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岔,听我说完。”太后不悦的瞪费路西一眼:“这个上神教教义奇特也就罢了,还听说他们到处寻找圣女。”
费路西顿时知道太后要说什么了,当初上神教的圣女特徽就是他按照太后的某些特徵一手炮制的,当时费路西只是觉得好玩,而且也为了判断翰姆的女儿到底是不是太后,但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太后当面对质的一天。
“那上神教圣女的特徵也挺奇怪,出生年代大约在纪元960 至965 年,她的腰间有一颗红痣……”太后说到这裏,直勾勾的看著费路西。
费路西乾笑几声说:“哈哈,是很奇怪啊。”
太后捶了费路西一拳,“你别装蒜了,我派人查过,上神教兴盛于东南,也就是你管辖的地方,他们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发达起来,白痴都知道肯定少不了你的默许和纵容。说,这圣女的馊主意是不是你这个坏蛋想出来的?否则为何与我的特徵一样?别人不可能知道我的腰间有颗红痣。”
“巧合,这完全是巧合,太后真是上神所选定的圣女啊。”费路西说。
“鬼才相信你。”
费路西行礼道:“既然不相信在下,那我无谓在留在这里了,小臣告辞。」
“不许走,今晚留下。”
费路西叹口气说:“二十万敌军就在对岸虎视眈眈,京城一日数警人心惶惶,纵然有神河天险阻挡敌军,但仍称不上万无一失。奈何太后将这些都抛之脑後了吗?”
皇太后脸色一变,声音也忽然变得很尖锐:“我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你想让我怎样?多少勋臣、贵族还有两个皇帝纷纷出逃,独我被冠上顾全大局的名头,留置京城以安定人心,你还想让我怎样?难道这片刻的欢愉我也没有资格享受吗?”
抑制不住情感的太后不愿正面面对费路西,她把脸偏过一边去,留给费路西一张侧脸。
费路西突然感悟到,眼前这个女人与从前有了变化,他面对的人不再是以前那个皇后,对方已经给他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怎么会这样呢?费路西猜测,莫非是八世先皇的驾崩促成的?也许是八世先皇一死,让多年来倍受压抑的她一下子得到了解脱的原因吧,费路西心襄想道,一个人的本性被囚禁太久後又忽然爆发的话,的确会让这个人产生些变化,就像由克制自我的女神官忽然变成了世俗凡人。
“你真可怜。”费路西轻声的说。
天亮後,费路西从皇宫出来回总指挥部的路上,仍然见到不少场所里各色人等通宵达旦的纵情享乐。前些日子他还有些不理解,现在则有了切身的体会。如果前天他死在斯逢人手里,一定会後悔自己死之前连觉都没睡好。
“这些人不过是及时行乐罢了。」费路西感慨道:”太后多多少少也是有一点这种心理吧。“谁又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神英军此次纵火成绩相当可观,二百余敢死士兵把玉都城北岸方圆数十里农田烧的黑灰满地,剩余的一点点绿色反倒成了陪衬。斯逢人在原地撑了一两天,终于坚持不住了,谁也不想天天跑那么远去喂马,他们拔营後撤了七八十多里,已经远离了河岸。
“你们想过来,死我就放你们过来!”卡巴察可汗望著南方狠狠的说,面对大河对岸的敌人他只能望而兴叹,那么後撤一步放敌人过河来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这也算变相的引蛇出洞。
纳罗王子在一旁说:“父亲,我们何必要在这里纠缠?我军完全可以避开这种意义不大的清耗去别的地方取得更多的利益。您看看,神子河的上游和下游都还有广阔的空间让我们斯逢人的战马纵横驰骋,这些地方远比玉都防御薄弱。还有,神子河绵延千里,神英军可以囤积重兵在玉都这一段河岸死守,但是他们不可能处处屯兵,我们可以向上游或者下游机动,寻找河防最弱的地方下手,只要过了河,还怕到不了五都城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像西大陆人一样懦弱了?畏惧困难不是斯逢人所应该的。”
卡巴察可汗指著南方斩钉截铁的说:“敌人把重兵堆在这里,这还是我求之不得的呢,只要一鼓作气打败这支敌军胜过消灭十支零散兵团。这样的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如果敌人分散在各地,这才让我头疼。而且这是打下玉都最直接的办法。”
熟知父亲性格的纳罗不再说什么,一肚子不满的回到自己的营地,怎么父亲总是要和他作对。难道是为了爱尔仙蒂小姐?纳罗胡思乱想著,父亲的野心看来很大,娶了爱尔仙蒂就等于成了半个摩兰亲王,再加上在神英打下的成果,父亲可能会在这里建立新的王国吧。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他呢?继续当王子吗?
