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可以对吗?”她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眼角的泪水那样舒缓的滑落,“就算我真的要你跟我回去也不可以对吗?陆仰止,你该跟我回去。”
他感觉到内心的混乱。他不喜欢被一个人影响判断。
他看着她那张淡雅的脸,冷冷的拂开她的手,“够了,庄弄月!”
他走过蓝心蕾身边,没有去看她观赏的神色,走去车子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蓝心蕾静静地站在那里几秒钟,然后转身上了车。
“确定要跟我走?”她淡淡问。
“你忽然忘记怎样开车了吗?”他没有情绪的应道。
车子发动引擎。
观后镜中一闪而过弄月静立的身影。陆仰止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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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素雅的小客厅里坐着一个银发的老太太。在那扇门打开的时候,她回转身看他。
晓钟感觉到黑泽松开的双手,他走来他面前,轻轻抱起他,像抱起一个孩子,他的面色浓重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被放到她的对面,一张大大的软椅,上面铺着银线绣成的织锦,看上去古典华贵。
晓钟轻轻垂着头,看上去好像随时要睡着。黑泽没有任何表示的离开。
他听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然后抬起头,伸手拨拨额前的头发,看清了对面坐着的风韵当年的左氏老太太。
这个冠夫姓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守寡,她成功的抚养了她的三个儿子一双女儿,也成功的壮大了左老先生的事业版图。她的交际手腕硬朗而强势,做事果断坚定,备受业界敬重。
晓钟静静的看着她。他知道他之所以愿意看着她,仅仅因为她是弄月的奶奶。
“您好。”他终于淡淡开口。
“不论怎样,我是有资格让你叫一声奶奶的。”老人家站起来淡淡说。她走来他身边,伸手抬了抬银边眼镜,“是个很美的孩子。”
“您为什么要见我。”晓钟看着他。
“是个聪明的孩子。”老人家退后,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她脸上带一种远非疼爱的怜惜神情,“你被养的很好。”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晓钟有些厌恶的看着她。他不喜欢对弄月不好的一切。他甚至不愿意掩藏他的情绪。
“你已经长大了。我想我可以接你回家了,晓钟。”老太太的回答不急不缓,“在法律上,你始终是我最小的孙儿。虽然我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一家人总要成为一家人对吗?”
“除了弄月,我并没有家人。”他冷冷的说。
“弄月?”老太太轻轻地笑起来,“你该叫她姐姐。一个有礼貌的孩子是不会随便喊他姐姐的名字的。”
“这跟你无关。”晓钟盯着她,“我跟左家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不允许左家任何人伤害弄月。”
“我说过,至少在法律上我们是家人。弄月也一样。一家人总要成为一家人。”老夫人一字一句,声音淡定有力。
“黑泽!黑泽!”晓钟忽然疾声高喊起来,“黑泽。”他看到那个破门而入的男人,略带紧张的看着他。
“我不舒服。带我走。”晓钟向他伸出双臂,像一个寻求安慰的孩子,他小鹿一般的眼神静静忽闪着。
黑泽看着这个无端就会生气的少年,终于走上去,俯身抱起他。然后向玄关走去。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个高贵的老太太一眼。
“不要忘记我付了钱。”老夫人带笑的声音打破寂静的空气。
“我会还给你。”黑泽站定,淡淡说。
“你不能不讲信用。”老太太依旧不迫的说道。
黑泽转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见过流氓讲信用吗?”
他抱着晓钟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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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天气很晴朗。空气中渐渐开始有些燥热的因子。也许夏天很快就要到了。
春天是个短暂的季节。美好的总是短暂。然而孕育的生命需要夏天,因为夏天是一场历练。只有经过历练果实才可以成熟。
上帝安排四季轮转,就像伺机而动的人生。
弄月打发接她的司机先走。司机开着的是陆仰止的车,被拖走的黑色阿尔法。现在它回来了。
现在她一个人走在路上。感觉有些轻松。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轻松感会降临到她身上。她抬手把刚刚流出的眼泪轻轻擦掉。
眼泪是珍贵的。不应该随便流。
现在她要走回去。她确定自己还有足够的力量走回去。
手机响起来。
“弄月。”是辛童,“你和记者们的趣味问答结束了吗?”
“嗯。”弄月淡笑,“刚刚结束。”
“我一定错过了很精彩的内容对不对?”
“放心吧,我已经拷贝了很多份,我不介意送一份给你。”
辛童揶揄的笑起来,“在庆祝吗?”
“没有,在回家。”
“一个人?”
“为什么你会知道?”弄月笑问。并不以为自己有掩饰的必要。
“因为我开车跟在你后面。”
弄月回头,看到红色跑车里辛童伸出拿着的手机在夜色中挥动。她轻轻退回路边站定。
车子开来她身边,她看到辛童弯起的唇线,带着调皮的诡异,“嗨,马路美女,有这个荣幸带你兜风吗?”
