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村长颇为自豪的看了丽蒂丝一眼。
“如何?其实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他们只是遇到过一些痛苦,只要给他们帮助,他们就会改过的。所以根本不该惩罚他们,而是该给他们更多机会。”
下了如此结论的村长,再度满意的笑了起来。
然而,却见丽蒂丝的脸上毫无笑意,只是满脸无奈。
见到如此的村长,脸上神情不禁一沉。
但正当他想再说些什么之际,忽然间,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跑进了屋子里头!
“村长!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年轻人匆忙地跑了进来,见到村长本来开口便要说,但却见悉业等人在场,登时勉强自己闭上了嘴。
“什么事情不好了?赶快说!”
或许是察觉到年轻人的口气异常慌张吧,村长也顾不得其他人在场,直接要年轻人把事情说出来。
“村长……我们救回来的人……离开了。”
“离开?那是他们的自由啊!我这儿从没强留过谁。”
村长大方说着,但年轻人却又拼命的摇着头。
“不只是这样,他……他们还抓了您的女儿!夫人也被他们杀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气定神闲的村长,立时站起身来,哑口无言看着年轻人,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说清楚一点!”
“他……他们杀了夫人,然后把您的女儿给捉走了。”
面对村长激动的神情,年轻人尽管害怕,但依旧把事情清楚的说了出来。
如此听得一清二楚,村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他呆了半晌,茫然无力坐了下来,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片刻,他用欲哭无泪的神情,用力拍桌大吼。
“全村出动!一定要把那该死的畜生找出来,救回我女儿后,一定格杀勿论!让他们下地狱!”
助人伤人村长的下令,顷刻间传遍全村。
原本拿着锄头的农夫,这时都跑回家中,拿出了自制的武器。
“那两个家伙不知道密道,所以现在一定还在山中,看到他们,就立即包围起来,先确保我女儿的安全,如果……我女儿已经不幸遭到毒手……就把他们碎尸万段!”
集合了全村的壮丁,村长对他们如此怒吼着。
这时的他,跟先前那个说着“其实人本性都是善良”的那位,仿佛是不同的两个人。
尽管可以理解他的怒气,但是悉业等人却还是感到十足的矛盾。
理所当然的,悉业等人也加入了搜山的行列。
根据发现者回报,他们大致可以掌握那两个逃犯的逃走方向。
于是村长带领着近百位的壮丁,呈扇形扩散的方式,从村子里头往外开始搜索。
毕竟村人们平时就是靠着这山居住,对山中的环境再熟悉也不过了。
不出一刻钟,就听到某个年轻人大声喊着“看到他们了”。
一时之间,村长、村民拿着武器与火把,冲向了声音所指的方向,而悉业等人也连忙跟上前去。
到了那边,只见村民围成了一圈,中央则站着两个人。
“果然是他们。”
一见两人,丽蒂丝立即认出,他们就是原本应该押送来的犯人。
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高大的那位,神情粗犷,眼中透露出了一丝凶狠与残暴。
然而,旁边那位显得较为瘦小的男子,神情却更是阴森可怕。
高大的男子手中,抓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可爱小女孩,应该就是村长的女儿了。
大概是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杀吧!女孩的神情空洞呆滞,对于自己父亲的到来仿佛毫无察觉。
“把我女儿还来!你们这一群禽兽!”
一见到两人,村长立时愤恨地怒吼着。
然而,被怒斥的两名男子,却只是露出阴险的笑容来。
“你确定你要这么跟我们说话吗?村长?”
一面说着,瘦小的男子一面从怀中拿出了一把沾满血的刀,在女孩光滑的脸蛋上轻轻划着。
“你……你们敢?敢伤我女儿,我一定让你们死得很难看!”
“喔?是吗?要不要赌一赌呢?”
瘦小的男子用尖锐的语气问着,因为他早就看出村长根本是个没骨气的男人。
果然,在眼光对峙数十秒后,村长的气势显得是败了下去。
“……一切好说,快把我女儿放了,你们想要怎么样,我们可以再谈。”
听到了这句话,两人相视笑了笑,但自然是没有放人。
“我们有几个小小的要求,村长可不可以帮助我们呢?你们不是最爱帮人了吗?”
男子说着,再度阴险笑了起来。
“你们这些杂碎,还有什么资格要我帮助你们?”
或许是被那恶心的微笑给激怒了吧!村长又忍不住怒吼着。
然而,才刚讲完这句话,只见男子手中的刀,又继续在女孩的脸旁划来划去,让村长再度失去了气势。
“……说吧,还有什么要求都说吧!”
“其实很简单,我跟我朋友觉得,你们这儿真的非常的不错。环境好,又有丰富的资源,而且最重要的是……很隐密,一般人不会轻易发现。”
“那……那又怎么样呢?”
