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墙下时,德鲁马也好奇地抬头张望了一眼,视线瞬间被上头的几个数字定住,低声感歎:“赫!每个人的悬赏都上万金币啊!首都的通缉犯身价果然和小地方的不是一个级别的。”
上万金币,确实不是个小数。艾里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守卫状况,计划逃生时的路线,一边随口应道:“上万金币,那些傢伙应该不是惹到了皇室,就是什么反贼头子。”
“咕……”德鲁马喉咙中传出古怪的回响。“……是啊,他们又是惹到了皇室,又是反贼头目。”
“哦?”
德鲁马一字字念出画像上的悬赏内容:“兹有黑旗逆贼,纠结不法之众进犯我西方边境。若能擒拿以下数匪首之一者,可换得一万巴兰金币整。生死不论。”
“啊?”艾里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想拉了德鲁马尽速逃到城外,免得被全城官兵和贪图赏金的人围堵。不过迅即回想起这一路进城,好像也没看到人们对自己露出什么怪异眼光啊?这又不像是有人见过自己画像的样子……他及时镇定下来,抬头仔细看那画像。
那三张画像,分别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人,他一眼便分辨出是不久前才加入黑旗军的汉瑞团长,另外一男一女则是……?既然汉瑞上了榜,再根据悬赏令的内容,艾里推测这一男一女……或许、可能、应该就是自己和萝纱吧?
之所以推测得这么不确定,是因为艾里实在很难将画上那一男一女的形象与自己和萝纱联系到一起。除了一头金发这点没错外,他怎么也看不出画像上方面阔口、浓眉沖鬓,摆出个横眉怒目、威风凛凛架式的男人和自己有何关联?
自己是被画得太丑,而萝纱(假设那女子画像画的是她的话)则明显被过度美化。印象中的她多半是一副迷迷糊糊、笨手笨脚的模样,经常好心地以半吊子的魔法来帮忙,最后却往往变成添乱……
这样的小姑娘,会是画像上那眉目如画(本来就是画……艾里受冲击过大,糊涂了),充满一股独特的神秘圣洁气息的女魔法师?
艾里面上依次掠过由惊慌而至错愕,又至强忍着不敢失笑出声的古怪神色。瞪着画像好一阵,他终於想到上个月黑旗军闯入洛桑接应挞阔族人时,应有不少巴兰士兵在战斗中看到自己和萝纱,这些画应该就是画师依他们的描述画出来的。
那天是夜半时分天色正黑,战场上火光摇晃、动荡不安,士兵们自顾不暇,自是难以看清旁人的面目。自己领军时又是一身戎装,披着厚重铠甲,战斗正酣时杀气腾腾的样貌和平时自也不同,或许还真露出过什么狰狞表情。
巴兰士兵本就只看得出两分大概样貌,渲染上两分他们身在战场时对敌军大将的恐惧,再加上三分添油加醋,三分以讹传讹,画师由此画出来画像,距离行事平易,平常没什么气势、架式可言的本尊,当然就相距十万八千里了。
而萝纱身处己方后阵,环境比较安定,样貌是可以看得更清楚些,不过她施展魔法时一脸肃穆沉静,挺像那么回事的,神态气质大异於平时的迷糊单纯,结果画师根据士兵们的印象画出来的画,居然便是个神秘派美女……虽然脸型五官还有几分像,但气质不同的话,就算拿着画与萝纱本人比对,也很难看出那是同一个人。
看了这画像,艾里突然想到,这么说萝纱居然有扮演美女的条件,只是气质不对而已了?不过想想也是,修雅本来就是气韵温和清雅的丽人。面目与亡母有几分相似的萝纱,条件自不会差,只是后天养成的性格太过脱线,令人难以联想到其母的风范罢了。
汉瑞在巴兰军队中待过不短的时间,样貌早被平日有接触的军官、士兵熟知,画出来自然形神俱似,一眼就可以认出来。艾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记着不可以让汉瑞潜伏到外地执行任务。
