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粗布麻衣,干干净净的穿在身上,也比寻常人家的公子好看得多。
不过,这一辈子,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别人赞她的外貌,所以并不以为意。
“公子已经收拾好了?”
那渔夫手里提着一尾鱼,也笑着看她。
刚刚白羽玥阙给了他不少银子,足够他辛苦大半个月的。
孩子的妈妈昨天回娘家了,所以只有他和儿子在家。
“嗯,谢谢看顾。”白羽玥阙礼貌的回礼。
“听公子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渔夫笑着给鱼开膛破肚,动作很是麻利。
“嗯,我是……我是上京过来的。”
本来想说她的天京人,不过想起自己最近的遭遇,她觉得还是装成上京人比较好。
“哦?上京来的?难怪一身贵气。”渔夫笑着说。
“大哥说笑了。”白羽玥阙也随口说着。
“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渔夫笑着问。
“哦,我姓白,名羽。”
“哈哈,这个哥哥也姓白,爹!”小孩儿大声的笑着。
“姓白的人,天下不是有很多么?”白羽玥阙有些奇怪。
“哦,我们这里,叫做‘陈家沟’,方圆十里都是姓陈的。隔壁的村子,也叫做王家坡,基本上都是姓王的人,我妻子就是王家的。”渔夫好脾气的说着。
白哥哥
白羽玥阙点点头。
陈家沟,这也就是“宗族”了,一个村落或者一个乡镇都是由一个或者几个大的宗族组成。
不过她可没有时间去管其他人的闲事,当务之急是去找到三哥他们,这样一个人到外面乱闯,也不是个办法。
经历过一次欺骗,她虽然对寻找苍曦遥还是一腔热情,但是,也不能像过去一样掉以轻心了。
毕竟,自己还是很多人心头的一根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不多时渔夫煮好了鱼,递给她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
白羽玥阙接过,等鲜甜的鱼汤喝进肚子里,暖暖的驱走了一身的寒气,她才觉得自己仿佛又活过来了。
“爹,我们下午还要去看白哥哥和雪儿姐姐吗?”孩子也端着一碗汤,呼哧呼哧的喝着。
“那当然,昨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爹去送你娘回家,没来得及去看他们,当然一会儿要去。”渔夫笑着抚摸着孩子的头发。
本来他就打算今早收起一些鲜鱼,作为贺礼的。
不过半路遇上了白羽玥阙,所以耽搁了。
“白哥哥真好,给渔儿可以吹得响的竹子,还教渔儿识字!”
孩子高傲的扬起头,拿起一根竹笛玩着,忽然又皱着眉头。
“不过,上次白哥哥教我的字好难啊——这个‘殇’字,渔儿怎么写都写不好。”
看到小朋友一脸懊丧之色,白羽玥阙微笑道:“你说说看,是什么字,我也可以教你。”
“真的吗?看来姓白的哥哥都是好人!”小孩子天真的笑着。
国殇
白羽玥阙嘴角一抹笑意。姓白的都是好人?反正自己不姓白。
“是‘伤口’的‘伤’,还是‘商人’的‘商’?”
白羽玥阙用手蘸着一点水,在桌子上写着。
“都不是。”孩子摇摇头,“那个字笔画可多了,白哥哥说是‘死亡’的意思,什么‘国殇’、‘殇国’之类的。漂亮哥哥,到底什么‘死亡’啊,‘国殇’又是什么?”
白羽玥阙心里一暗。
想必,在云州,还是有不少人念着曾经的胤国吧。
虽然那的确只是个遥远的梦,就连自己,也只能在微茫的记忆中找寻过去的影子。
她笑了笑,又蘸着水,在桌面上写出那个字。
孩子拍手笑着:“果然就是这个‘殇’。不过笔画好多啊,为什么一定要写这个‘殇’字呢?”
“国殇,意思是国家灭亡,不存在了,”白羽玥阙解释道,“那个白先生一定是有所感悟,所以才要教你写这个字。”
孩子似懂非懂,只是也伸出小指,又在那个“殇”字之后,又补上几个字。
只是,原本还在感慨过去的白羽玥阙,看到孩子稚嫩的手指在桌上的划痕之后,脸色忽然大变!
他竟然,写的是:“殇国祸,殇国破,殇国祸时殇国破,国祸一朝,国破一朝。”
PS:差两章,也就是今天要更9章。猜猜吧,这个人是不是苍曦遥?
上联
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个?
等一等,他刚刚说,那个人,姓白?
白……
白羽玥阙一下子抓住孩子的手,紧张的问:“那个白哥哥,叫什么名字?”
