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王总管笑道:“他们两个是侍卫统领,别看他们年纪小,武功却是很不错的。”
容若却怒极反笑:“好一番巧妙安排,费了秦王不少苦心吧!”
王总管恭声道:“陛下只愿公子可以宾至如归。”
容若冷冷笑笑,伸手向那两个少年一指:“若是苏良与赵仪,见着了我,只会扑过来大叫大骂。这样的恭敬,我可实在宾至如归不起来。”
王总管眉头微微一皱,但立刻垂首道:“公子教训的是,他们做得不好,奴才这就让他们撤去,另行教训,再找让公子满意的人过来。”
两个少年的脸色刹时惨白一片,却什么也不说,施了一礼就待退下。
容若只觉心中绞痛,说不出的愤怒和伤怀。从京城出来,凝香、侍月、苏良、赵仪,还有韵如和性德,就算加上个别扭的萧远,人人各自有心机,各自有盘算,各自有目的,却毕竟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岁月。
他们在路上野餐,夜间唱歌玩笑,他们一路招摇,引得路人咋舌惊叹,他们震动济州,在那景致秀雅的逸园中,有过争执,有过分别,有过打斗,但更多的还是温馨和快乐。
在他们以为所有风波都已过去,人生的一切幸福就在手中之际,为了一些上位者无聊无趣的想法,转眼间风流云散。
性德被掳,侍月生死不知,凝香、苏良和赵仪,至今不知近况如何。那些美好的岁月,恍若昨日,连他都不忍去回想、不敢去回想,如今,秦王却将他所有被践踏伤害的幸福,如此残忍地重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痛苦和愤怒,使他再也无法注意到别人的表情、别人的痛楚。
反是楚韵如比他更了解深宫禁地的冷酷和森然,忽然道:“你要怎么处罚他们?”
“皇上提拨他们,就是为了服侍公子,公子既看不上他们,那他们活着还有什么用?”王总管的声音依旧恭敬温和,仿佛只是在回答今天天气很不错一般。
容若终于一震,注目王总管,淡淡道:“我听说,秦王是仁君。”
王总管也同样肃容答:“陛下轻税赋,减摇役,体贴下情,关爱百官,自然是仁君。”
容若冷冷一笑,是啊,谁敢说秦王不是仁君,谁又能说他不是仁君。李世民、康熙,那些以宽容出名的皇帝们,谁没有在后宫杀人如草不闻声,可这绝对不会影响他们仁君的名号。
他冷漠地一笑,看着那两个相貌酷似苏良、赵仪的少年,惨白着脸,倒退着离去。
他握住拳头,不去看那绝望的神色。不不不,他不是圣人,他救不了天下所有人的苦难,他也没有理由,为这种荒谬的威胁而低头。
然而,他听到那仿佛已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客随主便,既然这是秦王的安排,那就留他们下来吧!”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向前,不去听王总管那永远恭敬的声音,不去看那两个少年,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可是,越是往前,越是椎心刺骨。
这边残荷听雨意境佳,他曾与性德并肩闲游。那里潇潇翠竹自清奇,他曾在竹林外,徘徊复徘徊,想着如何去非礼他的小妻子。这一处小舟依依水盈盈,苏良和赵仪最爱在水边练武。那一处依湖楼台景色奇,凝香和侍月总是在他赏景时,悄立一旁,服侍照料他一路往前走,一路不断有人下拜施礼,这些人形容相貌、衣着打扮,连举止神态,都无不酷似当初逸园的下人。
草丛间一只鸭子昂首阔步,一只小兔儿奔来跑去,两只小狗你来我往。
一只鹦鹉,居然飞到容若头上盘旋不去,高声叫:“我乃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古今中外盖世无双古往今来空前绝后聪明绝顶俊逸绝伦文武双全英雄无敌风流调债情场杀手兔见愁玉面郎君美男儿容若公子是也。”
还有一只圆滚滚的小猫,在脚下蹭来蹭去。
容若脸色越来越难看,脚步越来越快。眼前闲云居赫然入目,他信手拉开房门,房内一桌一椅,果然无不如旧。
楚韵如也并肩到了他身旁,回首道:“我们累了,要休息一阵子,你们不要扰我们。”
“是。”王总管依旧毕恭毕敬地应声。
容若重重关上大门,愤然一拳,狠狠打在桌上,心中的愤怒、痛苦,却还是无法淡化。
苏良和赵仪天天嚷着要杀他,却在他危险时,舍命相护。凝香和侍月奉命来监视他,却又全心全意维护他。就连别扭的萧远,也会抱着小叮当轻轻抚摸,在无人注意时,流露出温柔的表情。
一点一点渐渐人性化的性德,慢慢开始与他交心交情的韵如,坏他好事的小猫杀手,可爱的小兔子乖乖,被坏蛋萧远拐走的小叮当,还有他费尽心思教出来的小精灵。
容若闭了闭眼,然后有些惨淡地笑一笑。
他知道那些狂歌纵酒,说笑无忌,常常弄得鸭飞狗跳猫喊兔窜鹦鹉叫的无忧岁月,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四部 浩浩秦风 第二十一集 性德之秘 第三章 百口莫辩
楚韵如眼中露出痛惜之色:“不要难过,那两个还是大孩子呢,就算这是秦王的局,就算是一出戏,以你的性情,也实在是不能坐视他们被杀的。”
容若苦涩地笑笑:“好一个秦王,这记下马威,可真是太狠了。”
楚韵如忽的打开窗,四下望了望,见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远远而立,离得最近的一个,也隔着老远在树下扫地,这才关上窗子,回头,又在整个房间里东张西望,四处摸索一番。
“韵如,你做什么?”