见这里再没什么值得留意的,艾里便招呼德鲁马走人。虽然画像不似本人,不过这已足以说明巴兰对黑旗军的敌视,万事皆得小心免得招来麻烦。两人着意收敛行迹,安分地混入街上往来的人流中。
赶来拉雅达的路上艾里暗中盘算,现在心中已有所计议。扣掉恋血鸳传递信息和自己路上的时间来算,凯曼的杀手必定已在他之前到了拉雅达。好在刚才在那官榜上没看到什么亲王的讣告,也没看到要通缉黑旗军之外的重大凶犯,看来亲王原本就怕国王动手除掉他而有所防范,所以凯曼杀手一时还没找到机会下手,事情应该还来得及阻止。
在人流中随波逐流地走了一阵,德鲁马问道:“师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本就不是十分机变聪颖的人,又绝对信赖艾里,一开始便抱定“反正艾里师傅想出的方法必定比我好,我想了也是浪费时间”的念头,所以什么也没考虑。看着满街来来往往的人流,和看不到边的楼房建筑,他只觉得茫然无从着手。
“阻止凯曼刺杀计划”说起来简单,不过要在这么大的城市中找到凯曼派来,不知道什么模样的杀手,不啻大海捞针般渺茫。
“怎么办?”艾里却老神在在,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很简单,先找间旅馆落脚,吃饱喝足了开始干活。”
对这次行动,艾里心中已捉摸出了个大概方向。
推想一下,假设自己是那凯曼杀手,经历过长途跋涉来到拉雅达,定也要找个地方落足,养精蓄锐以备行动。况且初来乍到对拉雅达人生地不熟,也需要安顿下来打听好情况,才方便行事。
那么,问题就在於,他会选择在哪里落脚?
若不是由傑伊之前的情报得知凯曼已派遣了使臣出使拉雅达,向巴兰国王提出要他们全力镇压黑旗军的要求,艾里或许也无从下手。
但现在既然知道,凯曼杀手的行踪便有迹可循了。
凯曼使臣至今仍驻留拉雅达,等待巴兰的决定。他在拉雅达待了这些时日,对宫廷内的各方势力的关系和它们在拉雅达中各自的势力范围,必定会多些瞭解。艾里思忖着,如果自己是那杀手的话,到了这里也必定会和使臣取得联系,方便获得各种支持。
虽然不能说事实必定如此,不过总有不小的可能。便先从凯曼使臣那头开始着手调查吧!
二人来到一条集中了不少酒馆旅店的街上,看到一家装潢平庸,半掩的门后只看得到一片昏暗的小旅店,艾里停下脚步,带着德鲁马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杯盘撞击声、酒客们喧嚣的谈笑声和三流歌手的弹唱声,夹着廉价的酒水食物的气息直扑到他们面上。虽然绝对算不得高雅,贵族老爷们多半会皱起眉头,用精美的丝绢手帕摀住鼻子,不过习惯和平民们廝混的艾里两人倒觉得一阵舒畅轻松。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地方出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酒和女人,正是最能令人们吐露消息的两样东西,这里正是探听情报的最佳场所。
端着酒水在酒桌间穿行的美丽女服务生看见他们进门,远远地抛了个媚眼,迎了过来。
“两位先生,是来喝酒的,还是要在这里歇息几天呢?……如果需要特别的服务也可以。”
她似有所指地咯咯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两人。德鲁马的脸开始有些发红,艾里泰然自若地和她打交道:“先吃饭,后住宿。”
这家店环境粗俗,菜的味道倒还不错。两人狼吞虎嚥了一阵,镇压住腹中铮龊螅镄∩氲侣陈矸止ぁ!