法明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大肆调兵遗将,进行作战准备了。这两天费路西一直没机会和法明顿上将说说话,因为上将他很忙,费路西也知道法明顿是真忙,他估计法明顿现在正在计划著什么大动作,很可能是大规模渡河作战。费路西发现自己这个副总指挥纯粹就是一个名义,被法明顿拿来当宣传工具用的,所以费路西乐得清闲,天天夜不归宿,而法明顿也懒的再管他。
清闲几天後,费路西被通知去参加军事会议。
“该来的终于来了。”费路西自言自语说:“不知道我又会被派去干什么,大约是最前线的前锋吧。”
费路西这样认为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是神英军公认的第一强将,用来发动第一波的攻势最合适不过。
会议室内,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将军、校官等待著法明顿上将的命令,大家都知道,生死大战的时刻已经到来,而且这次只能胜不许败。
法明顿抖擞精神,环视一遍所有的人,开始发言:“关于当前的形势,诸位都已经了解的很充分,我就不再罗嗉了。我想说的是,我们神英军一定会取得最後的胜利!这点是勿庸置疑的!斯逢人远道南侵,时间拖延至今日已是强弩之末。
敌人兵倦马疲、後方不稳,无根无基、形同流寇,只要我等上下一心精诚团结,击败斯逢大军指日可待!待到收复北方,解救帝国子民之日,皇帝陛下会赐予诸位莫大的荣勋,我们代代子孙都将为先人而荣耀!“费路西听著法明顿极具煽动力的演讲,心真不禁又胡思乱想起来。收复了北方失地看起来很容易,但是然後呢?斯逢人把北方搅的一场糊涂,帝国将面对的是怎样一付烂摊子啊。那崩溃的一级级宫府重建尚需时日,大批大批的北方贵族不是南逃就是被杀……北方传统上就是门板贵族领地集中的地方,不知道经过这次战乱会变成什么样子。
法明顿的开场演讲已经说完了,开始说些具体的事务。“按照我的想法,各军团要在未来两天内做好准备,然後大举渡河与敌军作战。也许有人认为我们渡河後背水作战没有退路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但是假如我们一直躲在大河的後面,那永远也不会取得胜利的。我们必须过去。这时候我们已经不能考虑有没有退路了,过去後必须赢!”法明顿用力的一挥手:“下面我宣布各军团的任务。”
费路西心中惊讶不已,法明顿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激进冒险了?本来不是打算采取“边缘战斗”方案吗?这两天似乎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啊。聚集在玉都的神英军有中央第一军团、中央第二军团和六个临时军团。法明顿有条不紊的宣布著给各军团的命令,费路西也在听著,“嗯,最重要的一般都是最後出场的。”
始终没有听到自己名字的费路西自我安慰说。
“撒多·费路西将军。”
“在!”费路西响亮的回答。
“你留守京城,负责王都防务及前军总部的後方工作,临时第五、第六军团划给你直接指挥。”
这一道命令听在屋内人的耳朵里产生了不同的反应:有的人觉得很正常,总指挥出征第一线,副总指挥当然要留守後方;有的人很羡慕,毕竟这个差事比起上前线杀敌轻松了许多也安全许多;也有的人觉得很委屈费路西,以费路西的实力被委派这种任务简直是一种侮辱。
费路西本人被这个与他的预计有著巨大反差的命令搞的很意外,怎么会这样?
但很快费路西就恢复了平静,这都无所谓了,他不一定很想上前线。从北岸回来後,费路西这种事必躬亲的争强好胜之心淡了许多。去也可,不去也可。可是有一点是费路西必须弄清楚的,法明顿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安排?不会是皇太后又施加了什么压力吧,费路西疑神疑鬼的想。这时候费路西彻底走神了,後面会议上众人说了些什么他基本上都没听进去。
“散会!”只听法明顿这一声,军官们纷纷起身离去。
顷刻之间偌大的会议室内只剩下了法明顿和费路西两个人,他们似乎早就知道对方会留下来似的。法明顿以为费路西会怒气冲冲的开口质问,对费路西那特立独行、目无上司的品性他是很清楚的,所以法明顿静静的坐著等待费路西前来责问自己。然而这次他失算了,费路西同样安静的坐著,平静的目光反而让法明顿上将先沈不住气了。
“你有什么事情吗?”法明顿明知故问的说著废话。
费路西靠在椅背上,悠闲的翘起腿,什么话也没说。如果主动去问多没面子,费路西这么想。室内的气氛不经意间转换了,此刻反倒是法明顿更想对费路西解释。
法明顿心裏斟酌著词句开口说:“你要知道,这次过河,我军是背水一战,只许胜不能败,因为输不起了。”
“我当然知道。”
“但是我军还是存在失败的可能性,而且不小。”法明顿说。
费路西听到这句後又恢复了认真的神色,看来法明顿并没有盲目乐观。
“没错,是这样的。”费路西回答说。
法明顿站起来,大踏步走到费路西身边,伸出手重重的按在了费路西的肩膀上:“万一前方失败了,我是说万一的话,後方也许还有你这个希望存在。”
费路西顿时感到如山一般的压力压过来,几乎承受不住。“你就这样相信我?”