“听我说完嘛……其实我还有一群朋友,我想要把他们都带来这里定居。”
“原本你们想要来我可以很欢迎……那又为什么要杀我老婆、抓我女儿?”
“你的老婆是我们不小心杀死的,谁叫她死命抓着我的脚,指甲还把我的腿给划伤了呢。至于你的女儿……我是担心你不愿意帮我的忙,所以抓来当成筹码的。”
“……那我现在答应了,你可以放走我女儿了吧?”
“别急,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什么三天?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三天的时间,让你们全村从这个地方离开,不准再回来。”
瘦小阴险的男子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因为太过平静,让村长等人是愣了几秒后才发现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们得让出这里吗?”
“抱歉啰,我的那群朋友都很害羞,不好意思见陌生人。”
男子说着,与另一人同声笑了起来。
顿时之间,村长面临这一生中最难抉择的场面。
死了妻子的他,就只剩下这个女儿。
但今天对方却要自己拿全村人的共有财产交换,就算他愿意,全村的人又将做何感想?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眼光自然集中在他的身上。
对村民而言,村长的女儿固然重要,但谁也不想失去家园。
对村长而言,为了救唯一的亲人,他却已经有宁可失去一切的准备。
其实从村长沉默到做出决定,只有短短几十秒。
但对其他人而言,却仿佛一段漫长的时间。
“我答应……”
就在村长才刚说出前三字,忽然间,一阵巨响传来。
如果他们这个世界有枪这种东西,那么他们就会晓得,那是悉业手中的“怨憎会”发出的声音。
当他们还没来得及察觉眼前发生的事情之时,男子手中的刀已经被打断。
“玩够了吧?该把人放了吧?”
悉业平静地说着,并且举枪走上前来。
虽然对方不知道悉业手中的武器是什么,但是光看到悉业,他就已经知道对方具有威胁性。
“别、别过来!否则我掐死这小鬼!”
说罢,男子便要将手放到女孩颈子上。
但说时迟,那时快,后方的丽蒂丝快速从背后的箭筒抽出两支箭来,搭在弓弦上,瞬间射出!
只听得“咻”的一声,两支箭同时射出,分别射中两人的肩膀与手,让他们痛得放开了女孩。
同一时间,悉业抢上前去,将女孩给拉了回来。
“女儿!”
一见到自己的女儿历劫归来,村长哭着冲上前抱紧了她,但随即却又抬头怒视那两个男子。
“杀了他们……不,别杀他们,把他们抓起来,用小刀一点点割开,让他们痛不欲生!”
村长咬牙切齿地说着,之前那宽容的好人模样,仿佛只是幻象。
然而,村民们却没有立即动作。
因为刚刚,村长原本的答案,大家都听到了。
为了自己的亲人而愿意牺牲其他人,这在感情上,确实是可以被接受的选择。
毕竟大家都是人,都会有自私的心理。
然而,当这个决定,由整天说些大道理的村长口中说出,众人却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明明不是要我们无私的为大家奉献吗?”
“为了他一个女儿,就要全村人陪葬?”
“我也有儿女啊,这村子没了我们要怎么活?”
“搞了半天……村长也不过如此嘛!”
“仔细想想,一切还不是他造成的?”
“对嘛,是他擅自作主去救那些人的,结果呢?”
“把他罢免算了,免得以后又救了什么不好的人来。”
村民们在底下冷冷的评论着,察觉到此事的村长,只是抱着女儿傻笑。
失去妻子,几乎失去女儿,现在又失去身为村长的优势,他已经崩溃了。
就这样,这个村子的传说,在一段小小的插曲中,宣告破灭……
真正的帮助没有再去理会那个村子接下来的事情,丽蒂丝带着两名犯人,跟悉业等人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那个村子的事情……就放着不管好吗?”
将犯人押入大牢后,悉业等人才刚走出那里,黑色回忆就不禁如此问着丽蒂丝。
“反正他们应该也不会再犯了,就随他们去吧。”
“真搞不懂,明明想做好事,怎么会变成这么惨的下场?”
葛叶忍不住如此说着,但不等其他人的回答,丽蒂丝却开口了。
“自认为是帮助、是同情,有时候不一定给予的是最好的帮助。把犯人放了或许有帮助到他们,但也只是让他们变得更变本加厉而已。”
“没错,慈悲别人之前,是需要大智慧的。我的师父说过,有时候看起来残酷的事情,其实才是最大的慈悲……当然,这也不是说要我们对人残酷,而是懂得运用。”
说着,圣音微微露出笑容来。
因为悉业等人觉得也差不多该离去了,于是丽蒂丝送着一行人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那两个犯人呢?会处死吗?”
