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分钟的工夫，佩已在我的怀中沉沉睡去。
我一手搂紧他，一手抚摩着他的银发，任由亮泽的发丝滑过指尖，心头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暗夜之王，此刻却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黑屋子里，枕着我的腿入眠。
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在暮城继续当他的尊贵王者，完全不用理会人类的混乱、杀戮。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正如他千百年来所做的那样，是为了偿还父亲德摩拉曾犯下的罪孽吗？
过去的我一直想知道，在佩的不羁外表下，在他紧闭的心门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但当我一点点窥见真貌，却越发让我不安。
佩，你何时才能从这重负之中解脱出来？还是说，它注定将伴随你的永生？
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让我分担你的煎熬和折磨吧……
一片寂静中，屋内是窗帘遮蔽下的完全黑暗，屋外，炙热的阳光已经笼罩了大地。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份热度透过窗子的缝隙不断涌入室内，弥漫开来，让我的头变得昏昏沉沉。
眼皮即将合上之时，我重重咬了自己一口，迫使自己打起精神来。
“你也睡一会吧。”雷提诺不知何时站在了身旁，关切地低声道，“有我和精卫守着呢。”
我摇摇头，笑了：“我能坚持得住。”
在目前醒着的人当中，只有身为混血儿的雷提诺是不怕阳光不受白昼影响的，但他的力量毕竟有限。血族精卫们是因为受过严酷训练才勉强经得住白昼的考验，体能和力量都大打折扣，万一强敌来袭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有保持清醒才能应对可能来临的危机，守护我最重要的人。
“那我陪你说说话吧。”雷提诺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盘腿在我们身边坐了我下来，声音仍然压得很低。
“好啊！”我咧嘴笑了，不过说什么好呢？我想起了刚才对雷提诺的担心，小声问，“雷奇，你和达汶……”
“别跟我提那个混蛋。”雷提诺的脸一下子冷了，咬牙道，“这回他若又耍花招，我绝不会饶了他。”
我不禁观察着雷提诺的神情。也只有金发狐狸才能让一向沉稳的他变得激动失态，原因不言而喻。如果这次达汶真的又与我们作对，他们两个也免不了要兵刃相见……
“不说这个了！”雷提诺挠挠头苦笑了一下，“还是跟我说说你过去的事吧。你在之前那个世界，嗯，是什么样的？”
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平素不喜欢打听人隐私，话语不多的雷提诺会主动提出来跟我聊天。越是独自待着的时候，越是容易胡思乱想吧，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这个外表粗莽、大大咧咧的汉子，居然也有一颗善感的心啊。
好吧，我早就知道了雷提诺的过去，对这样一个值的信赖的好友，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相告的？
努力搜索着在过去世界的记忆，我开始小声讲述。我在单亲家庭的成长，因为太顽皮没少挨老爸打的经历，玩玩闹闹的校园生活，以及我对游泳和篮球运动的热衷，我最爱看的卡通片……原本以为自己都淡忘了的那些事，被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一幕幕仍是如此鲜活。说到兴奋之时，我还会压低嗓子乐上几声。
雷提诺始终饶有兴致地听着，看他专注的样子我也说得更加起劲，瞌睡虫早就被感到了九霄云外。
