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汉将军大笑道,看来他对艾里这番表现颇感满意。而在座其他心腹部将,也显出兴奋之态。听将军刚才这番话,确实说得颇有道理。
看来这一次,或许真的有办法制住黑旗军。拉夏军若能成为打破黑旗军不败战绩的第一支军队,自己也算是面上有光了!
看这一群人俨然一副事情已尽在掌握中的德性,艾里内心暗嗤不已。普洛汉的分析虽然还是那么回事,但他们搜集的资料显然不够完善,不知道黑旗军的战场上空通常有维洛雷姆在看顾战况。
虽说那傢伙不愿以自身的力量直接插手战事,但若有人在他周围晃来晃去地碍着他的眼,还是会被他当闲杂人等随手收拾掉。
因而就算自己没有鬼使神差地成为普洛汉打算仰赖的魔法师,拉夏军另外好运地找到了别的擅长飞行术的魔法师,普洛汉将军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敲不响的。
不多时,普洛汉示意众人安静一些,开始向他们指示具体的行动。
艾里亦专心地听下去──当然不是为了将军交付的任务,而是要多掌握拉夏军的情况,才好相应地来确定黑旗军的行动让拉夏人吃到苦头。
第五章~筹谋~
会议中确定下了拉夏军今后的战法。明日军队便要继续行军,深入黑旗军领地腹地,散会之后普洛汉将军和统领将军麾下各队的将领们便各自为明日的行程忙碌起来。
艾里只要打理好自己的行装就行,相对来说算是闲多了。料理完了自己的事,他和继续埋头於弗兰克的尿布围兜中收拾的巴德莱招呼了一声:“我去找朋友聊聊。”
巴德莱便会意到他是要去找青叶他们安排有关作战的事,点点头,目送他走出营帐。
一般士兵没有令牌是不能随便离开营区,不过艾里顶着魔法师的名号,向来不大受军中一般法令的约束。他只推说要找个空旷地方研习魔法就没人会来阻拦。顺利地出了营区,踏上市区的街道。
四顾无人在留意自己,艾里行走时随时神态轻松,眼光却总往阴暗角落处溜去,像是在搜寻什么。不多时,他的目光在街边一棵树干处略停了一下。
吸引他目光的,是树干上几道像是野兽爪痕一般的裂痕。一般人看不出有什么奇怪之处,但艾里却能分辨出这正是青叶与自己约定的标记。
青叶等人这些日来按照艾里的命令,一直小心不被拉夏军发现地尾随在他们后方不远。为方便与艾里联络,青叶和他约定下如何以爪痕的数目和看似杂乱无章的排列交错方式,来标明自己或是下一个标记所在处的方位和大致距离。
虽然一开始记暗号所对应的含义会麻烦一些,不过记熟了就还好。
这方法隐秘安全,也不至於受艾里那路痴毛病的影响,倒挺方便的。
艾里沿着暗号所指的方位寻去,果然又在一处墙脚找到了下一个标记,他便循着这些标记一路行去。走了一阵,拐入一条新的街道,他发现自己身处的街区的风貌变了。
街边怎么也算不上高格调的楼房已经颇为陈旧,却像是半老徐娘不甘失去人们的注目一般,偏偏要用完全不适合自己的鲜艳颜色把自己涂抹得红红绿绿的,反而更显得俗艳不堪。空气中,萦绕这浓郁的香水味道。
明亮当眼处,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身着暴露妖艳的衣饰,以妖娆的姿态或站或走,向路上的行人送上充满低俗暗示的媚笑。
廉价的香粉和笑容装点了这条街,乍一眼看去倒也是艳光处处,俪影翩翩,然而簷下巷边的阴暗处颓然站着的几个老妓,却彷彿预示了今日这些光鲜亮丽的年轻女子中多数人的未来。她们早已失去可以让人愉悦的姿容,唯一能吸引客人的便只有低廉的价格而已,便也不急於让路过的人们看清她们老去的容颜。
想到陷身这里的女子们隐藏在欢笑背后的不幸、哀伤和麻木,艾里非但找不到多少乐子,心情通常会变得更糟,因而他向来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多待。
但是,这一次暗号所指的方向确实是这里,他只得挥开那种不快感继续走下去。
艾里在拉夏军中,自不可能还是往日那副邋遢懒散模样,仪容打理得还算整齐。再加上拉夏军对魔法师极为礼遇,分发给艾里的魔法师长袍当然是上等的质材,一流的手工。
一众流莺和皮条客见了,都以为他是难得的金主,像是苍蝇见了肉一般忙不迭地偎靠过来,殷勤招呼。
艾里知道只要自己稍显动摇,这些人更加没完没了,始终是漠然地将挡在身前的人推开,迳自留意四面是否有黑旗军的人的踪影。众人看他神色派头不像是好惹的角色,也不敢做得太过火。拉拢了一阵,看他不为所动,围在他周围的人也渐渐少了。
艾里刚觉得稍微松了口气,手却突然被人一把拉住,将他直往一旁的黑暗巷子中拖去!
