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仰止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抓紧了她,一路湿吻,那个巴掌不过是个一秒钟不到的插曲。连插曲也不算。
他抓的太紧了,弄月双臂紧抱胸前,蜷在他巨大的掌控中,几乎要被吻的窒息。
她用力的推开他,却只是更快的被他抓回来。她的腰简直要向后折断,陆仰止却依旧步步紧逼,毫不放松。他的力量不容她反抗,在那力量的激烈挟带之下,他们退去那窗口。
晚风袭来,带着雨后土地和树叶的清新,吹动她的衣裙。宽大的白纱窗帘在风中飘摇,一次一次掠过他们纠缠的身体。
混乱中的弄月忽然安静下来。她不再挣扎。
陆仰止激烈的吻变的迟疑起来,他有些诧异的离开她的唇,轻轻离开。抬头看着她。
弄月静静的看着他,他有些迷蒙和不满的脸,还有好奇。
她忽然微微偏过头,轻轻地笑起来。
陆仰止看着她的笑,忽而也忍不住轻轻的笑起来。
彼此看了一眼。依然继续的微笑。夏日黄昏的窗口,他们那样的静静站着,看着彼此,也看着对方眼中轻笑的自己。
“我说,”弄月首先开口,“你怎么了?”
陆仰止抿起嘴巴,抬起拇指碰一下唇角。然后很放松的站在那里,脸上有种奇怪的笑容,仿佛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弄月。”他笑着,“我们是不是相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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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月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她站在那里。仿佛被他刚刚的话搞得懵懂。
“我有点混乱。”他微微点着头,轻轻地沉默片刻,“抱歉,我有点混乱。”
他俯身捡起酒杯,放到餐桌上。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转身去沙发坐定。不自已的笑起来。
“我们要不要想个办法?我想我们会变得困扰。”他脸上的笑清淡起来,随意的看着弄月。刚刚的陆仰止仿佛只是个意外。
“嗯。”弄月点头,“我们应该想个办法。”
“想要来一杯吗?”陆仰止忽然举起杯子对她说。
弄月立刻轻轻摇头。但是她轻轻走去沙发,在他旁边坐下来。
陆仰止点点头,不再有什么话语。
静静坐着,各自表情。
陆仰止抬头,对她轻笑,“难道你不好奇吗,爱上一个人会是怎样的状况,和一个人相爱又是什么心情?”
透明的酒在杯底轻轻摇晃。
弄月笑笑,“反正我们是不能爱的人。这样的好奇有什么好处?”
“对。”陆仰止淡笑,“原来我们有共同点啊。”
一杯酒,一仰而尽。
“这样坐着,忽然感觉像朋友一样。这样的随便聊着天,也像是朋友。”他说。“可是朋友为什么会那样接吻?”
“因为接完吻,我们可以这样的坐着,也可以随便笑着。所以接吻就成了一件不很重要的事。”弄月回答。
“很好的回答。”陆仰止开始倒另一杯,一瓶酒已经慢慢见底。“那么你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吻?”
弄月没有回答。
“因为我们是爱情缺乏症患者,可是又忍不住好奇爱情到底是什么味道。我们既鄙视它的虚假和短暂,又忍不住想要感受它的那一点温暖。恰好你是我身边的女人,我是你身边的男人。于是我们就可以那样的接吻。”他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在说服谁。
“不如我们干脆谈场恋爱算了。反正我们很快就会烦躁厌倦,或者欺骗背叛。这样就可以彻底的结束对它的好奇。”他倒出瓶中最后一滴酒。
弄月一直静静的听着。等到他喝光最后的一滴,她站了起来。
“我约了蓝心蕾明天见面。我会尽力做的。”她淡淡说。
转身走上楼梯。
陆仰止听着她寂静的脚步。然后把视线转向窗外。只有一片黑暗。
他静静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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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你会约我。”蓝心蕾交叠修长的双腿坐在法国餐厅中等待的样子风情万种。
“我没想到你令人惊艳的还有虚伪。”弄月坐下来,淡淡的说。她拿起菜谱,随意的翻看着,不抬头也知道此刻蓝心蕾脸上的表情,“为什么不点菜?”她像个女王一样,疏淡的语气,“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懂法语。”
抬眼看着蓝心蕾脸上的不屑,弄月也只是清淡一笑。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蓝心蕾说道。她叫来了waiter,拿着菜单说出了一连串的法语菜名。发音好听的像是唱歌。
“帮我叫一盘腌萝卜吧。”弄月静静说。声音并不很大,只是刚刚足够惹来周周诧异的视线。弄月的眼神轻轻的冷冷的扑朔一下。
“陆夫人,这里没有这种东西。”蓝心蕾几乎压抑不住的喊起来。
“我也知道没有。可是我忽然很想要吃。”她把头转向服务生,“我要吃这个,你要给我弄来。”
“对不起,夫人,真的很抱歉,我们餐厅不提供这种菜。”服务生恭敬的站在旁边。
“没关系,你去帮我买来吧。知道小吃街吗,离这里也并不很远。你去给我买来,我要吃那里的腌萝卜,是一家叫作皇鞍蒲的摊位。你不要买错。”弄月静静地说,表情很认真。
服务生眨眨眼睛,有些看不懂眼前雍容华贵的夫人。挽着一丝不苟的贵妃髻,然而轻轻斜在一边,彰显年轻的娇媚。镶钻耳饰,洁白优雅的长颈,右侧缀着黑色裙带领的prada套装,面上的表情高贵而严肃。
可是她在最高档的法国餐厅要他去小吃街为她买一盘腌萝卜。
“庄弄月,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蓝心蕾终于忍不住叫出来。
弄月淡淡瞥了她一眼,“那么蓝小姐呢?蓝小姐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我本是一个最普通的女生,知道为什么我坐在这边而你坐在那边吗?”