偶尔碰到那些不懂的词，雷提诺就会打断我的话问我，比如什么是卡通，什么是忍者神龟、变形金刚。我总是很耐心地跟他解释，虽然经常解释完了他仍旧瞪着眼看我，呵呵。有个富有求知欲的好听众，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即使在忘乎所以的时候，我也没忘记我们的处境。我突然噤了声，只因我俩都听见了某种特别的响动，那是兵器发出的声音。
雷提诺一跃而起，箭一般掠出门外。
刀剑相搏之声越来越嘈杂，飘进屋内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梁。
低头吻了吻仍旧沉睡着的佩，我也拿起长剑，慢慢拔剑出鞘。
天青色的剑身泛着冷光，映照着我的双眸，我的瞳仁已化作赤红。
134 暗之诱惑
站在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我看到骄阳下许多着戎装、身配武器的人类正无声地穿过荒芜墓地而来。
它们又高又矮，但无一例外身体强壮，眼中闪烁着野兽发现猎物般的光芒，是吸血鬼猎人！
在被太阳灼伤皮肤之前我放下了褪色的窗帘。外面的停尸房中，雷提诺和血族精卫正在同第一批闯入的吸血鬼猎人激烈搏斗。对付这些人类，他们几个应该不在话下。
深吸了一口越来越腥浓的空气，我惬意地舔了舔嘴唇。我所要做的就是守在佩文蒂斯身边，不容任何冒犯者踏入屋中一步。
但显然，还是有不知好歹的人类送上门来。
当其中一扇窗户被砰然撞开，明晃晃的阳光瞬间洒入屋内。我抓住了自窗外闯入的一名高大猎人，毫不客气地撕开他的颈动脉，看他睁大了褐眸在我的唇下战栗。我尽情美餐了一顿，直到他的心跳完全沉寂。
鲜活的、热腾腾的血液让我的身体愈加亢奋，我用利齿和长剑干脆利落地解决掉接连闯入的十二名入侵者。我着迷于空气中绽放的多多血花，如此妖艳动人，甚至不在意我的皮肤因被阳光照射而冒出白烟。
好久没有体会到杀戮的**，淋漓尽致的欢畅令我大笑出声。或许身为血族，我的骨子里有着追逐致命危险和毁灭的狂热，对于身为暗夜之王的佩文蒂斯来说，这种黑暗的**力量可能更为强烈吧……
雷提诺返回屋中支援我，看到我心情很好的样子他有些吃惊：“嗨，你没事吧？”
“雷奇，猜猜看这些猎人怎么会放下满世界游荡的僵尸不管，却来这里找我们的麻烦？”我笑着反问。
雷提诺耸了耸肩，长剑一挥径直送两名汉子下了地狱。
“那好，我来问问吧……”我一把扼住第十三名猎人的脖颈，将他箍入怀中，在他耳边低语道，“告诉我答案吧，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名年轻猎人有着一张看上去挺顺眼的面庞，不，应该说是英俊，强壮而又英俊的男人，会是许多少女的理想情人吧。
那双湛蓝色的坚毅眼眸令我联想到了瑞伊，它们此刻正愤怒地盯着我，片刻之后猎人从牙缝中基础唾弃：“魔鬼！同你们制造的僵尸统统滚回地狱去吧！”
“我们制造的僵尸？”我咧着嘴笑了，“你听谁说的？”
“全西塞人都知道！”
我稍稍加大了手腕的力度，他的颈骨开始发出悦耳的嘎吱声。猎人的脸都紫了，终于哑着嗓子补充：“是教廷……公布的消息……”
“教廷，嗯嗯。”我点点了头，低声道，“有道理啊。你所敬仰的教廷说谁是魔鬼，谁就是魔鬼……更何况我们比魔鬼更喜欢黑暗，还嗜血。”
雷提诺的眉头再次拧起。猎人的话应经证明了，本次的僵尸灾难和教廷、圣银十字团果然脱不了干系。
年轻猎人瞪大了眼睛疑惑地注视我，那对蓝眸实在像极了瑞伊。怀中青春勃发的躯体温暖着我，阳光下森林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翼，我突然不想杀死他了。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个魔鬼啊，你信不信？”心念一动，我伸出舌头轻轻舔过他的喉结，他的颈动脉，感觉到他战栗着在我的臂膀中僵直了身体。确实很美味……
我的舌头继续往下，不断画着圈，在他锁骨的凹陷处细细吻吮着。同时另一只手已伸到下方，隔着牛仔布摩擦他的男性象征。
雷提诺诧异地看着我的动作，一边继续砍杀闯入的猎人们。
只是稍加**，我便如愿看到年轻猎人的面庞泛起了绯红，被我**着的部位也迅速膨胀坚硬。他的身体很敏感，并非不谙世事的处子，但我敢打赌这次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跟与女人时的亲密温存截然不同。