现在的艾里,在召集汲取魔法精灵之力时固然能够发挥超乎正常武道之力的力量,但平时未有准备的话,力量却和常人无异,因而措不及防下竟不能及时察觉避开。
他不由微生怒意,正想一把甩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那拉着自己往前走的人背对着自己,艾里从那衣着打扮上已看得出那人是个年老妓女。从侧后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的少许面颊肌肤松弛无光,布着细密皱纹。
然而,他手上肌肤的触感却是娇嫩细緻,若是闭上眼只凭触觉判断,绝对会认定拉住自己的是一个年轻女子。
艾里心中一喜,仿似一般寻欢客那般揽住妓女的腰。反正年轻的“魔法师莱文”藉口修行魔法跑来风月街寻欢作乐,找了一名老妓,也没有什么好让人怀疑的。
而在同时,他不着痕迹地贴到她耳畔低声唤道:“青叶?”
女子回头向他一笑。容貌虽是苍老黯淡,无甚特出,但这一刻不再垂下眼睑掩饰光采,坦然回望艾里的那双碧眼竟是与她容貌不相称的澄澈清亮,光彩熠熠。
尽管她化了丑妆,但只凭这一瞬间那艳光流转的眸子,便足以让人相信那苍老面皮下,该是另有一张倾国之容。
“如果世上果真有这么美貌的老妓,这条街上的其他女人可都要饿死了!”惊叹於这双碧眸的美丽,艾里脱口讚道。
话出了口,他才蓦然醒觉在这种场合这句话未免有失得体,惴惴看向青叶。好在青叶的眼神中仍是一片温柔的笑意,并无不悦之色。
青叶曾经历过宫闱间的钩心斗角,自不会单纯得听不出这句话的失礼之处。正因为她过往有过那样的经历,比起形式化的礼仪,她更加看重人的真心。
艾里冲动下的话虽然失礼,却表明这讚美乃是发自他真心,她对此非但不觉得愠怒,反而显得颇为愉快。
艾里跟着青叶进了巷子内一间低矮狭小的民居。像这样太过破旧,原屋主不想住而出租给最穷困的人的房子,在城中随处都有。杂乱眩拥幕肪骋擦钊撕苣讶チ粢馕堇锿纷〉氖鞘裁慈耍皇乔嘁端遣啬湫渭5暮玫胤健0镆槐叽蛄克闹埽槐哒饷聪氲馈!
从左转到右的目光,最后停在自己还放在青叶腰间的右臂上,艾里这才意识到,刚才在外头作样子而摆在青叶腰间的手竟然一直没收回来。
虽然说那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搂这么久就好像有点……尽量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他面上还是有几分讪然。
相反,留意到他举动的青叶只是自然地一笑而过,倒显得落落大方许多。
这时里头两个在此留守的黑旗军士兵迎了出来,化解了艾里的尴尬。青叶将化妆的痕迹洗乾净后,便和艾里到最里头的一间屋子说话,让两名部下在外头望风,以免谈话被人窃听。诸事安排停当,艾里便直接切入正题。
“今天来这里,是有事要和你们通个气。”
“是有关下一步行动的事吧?”青叶并无意外之色。她原也猜测艾里差不多该来了,而这次的住处不好找,她才化妆出门,在外头准备接应他。
艾里点点头:“前一阵让你把这里发生的事知会妖精领域方面,黑旗军本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吧?他们那儿有什么动静吗?”
