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道：“《曌书》载，曌国末期朝局动荡，人心不稳。不少正直的士大夫们纷纷掀起清流之风，却最终没能挽回局势。”
“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士大夫们各自为政，并没有团结在一起。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拧成一股绳，以便更好的发挥力量？”
白羽玥阙顿了顿，又道：“
不是他们不想团结，而是根本不能团结！他们，分属于不同的派系之中，彼此争斗不休。——因为这些士大夫们，大多是靠科举取士入朝为官的。”
“按曌国律典，只有考取进士的人，才能做官。这些进士之中，绝大多数家境贫寒。除了读书当官，他们没有别的出路。”
“那么，又是谁给他们这个机会？——是省试的主考官！是皇上亲自委命的主考官！”
“这些进士们，一旦科举中选，自然会对提点他们的主考官感激涕零，甘心为他们卖命。”
“天长日久，也就形成了几大派系。这样成见甚深的派系之间，还怎么让他们去团结合作？”
说着说着，白羽玥阙跪下道：
“奴婢建议皇上亲自殿试取士，就是为了杜绝考生将主考官视为恩人的思想，让天下读书人都成为天子门生，自然也就会让他们心思收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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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太后，在默然一阵之后，忽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白羽玥阙一阵诧异。
太后却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亲自将白羽玥阙扶了起来：
“好孩子，你说的好。其实昨天当皇儿来看望哀家，跟哀家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哀家就已经想明白了。方才，哀家不过是想试试，你是否有坚持正确的决心。”
她看着白羽玥阙，又点头笑道：“很好，你做的很好。你很聪明，也很正直，哀家也相信，你是一心为了晟国着想的。”
白羽玥阙连忙道：“太后谬赞，奴婢实在当不起。”
太后又坐回椅子上道：
“如果你这都当不起，还有什么当得起的？说实话，这一阵子，你的表现，哀家全都一清二楚。如果你这一阵提出什么昏招，或是恃宠而骄，有什么不轨举动，哀家早就摘了你的脑袋！”
“——不过还好，你很听话，也很聪明，哀家看得出来，皇上对你，是有情义的。”
她说完，更加笑容满面的看着白羽玥阙。
而白羽玥阙，则觉得背脊生寒。
太后的意思，莫不是要……
要把她真的赏给苍曦麟当后妃？
白羽玥阙连忙一脸决绝状，又跪下，诚惶诚恐的道：
“奴婢资质愚钝，幸得皇上太后不嫌弃，能够让奴婢常伴左右，已是幸事。”
“奴婢不敢有一丝非分之想，只愿意好好的服侍皇上，服侍太后！请太后成全！”
而太后听了，居然也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其实，昨儿个哀家已经跟皇上说了同样的一番话，你知道皇上是怎么回答的么？”
白羽玥阙摇摇头：“奴婢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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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恩典
太后道：“皇上说，‘这丫头还欠周详，况且样貌平凡，皇儿不太看得上眼。若是当奴婢倒也罢了，做后妃，皇儿不愿意。’”
白羽玥阙愣了一下。
而后，更加惶恐的低下了头。
太后却没有纠缠苍曦麟的话，只是道：
“据哀家所知，你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这些个月，皇儿下了朝，一定是直奔正殿，和你商议国事。”
“但是晚上，却从不带你去其他妃嫔那里，是吧？”
白羽玥阙点点头。
太后叹道：“哀家还从没见过，皇上这么用心的保护一个人。”
白羽玥阙默然。
苍曦麟的意思很明显：
他不想，在宠幸其他妃子的时候，让她站在门外。
这样，他会难过。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苍曦麟对她的情意。
她只是不想当妃子，与其他女人一起分享一个注定不会独属于自己的男人。
所以，她一直拒绝苍曦麟的好意。
苍曦麟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不安。
太后道：“你起来吧，别跪着了。”
白羽玥阙站了起来，而头却一直低着。
太后叹息一声：
“孩子，委屈你了。——在天下未定之前，哀家不能让皇上要了你。”
“但如果真到了天下一统的那一天，哀家一定亲自做主，把你风风光光的，许配给皇上！”
白羽玥阙浑身一哆嗦，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只能拜谢道：“——谢太后恩典。”
