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笑笑摇头,想起那等绝世之剑,终于还是略有遗憾:「罢了罢了,你最善狡辩,我也懒得与你争论,你有本事,回去同你幕后说去。」
容若一僵,小心地问:「母后……她没生我什么气吧?」
「没生气,没生气,太后娘娘不过是让宫中的太监,宫女们,人人准备好了鞭子棍子老虎凳罢了。」萧远落井下石,阴险地冷笑。
容若开始猛擦汗水,天啊!一个为儿子操尽了心,担尽了忧,受尽了怕的太后啊……不会是真的要打皇帝吧?那皇宫中等着他的,不会真的是老虎凳,辣椒水吧?
看他这副心惊胆战的样子,萧远放肆地大笑,萧逸也是满面笑容,就连有些拘束的萧凌也渐有些笑意。
楚韵如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语不发,一言不插,只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皇家本如仇人般的骨肉血亲,此刻如任何平凡的亲人一般地坐在一起聊天闲谈,虽然说的是国家大事,但其中的亲近温暖之意,却让她不知不觉,也感到心头轻轻柔柔地暖了起来。
「娘啊……」皇宫大内响起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容若一见到楚凤仪就一头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就痛哭失声。他连母后都省了,直接叫娘,哭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啊!
「孩儿可想死你了。」
楚凤仪就算是一肚子闷气等着发作,忽然看到思念多时的儿子扑过来痛哭,也只得下意识地伸手扶住。
容若大声哭叫:「娘啊,儿子好惨啊,在外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那些人打我,骂我,要杀我,还把我关起来,还用火烧我……」
他哭得无比凄惨,楚凤仪也不由听得恻然。她恼怒儿子是一回事,旁人欺负她的儿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心里一痛一伤一生气,想起儿子在外头吃的那么多苦,她不禁悲从中来,哪里记得要打要骂,不免也落下泪来。
看到这一对母子久别重逢,抱头痛哭,其他人全都目瞪口呆,萧远气得脸都青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萧凌想笑不敢笑,哎,总算见识到自家皇上卑鄙无耻的一面了,怪不得三弟提起他,总是恨得牙痒痒。
连萧逸这等人杰,也是瞠目结舌,哎,若儿这个混账会用这等无赖手段逃避责罚,固然出人意料,不过,凤仪这等聪明女子还会中此拙劣计,就只能让人扼腕叹息了。
果然,再聪明的女人,碰上自己的骨肉,立时就会变得愚笨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人人都是前生欠了自己的儿女。
总之呢,最难过的一关就让容若这么混了过去。
之后的几天,容若做足了一个孝子,整天陪在母亲身旁承欢膝下,把这一番出宫游历的所见所闻所历,加油添醋地一一说来。
虽说该知道的楚凤仪早从各方密报中知道得清清楚楚,但由儿子亲口说来,七情上脸地讲述,总比密报上冷冰冰的字更让人贴心。再加上容若是个说故事的高手,努力发挥这方面的才能,将诸般旧事一一讲来,时而紧张,时而温馨,时而悲戚,时而痛楚,竟是听得楚凤仪也时时为之色变。
这段日子,他们母子在一块亲热,旁人竟是半点话也插不上,就连萧逸都大受冷落,暗中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那些宗室们,皇亲们,百官们,或是想为难容若的,或是想看热闹的,或是想逼着皇帝勤于政务的,被容若一个尽孝的盾牌,挡得老远,所有人只得自叹倒霉。
楚凤仪思子良久,如今见自己的爱子这般贴心,总日日跟在身旁承欢取乐,学足彩衣娱亲那一套,纵有不满,也渐渐烟消云散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容若那么点诡计心思,只是做娘的,又哪里会和自己的儿子斗智计较,也只得装傻拌呆,安然享受这等天伦之乐了。
只是,这样的快乐纵情,什么也不管不顾的日子终是持续不了多久。容若既已回了京,上次大猎之后,表面上也亲了政,要想逃避责任,那是肯定没什么指望的。
安生日子没过几天,百官们已经因为皇帝的不务正业而群情激奋。容若不得不穿上皇帝大礼服,在萧逸的冷眼监视下乖乖上朝。
当然,百官们奏上来的政务国事,他一来是不懂,二来就是懂也是懒得管的,一概都只吩咐,由摄政王处置。
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还都指望这位皇帝经历这么多事,能有点成长,可是看他这等怠懒模样,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容若自己也很痛苦,上朝那可是天不亮就要起床,就要坐在金殿上的,可怜他前段日子,到处游玩,每天都睡觉睡到自然醒,如今一下子面对这么重大的责任,简直就有点痛不欲生了。
一般来说,臣子们在下头任劳任怨,为国操心的奏事,他就在上面一下一下一下的点头,你要真以为他是听得欣然赞许那就错了,根本就是仗着金殿位置高,下头人看不清楚,眯着眼打瞌睡呢!
