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以为这种小把戏就能杀死我吗?统统下地狱去吧!”
伴随着德摩拉的嘶吼,十二道炽烈的元素波暴射向他。
眼前一片刺目雪亮,天地震颤、摇撼着。
许久我才从最后那幕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德摩拉竟然是未做任何抵御,坦然承受了这致命一击,灰飞烟灭!
撒旦是因为他背弃了自己而震怒,才将恶毒的诅咒种在他的后裔身上吗?!
眼前又逐渐现出一些场景。那是血宿们三三两两开始沉睡,冰雪堆积的万年冰层下,火山溶洞的最深处,危机四伏的漆黑海底……
梦境消散,现实重归。
我坐起身来,看向守候在一旁的默罕默德的夜逻:“我知道剩下的7个藏在哪了。”
根据我所推测的地点,夜逻派下属迅速出击,终于在两天内找到了沉睡于三地的7名血宿并带回黑堡。
默罕默德与古奇也已在侧厅中布好了魔法阵,血族联盟的诸位大长老全部到位。
11名血宿被一一安放在法阵中,身着灰袍,脚朝内,头朝外。
我认出了达图俊朗的面容。看着沉睡中的他,我想起曾在黑堡监狱中听到过佩文蒂斯与他的短暂对话。他是在佩的身上察觉哥哥德摩拉的影子,所以开始执着地追寻吗?他是期待着与德摩拉再次对决,兑现亲手将其送入地狱的诺言吗?我大胆猜测着。
达图对德摩拉的毁灭之爱,同样令人动容。
默罕默德用索摩语念诵起古老绵长的咒语,清除血宿们的仪式开始了。我离开了那里。
佩文蒂斯的父母和躺在那里的11名血宿,曾经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千年前德摩拉死了,苏亚死了,现在为了阻止西塞大陆的毁灭,沉睡了漫长岁月的另11人也将以悲剧告终。真的有所谓的永生吗?或许那只是一种理想状态,生存于现实的我们最终都会以某种直接或间接的形式,在某个或近或远的时间点,走向虚无。
我返回房间,回到佩文蒂斯的睡棺旁。佩文蒂斯依然静静地睡着,双手平放在身侧,完美的面容沉静安详。罗宾落在了棺盖上,丹佛则趴在我的脚边。
我知道夜逻和奈奈就在门外守着,而雷提诺和塞西莉亚正在维持着黑堡的秩序和运转,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大家又都在不约而同地等待着,决定命运的那一刻。
当左手上的指环突然绽放异样光芒,我像触电般弹了起来,惊得罗宾扑啦啦拍打翅膀。
手心中沁出汗意,体内流窜的躁动告诉我,仪式那头一定出事了!
外面好一片嘈杂,不祥的声响陆续传来。
片刻之后夜逻手执月镰闯进房中,他严峻的话语证实了我的判断:“血宿们意外苏醒了,在仪式未完之前!”
这也意味着,宿命中的结局拉开帷幕了吧?
对视数秒,我们同时将目光投向开始发出动静的睡棺。
砰地一声巨响,漆黑的睡棺盖沉重地落在地上,也狠狠砸在我们心头。
左手按向腰间长剑,我注视着自睡棺中立起的颀长身影。
气温似骤然降低,佩文蒂斯微微敛起赤眸,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四周。
那张我如此熟悉的面容,此刻却寒得像冰,阴沉暴虐的目光令人血液为之冻结,他的银发完全化作了赤红色,在身后如长蛇般舞动。
预言中的灭世者,觉醒了!
145 诀别的爱人
佩文蒂斯跨出睡棺之时,我和夜逻一左一右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却看也不看我们,若有所思的阴郁目光透过墙壁,径直望着东南方向。
下一秒钟,佩不见了踪影。
他是要去找血宿们!我们蓦地掠上回廊,直奔侧厅。
我们与奈奈会合,在拐角遇到了雷提诺和基尔,之后又在侧厅门口看见古奇、塞西莉亚与提布斯加大长老。古奇怀中抱着双目紧闭的默罕默德,先知团团长的大胡子已经被鲜血浸透,血迹斑斑的长袍碎成了布条。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腥气,我的眼眸已化作赤色。侧厅中一片狼藉,只剩下被破坏的法阵和血肉横飞的惨状。
“血宿们苏醒后发了狂,六位大长老殉职了。”塞西莉亚低声道,她的半边面颊也已被血染红,发髻散乱。
“他们去哪了?”
