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那里有人耶!”
突然间,眼尖的葛叶,指着前方数丈处,如此说着。
闻言,众人于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得几个人,在不远处的战场上。
从这边看过去,很难判定他们在做什么,只知道他们似乎在检查战场上头的尸体。
“……是来搜刮尸体身上财物的秃鹰吗?”圣音如此喃喃说着。
所谓的秃鹰,并非是指那种鸟类,而是用来指那些搜刮战死者身上财物的人,这在圣音以前所在的世界中常常发生。
尽管这并非是圣音原本的世界,但是原则上,只有要人的世界,就会有那样的人存在。
一听到如此,真轮不禁有股怒气,二话不说,便往那儿走了过去。
“连死人都不放过,不可原谅!”
真轮心中如此呐喊着,一想到对方搜刮的尸体中,极有可能有自己同袍在内,真轮就觉得怒不可遏。
然而,当真轮走上前去,正想拔剑阻止他们之际,忽然间,那群人中突然有人大叫了起来。
“找到了!他还活着,你们快过来啊!”
此言一出,包括真轮在内的所有人,都露出了讶异的神情来。
只见那群人一听到同伴的话,便立即跑向那儿去,而同一时间,悉业等人也都跟上前去。
“在这堆尸体中,我确定我听到求救声了!”
刚刚大叫的年轻人对同伴这么说着,并且指着一堆尸体之中如此喊着。
于是,其他人连忙开始,要把上头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的抬出,但这工程却着实费时。
“让我来吧。”
突然间,悉业走上前去,还不等其他人把状况弄清楚,只见悉业一手一个,轻易的将上头的尸体都拉开。
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堆积成小山的尸体都被拿了下来,而底下则压着一个气若游丝的士兵。
“他还活着!”
“赶快送他回村里吧。”
众人之中最年长的男子如此命令着,同时将视线转到了悉业等人的身上。
“虽然不晓得你们是谁,但我代替这位士兵感谢你们。”
听到男子这么说,悉业只是微微摇头,随即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就跟你所见到的一样。”男子简单的回答着,但真轮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来。
“他们……怎么可能还活着?”
并非不期待有人能活下去,但是真轮却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在这样的战场上头,死亡是如此容易发生的。
照理说来,负伤的兵都会被带回,而留下的应该必死无疑之人才是。
“正确说来,他们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什么意思?”
真轮有些不解地追问着,但男人却看了看周围后摇着头。
“这里不方便说话,到我们的村子里头来吧。”
契约者之村Ⅱ
就在样,在男子的带领之下,悉业等人,来到了男子所说的村子里头。
那是个看似再普通也不过的村子,但是仔细看了看却会发现到,村子里头无论是男女老幼,有很高的比率,身上都缺少了一些东西。
有人瞎了眼,有人少了只手臂……总之,这里的人,几乎在身体机能上都有着一些缺陷。
“这到底是……”
正当真轮为眼前所见这一切感到讶异之际,突然间,悉业却开口了。
“他们都是‘契约者’对吧?”
“……你说得没错,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视为‘缺陷者’的无辜牺牲者。”
男子用着沉重的语气回应了悉业的话,但真轮却有些难以接受。
“你说牺牲者?他们只不过是交换了自己的身体,来取得力量罢了,哪里叫做无辜牺牲?”
因为对于“契约者”的强烈反感,真轮不禁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但才刚说完,真轮就觉得自己失言了,不禁朝男子望去。
然而,男子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回答。
就这样,悉业等人被带入了男子的家中,一行人坐在火炉前的椅子上头。
“我的名字是‘单乘’,名义上是这儿的村长。”
男子如此自我介绍着,而悉业等人也纷纷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来,唯独真轮,由于担心对方可能是属于敌对势力,因此用了假的名字。
“这座村子里头的人,都是契约者?”
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悉业很快地便提出了这个最核心的问题来。
“不全都是,但是比例很高……包括我在内。”
“你也……”
顿时,真轮显得有些许的讶异,想说什么最后没说出口,却见单乘看了他一眼后,轻松地回答。
“觉得讶异吗?你大概认为,所谓的契约者,不是身体残缺,就是心灵残缺吧?”
“不……我……对不起。”
原本想要辩解的,但真轮最后却选择了道歉,因为他确实有那种想法。
“也别责怪自己,事实上……你会那么认为也没错。”
“请问一下喔……你牺牲了自己的什么,变成契约者啊?”
突然,葛叶忍不住插嘴问着。当然,她并不晓得,这样的举动在这世界是很失礼的。
但却见单乘并没有不悦,只是苦笑了一下,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性欲’……那是我所失去的事物。”
“呃……意思是说你会变得性无能……噢!”