“喜欢它吗，你心底的魔鬼？嗯？”我咬着他的耳垂低语，“很不幸，你没能抵挡住**，上不了天堂了哦……”
他刚流泻出一声**，听到我的话立刻抿紧了唇，身体颤抖着，神情羞愤难耐。
看到他恨不得立刻死去的样子，我终于决定不再刺激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只因为，我突然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想摧毁这些自认为纯洁、高尚的灵魂……忽然想起，千年前的佩文蒂斯是如何想要**那个年轻牧师，令对方的灵魂堕落的，此刻我竟然有了和他相似的心境……
我终于放开了猎人。他立刻退到一旁警惕地盯着我，只是目光已不如方才刚毅。
“你们既然能追踪到这里来，就该明白这一路上我们杀的不是人类，而是危害人类的僵尸吧？”我加重了语气。
“那是因为你们害怕僵尸群发展得太快失去控制，所以才这么做！”他沉声回答。
我哑然失笑，他能想出这么个新鲜的解释，似乎也说得过去。
我摊了摊手：“事实究竟如何，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你也看到了，即使在白天你们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去告诉你守在外面的同伴，他们若想继续进来送死，我没意见。不过若把生命用在消灭僵尸、保护你们所爱的人身上，肯定更有意义，你觉得呢？”
“你让我走？”他再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神情很是可爱。
“这里的尸体快要堆成小山了，更重要的事我的肚子已经饱了。真想当我的食物，今后有的是机会。”我微微笑着。
深深看了我一眼，年轻猎人蓦地转身，身影消失在窗口。
我隐在窗子后，透过灿烂的阳光向外望去。他正走向墓地边缘的最后数十名猎人，不少人已经燃起了火把，看来打算把房子和我们一起烧个干净。
一见到他猎人们立刻围了上去，他站在那低声说了什么，令猎人们面面相觑。
似乎有人提出了异议，打他加大了音量，语气沉着不容抗拒。
过了一会他将火仍在地上，带头走了。很快，所有的猎人都跟着他离开，墓地上再次恢复了宁静，停尸房中也安静了下来。
没想到，年纪轻轻的他居然会是这伙吸血鬼猎人中的头目！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了**运，又或者，是他的眼神让我一眼就察觉了他的特别。
我转过身去，雷提诺正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嗯，有什么不对吗？”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
雷提诺突然笑起来：“我发现，你越来越有佩文蒂斯的风范了啊。”
“哦，是吗？”
愣了数秒，我也会心地笑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雷诺和精卫们将尸体清出屋子后，我在佩文蒂斯身旁坐下。
即使这屋中发生过那么发达的动静，佩却仍然沉睡着，连个姿势都没变过，果然是累坏了啊。
凝视着他沉静的面容，方才躁动的思绪全都沉淀下来，脉脉柔情充斥了我的胸口。我低下头去，亲吻他迷人的嘴唇。
“唔……”
下一秒我的唇瓣被他牢牢吸住，还没反应过来我已被翻身摁倒在地上。
凝视着我的赤眸中带着揶揄笑意，他轻轻吻吮我的唇，动作从容不迫。
“你这么快就醒了！”
我有些狼狈地笑着，还是第一次偷亲他的时候被他发现啊。
“嗯，护着你希望我沉睡不醒？”他嘴角的弧度扩大。”
“别胡说！”我一把将他拉近自己，惩罚似地封上他的嘴好好亲个够。
终于结束了这个漫长而又激情的吻，透过迷蒙双眼注视着他，我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了，晨？”
我的声音闷闷地：“完了，我发现自己变坏了……”
“是因为你越来越像我了吗？”他低笑出声，“就算是也用不着绕着弯骂我吧？”
呆了片刻我也笑了出来。原来他早就醒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随即我的好心情又被另一种情绪冲淡。