“血宿们往暮城之巅的方向去了,佩文蒂斯殿下也是!”
提布斯加大长老的话音未落,夜逻已飞身离开。
其他人也要跟上,被我厉声喝止:“大家听好了!基尔、奈奈、雷提诺,你们三个负责加强黑堡内外的防范,维持秩序,不许出一点乱子!塞西莉亚,你率暗黑魔法司协助提布斯加长老在全程实行特级魔法防御,全力保住暮城!”
“是!”
奈奈紧绷着面颊似想说些什么,我拍了拍他的肩:“夜逻有他的责任,你也有你的。你该明白,他会希望你怎么做。”
奈奈最终听从了我的命令,大家立即分头行动。
突然听到古奇在叫我,我低头一看,是默罕默德醒过来了。
“夏晨殿下……”穆罕默德的声音低弱,他喘了口气,自衣袋里缓缓掏出一块状似锥子的透明黑晶石,里面有殷红的液体摇荡,“……这枚黑晶石中装有……11名血宿的血液,您要把它刺入,灭世者的心脏……”
接过黑晶石塞入腰间时我的左手有些颤抖,随即紧紧握了握默罕默德和古奇的手转身离开。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一出黑堡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头顶上压着暗沉沉的赤红色天空,浓重到仿佛要渗出的血色预示着末日将至。
望向山崖下,血族众民在坍塌的房屋和肆虐的火海间慌乱奔走着。一声声巨响震撼天地,地面开裂融化,耀眼的岩浆蜿蜒流窜,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死地。
梦境中见过多次的炼狱,预言中焦土般的世界,正在我的眼前真实展现!暮城之外的人类国度也正在经受同样的劫难吧!
“夏晨殿下。”
犹带稚气的嗓音令我转过头,惊见丹佛出现在身旁。
“回黑堡去,这里不安全!”我的太阳穴一抽,都什么时候了小东西还来添乱!还有,它怎么也开始叫我殿下了?
“我是最后的玄冰龙啊,殿下忘了我的能力吗?”丹佛郑重地回答,眼眸中闪烁着陌生而又特别的光芒,“请叫出我的本名,让我实现成长吧。”
我醒悟过来,脑袋中电光一闪便喊道:“阿塞普利塔尔特!”
佩文蒂斯曾经说过它的名字,我很庆幸自己有着一副好记性。
瞬间丹佛就产生了变化。它的身形涨大起来,尾巴拉长,身躯达到两层楼那么高,头顶上也长出了银色的龙角。
丹佛伸展优美的脖颈,仰头向天,喃喃念着什么。
气温骤然变得很低,血色天空中开始纷纷扬扬落下许多银白色的东西。我眨了眨眼睛,是雪!暮城下起了千年未遇的大雪!
带有魔力的冰雪覆盖了火焰,凝固了岩浆,平息了自地底爆发出的阵阵异响。族民们不再四散奔逃,而是呆呆地看着美丽的雪花从天而降,宛若一下子从熔炉地狱进入了银装素裹的幻世。
稍稍舒了口气,我径直飞往暮城之巅。
刚到半途,我就发现了下方的异状。一望无垠的冰原上横七竖八地躺着11名血宿,身下大片的血泊已经冻结。
极目四望,没有见到佩文蒂斯的踪影。
血宿们似乎再次陷入了沉睡。我在达图的身旁蹲下查看情况,这样严重的伤势对血族来说足以致命,而血宿们却能通过睡眠来恢复。
一站起身,后背处突然传来剧痛。
我低头看着捏碎我心脏的指爪自胸口的大洞退出,看着汨汨的鲜血染红了积雪,缓缓转过脸去。
面前是那张完美的容颜,赤眸微敛,沾染雪花的赤发在风中舞动。
“你必须死,不能让任何人妨碍我……”他低低笑着,舔了舔染血的手指,骤然扭曲的面孔狰狞无比。
“佩文……蒂斯……”仰面倒在雪地上,我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界山中的第二个幻像已经成为了现实。
漫天的雪花飞舞,模糊了我的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当眼前重归光明,我坐起身来。
四周一片寂静,学仍在下着,血宿们的躯体几乎被飞雪覆盖。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大洞已消失无踪。
这样的伤势同样只是需要时间恢复,我早就不是普通血族。我的自愈速度甚至比血宿们还快,是因为我喝过他们的血液吗?
