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会有机会。
她有些累。也许晓钟只是想躲开她一阵子,也许不久后他就会回来。
或者,她要永远失去他了。
或者,他会已经回去了吗?
精疲力竭的回去那座熟悉的房子,门一推就开了。昨晚,一时心急好似忘记锁门了。
眼前狼藉的景象忽然让她忍不住要笑起来。
警察在里面晃悠着,而她的房东夫妇正在忧心愤慨的嘀嘀咕咕。
家具东倒西歪,衣服堆满了一地,杯盘支离破碎。
看见她走进来,众人的目光立刻钉子一般钉到她身上。而房东太太立刻摇摆着走了上来,有些发福的脸上隐隐的盛怒,“庄小姐……”
她手伸进上衣贴身的口袋里,摸到了那张支票。本来是要给晓钟准备手术的。
她掏出来,递给了那个肥胖的女人。看见她半张着嘴巴吞下了未出口的话,然后低头开始研究支票上的数额。
庄弄月转身走了出去。
“你这样子是不会再有人肯租你房子的。反正我是不肯的。”房门里传出女人絮絮的声音。
她没有停下脚步。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辛童的名字。
“弄月,早上的论文答辩为什么没有来参加,全额奖学金你还要不要?你不准备毕业了吗?”手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不易觉察的焦虑,“你从来不会有这样的错误,你怎么了,弄月……”
声音忽然断掉了。她移开手机看了看。没电了。
她一扬手,手机飞进了垃圾桶。
无所谓。
一个人她也无所谓。她一直是一个人。
晓钟,你只要没有任何意外,就可以了。
她的脸上忽然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仿佛冬日天空的一朵浮云。而冬日的大街上忽然飘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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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知道你有制造绯闻的天分。”一张报纸从办公桌上扔了下来,飘到地板上。
刚刚打开办公室的门,爷爷竟然坐在他的位子上,一副生气的样子。陆仰止回头看了看电脑前的陈秘书,她对上他的目光然后慌恐的立刻低下头去。
他不动声色的走进去,反手关门,“爷爷。”冷清的声音,萧瑟的犹如秋风。
不知道老头子近来为什么这样的盯紧了他。他对他一直有防范他是知道的。不过他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阴鸷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老头子扔下来的一沓报纸,俯身捡了起来。
“嘉隆二公子陆仰止坐骑惊现医院大厅”——他的黑色阿尔法GTV的靓照出现在《提子周刊》的报头上。
“五年后,冷面神陆仰止背后的又一个女人”——《南周刊》大版面的报道,用词夸张,令人呕吐。
“终于浮出水面的女人:陆仰止医院幽会真命天女,迫不及待全裸追情”—— 他和那个与他同床共枕的女孩在走廊里……Shit!他没穿上衣。《惹眼快线》,他发誓不会让他们好过。
“陆仰止的第二个女人?追踪:她究竟是谁”
“陆仰止情不自禁,医院大方偷情‘背包天使’”
……
……
总之不止一份报纸,不止一份杂志。是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了他昨晚的事……该死,为什么会挑昨晚喝醉呢?那个什么奇怪的女人干吗挑昨晚睡在黎一崇的床上呢!
这群该死的记者,把他连续几年来稍微有些接触的女人都报道了一遍,而且在信誓旦旦的说要找出“背包天使”。
“背包天使”?他心里冷笑了下,他们以为他是需要救赎的吗?
这件事必定需要好好的处理,他离自己的目标还差几步,他绝不允许任何障碍站在他走向成功的路口。
心里前前后后的想了不少,然而不过是一瞬间,毫无表情的脸上连一丝令人猜测的预兆也没有。大致翻了一遍报纸,他折好然后放回了办公桌上。
“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陆谦宏冷冷的声音传来。
“等您走了我会立刻处理。”他回答。心中纵然万千情绪,此刻却是全然的不动声色。他知道自己还需要忍耐。
“哼!果然是那种女人的儿子!即使给了高贵的生活也还是无法变的高贵!”陆谦雄脸色阴沉的走了出去。
陈秘书看见老太爷愤愤然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她有些担心的向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一眼。
她看到今天的报纸简直大吃一惊,如果不是陆总的坐骑那样的令人印象深刻她一定不敢相信报纸上裸着上半身的是总经理大人。
陆总虽然光芒难掩,但除了工作一直行事低调,在女人的问题上更是绝缘体一般。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呢?