“佩，虽然我们的外貌不会改变，但再过个几十年，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的神情一定显得迷茫，因为他开始亲吻我的额头，就像过去安慰我时那样。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我眨着眼睛微笑起来，“不管是过上几百年还是上千年，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始终如一地，爱着佩文蒂斯。凯萨。相信吗？”
我的话令佩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他是不是认为将爱挂在嘴上很幼稚，我只是固执地坚信这一点：大胆说出我爱你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就算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只有把握现在，才会为我们的未来创造无限可能吧！
过了很久，佩终于含笑开口了。
“我相信。”
135 死亡之城
夜幕降临时分，我们离开了墓园，再度出发。
今晚见到的僵尸数量明显比昨天少了很多，无论是在城镇还是郊外。除了我们之外，瑞伊一行和来自各地的吸血鬼猎人们想必都行动起来了。
消灭了塔伦拓城中趁夜色出来活动的百余僵尸之后，我们继续向南行进，来到了一座叫做彭克纽的中型城镇。
头顶上不见月亮的踪影，密集的乌云笼罩了天幕，空气也格外沉闷。我和佩并肩站在彭克纽城外，注视着这座宛若自黑暗中衍生出来的城镇。
风很快大了起来，卷起的尘沙中带着浓重的腐臭气息。整个彭克纽城都充斥着这种难闻的味道…行尸走肉的味道。
我瞪大了眼睛，本已稍稍放松的心弦再度绷紧。眼前所见要比别的地方严重得多，走进残破的城门，长长的街道空无一人，随地可见开始腐烂的尸体，阴暗的角落中不时传出可疑的声响。
“吱嘎，吱嘎……”垮了一半的房门在风中凄惨的呜咽，门上还带着新鲜的血手印。路边的最后一盏街灯幽幽地闪了几下，完全熄灭了。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声，犬吠，甚至连只过街老鼠都见不到。污浊的石板地面上，只有我们零落的脚步声回响。
所有的房屋都是黑着的，却散发出躁动不安的气息，我毫不怀疑每一栋民宅中都有渴血的它们存在。
我能想象得出僵尸们是如何侵入此地，又把被它们咬伤的镇民感染成新的同伴。这个城镇已经完全被僵尸所占据，成了一座死亡之城。
十余只僵尸自街道的拐角后出现，拖着直挺挺的身体，裹挟着尸臭蹒跚而来。其中一只僵尸的空眼窝中还蠕动着白色蛆虫，在我开始反胃之前，一名精卫挥剑斩飞了它的脑袋。
又是扑扑几声闷响，转眼间十余只僵尸横卧街头，再无声息。同大多数血族一样，它们没了心脏和头颅也是无法复生的。对于吸血鬼猎人来说，僵尸并不比血族好对付。因为它们有着对血液的疯狂渴求和强大蛮力，不知害怕、不知疼痛，用“敢死队”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黑色的血液渐渐汇聚成溪流，精卫点起的火苗瞬间涨大，在僵尸们的残躯上跳跃、舞动。
佩文蒂斯略一抬手，几缕火焰已经蹿上了周边建筑。风助火势，熊熊燃烧起来，街道两边的民宅瞬间陷入了火海。
不时有浑身冒烟的僵尸没头苍蝇般蹿上街道，等待着它们的是精卫们挥舞的长剑。
火光在佩的赤眸中跳动，沉静的面容忽明忽暗。这一刻我读懂了他的心思。
彻底的毁灭，也预示着无尽的希望。未来，一座新兴的人类城镇将会在这片烧尽罪恶的废墟上重建，生机和欢笑将回到这里，时间终将抹去一切伤痛。
我们继续深入彭克纽城，在火海的蔓延中消灭零散僵尸。当我们转过一排白色房屋，不约而同注意到了矗立在广场后方的一座古老建筑。
那是城中最大的图书馆，共分三层，青灰色、爬满藤蔓的外墙估计就跟馆中的藏书一般悠久。
吸引我们的不是它的历史气息，而是，自进入这座死亡之城后唯一感受到的浓郁人气，以及越来越清晰的孩子们的哭声。从声音判断，图书馆里面的孩童至少有上百人。
没有思维能力的僵尸抓了镇中的孩子做人质？这一点任谁都不会相信。但就算明知是个陷阱，听着幼童们无助的哭声，我怎能掉头就走？！
静静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