服务生已经很识时务的离开。而蓝心蕾微仰着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弄月轻轻笑笑。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位置,知道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仅仅是这样。如果你可以令他感觉到爱,我不会阻止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阻止过。如果你想得到他,至少不要毁掉他。”弄月慢慢的说,间或喝一口清水。好像只是两个女人的家常话。
蓝心蕾看着这个年少老成的少夫人,终于吃吃的笑起来。
“的确很迷人呢。”她轻轻说,“真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妻子,连丈夫的情人也可以容忍吗?可是我为什么要毁掉他,你以为陆仰止是那么容易被毁掉的男人吗?”她的手指掠过短而俏丽的头发,眉宇间全是无尽的风景,“毁掉他的人恐怕是你吧。”
“蓝小姐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何必这样的炫耀。我们并不是朋友,也没有什么猜谜语的雅兴。”
蓝心蕾点点头,脸上竟然是了然的神色。沉默片刻,她终于淡淡回应,“‘天使容颜’的企划案泄露了。你知道那份文件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吗?”她冷艳的笑笑,却不是嘲笑,“是在一款还未上市的LV女包里。这款限量发行的皮包样品在巴黎展览时,被一位企业家买回去送他新婚的妻子。”
蓝心蕾看着对面安静的庄弄月。弄月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先走一步。下午还有一场秀。”蓝心蕾站起来,面色索然,“我不会执着于任何一件事,包括男人和爱情。你不能怪我,我只是要自保。”
她戴上墨镜,然后离开。
弄月坐着。很安静。
想起她打了晓钟的那个夜晚,那辆疾驶而过的重型机车。
前一晚,陆仰止给她用来准备第二天记者会的有关“天使容颜”的资料,她的确放在了里面。
那个在她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女包,在她搬去陆仰止的别墅时,就随便的挂在了她的衣柜里。
原来竟是一只昂贵的奢侈品。
庄弄月抿起唇角,压迫的红色仿佛时刻要流出来,流出来染红苍白。因为他也忽然想起陆仰止昨夜的吻。
“弄月。”
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自主地“霍”的站了起来。
回转身,看到左辉扬笑盈盈的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中一束火红色的玫瑰。轻轻挎在他胳膊上的,一个娇小的挽着银发髻的高贵的老夫人。
“弄月,”她慢慢向她走来,脸上带着慈悲的淡淡笑意,“好久不见。”
二十一、车祸
弄月梦见了她。那个女人。穿着杏红色的旗袍,站在她不能看清楚的暗处,静静的站着。弄月不能看清她的脸,但是她知道那是她。
在梦中并没有自己。可是她感觉到自己,感觉到自己正在看着她。内心惶恐却又寂静,寂静的仿佛长满茂盛浓密的杂草。只是那样的看着。
没有风,也没有呼吸声。
她的脸还是那样的娇艳,带着自顾自的彷徨、思春般的忧伤和寂寥。在那不能看清的暗处,那张脸始终清晰着。她看向弄月,眼神像是刚刚解冻的春水,缓慢而不停止的流动,挟带着冬天深处的温度。
仅仅在流动,却不是流淌。
弄月醒来。并没有惊慌。脸上很干燥,既没有泪水,也没有汗水。
只是略略的有些口渴。
她起身,走去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流进胃里,她禁不住轻咳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很渴。银白色的真丝睡袍在她走回房间的时候轻轻拍打着裸露的小腿,发出簌簌的声音,在黑夜里撩动暧昧的听觉。
她忽然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她努力的攥紧睡袍没有叫出来。
“吓到你了。”陆仰止的声音。在午夜听来好像某种火具,可以点燃寂静的空气。
弄月站在那里。没有回答。见过蓝心蕾之后,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陆仰止对话。
“过来坐。”陆仰止轻轻说。
她很顺从的走过去,没有一秒钟的考虑。
“为什么不睡?”她轻轻问。
“我正在想这个问题。”陆仰止的脸在火光中一明一暗。弄月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支烟。
“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我想这个时候我应该接受盘问。”弄月看着他的侧脸。印象中没见过他抽烟。
原来一个男人在黑暗中吸烟的样子是这样的晦涩和魅惑。
陆仰止轻轻笑出来,“好看吗?”