想起老太爷那张气到几乎发绿的脸,她还是忍不住为上司担忧起来。不过,应该没事吧,陆总一直是冷静到冰山一般的模样,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能够真正困扰到他的吧。
她摇摇头,开始继续敲打键盘。
倏然间听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上传来一声闷响。她惊吓的站了起来,盯着那扇纹丝不动的门。接着传来清脆的破碎的声音。
三秒后,陆仰止打开了门,脸上一贯的没有表情。
“请再帮我沏杯咖啡进来,陈小姐。”他淡淡的优雅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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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好车,走进客厅,金嫂说小少爷今天有些发烧,已经睡着了。
脚步在楼梯口徘徊,终于走进尽头的房间,看着睡在大大床上的小男孩。睫毛浓密,眼睑有些发红。脸庞坚毅的线条,与他一样的弧度。白天那与他对峙的早熟的少年此刻安静起来。
孩子的眼角忽然缓缓流下泪水,睡梦中隐忍的抽泣不肯发出任何声音。身体蜷缩,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他终于不忍起来,似是触痛神经,伸出一只手,慢慢拂去那滴泪。孩子抓住了他的手,仿佛溺水的人紧紧不肯放松。他抽不出来,索性蹲下,握住那双小手。看着他的小小身体渐渐放松,终于呼吸平稳。
“好好长大吧。”他喃喃地说,走出了儿子的房间。
“你该多陪陪小瞻,他需要你。”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大哥。”陆仰止转身,平淡的唤了一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陆赞,他脸上儒雅温暖的笑容让人忍不住就身心放松起来。陆仰止的眉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我知道了。”他淡淡说了一句,大步离开。
即使你再好,你也是陆家的人。你是他的长孙。
陆仰止走去他的房间。
他偶尔才回来,如果可以他是永远也不会踏进陆宅一步。不过,他的儿子在这里。虽然小瞻看上去有他没他都一样,但他总还是会找时间回来一次。
手机响起来。
“陆总,您要查的人已经找到了,资料明天早上会传真到您的办公室。”
“好。”他说,“钱已经划到你的帐上了。”
挂断电话,他和衣躺在床上。忽然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疲倦。
四、交手第一回合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说过我不会跟你去见什么陆总,那就不会去见。”庄弄月有些无奈的看着从早上一出门开始就跟在她身后的黑衣的男孩,试着对他露出微笑,“你跟着我来到学校,跟着我来听课,接下来是不是也准备跟着我一起去打工呢?”
那个有些木讷的男孩认真的点点头。
庄弄月轻摇头,看着这个跟了她一天的人,然后淡淡的笑了,“好吧,接下来我要去莱雅卖场的化妆专柜,既然你有车子那就麻烦你送我过去吧。”
孟克终于笑了笑,推着机车走了上来。
在小玫租的地方昏天昏地的睡了三天三夜。一大早起来买了份豆浆准备去学校解释一下旷课的原因,结果在大街小巷的报纸摊上发现自己忽然成了绯闻女主角。
“背包天使”?
真难为了那群记者。
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所谓。反正那照片上只有她的背影罢了。这个陪了她三年的背包倒是好好的上了个镜。
那个据称喜欢裸睡的男人原来是嘉隆的二公子。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而已。
就算他找她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上流社会的那些伎俩罢了。她并无意嘲弄上层的男女,她知道无论处在什么位置上的人都有各自的烦恼。
而绯闻这种事,向来是以光速传播。人们热爱探听绯闻,不过是因为缺乏饭后谈资。
那个陆总想要见她,她没有兴趣。更重要的是,没有时间。
“今天第一天上班吧?”她递给孟克一块面包,轻轻笑道,“抱歉我只能请你吃这个。”
男孩摇摇手,很豪爽的拒绝。弄月也没有坚持,她一向这样,从来不会强人所难,别人一旦拒绝,就很少再伸出手去。
“你怎么知道我第一次上班?”男孩有些诧异的问道。
“刚刚还只是猜想,但是现在完全肯定了。”弄月跳上他的摩托车。
男孩回头对她尴尬的笑笑,“是,这是我入堂来的第一个任务——不,不……我是说这是我上班后的第一个作业。”
弄月听出了他话中掩藏的一些什么。他说的堂,大概是什么组织吧,他们总会接这样替别人调查人跟踪人的工作。但是她只是笑笑,没有点破,“快点出发吧,不要让我迟到。”
孟克递给她头盔,憨厚的抿抿嘴角,“戴上吧,风大。”
弄月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偶尔推着晓钟出来散步的时候,她总会习惯性的蹲下来为他整理衣服,在他腿上盖上薄毯。而晓钟总会默默把帽子摘下来为她戴上。
“戴上吧,外面风大。”他淡淡的说,眼中是某些闪烁的忧伤。
她看不懂那些忧伤。反正每个人都有忧伤。他不肯说,她也不刻意去探听。
晓钟,现在在哪里呢,没有她他会过的更好吧,她是这样一个冷淡的人。离开也许真的比呆在她身边好。虽然知道晓钟的腿不方便,但是却更加知道“她”的孩子都是懂得坚强生存的人。
他们都是“她”的孩子。
“庄小姐,到了。”
“哦。”她有些迷糊的笑笑。男孩伸出手臂把她从机车上抱了下来。
“谢谢,我去上班了。”她并不习惯被人这样亲密的接触,然而却也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回头,“如果我想让你们帮我找一个人的话,需要付多少钱呢?”她忽然问出口。
男孩默默的看了她一眼,“需要……很多钱。”
他不忍心说出来是怕伤到她的自尊吗?