弄月好笑的摇摇头,“如果之后你愿意请我吃大餐的话。”
“My Pleasure。”辛童眨眨眼睛,推开车门。
车子在夜色中红的温暖。
“累吗?”
“有一点。”
“饿吗?”
“有一点。”
“……想我吗?”
“……”
辛童笑起来,“看来还没有那么累么?”
弄月亦笑,“你只会这样确定吗?为什么总是重复同一个游戏?”
“你不知道吗,弄月,可以被重复的才可以永久。”辛童忽然说。声音竟然带着温度。
弄月偏头看过去,辛童英俊的脸上依旧不变的帅帅癖癖的笑容。他伸出手,在她头顶胡乱的摸了一通,“弄月,累了要说出来。”
“嗯。”
这一次,她轻轻应答。
“不如我们去喝酒吧。”他忽然说。
“你知道我不能喝酒。”弄月没有去理乱掉的头发。
“你可以少喝。”辛童大笑。
十九、醉酒
“笑什么?”辛童问道。
“笑自己。”弄月慢慢饮着一杯鸡尾,“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酒了。”
辛童忍不住大笑起来,在弄月的注视下终于很仁慈的选择强忍住。
“这杯鸡尾酒很淡,绝对不会让你喝醉。”他说。
“我不能再相信你,那很危险。”弄月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推远,然后淡淡笑看他,“这一杯就够了。”
辛童只是笑着,没有再说什么。放下杯子后,调酒师已经很会意的为他注满了另一杯。MARTELL蓝带。他轻晃杯子,看那透明的液体在杯底优雅旋转。“弄月,你知道好酒的味道吗?”
弄月看着他。
而辛童却忽然不语。他慢慢的饮了一口,然后又大口的吞下整杯。
“好酒最大的特点就是令人欲罢不能。”他转头看她,“那你知道笨女人的最大特点吗?”
弄月忽闪眼睛,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笨女人的最大特点是令自己欲罢不能。”
“你想说什么?”弄月的语气忽然淡淡。
“我想你离开陆仰止。”
弄月收回视线,淡淡的笑了,“学长是喝醉了?”
辛童看着她的侧脸,眼神些微的迷蒙,他轻轻收回视线,“我希望自己喝醉了。”
弄月再次看向他时,他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弄月,今晚我不能送你回去了。”
“没关系。你先走。”
辛童的微笑一直持续在脸上。他对调酒师微微点头,然后离开。脚步镇定却又略显匆忙。在转身的那一刻,嘴角的微笑终于消失不见。他穿过人群,走去门口。然后让自己消失不见。
调酒师轻轻收回杯子,那瓶MARTELL蓝带被抽回去的时候,弄月淡淡开口,“为我也倒一杯吧。”
扎着马尾的调酒师撇撇嘴角,宽厚一笑,“你确定?”
弄月微点头,“一少杯。”
酒吧的暗光中,她不经意的转头,看见远恒数码科技的方总,那个男人,正在和一个女人喝酒,微光中透露健康红润的脸色。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太太,也并不是咖啡厅中弄月见到的那个。
然而他们的肢体语言,透露亲密。只是并不下流。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必定是有所感觉也有所感情才会有那样的表情。
背叛妻子是不对的吧?
然而爱上不是妻子的另一个女人有错吗?爱那样短暂,既稀缺又泛滥。
弄月不再看向别处,她开始认真的喝下那半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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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到了目的地。陆仰止静静的坐在那里。
“不下车吗?”蓝心蕾取下钥匙。
他转头看她纤长的食指上勾挂着的银色车钥匙。“你确定喜欢我?”他的微笑带一丝讥诮,还有那么一丝探寻。
蓝心蕾淡笑,“喜欢的话可以得到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问我会失去什么呢?”陆仰止抿着唇线,忽然转身靠近她的椅背。
“那么你是个只会索取的情人喽?”
“难道你不是?”陆仰止抬起她的下巴。这个动作引她嫣然一笑。脸颊轻轻摩擦他的掌心,像一只渴望宠爱的猫咪。然而那双美丽的眼睛却是不放过他眼中的任何信息。
“我当然不是。”她轻轻回答。
“那么你怎么表示给我看呢?”陆仰止静静的看着她。
“那么陆总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她笑问。
他抬高她的下巴,凑上自己的脸,那样的接近,“你会舍得给吗?”他的声音沙哑而性感。
“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呢?”蓝心蕾的声音魅惑到听不见。他的冰冷淡薄的唇,近在咫尺。
“譬如这台车?”他用了疑问的语气。
蓝心蕾的笑容像花朵一样在唇角绽放,她抬起那根食指,然后把那串钥匙递给他,“你想要的仅仅是这台车吗?”