终于赶到暮城之巅时,我惊见原本声势浩大的雷电阵消失了。
失去了法力的庇护,暮城的核心建筑正孤零零地矗立在悬崖上。
我闯进厅中的时候,巨大的能量球已经停止了转动。在它下方是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佩文蒂斯,以及被他扼住脖子的夜逻。
他们两个同事转头看我。夜逻似乎受了重伤,嘴角带着犹未凝结的血迹,及膝的长发散乱。佩见到我时阴沉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惊诧,瞬间又被冷笑取代。
“夜逻!佩文蒂斯!!”
我大喊着想靠近他们,却发现被结界阻挡了去路。能量球再度转动了起来,光芒四射。
佩对我视若罔闻,放开了夜逻笑意冰寒:“你以为毁坏能量元就能削弱我的力量?蠢不可及的东西。不过你还算有点勇气,选个死法吧。”
夜逻喘息着站住脚,随即也笑了,笑得百媚重生,勾魂摄魄。趁佩文蒂斯失神的瞬间夜逻突然一把抱住他,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后者愕然数秒后大为震怒,夜逻的身体斜刺里飞出,重重撞击了墙壁。
“呵呵……你喝了我的血,会想起一些事的吧。”夜逻已无法站直身体,只是靠在墙上垂着头微微笑着,不断有血水自嘴角涌出。
我的喉间一阵干涩,夜逻这招真的能奏效吗?!
佩文蒂斯呆呆伫立了很久之后,终于开口了。
“夜,离开这里。”
听到他熟悉的语气,一体血泪自夜逻的眼角滑落,我的眼眶也为之泛潮。
夜逻看着他笑得很是无奈:“我能到哪去?守护王就是我毕生的使命啊。”
佩文蒂斯的语气低沉:“被终结就是我的宿命,否则世界的毁灭将无可避免。我命令你马上离开回黑堡去!”
“王,我从来没有违抗过你,这一次,我要破例了。作为你的守护者,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所以,在夏晨杀死你之前,你必须先杀了我。”夜逻决绝地要求着,平静地坚持着,从容地等待着。
沉默数秒,佩文蒂斯走上前去拥夜逻入怀,搂紧。他的右手蓦地贯穿夜逻的胸口,鲜血淋漓地自后背透出,狂躁的血之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他将合上双眸、笑意凝固的夜逻轻轻放倒在地上,泉涌的血漫过夜逻的红衣和紧握的月镰,染红了整片地面。
阻挡我的结界终于消失。
佩转过身来凝视着我,赤色的发在身后狂乱舞动。
宛若梦境重现,他轻扯嘴角朝我伸出右手,声音中带着异样的温柔:“晨,履行约定吧。”
我也想挤出个笑容,嘴角却抑制不住抽搐:“你觉得死在我手里,很开心吗,啊?就像夜逻乐意被你杀死那样?!”
“能由我的伴侣和继任者为我解脱,确实是件幸事。”佩的声音沉静如往日,“夏晨,你注定将成为新一代暗夜之王,带领血族万民延续荣耀和永生。”
“那又是什么该死的语言吗?!佩文蒂斯,你确实很残忍啊!你是解脱了,为什么让我独自背负责任和枷锁,不能像夜逻那样随性而为?”
“因为,你是我佩文蒂斯。凯萨的伴侣。从你自愿接受这个身份开始,就得担负起相应的责任与义务。你已接受过种种磨练,也具备相当的能力和实力,不管多么艰难,我相信你足以胜任一切。”
“这就算是你的遗言了?没别的可说了吗?!”
我的脑袋快要炸开了。生离死别之际,我们却冷冰冰地扯着使命啊,责任啊,丫的那跟我胸中撕心裂肺的痛楚又有什么关系?!