重压之下费路西说。
“如果真的出现了败局,那么就只能期望于奇迹了。而我觉得,在眼前这些人中,你是最有可能创造奇迹的人,虽然总的来看这种可能性微手其微。”
唉,被人过分的迷信也是一种痛苦啊,费路西揉揉额头,他可没这么大的自信。“也许你相信我就是一个错误。”费路西站起来说:“但愿不会到那种地步。”
门外,几个人还在等候著费路西,那是临时五、六军团的军团长和参军长们,从现在起,他们就算是归属费路西辖下。
费路西低头从会议室出来,看到这些人微微一愣,又恢复了常态:“走,喝酒去!”
“副总指挥大人,这……不好吧。J 费路西有意大声说:”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们又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安心等著前方大胜而归就行了。“这看似简单的暗含不满的一句话引起了临时五、六军团长官们的共鸣,无形中拉近了费路西和他们的距离。
“那属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又是一个不醉不归的夜,费路西发现,自己内心其实还是很在乎功勋和荣誉的,他对被留在後方还是从心底裏有一股不平感的。
纪元1002年8 月6 日,聚集在玉都城的神英军主力部队开始渡河北上,如果胜了,自然是万事大吉,如果败了,那就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据神英军的情报,斯逢骑兵主力约有十几万,附近的摩兰军团有近十万,两边加起来总兵力可能在二十二三万至二十六七万之间。而此次渡河的神英军主力总共有六个军团三十万人以上,即使占了人数的优势,可是神英军的高层将领并没有与兵力优势相衬托的心理优势,只是每个人嘴上没有说出这点而已,那是很耻辱的。
原预计斯逢人会趁神英军渡河的时候加以攻击,但这种想象中的渡河战役并没有发生,斯逢人几乎就是静静的等待神英军过河一般。这可以理解成斯逢人连战连胜後极端的自信,也可以理解成因为他们与河岸距离太长而不方便突击,斯逢人的简单计划就是放神英军过河然後全面摧毁敌军,那时候神英军可就无路可逃了。兵法常说骄兵必败,这一次还会灵验吗?
神英军各军团在没有什么骚扰的情况下按部就班的进行著自己的工作,上船、过河、选址、扎营,其中最精锐的中央一、二军团被摆到了最前面,临时第二军团被派在左路,专门牵制西边的摩兰军团。
费路西无聊的站在城墙上,目睹著一支又一支的友军渡河,当最後一支作战部队过去後,还在河中忙忙碌碌的都是後勤部队了。费路西乏味的转身,眼前景象顿时一变,整个玉都城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数百年所累积下来的绵延不绝的楼台似乎永远也数不清。建设这些费时百年,而毁灭这些则很简单,放斯逢人过来就行了。
费路西俯视著玉都城,他在玉都城呆过的时间不算短,但这是他第一回以这样的角度来看这个帝国明珠,他现在的确有资格俯视玉都。左皇帝在安平郡,右皇帝跑到了海原郡,几个监国大人虽然平日里位高权重,但是现在是战争时期,而费路西掌握著玉都城的军队,所以在目前这种特殊的形势下,费路西暂时倒也能跟这些家伙们分庭抗礼,更何况皇太后与费路西又有著最亲密的关系。话说回来,在非常时期指挥首都所有军队这样敏感而重要的任务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一个人担起的,这个事之所以能落到费路西的头上不外乎几点原因:他是外官,在京城没有什么根底;还有,他的政治立场是一致公认的中立,既不是门阀派也不是经济派的,所以朝中两派都勉强可以放心,总比让死对头掌握了这些军队好。
归费路西所指挥的这两个军团总共大约有八万人的兵力,其中临时第六军团三万骑兵负责神子河的河防,临时第五军团五万士兵负责玉都的城防。费路西花了一天功夫在城裏城外视察了一遍,直到日落时分他才和几个随从拖著长长的影子回到总指挥部。
“大人,监国委员会请大人过去列席会议。”值班参军迎上来报告说。
费路西撇撇嘴,嘲笑说:“一帮老朽们又有什么事情?不去!”
“难道我也是老朽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多时不见的玛恩大人出现在费路西面前。
费路西虽然很意外,但嘴上不客气的说:“玛恩大人虽然正当壮年,但天天跟那些老家伙们混在一起,难免会沾上些老气啊。不知道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事情。”
“哈哈,没什么。”玛恩打个哈哈说:“我只是顺路经过,来和你一起去中央官署监国委员会那裏。 ”
“哦,监国大人亲自来请,看来我不去是不行了。”
中央官署监国委员会的议事之地叫作承启堂,自从八世先皇发动北伐之後,这裏就取代了天授大殿和皇帝议事堂成为帝国事实上的最高决策中枢地点。这襄的每一张椅子都是无数人所向往的,就连费路西也是第一次进承启堂。承启堂裏的三角形桌子早就换成了长方形的,一边坐著宰相艾力·佩森侯爵、塔尔苏斯公爵和阿克希萨尔公爵,另一边坐著副宰相鸟季诺里大人、玛恩·赫克大人和莱韦尔大人,两边的对峙泾渭分明。费路西一进去,对于自己坐什么地方感到很犯难,还好有人搬来一张单独的小桌子放在下首的中间位置,费路西就在那裏落了座。
“今天请撒多大人前来,是要问问有关玉都城防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