这句话还没说完,悉业已经一枪打穿葛叶的脚,让她痛得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不用理她,这种伤一下就恢复了。”
悉业如此说着,而单乘与真轮虽感讶异,但也接受了这个提议。
“失去性欲……会变得如何?”
“感觉自己少了什么,即使抱着女人,也觉得仿佛毫无感觉……
“就像饥饿的人拼命喝水一样。我曾经试过,用各种纵欲的方式,追逐回一点点失去的感觉,但却徒劳无功。”
“这样下去……难道……”
“难道不会疯狂是吗?”
尽管圣音没有把话说完,但单乘却已经可以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确实……我曾经一度疯狂,我发了疯似的去侵犯女孩……甚至男孩……
“就像是其他崩溃的契约者般,努力的做变态的行为,来维持自己以为的正常自己。”
单乘如此叙述着,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内容如此惊人,他却异常的平静。
“契约者……大概都是这样发疯的吧,失去了体内的某一部分,努力地想要找回,就好像是曾经拥有过万贯财富、权力地位的人,为了追回失去的一切似的,疯狂的向外寻找。”
听到这些话,真轮不禁微微出神。
仔细想想,自己跟所谓的契约者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失去了原本拥有的东西啊……
“那么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正常呢?”
“记得是一个夜晚吧,我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头,试图找寻下一个猎物……也就是被我侵犯的女性。抱歉……那时候的我就是如此的疯狂、病态。”
单乘平静地说着,并不排斥,当然也不会自豪,只是单纯的说出自己的过去。
“我看到了个小女孩,对我来说很新奇……因为还没尝试过,于是我跟上前去,在暗巷里头……我强奸了她,不但如此,我还把她给活活勒死……”
“通常说到这里我会开枪,不过请继续说下去吧。”
“……你们能相信吗?那个小孩在断气前,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或许是我的妄想吧,但她似乎是在告诉我……她原谅了我,原谅了我这个变态。
“从那天起……我发觉到了一些事情。我无端夺走了女孩的生命,她却愿意原谅我。而我自己为了自己的利益,交换了自己的一部分,为什么又要责怪别人呢?
“有人生下来无手无脚,有人生下来贫穷,但却可以自然接受,不责怪其他的人。而我呢?明明是自己答应了神的契约,为什么现在还在自以为是的迁怒他人呢?
“失去了性欲又怎么样?那种东西难道真的非有不可吗?只是因为这样的自己跟原本不同,就视为一种缺陷的时候,只是会把自己逼疯罢了。”
说到此,单乘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窗外。
只见到有一群小孩子,正在外头玩耍着,他们之中不乏也有契约者在内。
“我知道……我曾犯下的过错永远也无法偿还,但是……我还是要试着去还。
“所以我来到这个战场附近的村子,让其他契约者们都可以来此避难,也会在战场上去救回那些刚成为契约者的人回来。”
“跟神的契约……失效了吗?”
用着略带期待的语气,真轮这么问着。
“应该不叫做失效,我失去的,依旧没有回来,同样的,我的力量也还在。我只是认知到,其实世界上有种爱情,是超越了性欲的,而且超越了个体。”
听到了单乘这么说着,这不禁让圣音、悉业等人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恋爱的世界”中,也曾经有人说过类似的话来。
然而,就在圣音试着想多问些什么的时候,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被害与伤害
“你们留在这儿,我去外头看看。”说完这句话,单乘转身便走出了房子。
留在原地的众人,于是纷纷来到窗口边,看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这时,村民一个接着一个地,集结在身为村长的单乘家门前广场上头。
那些人多半都是男性,有老有壮,年纪多在二、三十以上。
村民们手中,多半都拿着简单的武器,或着是农具,看起来,似乎是要找谁算帐似的。
“你们想干什么?”
当单乘走出了门口,来到了村民面前后,便立即这么问着。
“村长,刚刚你带的人中,有那家伙对吧?”
此言一出,待在房间中的众人不由得一惊,同时,视线集中在真轮身上。
很显然的,对方必然是冲着悉业等人之中的人而来,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自然便是真轮无疑。
“什么这家伙那家伙的,我听不懂,赶快回去工作,稻子不是快该收成了吗?”
“村长!您别开玩笑了!难道说……您连那种人都想要保护吗?”
“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懂,总之快给我回去工作!”
身为村长的单乘说完这句话后,便作势要转身离去,但谁知,发话的村民却抢上前去拦住了他。
不等单乘再说什么,村民突然拉开了自己的上衣,坦露自己的上身。
只见那位村民的胸膛上,有着大大小小数十道的伤痕。
“半年前我交不出税金来,就被那家伙的父亲下令弄成这样!我的伤口几乎没法治好!