“董姑娘说了,很多地方都免不了秘室暗道、铜管窥孔一类的东西,所以出门在外,不止要小心隔墙有耳,什么地方都要防范。”
楚韵如一边说,一边四处搜索,用董嫣然教过她的方法搜过了整个房间,确定完全没偷听偷看的机关,这才略略放心,但又感到十分不解。
秦王凭什么对他们这样放心,凭什么给他们这么大的自由空间呢?
容若知她必有要事想说,便安静地等待,谁知楚韵如却又是长久的沉默。
容若有点急了:“韵如?”
楚韵如终于凝望他,轻声道:“秦王恐怕比我们想像中的更可怕,我知道你生气、愤怒,可是,你千万不可触怒他。就算是你心切性德的安危,想早些从他嘴里套出你想知道的一切,也一定要谨慎从事。”
容若叹息一声:“不必你说,我也知道秦王有多么可怕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楚韵如勉强笑笑:“我只怕你过份牵挂性德的安危,以致失去理智,你既能如此,那便好了。”
容若见她神色不对,不觉皱了皱眉:“韵如,我最近总觉得你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同,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楚韵如娇躯微震,脸上神色忽然说不出的奇怪。
容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道:“韵如,以你我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楚韵如凝视他,欲言又止。
容若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韵如,到底什么事?我是你的丈夫啊!”
楚韵如在长久的犹疑之后,终于长叹一声:“你是我的丈夫,以你我的关系,理应没有什么事不可说,可是,我随你入秦,我不惜一切助你救性德,我已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等了又等,为什么就是等不到,你亲口告诉我,性德的秘密?你可知这一切,我早已知道了。
容若脸色一正,失声道:“你知道了性德的秘密?”
他只觉千万分不可思议,有关性德的秘密,太虚世界中,除了他,除了周茹,还有00八,怎么可能还有别人知道,知道了又怎么可能理解?
楚韵如看到他的表情,却凄然一笑。
她的脸色,说不出的怅然神伤,悲切无奈:“我从不责问你,只尽心帮你,哪怕你要为了他冒必死之险,我也不拦你,为什么,你还是不对我说实话?”
容若越听越糊涂,双手乱摇:“等、等等,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性德什么秘密?”
楚韵如无奈地摇摇头,神色中凄凉悲怅,语气满是伤怀:“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性德,他,他是个女人。”
容若一个没站稳,差点儿跌倒,嘴巴张到最大,眼睛也瞪到极点,怔了半天,才惊叫出声:“你说什么,性德是女人,你开什么玩笑?”
楚韵如扑过来掩他的嘴:“小点声,既然你让性德扮做男子,必有用意,真相让我知道了倒罢了,这样叫嚷出来,就不怕天下人人皆知吗?”
容若还是魂不守舍:“你,你,你怎么会以为,他是女人?他,他怎么可能是女人?”
楚韵如又气又恨又是伤心:“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骗我。告诉我真相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会和你为难,我会泄你的机密,我会把这件事嚷出来吗?”
容若见她气苦之色,知她真是伤心极了,一时心慌意乱,摇手跺脚:“没这回事,韵如,我真的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可是,性德他真的不是女人啊,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楚韵如恨恨看他一眼:“哪里有什么误会,事情是母后亲自告诉我的,你要对我说皇宫中的验身,还会验出误会来吗?”