孩子看着白羽玥阙猛然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嘴巴一撇,哭了。
渔夫看到她紧张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这位公子……”
白羽玥阙察觉到,连忙松开手:“抱歉,在下一时激动……请问这位大哥,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位白先生,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
渔夫有些狐疑,他忽然间变得有些警惕:“这位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打听白兄弟的事情,为了什么?”
白羽玥阙连忙说:“他……或许就是我一直想找的那位故人!还请这位大哥告之!”
渔夫却不想再提:“抱歉,他说了,对陌生人不要随便说出他的来历。”
白羽玥阙心里急得不行,可是怎样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
她急得额角都是汗,连声说:“我要找的或许真的是你那位白哥哥的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渔夫摇摇头,孩子也懵懵懂懂的,跟着他摇头。
白羽玥阙脑子急速运转,想了半天,忽然道:“小朋友,我真的认识你的白哥哥,我知道你刚刚写的那首对联的上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是不是?”
疑似故人来
看着孩子瞪大的眼睛,白羽玥阙又说:“其实这个对联还有一个下联。‘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影万年,月井万年’,是也不是?”
孩子惊讶的看着父亲,渔夫虽然不识字,但是也能记住这些拗口的话。
白羽玥阙仿佛每吐一个字,都要用尽心力一般,轻声而又坚定的说:“他叫‘曦遥’,又或许,是这两个字中的任意一个,是不是?”
渔夫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俊俏公子,确实。
那个白先生,他叫“白遥”。
“他十八九岁年纪,白净的脸,一双眼睛很是幽深有神采,高耸的鼻梁,薄唇,笑起来虽然有些不正经,却实实在在是个好人……”
白羽玥阙缓慢而又轻声的回忆着苍曦遥的音容笑貌。
想起他邪气和满不在乎的神态,想起他歪站着坏笑的样子,似乎,他还没有离开过一样。
“他送你笛子了是不是?他有没有说过他喜欢听什么曲子?《梅花落》,还是《有凤来仪》?”
“这位公子?”
看到白羽玥阙说着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渔夫也愣住了。
没错没错,她说得全都没错。
所有的一切,直指那个平常沉默寡言,可笑起来却格外明媚的白先生。
眼前的这个白羽公子,真的认识他?
“他是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我一定要找到他!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白羽玥阙声音早已经哽咽了,她浑身颤抖,因为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
进退两难
白羽玥阙声音早已经哽咽了,她浑身颤抖,因为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
是苍曦遥吗?
是他吧!只有他,才满足她刚刚所说的一切条件。
甚至,不知道为了躲避仇家,还是为了她,他居然改姓“白”!
可是,刚刚他们所说的,他和另外一个女人成亲,是什么意思?
狂喜后又是疑惑,她真的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真的想!
渔夫仍有些迟疑。
白羽玥阙又道:“求求你了!你看,我都是被水冲过来的,我什么人也没带,怎么可能会对他有所威胁?”
渔夫看着她恳切的眸子,只好点点头。
白羽玥阙松了一口气,忽而又想到昨天是他的“新婚”,不免又是难过了起来。
曦遥……究竟,是不是你?
如果真的是你,为什么你会娶别人?
如果真的是你,为什么一年来你都不回去?
她眉心狠狠的皱了起来,捏紧了拳头。
可她却没想到,真的站在那处篱笆之外,看着不远处的门上贴着的鲜红的“喜”字,她忽然不敢前行了。
近乡情怯吗?还是害怕里面的人真的就是苍曦遥?
他在三年前,因为“苏咏絮”的死而从此不近女色。但现在只是短短的一年,他就娶了别人?
是因为真的放弃了?因为过去自己做的太过分,他真的放下了心里的执念,和另一个女子相守一生?
应该进去吗?还是应该转身就走?
她扬起手,想要敲开门,却踟蹰不已。
终究,还是害怕啊……
新嫁娘
而渔夫父子则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们大咧咧的推开篱笆,走到屋子前,只一推,门就开了。
而后,只听见里面传来欢笑声:“二哥,渔儿,你们来了?”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应该是渔儿口中所说的那个“雪儿姐姐”吧。
果然,孩子笑道:“雪儿姐姐,头上带红花,好漂亮啊。”
“渔儿真是!”女人温和一笑,语气里尽是宠溺和娇羞。
“白先生呢?他怎么没看见了?”渔夫问道。
“他刚刚出去了一下,你们来的太晚了。”女人微笑。
“这不是有事耽搁了吗?”