萧逸看的又气又恼又不好叫破,只好自己受累,继续主持朝议,处理政务,时不时回头恭敬地问一问皇帝的一丝,而迷糊的皇帝,正自神游天外,同周公聊天,当然是打着瞌睡点头就把事情给通过了。
这段时间,大楚国的朝廷,是典型的主昏于上,而政清于下。
虽然这样,容若还觉得痛不欲生,私底下对楚韵如抱怨,将来若是掌了权,一定要废掉早朝制度,让所有人都能睡到日上三竿,才来研讨公务。
这话不知为什么竟传了出去,百官闻之,骇然之余,对于皇帝的昏庸和不争气,更是恨得牙痒痒。
难得萧逸听了这话,倒不气不恼,反当作趣闻一般说给楚凤仪听。
楚凤仪听了也只能苦笑:「这个孩子,对于如何败坏自己的名声,当真是不遗余力了。你也该多管管他,要是哪天他真下旨废除早朝,不但贻笑天下,只怕满朝的文武百官,都要跪在午门死谏了。」
「他们跪在午门死谏也不是第一次了。」萧逸淡淡道:「若儿总爱做这种世所难容的事。若不是如此,怎会有你我之今日!」
「可是……」楚凤仪终究还是有些犹疑:「千古以来,从没有人废止过早朝……」
「其实只要能把政务处理好,几时上朝,真的那么重要吗?」萧逸淡淡道:「史书上倒真有不少昏君,就是因为受不了每日半夜即起,所以才荒废了朝政。若儿只不过说出了从来没有人敢说的话罢了。」
楚凤仪笑道:「你倒是护他护得厉害,他本来就够荒唐胡闹了,有你撑腰,岂不更加胡作非为?」
萧逸轻叹摇头:「若儿的才华足以治国,当年他离宫时的几条建议,在飞雪关时的几桩想法,都有不少是真正可行的,特别是秦国改制之事,布局之深远,意虑之长久,我亦望尘莫及。只可惜他太过懒怠,不愿任事,否则……」
他虽语若有憾,但眼神里终还是满含欣慰之意的。若说以前他决心辅助容若治理好国家,是感于他的恩情,念着楚凤仪的情分,到现在,他已经是认定,除容若外,别人都没有资格成为楚王了。
楚凤仪虽总是笑嗔萧逸太过护着容若,但神色间也颇有些为爱子而骄傲的意思在。天下的母亲,多不过如此,总把儿女的成就,看的比天还要大。
特别是此次秦国之行,本来容若是被秦国所擒,但几番运作下来,秦国的公主,竟一心一意帮他救他助他,到最后还以一场诈死,使秦王所有的阴谋受挫。
容若看起来从头到尾只是个受到监视,不得自由的囚犯但整个秦国的体制因他而改变,秦国的江湖也为他而起了惊人的异变。这种变动,甚至足以影响整个天下未来的走向,看到自己的儿子有这样的成就,楚凤仪怎么可能不欣然愉悦。
如果容若在这里听到他们的对话,也不知道会是心虚呢,会骄傲呢,还是会因为这件阴差阳错的事,给当世极聪明的一对男女带来的错觉而啼笑皆非呢?
第四部 浩浩秦风 第二十八集 第三章 楚国新政
萧逸本来就对容若的未来,有了极完整的规划,自与楚凤仪长谈过之后,便不再肯放纵容若自由懒怠的混吃等死了。
容若的工作,除每日的例行上朝之外,还要在下朝之后,陪着萧逸处理政务。好在萧逸知道容若一向自由自在惯了,也不能一下子把人完全拘束住。每日容若只需要用一个时辰陪着萧逸理政,一个时辰用来看资料,所看的内容,包括标注记录最详细的国家地图,全国所有地市的特产、粮田、人丁数目,还有密探机构送上来的,天下诸国的详细资料,以及国内一些重要官员的行径喜好等等。
死记硬背那些枯燥无味的资料已经是极之痛苦的事了,而每天陪着萧逸处理国政,更是极费脑筋的辛苦活。开始几天萧逸只是默默工作,让他旁观,但未过几日,便动辄拿些典型的事例来考容若。有时候萧逸写下了处理意见,让容若分析自己为什么这么处理,如此处理的得失对错,这还算是比较简单的任务,最可怕的就是,萧逸随便扔过来一件苦差事,直接就要容若自己拿主意。
可怜的容若只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主修的既不是经济,也不是社会科学,所有的经验,不过是看看书,看看电影,看看电视剧,东一点,西一点,零零碎碎学到手的,理论倒能编出一两套来,偶尔也能说几句,让萧逸、宁昭这种人物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大话,但这一切根本很难运用倒实际事务中来。
真正的政务,自有无数的纷繁复杂之处,绝不是非黑即白,像戏文里演的那样,只近忠臣,不理奸臣,三天两头减减税那么简单的事。容若既不是天赋异禀的聪明人物,也不是天生就有王者之气,万事难不倒的大英雄,常常被薄薄一本奏折,生生逼出一身的冷汗更恐怖的是,即使容若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萧逸也并不推翻重来,就直接把奏折发下去,令天下遵行。
事后萧逸菜对容若分析厉害,当容若满头大汗,跳起来要追回奏折时,他只冷冷说一句:「身为君王,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重的份量,就应该明白,有的决定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
萧逸的这种非常手段,逼得容若想装傻扮呆蒙混过关都不可能。只要一想到自己一个错误决定,会影响无数百姓的生活,他晚上连觉也睡不着。