太后点点头：“嗯。你现在除非重要之事，不出朝阳宫，这很好。皇上想保护你，让你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辅佐他帮助他。你就照着皇上的意思做吧。”
白羽玥阙答应着。
“还有……”太后说着，声音一沉。
“记住，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时间未到，不得主动去寻。下一次，哀家见到你的时候，希望还能在你手腕上见到守宫砂！”
正合我意
这正合我意啊！
白羽玥阙大喜道：“谢谢太后！”
“嗯，你下去吧。”
太后摆摆手，看着白羽玥阙退出慈宁宫。
而当她彻底消失了之后，太后的脸上，有一丝的惊诧：
“这个丫头……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是苍曦麟的生母，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她当然看得出苍曦麟对白羽玥阙有感情。
但是白羽玥阙呢？
不是没有，因为她一心一意辅佐苍曦麟，就是明证。
但是为什么，当自己吩咐她，不让她主动勾引苍曦麟的时候，她回答的是那么干脆且面带微笑呢？
…
而白羽玥阙，却是在出了慈宁宫以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
她信任自己，并且试探自己。
为的，当然是她的儿子苍曦麟了。
她是以一个母亲的角度，来亲自试探儿子看上的女人。
毫无疑问的，自己合格了。
这标志着，以后自己将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充分信任。
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怀疑她的忠诚。
而且，白羽玥阙还得到一个保证：
太后说，要苍曦麟在大事未成之前，不能强要了她。
但是……真的该庆幸么？
想到太后说：“如果真到了天下一统的那一天，哀家一定亲自做主，把你风风光光的，许配给皇上！”
而她更在意的，是苍曦麟的话：
“这丫头还欠周详，况且样貌平凡，皇儿不太看得上眼。若是当奴婢倒也罢了，做后妃，皇儿不愿意。”
是苍曦麟真的看不上她？
不是啊，是他一心要留她在身边。
因此，才说出她不堪的话。
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可以想见，在说这番话时，苍曦麟一定是皱着眉，眯着眼，一脸的不屑。
然而心里，却是在乎的吧。
人常道：“最难消受美人恩。”
看来，这君王的恩典，更加不好消受啊！
时值初夏，阳光灿烂。
已经许久没有出朝阳宫的白羽玥阙，很是享受自由的气息。
她一边回朝阳宫，一边慢慢的走。
不是她平时不想出朝阳宫，实在是不敢。
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被其他人揪到把柄。
太液池畔，微风浮动。
清风送来了丝丝水汽，驱散了夏日的炎热，也驱散了她心头的躁动。
正立在水边，拔出笛子，静静的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
而她的心境，跟着婉转起伏的音调一起，飘飘荡荡的流向远方。
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事。
她没有时间了。
再等下去……
再等下去，只怕自己真的走不了了！
若不是哪天苍曦麟真的等不下去，而太后又同意的情况下，就将自己许给苍曦麟。
时间一长，蹉跎岁月。
真有出宫之日，也已经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可是，这样真的好么？
如果被苍曦麟知道了，自己一直是在利用他，一开始就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会怎么想？
他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苍曦麟对她越来越深的感情，她懂。
而她，也确确实实，认为苍曦麟是个好皇帝，是个好男人。
可是，她还是只想辅佐他，而不想嫁给他。
不是她把自己的感情看得多高贵。
而是她自己太明白了，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眼前的苍曦麟对她确实有情，也说不定会为了她而忤逆太后的意思，娶她为妃。
但是以后呢？
激情过后，风光不再。
帝王之心
也许在今后的岁月里，她就只能是守着一份小小的希翼，日夜盼着苍曦麟的临幸与垂青。
而每过三年，当宫中来了新的秀女，旧貌换新颜，苍曦麟的目光也会随之发生转移。
从来都只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以后年老色衰之时，幸运的有个子嗣，总算能聊慰寸心。
不幸的便只能孑然一身，在无尽的期盼之中蹉跎岁月。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就算她恢复了玥阙公主的名誉，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这不是苍曦麟的错，而是帝王的必然。