佩文蒂斯露出了我所熟悉的迷人微笑。
“知道你什么样子最诱人吗?就像现在,冲着我瞪眼睛、发脾气,浑身带刺,却让我忍不住想吻你。”
我终于笑出声来,泛着泪光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与他双唇相贴。
他有力的双臂也将我搂紧,我们的唇舌渴切地求索者彼此,纠缠不放。快要决堤的情感拥堵在我的喉间,化作近似哽咽的破碎呻吟。我疯狂地吻着他,似乎怎么也吻不够,停不下……
“晨。”佩文蒂斯突然移开了嘴唇,贴着我的面颊低语,“你有颗坚强的心,一旦认定了目标便义无反顾,即使面对绝境也会竭尽全力,这是我最欣赏的一点……灭世者已觉醒的现实不可逆转,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深深凝视着他,我的嗓音嘶哑:“好吧,我送你上路!即使我将痛苦终生,我也会如你所愿,因为我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
暂停了时间,也将佩唇边的优美弧度永远定格。
我凝聚出宛若来自黑暗源头的灵力,击碎了能量球…佩文蒂斯的力量根源。整个暮城也将因此遭受地震般的冲击,希望提布斯加他们已经做好了魔法防御。
最后一次吻了吻佩含笑的唇,将那柔软的触感铭记于血液,我取出散发异芒的黑曜石猛地刺入他的心脏。
轻微的一声,我胸口的相同部位也跟着碎裂了。
时间恢复了流动。
佩完全化作了一尊黑色石像,冰冷,坚硬,喝路边的岩石无异。
“别了,吾爱……”
挥剑砍下他石化的头颅捧在怀中,我任由血泪奔涌,打湿了他的面庞。
146 血色永夜
第一个百年格外漫长。
时间总是这般无情,任你极力挽留,他却从指缝中匆匆溜走。当你对它生厌的时候,他却又辗转不去,让你加倍咀嚼孤独的滋味。
每天结束忙碌我匆匆回到房间,我的爱人安静地在睡棺中等着我。
在他的身边躺下,我亲吻他毫无生气的冰冷嘴唇,抱着他漆黑坚硬的躯体,在胸口空无一物的死寂感中入眠。自他逝去的那天起,我的心已不复存在。
魔党完全并入了血族联盟,我成了血族万民眼中高高在上的暗夜之王,但血族太阳的光芒永远只属于伟大的佩文蒂斯。
奈奈和雷提诺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奈奈管辖着黑堡的精锐兵团,维持着暮城的正常运转,正如血腥公爵夜逻当年所做的那样。
夜逻一直沉睡不醒,虽然他的伤口早已痊愈。看着奈奈像个永动机般疯狂做事麻痹自己,我感同身受。但至少,奈奈的心头还有希望。
一旦揭下保持于人前坚毅的王者面具,我只剩下一具空壳。
为沉寂的日子带来点生机的是罗宾和丹佛。玄冰龙丹佛的法力已经强大到能幻化成人形,银发银眸,相当漂亮的一位少年。之后的某一天,他把小蝙蝠也变成了金发金眸的少年模样,走到哪都是极为耀眼的一对。
时光不会因为谁的意志而停留,往往也会令人追悔莫及。
某日当我意外接到曼特尔庄园辗转千里送来的一封信,这才发觉在自我隔绝的数十年中遗落了什么。
曾经答应过要去曼特尔庄园做客的,我却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忘记了人类的生命是如此短暂。
奈奈护送我到了葡萄庄园。步履蹒跚却依然耳聪目明的百岁老人巴兹带我们到了墓园里。清冷的月光映照着一座白色墓碑。瑞伊和杰米正躺在数英尺深的黑土地下,空气中新翻掘过的泥土气息犹未散去。
巴兹告诉我,当年回到庄园后瑞伊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能活过80岁高龄算是个奇迹。杰米和他们的养子乔尼始终陪伴着他,尽心尽力照顾他。杰米是在瑞伊去世的半个小时内也走的,两人并肩靠在沙发上,十指交握,仪容安详。
我看着墓碑上的字,“瑞伊。泽。布兰迪尔,理查。冯。汉密尔顿,以爱之名义相守,生同眠,死同穴。”
有人完美地兑现了我曾经对瑞伊的诺言,也算是弥补了我的缺憾吧。
我没能见到他们的养子乔尼,他和妻子恰好去外地洽谈葡萄酒业务了。作为一名隐藏地很好的血族与人类混血儿,他已经彻底走出了父辈的阴影,像普通人般生活在阳光下。
“这是瑞伊主人的东西,给您留个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