“待会儿我们分头行事。你去打听那位王弟的住所,我去问凯曼使臣的事。”德鲁马自无异议。
两人风卷残云般扫荡剩下的饭菜时,隔两桌的几个酒客正好开始说起近日发生在国王与王弟间的分歧。此事关系到巴兰今后的命运,乃是今日拉雅达人谈论最多的事。这几个酒客起了个头,便有越来越多人加入这个话题。
艾里向德鲁马丢了个眼色,他微一点头,便也凑上前去探听情况。
艾里则走到吧台向脂粉浓厚的女酒保点了杯清水,将一枚银币推到柜台上。
一杯清水当然值不到一枚银币。女人瞥了银币一眼,将它收入柜台中,扬起职业化的笑容抬眼看艾里:“你想知道什么?”
“我听说最近拉雅达来了个凯曼的使臣。你知道有关他的事吗?”
女人做这种工作,早已磨练得八面玲珑。看到外头酒客谈论那使臣的要求给巴兰宫廷带来的震荡谈得正热火,这男人不听那些人说却来问自己,她便明白他想知道的应该是有关那使臣个人的情报了。
将一杯清水放到客人面前,女人愉快地伏到柜台上,双手托着下巴和他聊了起来,告诉他想知道的事。反正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平常没事的时候,她自己也会和店里的姑娘们聊起那凯曼使臣,英俊又强大的男人,本来就是寂寞的女人们谈话的中心啊!
“唔……”女人微偏着头想了想,露出有些暧昧的笑容:“他是个很强悍的男人,一个多星期前他硬闯王宫的事在拉雅达还轰动一时呢!”
“硬闯?!”
“因为他来不及拿到使节的凭证,被王宫的守卫拦住了不让他谒见国王陛下。他似乎不耐烦和不相干的人磨蹭时间,就直接用魔法解决掉卫兵。”
“凯曼使臣是魔法师?”艾里有些意外。
“是啊。那群卫兵平时趾高气昂的,在那使臣面前却变成了纸紮的人儿一般,完全拦不下他,就这样任他闯进王宫去。嘻嘻,那使臣看起来好一副冷淡的样子,想不到脾气这么暴烈呢!不过配上他俊酷有型的外表,却出人意料地具有吸引力呢!传扬到现在,他已经是城里的女人们谈论的话题人物了!”
女人这时的笑容看来不再职业化,而是充满女人谈论感兴趣的男人的八卦时特有的兴奋。这令本来理直气壮地来探问情报的艾里,生出一种自己是没事喜欢和三姑六婆闲扯的无聊男子的错觉,颇有些不自在。再说,他对使臣个人对女性的吸引力也没有兴趣瞭解。
不知为何,听完酒保的描述,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不大对劲,心底有某根弦在低声发出警讯,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却也说不上来。或许也是为了平复心中这隐隐的不安,艾里打算尽快结束这开始偏离正题的谈话。
他并不知道,如果他有耐心多听这女人说说有关使臣个人的事,他就会知道自己那股不安感究竟源自何方了。
“其他无关的事就不用说了。他现在住在哪里?情况怎样?”