容若一怔,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当时他要把性德带进宫,王天护出面,以底细不清的男子不得进宫为由而拒绝,容若临机应变,声称性德是女人,并让王天护带性德去验身。当时性德神奇的力量还在,可以随心所欲自由变化,当然可以轻易过关。这件事一过去,容若自己就忘了。全不知,他的一言一行,他身边出现的任何特殊人物的一切,都会有专人归纳、整理、记录的。
王天护知道性德是女人,等于萧逸知道了,萧逸把这件事告诉楚凤仪也是理所当然的,而楚凤仪又去嘱咐楚韵如。除他们之外,萧逸和楚凤仪的心腹,以及其他圈子里的最高级人物,想必都深信性德是女人,并把这当成天大的机密。
而其他各国的各方势力,应该对性德也异常好奇,必会用尽办法、出尽百宝,来查探性德的身分来历,将来说不定就能查出一二端倪来。这么一想,也许若干年后,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性德其实是个女人。
至少,当日参予给性德验身的人站出来,个个都是推不倒的铁证。
想到这里,容若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现在的性德已没有了自由变化的力量,以男子的身体,被世人看成是女人,再加上他那超脱凡人的美丽,那麻烦简直就别想断了。
而这样一个天下无双的美女所效忠的君王,自然也会被世人所重视。人们很自然就会猜测,为什么那样一个美人这样尽心尽力地为他?男女之间,这样不求回报的付出,还有可能会是第二种原因吗?
别人这样想都罢了,要是韵如这样想,那就太可怕了。
一想到这里,容若就跳了起来:“韵如,韵如,你听我解释,性德他真不是女的,当时验身的时侯,他动了点手脚,做出假象来,骗过了其他人。”
楚韵如为之气结:“容若,这话你骗骗外人倒也罢了,怎么竟拿来骗我。宫中的验身程式无比严格,哪里做得了假。被王天护叫去给性德验身的共有十多人,他们从前朝开始,就是专门在选秀时,给秀女验身的。秀女验身,可不止是随便看看身体是男是女就算了的。从头到脚,无一处不要细细查验,头发不够柔顺、皮肤不够光滑、身上有任何疤痕、体形稍有不足,都会被除名。也就是说,性德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被细细验过,结论是,她绝绝对对是女人,而且还是这些老宫人,在宫中验选天下美女几十年以来,所见过的,最完美的女人,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瑕疵,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度,这样的女子,必能轻易宠冠后宫,无人可及。”
容若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才喃喃道:“我没骗你,性德他真的不是……”
也许是因为心虚,也许是因为自知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楚韵如瞪着他:“我这些日子和董姑娘在一起,听说了很多江湖佚事,也知道有的女子,天生石女,而且非常像男人,有时侯就算验身,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有的男人,专练一种缩阳功,假冒女子,混迹在女儿群中,行采花淫恶之事。莫非你要说,性德也是这一流人物?”
容若急忙摇头:“性德怎么会是这种人?”
“而且就算是这种可以瞒过普通人的假冒之术,在宫中严格的检验之下,也是根本无法蒙混过关的。”
容若叹气:“唉,叫我怎么和你解释?”
他沉默了一会,才轻轻道:“你相信,有的人可以一会儿男,一会儿女吗?”
楚韵如皱起眉头:“你说性德是忽男忽女的阴阳人?”
容若继续叹气,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嘟哝:“以前从某个方面来说,可能是的,不过,现在他可是货真价实,绝对没问题的大男人,不信的话,下回见了面,就让他……”
他语声一顿,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别说这个时代,就算在现代,也不能对一个女人说,下次见了某个男人,让他脱了衣服给你验身这样的话啊!
楚韵如责备地看着他:“性德对你一心一意,护你助你,她被人捉走的最后一刻还在为你着想,你现在怎么能被我一逼问,为了洗清自己,就这样侮辱她?你怎么对得起她对你的一番心意?她好好一个女儿身,为了你扮做男子这么久,你不护她的名誉,还说她是阴阳人,你,你真是太狠心了。”
她越说越是动怒,脸色越加阴沉。
容若觉得,就算是六月飞雪的女主角都没有自己这么冤,偏偏又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韵如,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唉,这叫我怎么解释才好?”
看到容若百般为难,汗湿衣襟的样子,楚韵如虽然有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怒,终究还是不忍了,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出宫之前的那一晚,母后来找我,告诉我,你想出宫的事,我立刻决定和你一起走,母后十分高兴,但却又对我说,有另一件事,非常重要,必须告诉我,然后就把性德进宫前后的事,说了一遍。她交待我,不管与你夫妻之情有多深,绝不可为性德之事争风吃醋。”
容若满头满脸都是大汗,跺足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楚韵如叹息一声:“母后跟我说的都是利害相关之道,她说,你能反败为胜,渡过危机,皆是性德之力,此人才智武功,怕已天下无双,风华气度,更是举世无二。虽然你不肯说清她的来历,但可以看得出,她对你是尽心相助,你对她是倾心以待,男女之间,有此情怀,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她再三叮嘱我,不管你走到哪里,你的身分都是是非的根源,必有说不清的纷争危险发生在你身边,她能放心让你离京,也是因为性德在你身边。她要求我,无论如何,不可因性德之事和你为难。”
容若越听越是头大如斗,只觉得浑身是嘴都无法分辩,只得哀叫连连。
楚韵如轻轻道:“当时你是我的夫、我的天,也是我的君,我感激你,喜欢你,却仍然记得身为一个皇后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