣。萝纱的雪肤乌发上也被映得亮得像是发出光来。她轻快的身影就像是一只闪闪发光的金蝶在前头翩跹飞舞。
但艾里并没有被萝纱的兴奋所感染,耷拉着眼皮抱怨道:“萝纱你别绕来绕去的了。我的眼睛都要被你绕花了。”
走在他旁边的维洛雷姆一击掌,作顿悟状:“啊!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老花眼?”
“我知道魔族的年龄算法和人类不一样,不过容我提醒一句。三十岁对人类来说也还算是年轻,不劳您老老是费心提醒我的苍老程度。”
“您老”二字特别加重,艾里恶狠狠瞪了维洛雷姆一眼。
但厚颜的魔族公爵只是痞痞应道:“三百多岁相对於高等魔族的寿命来说,不过折合人类的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呢!”
“哦?那么,十五岁的维洛雷姆弟弟,叫我一声哥哥,叫萝纱一声姐姐来听听?”
……最后还是萝纱的话声让两位男士毫无建设性的对话暂告一段落。
她跑到艾里身前,端详他有些没精打采的面容,奇怪地问道:“咦?
艾里你好像不大有精神呢!怎么了?”
艾里不再理会维洛雷姆,专心和萝纱说话:“嗯……总觉得事情好像不大对劲,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萝纱面向艾里,背着手倒退着走路:“事情不是很顺利吗?”
“我也不大清楚。或许因为事情太顺利了吧!”艾里边说边伸手拉住萝纱手臂往旁边一带,让她免於被前面路上的坑洞绊倒。
“我们这次北上,先前已经告知过南方其他盟国了。这些国家里,不可能一个凯曼的间谍都没有。凯曼王那边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才对。前一阵我们小心赶路还好说,但昨天我们在这里已经表露了身份,却还是没见凯曼有任何行动,所以总觉得有些不安。我还担心昨晚会有人来行刺,戒备了一晚上都没睡好哪!”
艾里张口打了个呵欠,面上微现倦容。他曾担心过凯曼会不会号令罗炎来狙杀自己,好在按近来收集的情报,这一段时期以来凯曼所侵佔地区的暴乱此起彼伏,再加上圣爱希恩特的不断骚扰,逼得凯曼一直得依赖罗炎来剷除敌人镇住局面,至少短时间内他是抽不出身来为难自己了。
不过,罗炎这王牌排不出档期,凯曼至少也该派出其他的人手来处理此事吧?昨天是他们披露身份的第一天,艾里还以为凯曼的奸细该会有所行动。不料小心提防了一天,却没有半点动静,感觉就像是大力一拳击在了空处,让他心头总像是压了块什么似的不大畅快。
“或许在凯曼眼里,我们还算不上是需要全力对付的心腹大患吧!”默然片刻,青叶出声道:“毕竟相对於凯曼和塔思克斯,甚至是北方的圣爱希恩特集结的军力来说,黑旗军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不值得他们动用太多人力来对付我们。”
“可是我们这次的行动将可能影响到塔思克斯、圣爱希恩特和南方同盟这三大势力的合作,问题已经不只在於黑旗军本身的力量了。
这个理由太薄弱了……”
“唉,别想太多了好不好?”萝纱伤脑筋地挠挠头,佯嗔道:“发生事情要推想前因后果,怎么没发生事情还要想那么多?凯曼没派人来,或许只是因为凯曼在南方的势力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大,他们来不及或没有足够力量行动而已。本来也许就这么单纯的一件事,偏偏自个儿在那里越想越眩樱⌒谋慌匀酥懒说毙八怠!薄
“说的是哩!反正凭空也想不出个头绪,就别自寻烦恼了。”艾里不由失笑,终於说出萝纱打心眼里赞同的一句话:“我们还是快点上船去吧!”
“呕……呕呕呕……”
一望无垠的海面上,回响着淒惨的乾呕声。艾里在船舷的围栏上吐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
起锚出航还不到半天,他就出现了严重的晕船症状。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他看来也丝毫没有因为习惯了而开始恢复。唯一不同的是一开始他还吐得出东西,现在肚子里能吐的东西大概都吐光了,这几天又吃不下什么东西,现在他多半是乾呕,顶多吐吐绿色的胆水。而青叶、萝纱和比尔则守在他周围照顾他。
说是照顾,晕船这种事旁人也帮不上忙,萝纱等人充其量只能给他拍拍背,递个水杯什么的。不想过来帮忙照顾艾里,又不甘心离萝纱太远的维洛雷姆坐在靠船尾方向稍远的位置,用向水手要来的钓竿无所事事地钓着鱼。
再远一些的地方,来来去去地忙活的水手们倒有不少人皱起了眉头。显然老是要听见可怕的呕吐声,对他们也成了一种精神折磨。
注意到他们不悦表情的萝纱猜想着,如果自己这些人不是他们受命服从的对象而只是一般乘客的话,大概早就被赶到下面的船舱里,免得制造噪音污染吧!不过这也难怪,艾里也实在晕得太夸张了点……
萝纱抬头望望晴朗的天空,海风清爽地吹在身上,船身像是摇篮一般有节奏地轻轻晃动。她纳闷地摇摇头道:“真不明白。明明是这么舒服的环境,你为什么会吐成这德性?”