渔夫笑着,忽然看向门外,白羽玥阙还惊恐的躲在篱笆外面,不敢进来。
渔夫笑着说:“白公子,你不是想见见白先生吗?进来吧!”
“我……”
白羽玥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刚刚听说那个白先生出去了,现在他不在不是吗?那我是该留还是该走?
“白公子,还站着干什么?进来啊。”渔夫笑着道。
感受到内里那个女人的目光射过来,白羽玥阙生平第一次有种被刺痛的感觉。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那个女人,却走了出来。
她大约和自己一样的年纪,穿着大红的衣服,长长的辫子上也扎着红花。
长得很是端庄清秀,看上去颇像会持家贤良的人。
她就是那个“雪儿姐姐”吗?
“你是?”女人瞪着眼睛看看站在篱笆外的白羽玥阙,有些疑惑。
尴尬的会面
都被看到了,还躲什么?
白羽玥阙于是也走过去:“你好,我叫白羽。我……”
她还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现在她倒是真的希望,这个雪儿的丈夫,不会是苍曦遥。
“我叫陈雪,白公子,你好。”那个女人倒是很客气的跟她打招呼。
白羽玥阙口中似有千言,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犹豫了一阵,她才说:“请问陈姑娘,白先生他……”
“他刚刚出门,等一会儿就回来,你先进来坐吧。”
陈雪微笑着让她进来,白羽玥阙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如此,叨扰了。”
心情复杂的走进门,触目所及,看到满屋子红色,她眼里仿佛被这么热烈的色彩灼伤,心微微的开始绞痛。
“白公子,坐啊。”
陈雪很体贴的拿来一个凳子,白羽玥阙讪笑着坐下。
普普通通的装束,简陋的屋子,看不到苍曦遥过去生活过的一丝奢靡的气息。
可是,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味道,如此的安心。
就好像,自己置身在兰陵王府的书房里一样。
是他吗?是他对不对?
“请问白公子,来找我家相公,有什么事?”
看到这位俊秀的客人一直打量着四周,不说话,陈雪禁不住问道。
相公……
心中一阵气血翻涌,白羽玥阙吞咽下一口水,有些艰难的道:“白先生,或许就是在下一年前失散的亲人。他当时为了救我,掉落下落凤溪,一直没有消息,我……”
竹笛
想起那一幕的惨烈,白羽玥阙忍不住揪紧了衣服。
陈雪和渔夫看了两眼,似乎觉得她说的没错。
陈雪又问:“那,白公子可是我家相公的弟弟?”
“他,是我的哥哥。”
无力的说出这句话,她知道,她和苍曦遥什么都没有开始过。
最多最多,因为苍家接纳了自己的缘故,可以算是他的干妹妹。
没有开始,怎么能要求他一直都等着自己?
是因为这个眼前女人让他安心,所以才……
“哦!原来是这样。”陈雪笑着,“我家相公一年前被大水冲了过来,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也没见着什么亲戚过来找他。没想到,他还有一个弟弟。”
再看看白羽玥阙,长得清秀异常,眉宇间感觉还真有那么点像自家相公。
看看周围的布置,忽然间,白羽玥阙被墙上挂着的一根竹笛吸引住了。
笛子……
下意识的摸摸身上的那根笛子,因为一直被小心的放在怀里,所以并没有被水冲走。
一股说不明白的感觉涌上心头。
想起他最后将这根笛子丢上来,他是想让我再吹,他想听,是不是?
她想也没想,横起笛子,吹响了《梅花落》。
渺渺茫茫远愈微,从前看轻爱情的她,不愿意去了解这些艰深复杂的感情。
可是,寻寻觅觅,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他,可是他现在却娶妻了吗?
他活着吗?还是死了?
如果真的活着,那么现在这个“白先生”是他吗?
风口浪尖
如果是他的话,他为什么又要成亲呢?
他怎么不回来,为什么?
吹到末处,随着不断的叠声反复奏响,离愁别绪,哀思疑窦,将她席卷,她真的快要喘不过气了!
激愤之中吹完了这支曲子,她一口气上不来,她想大声喊,她想问问所有人,到底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很好听。”
略带沙哑的声音,没有了往日懒散动人的音色。
可是白羽玥阙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这的的确确,就是苍曦遥的声音!
他,还活着!
可是不敢,她不敢转过头,也不看去看他。
明明知道,或许身后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了一年的苍曦遥,她也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她害怕了,害怕他承认,这个叫陈雪的女人,真的是他的妻子!
但是,现实的残酷,永远是她所不可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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