“当我从长久的昏迷中清醒后,这才发现到,我的妻子跟女儿都被抓去当成税金的交换了!”
村民讲完这句话后,同一时间,其他人也都纷纷拉开了衣服来,陈述着自己身上伤痕的历史。
有的人,少了只耳朵,因为他跟朋友在喝酒时,说了些被规定为不该说的话。
有的人,残了条腿,因为私藏了原本应该交出去的粮食。
有的人,儿女都被抓去当奴隶与军妓,因为自己无法上战场杀敌。
更有一群人,他们是被迫上战场,却因此濒临死亡,尽管活了过来,却已经成为了有缺陷的契约者……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痛苦,有着自己的残缺,而造成他们这些遭遇的人,就是真轮跟他的父亲……或者该说是王子与国王。
根据村民们的说法,国王的苛政伤害了许多的人,而因苛政引起的暴动,使得赋税增重,为了财政需要,国王加倍收税,同时也列出了许多残酷的刑罚,来惩处没有交足够税收的人们。
另一方面,由于真轮带兵打仗,使得许多年轻人被迫与妻子分离,使得许多父母必须看着孩子送死。
“总而言之,这些人是来找你算帐的对吧?”
听到村民们的谈话,葛叶也不管真轮脸上沉重的神情,便这么没头没脑的问着。
然而,这句话却对真轮而言,犹如当头棒喝。
因为听到村民们讲的话,真轮忍不住告诉自己,他们在说的人并非是自己。
“父亲真的很严苛吗……不会的,父亲是那么讨厌暴政的啊。对啊……父亲就是因为推翻了上一代的暴君才会当上国王,怎么可能如此暴虐的对待人民呢?”
真轮脑中出现了如此的言语来。
他的父亲,是个嫉恶如仇的国王,只要听到某某大臣贪污,就一定会毫不留情的给予制裁。在他眼中,应该是绝不容许这种行为发生的啊。
“父亲也说过啊,为了维护正义,他愿意牺牲一切……”
突然间,真轮想起了一些原本自己刻意忽略的事情。
什么才是正义?
一个人为了家中饥饿多日的孩子偷了条面包,那是正义还是邪恶?
一个人为了陪伴着家人而躲避兵役,那是正义还是邪恶?
行为上,那些都是违反了法律,但实际上,难道真的算是邪恶?
自己这趟带兵,是为了平定叛乱,但仔细想想,如果人民生活安乐,又怎么会被敌国煽动呢?
自己从未考虑这些,只是知道去平定每个地方的动乱,这样的自己……是正义还是邪恶呢?
“搞了半天……其实我跟父亲……都只是另外一种邪恶的啊。”
突然之间,真轮领悟到了,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是个称职的统治者。尽管他可以推说,那些都是父亲的作为,但是接受父亲给予一切的自己,也必须负起责任。
到刚刚为止,真轮都觉得自己是个“被害者”,被敌人夺去了一切的王子。但现在他才赫然发现到,自己其实也是个“加害者”,害了许多条生命无故牺牲。
就在真轮有如此想法的同时,外头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随着人数的增加,村民们的怒气也随之上升。
原本已经随时间消减的仇恨,这时又随着众人的聚集而涌上心头。
“村长!别说我们不尊重您,但是您自己也很清楚吧,那家伙跟他父亲,是我们唯一绝不原谅的人!”
“说得对,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为首的村民们如此说着,其他人也同声附和,同时握紧了手中充当为武器的农具。
这群村人,一共有百来人,其中约有三分之一都是契约者,如果真的暴乱起来,可非同小可。
“……我知道,你们让我先进去,我把他给抓出来。”
语罢,单乘转身走入了屋子里头。
而听到刚刚的那句话,真轮也已经猜出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但是他已经不想逃避了,因为他了解到,自己本来就该偿还这些。
只见得单乘缓缓走到了真轮的面前,突然一掌推向他的脸!
霎时之间,真轮尽管讶异,但却无法回避。
原本以为,单乘这一掌会将自己毙命的,但谁知,却只是让他坐倒在地。
“你这是……”
还不等真轮发话询问,单乘随即又转过身走出了房子。
正当所有人都感到一头雾水的时候,却听到房外传来了可怕的咆哮声……
“是他!杀了他!”
“这一刀是为了我女儿!”
“这是为了我母亲!”
“这是我的朋友们!”
村民们大声呐喊着,悉业一行人赶紧往外看去,却见一个人站在中央,承受着村民的攻击。
“那是……谁啊?”
“单乘……他用契约者的力量,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