陆仰止毫不犹豫地取过了钥匙,“你不是建议我试试吗?”他在那樱唇上轻吻了一下,仿佛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现在你下车。”他说。
“你真的要玩?”蓝心蕾离开他的掌,依旧笑着,“我不知道陆总这样喜欢测试女人。”
他看着她,轻轻靠近,眼神中却并无色彩,手臂掠过她,打开车门,“现在,下去。”
“你要做什么?”她终于警惕起来。
“测试女人。”他的声音很清淡。
蓝心蕾惊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玩什么游戏。然后她发现自己被半推半就的推了出去。
陆仰止的脸色看上去很浓重,他移动身体,坐去驾驶的位置。蓝心蕾静静地看着他,想要知道他的脑袋里装着些什么。她看到一张空洞浓郁的脸,那脸上有瞬间的空白。
没有人可以看懂空白。
“心蕾,”他忽然淡淡开口,“很抱歉,车子我先开走。”
然后她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
那个男人就这样开着她的车子绝尘而去。在她的家门口。
蓝心蕾忽然惨淡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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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可是他忽然觉得应该要见到弄月。
他好奇离别前的那场表演,她怎么可以演绎得那样精采,精采到他几乎愤怒起来。他不是个喜欢愤怒的人,因为愤怒容易使理智远离。
她的动作,她的眼神,她的泪水,还有那些简短而重复的话语。如果她真的有如此之高的演技,他是不是该培养她成为一个演员?
即使是假的,他也要坦率的承认,那些泪水令他烦扰。并且慌乱。至少,他应该当面赞美她。或者,质问。
他踩了油门。
车子在别墅门前停下来。他并没有任何犹豫,他想探知一件事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进行。他只想走去她面前,然后问一句。
问一句什么?并不笃定。
他开了门,走进去。
黑暗。空洞的别墅。没有任何人。他站在空旷的大厅里,只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没有人的房子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
弄月没有回来。她去了哪里?
他并不能明白自己的心。可是他走去沙发,慢慢的坐下来。因为他实在也找不到其他的事来做。
为什么跑回来呢?否则现在他一定紧拥温柔。
他竟然在问自己为什么,什么时候开始他做事喜欢探究原因了?他在黑暗中淡淡的对自己笑了。
手机忽然在黑暗中响起来,“陆先生吗?这里是玛丽亚酒吧。”他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和着街道的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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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她红着脸,笑着,笑得像一朵红色的花。
陆仰止看见她从一个男人的胸口上抬起头来。他走上去一把抓住她,把她拉了过来。
“陆先生。”男人淡笑,“交给你了。”男人挥挥手,脸上的笑容很随意,轻点头转身走近酒吧,脚步率性、随便。
陆仰止盯着那个淡蓝色斜纹衬衫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黑木雕花的门后。
他看向怀中的弄月。她一直笑着,轻轻笑着,没有声音,像个孩子一样开怀。顺从的趴在他怀中,把全身的重量交给他。
脸颊红的像擦了粉,微张着红唇,轻轻呼吸。
陆仰止抓紧了她。闻到她满身的酒香,还有淡淡的花香。几缕长发从一丝不苟的发髻中散落出来,轻柔的垂在耳畔。
“你回来了。”她笑着说,“回来表扬我对不对?蓝小姐一定很开心了是吧?”轻轻打了一个酒嗝,“呃,抱歉。抱歉我表演的太好了。”声音渐渐弱下来,却始终甜蜜。
她抓住他腰侧的衣服,含笑的抬头看他,略带娇憨的表情,“我饿了。”眼神蓦然垂下来,“我真的饿了,我不骗人的。”
她轻摇着头,依旧笑着,“可以等一下吃也没关系。”轻轻点头,“我会等着。你带我去吃东西吧。”
她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了?
陆仰止简直要被她逗笑了。天哪,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想起弄月的那个什么初恋提起过她曾经醉酒。什么,可爱?还真是客气。
“弄月,”他真的忍不住笑出来,“我们回家。”
“嗯。”她含着笑,乖乖的点头。“对不起,我今天喝酒了。”她忽然一脸的严肃,忽而又笑了,“只喝了半杯。”她伸出手指在他面前轻轻比划着,动作并不杂乱。“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她轻轻推开他,努力的站好,“以后不会喝了。真的不会喝了。我会很听话。”她的眼角忽然流出泪水,“我会听话,我会听话的。”
他静静地看着,像看一场独角戏,在她一个趔趄后,及时上前抱住了她。而她伸出手,及时地拉住了他的领带。抬头看他时,抿起唇角微笑,“老板,我会听话。”她的泪水在眼角凝聚,顺着脸颊流向她的笑靥,“可以带我去吃东西吗?”她闭着双眼,吸吸鼻子,然后趴进他怀中。
陆仰止静静的站着。他听到她的呼吸声,均匀,香甜。握紧他领带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
他抱起她,面无表情,向车子走去。
现在的庄弄月,仿佛是另一个人。一个他不认识的醉酒少女。
他听见她喃喃的轻语。好像在呼喊着谁。等到把她抱上床,他才听清楚,她在喊着晓钟。
弄月很快彻底的睡去。他脱去她粉红色的套装,还有高跟鞋。为她盖好薄被。这也许是他第一次这样看着她睡去的样子。纤细,柔弱。不再微笑,也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