皇帝的心，太大太大。
大到，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天下。
深处宫中，仿佛行走在险峻的山崖之上，稍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
她必须要保持清醒与冷静，小心翼翼的完成自己的任务。
既然皇上对她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自己也只能若即若离，不再一味殷勤了吧。
反正，估计苍曦麟对她也不过是一时的兴趣。
时间长了，自然会有新的女人闯进他的心里。
自古亦然，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是特例。
想到此处，她眼神一冷，嘴边的笛子也终于到了最高处。
再一收尾，断掉了所有的音符，就如同抚平微有波澜的心湖。
没有风，连太液池的水，都显得如此的平静。
她长长的出了口气，把盘旋在自己心头的阴云，尽皆吹散。
正在这时，后面忽然有人拍手。
一个女子慵懒而高高在上的声音道：“好曲子啊！”
白羽玥阙惊觉，连忙回身，她分明看见了眼前来了几个妃嫔。
月贵妃、德嫔、郑贵人、张昭仪——以及，在队伍后面，目光灼灼的苏咏馨。
虽然有些吃惊，白羽玥阙还是礼仪周全的跪下道：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德嫔娘娘、郑贵人、馨贵人、张昭仪。祝娘娘们万福金安！”
眼熟
袁媛却是向前走了几步，在她脚边停下：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白羽玥阙道：
“回娘娘话，奴婢是朝阳宫的。”
“你是朝阳宫的？”
众位娘娘们眼神顿时一惊。
而袁媛道：“你起来吧。”
声音已经没有了开初的懒散。
“是。”
白羽玥阙站了起来，依然低着头。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袁媛轻飘飘的道。
“是。”
白羽玥阙答应着，缓缓抬起头来。
袁媛的一双美目在白羽玥阙脸上扫了扫。
看到这丫头并非天姿国色，心里安定了不少。
而后，她又忽然有些惊奇：“咦？你是……”
她说着，回头笑问众位娘娘：
“你们觉得，这个丫头是不是有些眼熟？就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听她这么一说，众位女子们也都凑上来看。
郑贵人牙尖嘴利，连忙道：“确实好像见过。”
德嫔看着白羽玥阙的脸庞，也笑道：“是有些面善。”
而苏咏馨在人群之后，什么都没说。
然而，她的神态，却让白羽玥阙心里一凉。
她似乎，是看出什么了！
毕竟，这张脸，是她的亲妹妹啊！
就算，她过去再不重视她，讨厌她。
可血浓于水，谁都改变不了！
不过她眯着眼，目光一直盯着白羽玥阙，却什么都没有说。
众人的中心，白羽玥阙平淡的站着，任凭她们的目光扫来扫去。
等她们都品评完毕，白羽玥阙才轻声道：
“回贵妃娘娘，奴婢某日随侍皇上在御花园之时，曾经见过各位娘娘。”
妃子们恍然大悟。
然而苍曦麟出门的时间太多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带着这个丫头。
袁媛摇摇头：“不是不是，像是更早以前……本宫总觉得，见过你。”
随侍左右
白羽玥阙道：
“娘娘真是心细如尘。一年之前，奴婢在重九宴会上，因祈祷麒麟祥瑞，承蒙太后召见，见过各位娘娘一次。”
袁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道本宫总觉得你眼熟的很。”
“——本宫记得，你在重九宴会之后，跟着太后了吧？”
白羽玥阙道：“太后怜悯奴婢，宴会之后就把奴婢派往敬佛堂。”
“直到两个月前，因着宫里的人事调动，奴婢才被派往朝阳宫，伺候皇上。”
“你是太后派去的？”
德嫔有些诧异。
白羽玥阙道：“只是寻常的人事调动而已。与奴婢一同被派往朝阳宫的，还有几个宫女。”
德嫔“嗯”了一声，再不言语。
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心里当然清楚的很。
她去往敬佛堂才几个月，就到了皇上身边，只怕是太后存心想要送给皇上当妃子的。
毕竟事涉太后，她们也就不好轻举妄动了。
而袁媛，却是觉得眼前的宫女太平静了。
她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不知道敬畏，也不知道欣喜或是惊讶。
这种镇定自若的态度，不知为什么，让袁媛很是不悦。
就好像，一切都是她该得的，所以才不会争也不会抢，平静的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而苏咏馨，却觉出了白羽玥阙淡淡眼神中一抹决意。
于是她“随口”问道：“今天怎么没有跟着皇上，伺候皇上？”
白羽玥阙轻声道：
“回馨贵人话，奴婢身份低微，没有资格近身伺候皇上。”
“哦？是么？”苏咏馨淡淡的笑道。
“我倒是记得，某日皇上来西华宫之时，我曾经见过你随侍皇上左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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