使臣的住所并不是秘密,他很快便从女人那儿拿到了使臣所居的豪宅地址。酒保又告诉他:“听说国王为了保护使者的安全,派了许多守卫,普通人要求见的话,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了。多谢。”
艾里转身离开吧台,心中对情况已有了个大概的瞭解。
守卫?从国王与王弟对立的情况看,他安排许多护卫看守使臣,大概不那么简单,而是为了两个理由吧!一方面,是防范王弟派人刺杀使臣,以破坏他和凯曼修好的机会;另一方面,也由此来表示他对使臣的戒心,藉以安抚王弟那一派人,给自己争取时间。不过,不管国王出於什么动机都不打紧。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会按规矩求见的乖顺良民。
第五章~试炼~
德鲁马从酒客那里探听到了吉肯赛尔王弟住所的位置,另外还打听到一些有关他的近况。
情况果然如艾里之前所猜测过的,自从与伊里博兰多王的对立公开化后,吉肯赛尔王弟也分外小心地保护自己的性命。他住处的护卫大幅增加,日夜轮班地保护亲王府。
吉肯赛尔本人的日常作息、工作也完全打乱,选择的场所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令人难以捉摸他的确切位置,以求令意图对他不轨的人无从下手。
附带而生的一个后果,便是连亲王府中管事家仆也常常搞不清此刻他们的主人身在何处。
前两天甚至曾因为贴身保护亲王的保镖安排上的小失误,导致送午餐给亲王的仆人们找不到亲王在哪里,最后竟令堂堂吉肯赛尔王弟饿到发昏。这件让人好气又好笑的事在仆人间被悄悄谈论,又经由供应亲王家货物的商人的口流传出去,拉雅达的平民们才知道了这些王公贵族的秘闻。
虽然这些措施令吉肯赛尔王弟的生活颇有不便,不过看来确实有效。至今都还不曾发生杀手袭击亲王的事件。与丢掉性命相比,这些小小不便是值得忍耐的。
来到住宿的房间,艾里和德鲁马交换了各自探听到的情报后,便定下大致的行动。
艾里将先潜入使臣的住处监视使臣,看看能不能发现使臣和凯曼杀手有联系的蛛丝马迹。如果实在没有什么收穫,就只好採用最费力气的笨办法──埋伏在亲王府中日夜监守,近身保护吉肯赛尔亲王。
要想不被保护亲王的贴身护卫发现,长时间潜伏在存心隐藏行迹的亲王周围保护,难度实在很高,所以这是无计可施、迫不得已才用的计划。
至於德鲁马的任务,就仅仅是给艾里带路到要去的地方而已。
德鲁马虽显得有些失望,但他知道这次行动艾里很难顾得到他。自己如果强要一同行动,非但帮不了忙,反而可能拖累艾里被发现。
他素来听艾里的话,个性颇能自制,所以并不逞强,愿意乖乖配合艾里。
定下行动计划后,两人各自上床闷头大睡,要在最短时间里驱除这两日赶路的辛劳。随后展开的行动,可是需要消耗大量体力的,事前最好把身体调节到最佳状态。
一觉睡到天黑。待艾里醒转之时,窗外已是灯火俱寂,星光漫天。
动动手脚,他只觉得头脑一片清明、全身都充满气力。
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衣,检查过兵器,他推醒德鲁马:“喂,起来!准备出发了。”
德鲁马揉着眼睛坐起身,一副还没睡饱的样子。他体力不如艾里,这几个小时的睡眠尚不够他恢复体力,眼睛红红的样子颇为有趣。
艾里笑着催促道:“快起来吧!等送我到了地头,你回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在德鲁马的带路下,半个多时辰后艾里便站在使臣所住宅院的一处外墙下。估计监视使臣应该可以耗掉这一晚的时间,不论有无收穫都可以等到天亮后再进行其他的事,艾里便叫德鲁马第二天早上还是到这个地方会合,接他回去。
“好,我会准时到的。您自己多加小心。”
艾里点头,附耳在墙上,倾听里头是否有人声。选定了个防守较薄弱的地方,他便翻墙而入。德鲁马担心地站在墙外等了一阵,没听到里头传来捕捉入侵者的响动,才略为安心地离开了。
宅院内果然守卫森严,艾里不时可以看到护卫的身影晃过。而凭着武人灵敏的感知,他知道在自己视线难及的角落、死角处还隐藏着不少好手。他们所据守的位置,可以相互监视看顾,组成一张绵密的防护网,令任何侵入者都难以逃过他们的视野范围。
不过,那是对身手不会胜过他们太多的人而言。
凭着守卫们远难望其项背的速度和对身体优越的控制能力,艾里精确地抓紧各个岗哨注意力错开的小小空隙,悄无声息地顺利潜入宅院深处。过程还比他原先想像的更加容易些。
这里的侍卫身负保护使臣和监视使臣的双重任务,大部分的心力倒是放在对内的监视使臣上,这也给艾里减轻了不少压力。
这座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