“我已经把找到你的事还有你决定留在拉夏军内部作内应的消息,都用信鸽送达纪贝姆先生那里。前些天我收到了他的回信。”
“哦?里头怎么说?”艾里对此大有兴趣。失踪了这么久后再出现,他很想知道昔日的夥伴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说妖精领域里各家酒馆的老闆娘们听到你平安生还的好消息,都忍不住喜极而泣,说是终於有希望讨还积欠的酒帐了。”
“喂,你……”艾里挫败地耷拉下脑袋。
“……开玩笑的。”青叶神色淡定地摆摆手。看来她还颇有几分冷面笑匠的资质。
“为免节外生枝,纪贝姆先生暂时扣下了有关你行踪的消息,目前妖精领域中只有萝纱等几个最可靠的高层人物知道你没事了……”
略一沉吟,她补述道:““可靠”两个字或许可以再斟酌一下。据说萝纱知道那消息后,差点冲动得直接从妖精领域那儿飞身过来找你。费了纪贝姆先生和维洛雷姆等人好大一番功夫,才劝住我们的圣女殿下不要轻举妄动。”
“萝纱……”艾里在心中默念。
青叶的口气是略带戏谑的,他却彷彿可以由此想像萝纱当时激动的样子,不由深觉感动。
他听青叶说过她在自己失踪后急遽蜕变成熟的表现,但想来成长得再怎么快,她内心的不安仍是无法抹消的,只是被隐藏起来罢了。
知道自己没事的消息时爆发出的情绪波动越强烈,越是表明她先前因自己的事而默默忍受的精神压力有多大。这些日子,也真是苦了她了!
“另外,”青叶的话声再度拉回他的注意力:“虽然还不清楚你到时会怎么安排,黑旗军也在为与拉夏人的战争作准备,现在军队已经大致整顿完毕。值得一提的是,比尔这次被正式任命为队长,单独统领一支分队。”
“什么?”艾里错愕道:“纪贝姆先生应该知道比尔和普洛汉将军的仇恨啊!不想让他的心被仇恨蒙蔽的话,就该尽量避免让他与有关报仇的事牵涉太多才对。纪贝姆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青叶摇头不答。她和纪贝姆依靠信鸽联系,对这件事也不可能像当面谈话那样详细追问。
艾里思索一阵,仍是未有答案。此时自己身在外地,也没法亲身安排一切,只有想办法传话给纪贝姆,让他改变安排。想到这,他记起自己来找青叶的正事还未料理清楚。
“啊!差点忘了正事!”他回神过来,向青叶继续嘱咐:“我已经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对付黑旗军,也想好怎么利用这形势让拉夏人吃上苦头。给我纸和笔……”
青叶递上纸笔,艾里接过便坐到桌边,开始埋头奋笔疾书。
边写,艾里边道:“我把需要黑旗军配合的部分都写在这里,回头你尽快把这消息送给黑旗军本部。务必保证他们会在一天之内收到!”