庄弄月温和的笑容一直延伸到嘴角,“再见。还有,别再跟着我,去吃晚饭吧,这里下班有些晚。”淡雅的身影消失在卖场的人群中。
她很冷清,然而身上有种奇怪的温暖力量,让人舒心。孟克跟了她一天,这是她今天的第三份工作。他不知道一个每天上课之余还有三份兼职要做的女孩是多么的需要钱。她有多需要钱就有多累吧?可是为什么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呢?
难道苦难可以让一个人的笑容变得温暖起来吗?
他摇摇头准备去吃晚饭。顺便为她带一份快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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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钟离开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多么的忽略了自己的弟弟。他走了之后,她忽然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冷淡。
是的,她是冷淡的,生活教会她保护自己。从不轻易付出感情。不付出也就不会期待回报,也就不会失望,不会受伤。
这样很好,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如果生活要她这样,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傍晚时分的卖场,人也还是很多。
她负责香水专柜。本来是她的一个同学的工作,今天她有事不能来,所以请她代班。
“小姐,您手上的这款女用古龙是新进的产品,香味淡雅,也可提神,很适合您这样的白领。”她微微吟着笑,用温和淡雅的声音推介产品。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清亮的声音忽然在右侧响起。弄月转身看见一个冷冷的怀孕的美丽少妇,“左家的卖场是你呆的地方吗?”少妇走近她。弄月看见了她眼中的鄙夷。
这是左家的卖场?她不知道。
“大小姐,您怎么又乱跑?”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胖胖的和蔼的女人跑上来,搀住了左婵的手臂。她抬头看见了弄月,讶异的张了张嘴,“小……小姐……”
弄月连忙低下头。竟然会遇到徐婶。
“不许叫她小姐,她不配。”左婵摆脱徐婶的搀扶,“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不要在这里丢脸了!”
人开始往这边聚集起来。弄月的脸上依旧清澈的像是春日的天空,和煦而冷清。只是嘴角微微抿着,对着徐婶苍白一笑,抬头看见徐婶眼中噙满的泪花。
她转身准备赶快离开。左家的卖场的确不是她适合呆的地方。
“怎么了,三妹?”一个高大的西装革履的男人挤进人群,“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弄月……”
她的手忽然被一把拽住,是大哥。她有些无力的笑笑。她昏睡了三天的时间里世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改变,为什么她醒来的时候一切忽然突发的这样令人应接不暇。
“左先生,我是替朋友来代班的,不过看来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我想先离开了。”她尽量云淡风清,不想和左家的人在围观的人群中上演一场秀。
“弄月,我是大哥啊。”左辉扬拉住她的手不放,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这些年你都在哪里,你过的好吗?”
庄弄月微微笑着,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左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忽然响起,让弄月有种恍然隔世的晕眩,瘦弱的身体顷刻间流水般倒下去。她等着骨头撞地的声音,然而却是倾进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中。
她有些昏沉的双眼还没来的及看清背后的人是谁,只是急着赶快站稳,结果却只是被拥紧了。
“如果你再挥下这一掌的话,我保证让这个卖场立刻倒闭,你完全可以相信我说的话。”一个略带沙哑的磁性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轻轻的,带着不动声色的威胁,力量却是深入人心。
弄月看见了她的面前左婵高高扬起的手,还有紧紧扣在她手腕上的有力的大掌。
她猜想她身后的这个男人一定有着可怖的表情,因为左婵的脸色几乎苍白起来。
男人甩开了左婵的手,然后对着左辉扬清清淡淡的说了一句,“可以放开她的手了吗?我要带她走。”
弄月才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一直被大哥抓着。她竟然完全忽略掉了这一点。这个男人很可怕,她告诉自己。因为他让她忘记了自己的感觉,虽然只有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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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一直扶着我,陆先生。”弄月很不习惯被人这样小心翼翼的搀着。
陆仰止放开了她,“我以为你需要。”声音清淡如水。弄月几乎开始怀疑,刚刚那个让她免遭落地之痛的声音是不是来自眼前的这个声源。
“你是左家的什么人?”他配合她的脚步,跟着她一起走。
“您不必探听。我也没有兴趣讲述。”弄月的声音冷起来。她把手插入外衣的口袋里。忽然转过身来,微微一笑,“你不是派人跟着我吗?难道你没有派人调查我?我想现在的你恐怕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吧?”
那笑容那样的沁人心脾,不带半点风情,却带着轻柔而不尖刻的睿智,仿佛冷月流泻的清辉。
陆仰止盯着她的笑容定定的看了两秒。如果这笑可以化作一朵尘世的花,他一定会用刚刚的两秒钟毫不犹豫的采撷。
“我以为我会得到一个感谢。”他收回目光,依旧不急不徐的跟着她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