为了尽量不犯错,为了尽可能不损伤百姓和国家的利益,他只得专心致志地跟着萧逸学习政务,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专注,仔细看萧逸批示的所有奏折,认真分析理解萧逸处理每一件事的用心,萧逸只规定他一个时辰的学习时间,他已经自动自觉延长到两个多时辰了。
因他是在不愿祸及百姓的压力下拼命苦学的,其专注用心,非普通学子可比,所以学习时间虽短,成绩居然不错。如此这般大半个月下来,他对国家政务倒确实了解了不少,对于国事的处理,也从一窍不通倒日渐明了熟悉。
虽然他在许多常识上,依旧无知到令人发指,虽然他一手毛笔字,还是写得惨不忍睹,虽然他用起书面上的文言措辞,总是拙劣到可笑;幸好,萧逸知道他以前不学无术,倒也不甚生疑,反正皇帝的旨意只要说明意思就行,措词是由下头的大学士们去拟的,所以萧逸倒也从不强迫容若去加强琴棋书画的文化修养。
容若虽然累死累活,不过心中也明白,萧逸这样逼迫他,也是一派为他打算的心意,纵然心下郁闷,也只得乖乖听话罢了。原版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真能长长久久把这个皇帝做下去的。一直以为,自己只要永远不学无术下去,只要将来萧逸与楚凤仪生了儿子,自己就有自由的一日。
但是,为了保证他的地位不受威胁,萧逸和楚凤仪一直在服药避孕,且萧逸如此苦心地成就他,教导他,处处为他铺路,这份心意,他不能不深为之感。他思量计较良久,最终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命运,认真学习一个皇帝该会的一切。
只是容若自己暗自思想,总难以把自己和那些史书上勤政爱民,宵衣吁食的明君们联系在一起,当然,那些荒淫无道,横征暴敛,甚或几十年不上朝的昏君们也不是他想学习的对象。无论如何,他不能心甘情愿,一辈子困在皇宫里,当个囚徒似的的皇帝,却又不想学那史书中的康熙、乾隆,为了自己四下巡游的排场,把国库几乎耗尽。
容若这般思来想去,思想负担越来越重,每天对着高高的宫墙,也就常常发呆了。
好在萧逸也不忍太过拘束了他,楚凤仪也睁只眼闭只眼地对他的很多行动不加干涉。容若很快就得到了自由出宫的权利,甚至连楚韵如都只要扮作男装,或假作侍女,也可以陪在他身边出入宫禁。当然每次离宫,都一定要明里暗里带足护卫,而且出行范围,绝不越过城门的。
就这样,容若也已经感觉到非常幸福了。
在楚京四下转悠,看着国家如此繁华,百姓生活越来越安定,街上行人带着笑容,即使是容若这种不负责任的君王,也会有深深的满足感。
闲时深入民间,听听百姓疾苦,看看民间物议,悄悄记下米、油、盐、布等生活必须之物的市价,有意无意之间,了解了京城各级官员的尽职状况,容若也就算是假公济私,以私访为名,闲逛为实的享受了奢侈的自由。
这段日子,学习政务,背诵国家资料,在京城巡游闲逛,容若也发现楚国不只越来越繁荣富强,还有更多更好的变化,在悄然进行中,而且,这些变化,大抵都是因容若而来的。
当初容若离京之时对萧逸提的几点建议,萧逸都真的下苦心去落实了。从容若上次离京,到如今还京,时间间隔并不是特别长,但眼前所见之繁荣景象,远比当初热闹繁盛,这其中不能不说是朝廷扶持商家的功劳。
因为朝廷奖励对人们生活有帮助的发明,并尽力推广、农具、织机,以及相应各行各业常用的器具,都有了极大的改进,很对人的工作效率有了很打的提高。
虽说目前萧逸仍然没有完全压服满朝非议,无法立刻改革科举制度,但已经开始在京城建立书院,所修习的内容,除儒家学说之外,更重经世致用之道,而格物、算学等方面的亦有名家授课。
民间百姓,已隐隐感觉到将来的出头之道,不是只读圣贤书一种了。便是贩夫走卒、商户匠人若有出众之处,亦能得重用嘉许。
很多新奇有用的发明,已经开始在官方的认可支援下进入人们的生活,更大大振奋激励有志于此之士。这年头,玻璃火枪这一类东西虽然没有人能制得出来,但容若曾亲自去看过楚国如今的最高国防武器制作工程,极大的钢铁产量、先进的灌钢法,以及专门制作火器的霹雳坊、专门研制威力巨大新武器的军工坊,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容若深深感到,楚国的实力,军队的战力,正在飞速的提升着。
也许他自己去秦国只是阴差阳错,但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秦楚之间多年不动干戈的盟约。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去发展变革,行前人所不敢行之政,用世人所不屑用之经济机巧之道,楚国必将有一日,不再惧怕任何威胁和攻击。便是天下七强,也再没有哪一国能凌驾于楚国之上。只有足够的强大,才能有国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