“你放心。”青叶点头承诺。
“还有,拉夏人明天一早就会拔营西进,你们也得做好动身的准备。今后你们就还是像这几日这样保持一段距离尾随在后。等到我们开始行动的时候,你们也会有的忙。”
“遵命!”青叶以军人的刚强语气斩钉截铁地应道。随即,却又绽出一朵充满欢欣的耀眼笑容:“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携手合作对付敌人呢!我很期待。”
艾里正好写完对黑旗军的安排,搁下笔来。听她这么一说,他的动作一顿,忽地忆起了两人最初相识的时光。
当时自己和她,不,和“他”完全是相互竞争、猜忌的关系,那时根本就不曾料想过两人之间有一天会演变到今日这样。现在回想起来,令人不由心生感慨。
“我也很期待。”他抬起头来,亦由衷笑道。
崎岖的山道两侧,放眼尽是远古的茂密森林。这里随便一棵大树,都不知在这屹立了多少年头。
千百年时光的磨砺,令它们呈现出比一般林木更加深浓沉郁的色调。幸而林间落下的斑驳光影,清新的草木香气,还有草叶间的虫鸣声,给这远古森林平添了许多生机,并不显得沉闷死板。
此刻,林间清幽轻灵的画面,却被抹上了一笔完全不相称的冷硬色彩。
一支庞大的军队出现在蜿蜒的山路上。冰冷的铠甲,暗沉的军服,刀尖耀眼的锋芒,将森林的幽静宁和破坏殆尽。
森林中的动物远远便感觉到他们散发出来的萧杀冰冷的杀戮气息,躲藏在隐蔽的草丛灌木之后畏惧地窥看这些入侵者。
而被窥看者也并不从容自在。在这些士兵们眼中,这片幽暗的林子才是危机四伏的所在。
许多士兵的神色都显得有些紧绷,视线不时向四周的阴暗处溜去。
虽然没有人刻意向他们解说过,但对黑旗军稍有瞭解的人,便知道城市之间延绵的山林地带是黑旗军真正用来打击敌人的战场。
来到这里,他们才算是真正进入了黑旗军控制的领域。
阴暗处那片重叠摇曳的树影背后,是不是潜藏了什么样的危险?下一瞬间会不会就突然冒出一大群黑旗军士兵?谁也不知道。
崎岖的地势和繁茂的森林,让人无法清楚地把握周围的真实情况。
而越是看不到的威胁,往往越加令人不安。
士兵们在林间沉默地行进着,低抑的气氛令他们不由自主地尽量避免弄出声响,以免压过任何可疑声响。
长时间持续保持这样紧张戒备的状态,对人的心理是一股不小的压力。从出发的城到拉夏军第一个目的地本来应是六天的路程,但对黑旗军的小心防范让拉夏军的行进速度减慢了些,大约要八天才能抵达。
沉默的行军才过了两天,虽还未见黑旗军有任何行动,士兵们的情绪便已显出些许不稳的徵兆,变得焦躁起来,一点小事便可能撩拨起他们的火气。
从某种意义来说,黑旗军的突袭可以说是在期待中降临了。
变故是在拉夏军队伍的末端发生的。拉夏队伍上空的空气,忽然被大量飞箭撕裂开来。
数十名士兵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身体就被箭枝贯穿。淒厉的惨叫让其他士兵警醒过来,摆出防禦的架式望向箭枝发射的方向。
拉夏军队所佔据的山道位於山腰上,左靠山壁,右临深坡。山道左方陡峭的斜坡上,茂密的草丛林木连成一片覆盖满了每一寸地面。
拉夏人惊惶地发现,草木之间隐约有幢幢人影晃动。
此时,这些潜伏於草丛中的战士已没有隐藏形迹的必要。他们直立起身子,手握长弓,居高临下地瞄准坡下的拉夏人射出大丛的箭雨。
“黑旗军!”许多人脱口惊呼。
草丛中的战士周身衣物都是草绿色,佈满深浅不一的绿色斑纹,头上也戴着以草编紮成帽子,乍一眼看去几乎和草丛融作了一体。若不是那大幅度的射箭动作,相当不容易从环境中分辨出他们的身形。
虽然这些人穿的并不是黑旗军的黑色军服,但会在这里袭击正规军队的人,不会有别的身分。
暴露於箭雨之下的拉夏士兵一面发出警讯,同时慌忙取下背上的盾牌抵挡弓箭。发现弓箭再起不了多少作用,黑旗军战士立时停止发射,毫不停顿地沿着山坡猛冲下来。
山坡坡度极陡,与其说他们是“冲”,不如用“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