“怎么可能?虽然他们的行为确实可恶,但是捉拿是为了保护无辜的人,而不是惩罚犯错的人。”
一面向前走去,丽蒂丝一面如此回答着葛叶的疑问。
但就在这时,原本没有多说什么的悉业,却突然将眼光看向了她。
“其实我有点怀疑……”
“怀疑?怀疑什么?”
“能够讲出那些话的你,拥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听到这句话,丽蒂丝不禁一愣,但随即又微微低下头来。
或许是有段不想回忆的往事吧,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又有些黯淡。
“不愿意说也无所谓,这是你的自由。”
“不……如果是你们我愿意说。只是有些事情不知该怎么开头罢了。”
说罢,丽蒂丝对众人笑了笑,接着却皱起眉头来仔细思考着。
过了好半晌,她像是准备好又或者是调整好心情,大大吐了口气。
“我的母亲……其实并不是个好人。”─丽蒂丝开口便如是说着。
当然,这句开场白,着实让众人都感到相当讶异,只听她又继续说下去。
原来丽蒂丝的母亲,从小就是生存在一个养尊处优的世界中。
双亲极为富有,对她更是异常宠爱。
也因此,那时候的她,总是天真看待这个世界。
“后来母亲与父亲相遇……然后是我的诞生。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是喜欢跟我说些过去帮助人的故事,像是某某人有困难时,来找母亲借钱,或者某某亲戚来借钱之类的。
“母亲高兴地说着她帮助人的事情,并且同时也教导我要多多帮助别人。”
说到此,葛叶等人不禁有些无言,但仔细一想,对这世界而言,或许是件正常的事情吧!
“但是好景不常,大概是对于富有这件事情太过习惯了吧,不知不觉中,我们家渐渐没钱了。
“刚开始没什么感觉,但是当我们卖掉几块地、几间店……然后必须开始节俭时……母亲开始变奇怪了。”
或许是富有的日子过的太理所当然了吧,根据丽蒂丝的说法,因为变得贫穷,而开始被迫对生活的享受有所节制的母亲,情绪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一旦缺钱,我父亲没有办法常常陪在母亲身边而必须去工作,我也开始得要去外头找工作,甚至母亲也得要做一些原本是轮不到她做的事情,因为没钱请佣人,很多事情都必须要自己来。”
“这样子的话……怎么没人来帮助你们呢?”
听到丽蒂丝说到此处,葛叶不禁理所当然的问着,但她却苦笑摇了摇头。
“母亲很重视面子,她不想承认家里变穷,所以对外人而言,我们好像还很富有……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即使硬要欺骗自己,假的……终究不会成真。”
说着,丽蒂丝大大叹了口气,而接着开始说的,则是这个故事最重要的部分。
为了欺骗自己,母亲极力想恢复以前奢华的生活,却因此而与父亲产生争执。
于是,家庭开始产生裂痕。
母亲不愿意节俭,不愿意节制自己对生活的享受,而将女儿与丈夫工作赚来的钱,总是拿去做些奢侈的事情,最后搞得父亲连回家都不大愿意了。
“其实我想……母亲大概只是寂寞吧,拼命花钱,也只是希望我们多去关心她,只是那时候我并不晓得。这样说也许像是藉口,但那时候我们真的都没有余力去做出关心了。”
可是正因如此,悲剧却诞生了。
“突然有一天,家里头来了几个旅人……就跟你们一样,不过没那么奇特。但还是让人觉得奇怪,因为让旅人住在家里这种事情,是我们还富有的时候才会做的。”
说到此,丽蒂丝停顿了一下,似乎还颇为犹豫,到底该不该说下去。
“……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的母亲……打算在提供给旅人们的食物里头下毒。”
“下毒?”
听到那句话,葛叶与黑色回忆都不禁异口同声的重复着。
“你们没有听错,而我也确信自己没有说错。我看到她把原本拿来毒老鼠的药加到了汤中。原因……似乎是她见到那几个旅人带了不少的钱。”
“谋财害命?不会吧?再怎么样,只是为了钱的话,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葛叶用颇不能接受的态度说着,但悉业却相对显得很平静。
“因为得到过,就特别不愿意放手。尤其对于认为别人都亏欠她的人而言。”
“或许真是这样吧。因为从我们家卖掉最后一间店开始,母亲跟我讲的故事,全都从温馨变成了恐怖;从劝我也要多帮助人,变成这世界上每个人都亏欠她,她要把过去帮助人的都拿回来。”
“……那结果呢?旅人最后怎么了?”
圣音用担忧的语气问着,尽管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但是现在听来却还是让人心惊胆跳。
“……平安的离开了。”
“啊?你母亲后来……想通了吗?”
“不,是被法官抓走了,以蓄意谋杀的罪名。”
“喔……不过法官怎么会这么厉害,能事先发现啊?”
“因为有人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