弄月竟然立刻收回目光,“不难看。”她很快的回答。这句话引来陆仰止更多的笑。低沉,然而真的是笑声。
“怎么决定了?”她知道今天嘉隆召开了董事会。
“老头子说解决不了,就让我出面责任。”陆仰止吐出一个烟圈。
“你可以把我推出来。”弄月在沙发上蜷缩了双腿,“你知道我没有任何的顾虑,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陆仰止轻笑起来,“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我也不希望自己背上不能保护妻子的恶名。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弄月没有什么表情。“妻子”这个词无论听到多少遍,也依旧觉得是个跟自己无关的语汇。
沉默着。陆仰止的烟一明一暗,然后终于慢慢暗下去。
很久的沉默。彼此已经找不到话来说。
弄月站了起来,“我去睡了。”
陆仰止在她迈步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弄月回头,看见他的脸,凉凉的,好像生出了一层霜。
“我好像告诉过你不止一遍,不要穿白色。”他的声音淡淡的。
弄月低下头,看见自己银色的睡袍,“我知道了。”
“我希望你记住。”他站了起来,扶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滑向她的大腿,慢慢的撩起了那件薄薄的睡袍。他看着她,并且强迫她也看着他。
她听到撕裂的声音,清脆的在黑暗中,发出没有被淹没掉的回音,不急不缓,一点一滴,震荡耳膜,从下摆轻轻的延续,延续,一直到腋下。她的左侧忽然一片清凉。
他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只好像一个冬游植物园的孩子,睥睨着那些裸露的枝干。
刽子手也许喜欢这样杀一个人吧,慢慢地下刀,慢慢的看着血流出来,慢慢的欣赏死亡前不断变幻的生动的脸。
她轻轻的仰头看着他,看着他骄傲的下巴,还有唇角骄傲的漠然。她及时地伸出双手,抱紧了自己,抱紧了那已变成一块布料的睡衣。
陆仰止轻易的寻到了她的唇,在那上面留下一个不带温度的吻。
然后,他迅速的转身,迅速的离去,裸露的双脚在木地板上甚至发不出声音。
弄月静静地站着。抱紧自己。
窗外没有风声,她听到一支歌,沉沉地,仿佛来自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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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很好。
天气也不算很热。于是这也就算是很好的天气了。
弄月看着那个坐在左边第三排的男孩。他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盖了眼睛。他始终没有抬头看那个讲台上的老师一眼。只是信手在课本上乱画。
弄月微微一笑。
“他还是很不爱学习吗?”她问身边的男孩。
“嗯。”黑泽发出重重的鼻音,眼神睥睨着这对姐弟。
“谢谢你一直照顾他。”他没有料到弄月接下来会有这样一句话,于是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这个在他面前的显得瘦小的女孩。她脸上的笑很温暖,很和煦。就像是阳光,如果她的脸色没有那么苍白的话。
“他看上去比以前快乐。”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请你好好照顾他吧,也许他需要的是你这样的人。”
然后她走了。晓钟快要下课的时候,她走了。
她说过再也不会见他。便真的不再见他。
但是她远远的看着他,在门外,站了半个多小时。
晓钟滑着轮椅走出来,问,“你在看什么?”额前的头发滑向两侧,露出一双湖泊一般的眼睛。
“没什么。蝴蝶。”黑泽淡淡地说。从轮椅上抱起他,身后跟着的黑衣男人走上来接过了那辆轮椅。
弄月拨通了电话。
“手术刚刚结束。”黎一崇和煦的声音,带着暖暖的笑意,“庄弄月小姐,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见了?”
“嗯。”弄月回答,“难道医生想我了吗?”
“是,想,”黎一崇笑起来,“做手术的时候都在想。”
“那我不是祸害人间吗?你的手术刀下可是生命呢。”弄月淡笑着。他们之间,已经可以开些这样无关痛痒的玩笑。
“见到晓钟了吗?”
“嗯。”她浅浅的回答,很快的笑起来,“他看上去比以前快乐。”
彼此有些沉默的意味。
“弄月,要我去接你吗?”她忽然听到这样一句。
“不用,我快到捷运站了。”
“真可惜。我已经看到你了。”
她听到车鸣声,然后看到黎一崇的车。就停在晓钟学校的门口。
他打开车门走下来,对着她微笑。他笑得真好看,很纯粹的笑。弄月静静看着,看着他向她走来。
“怎么了,突然发现你的医生很帅吗?”他站定在她面前。
“嗯。”弄月笑着点头,“突然发现你也很油嘴滑舌。”
抬头看他,他忽然间有些失神的脸,在发现她的目光后,重新微笑起来。
“突然发现你的病人很美吗?”弄月禁不住揶揄。
“不是大美人。”黎一崇很诚实的答道。“不过笑起来还能看。”
弄月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
“你拦住我车的时候啊。”
“你从此吓傻了是吗?”
“没错。”他为她开了车门。
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然后接起来。声音很温柔,然而也仅仅是一些“好”、“可以”之类的回答。一个不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