“呕……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晕船啊!”呕吐的间隙,艾里挣扎着抬头道。
几天下来都是吐多吃少,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凹陷,脸色一片惨绿憔悴的他,看起来更加没有半分圣剑士、五英雄之类的人物的样子。
“难怪先前会有不好的预感……呕呕……原来是应验在这儿了!”
青叶关切道:“还是送你回房间躺着休息吧?”
艾里有气没力地摇头:“不用了。船舱里空气闷,好像总有股怪味,我还是待在外面好一些。”
既然他不进房休息,那陪他说说话分散些注意力,或许会让他舒服点。萝纱这么想着,便接续艾里提到的话题说道:“你那不好的预感,我看该还有一个原因吧!我记得你不是很讨厌那个圣爱希恩特的弗里德瑞克王子的吗?哦,现在该叫他圣王陛下了。离开黎卢时你不是拒绝他的挽留了吗?当时走得那么决绝,现在却要回去请求他和我们合作,这件事对你来说大概比晕船还呕吧?”
艾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乎是低声呻吟地说道:“我本来正努力要先忘掉见那傢伙的事的……被你这么一说,我眼前更加发黑了。”
“你和那位圣王之间有过什么仇怨吗?”青叶是黑旗军建立后才来的,不清楚艾里和弗里德瑞克之间的过节,不解问道。
比尔也插口道:“那时我受雇第一王子,你和萝纱不是帮着三王子那边的吗?”
“其实也不算结过什么仇……”回想着与弗里德瑞克之间的过往,艾里苦笑摇头:“如果真有仇,还可以理所当然地复仇。但是那个人所追求的目标对民众来说又是大有好处的事,我如果报复或是阻挠他,就等於会害到那些民众……”
“听起来这三王子该算是好人了?”比尔倒是听得有些糊涂了。艾里该也算是“好人”这边的吧!既然都是好人,怎么会有过结呢?
“作为一个国家的统领者,能不能算是好人,也只有百年以后的人才能定论吧!现在谁说得清楚呢?”
或许引开注意力的方法真有些用,艾里说了这一阵子话,本来不断翻涌的那股反胃感也略压下去了些,没再怎么乾呕。
悠然望着全然不见陆地影子的海面,他接着说道:“我只知道,那个人为求达到目的不惜牺牲他人,不在乎使用任何手段的行事风格,让我看了很不爽而已。而且以前不得已还被他利用过,看到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觉。能不见,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这个傢伙了。”
时至今日,回想起结识弗里德瑞克后经历过的一连串事件,从在伦达芮尔利用安妮塔刺杀大臣,到在黎卢时他为求多分削弱敌手的力量,而不在乎是否会牵连一个平民小孩的性命,还是会激起艾里的厌恶。
虽然现在他自身已是一方势力的首领,也懂得身在上位者必须以现实的考量为优先,却还是无法认同这种自私残酷的行事手段。
虽然说合作行动的事对三方都是必须的,谁先去见谁并不见得就矮对方一头。只是原本早不想与这人再有任何瓜葛,现在却还要自己主动回头去找对方……想到等找到圣爱希恩特的地盘,他出面见自己时会是什么样一副表情,艾里甚至觉得眼下晕船的痛苦跟那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艾里虽没把事情说得很清楚,青叶和比尔也明白了个大概。在黑旗军里待了这么久,他们都知道艾里懒归懒,平日里常把黑旗军的事推给别人去做,但在黑旗军真正面临危难的时候,他都会出面管事,制订出尽最大可能保护部下生命的对策。而通常也是由他自己来承担起最困难危险的任务。这样的他,处事风格可以说跟他所说的那个三王子完全是背道而驰,难怪会这么不对盘。
“那你去找他……真的不要紧吗?”比尔浮现出忧虑之色。没想到此次行动除了出行本身的危险外,艾里还有这么一层负担,不善言辞的少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句传达他的心情。
“也不用太在意啦!不管怎样,这一趟总是非走不可的。”察觉自己的话影响到了大家的情绪,艾里苦笑着摆摆手:“就算再怎么烦恼,事情也不会改变。反正真到了那时候,就当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地忍耐一阵也就过去了。”
一边说着,艾里将视线重新投向辽阔的海上。
风不大,脚下的海船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轻巧地划开静静的幽蓝水面。海面上波澜平缓,映着正午的日头闪着鳞鳞的波光。远处海面的水光变得太过细碎,如果不刻意盯着看的话根本察觉不出它们的闪动,像是一副静止的画面般美得幽邃深远。深蓝的海面映着蓝空白云,虽只有蓝白两色,但海面色彩的微妙过渡,高低厚薄不同的云彩形成的万千变化,令这画面不见单调只显浩瀚大气。
凝目远眺这样的美景,胸襟似乎都为之豁然晴朗起来。艾里吐出一口胸中闷气,胸口似乎松快了些。
既然不可能避免讨厌的事情发生,那也只有坦然迎之,直到事情发生的时候再来烦恼了。至少,可以把它给自己造成的不快降低到最小程度。
心中想开了些,艾里脸上开始浮现浅浅的轻松笑意。再开口时,话声已不复先前的沉暗抑郁。
“前几个月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们大家也好久没有这么悠闲地聚在一起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