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天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淋在脸上,冰得刺骨。这大概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了,她这样想着,兀自伫立在雨中,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站在路口往四下里望去,虽然下着雨,可每条路上四面八方每个方向上都有人在来来往往。天要下雨,人也还是要走路,这也许就是生活?她就那样茫然地伫立在雨中的街头,忍不住地猜想,不知道在这样冰凉的雨夜里,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正在某一条街上独自徘徊,或是正孤独地站在他们律师楼的窗子前凝视这城市的夜景?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她的心开始战栗,不停地回荡着一个声音,他就要结婚了,结婚了,结婚了……
他要是能幸福就好了,他能幸福吗?他怎么会幸福呢?她又想。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唇上,润到嘴里,沁上舌尖,咸咸的,涩涩的。她终于忍不住掏出电话,重新开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喂,闽乔吗?”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温暖和煦亲切。她仿佛看到了和他的声音一样温暖和煦亲切的笑容,她总是能于他的声音里捕捉到父亲的痕迹,于他的笑容中看见父亲的影子。这感觉总会让她不自觉地就恍惚了,意乱情迷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还有多少力气来抵抗这种感觉。此刻才只听他问了这一句话,她就已经后悔给他打了这个电话了,她想她太高估了自己,她以为自己还能够像那日在雍和宫与他重逢时一样,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并好好地跟他讲几句话。可到了这会儿她才突然之间发现,她已经做不到了。
“喂,闽乔,是你吗?你在哪里?”听不见她的回答,他有点急。
“羽明,是我…”闽乔终于答出了声音,泪水滚滚而出。
“找我有事吗?”
“没…。。没事,就是打个电话,想知道你好不好!”闽乔感觉自己就要哭出声音来了,她强忍着。
“闽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里?你告诉我,我过去找你!”
“羽明,你不要过来。”
“你的情绪好像不对啊!楚天呢,楚天在你身边吗?他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他人呢?你让他听电话。”羽明听出不对头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第一个反应就是闽乔大约知道了羽清喜欢楚天的事。
“他不在这儿,他什么都没对我说,我们挺好的。我…。。我今天见到你父亲了,他告诉我说你要结婚了,我想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你跟我们提起呢?所以才想打个电话问问的。” 闽乔好不容易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出了这么多的话来。
“哦,是这件事啊!”羽明舒了口气,沉默了一秒钟,继续说道,“闽乔,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的生活本来也就这样,现在就是这么走下去,结不结婚都不说明什么。和你也没有关联,不要为不该自己负责的事感到内疚,我跟你保证我会好好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羽明,结了婚,会不会幸福?”
“………。。”羽明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说会幸福那是扯谎,说不幸福她心里会难过。他犹豫着,是要撒谎还是要让她难过,最后他选择了撒谎,“会,为什么不会?”
“真的,你说的都是真话?可是林伯伯他,他说……”
“我不知道我爸爸说了什么,不管说什么,你不要信。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的感觉当然要以我说的为准。”
“那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还在商量呢,所以才没对你们大家说。不过对不起,闽乔,我不能邀请你们来参加婚礼。有很多原因,有些你知道,有些……。”
“我明白的,不去参加婚礼没什么。不过祝福总是要的,羽明,我希望你了解,我是真心盼望你能幸福,不论是结婚还是不结婚,幸福都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闽乔,你的心意我知道。”羽明的声音突然有些低沉。
“闽乔……。。你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羽明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有想好究竟还有什么话要和闽乔说,他只是舍不得,只是舍不得让她就这样挂了电话。
“你说吧,我听着。”闽乔应道。
她总是这么可人这么乖巧,他的心痛极了,“闽乔……。保重!”他也只说了这几个字。
“你也保重!”闽乔挂上电话,更多的眼泪汹涌而出。她知道他撒谎了,也知道他为什么撒谎,可是她不能揭穿他的谎言,她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这个魄力,揭穿了他证明他不会幸福,然后怎样?说不要结婚吧,羽明,我会嫁给你,我能让你幸福?她知道,这样的话她不能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
雨水把头发衣服都渐渐打湿了,闽乔冷得发抖,电话响了,她看了看,是楚天。她颤抖着手接通电话,“喂!楚天,你在哪里?”
“我在你家里,赵元和玲玲也都在呢,等着你一起回来吃火锅呢,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怎么关机了呢。”
“噢,是关掉了一阵儿。妈妈在吗?”
“她和梁叔叔都在厨房忙着呢,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去了。”
“天下着雨呢,告诉我你在哪儿,我骑摩托车一会儿就到了。”
“我在护国寺街,离家又不是很远,而且我已经淋湿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那不行,你看看周围有什么店没有,随便捡一家进去等我,不要站在街上,听见没有,我马上就到,你等着我。”楚天说完不等闽乔回答便匆忙挂上了电话。
闽乔进了一家卖手机的商店,还没有五分钟楚天就又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护国寺街,问她在哪里。闽乔说了地址,挂了电话不到一分钟,楚天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当她看见穿着黑色皮衣骑着摩托车带着头盔的楚天,以闪电般的速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她的心中充满着暖暖的感动。他就像一个童话中的王子,骑着白马翻山越岭来救遇难的公主,他就是这样永远带着侠客的气质传奇的风采,让她信任,依赖又崇拜。
楚天的摩托车刚一停下,闽乔便冲出门去,楚天下了车,摘了头盔,迎着她一把把她抱进怀里,“都淋湿了,下雨了怎么不找个地方躲躲呢?一定冻坏了,你看直打哆嗦呢。”楚天放开闽乔,给她把头盔戴上,又把自己的皮夹克脱下来,裹住她,“咱们回家,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火锅,就暖和过来了。”楚天一边说一边跨上摩托车,随手把另一个头盔从车上摘下来带上,“来,上来,抱住我的腰。”
闽乔乖乖地上了车,她抱住楚天,脸紧紧地贴住他的背。她感觉好累,很想就这样趴在他的背上睡一觉,虽然她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到家的,她没有睡觉的时间。
她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摩托车飞了出去,她的手臂仍然抱着他腰,脸仍然紧紧贴着他的背,她知道他会一直像这样带着她飞驰的,她相信,他一定会。
大雅之堂(123)
一年半后,2002年深秋。
赵元总算盼来了迎娶玲玲的日子。为了照顾生意和上班方便,玲玲和赵元就把新房设在了天元旅舍的里院儿的一间房里,那里没有对外开放,玲玲妈平时就住在那个院子里。
因为天元旅舍今天要举办婚礼,整个龙口胡同里都跟着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笑声不断。天元旅舍更是被一团喜气包围了。门上是大红的喜字,从大门开始每间正房的门上都贴着新婚喜联:依次是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永结同心);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喜结连理);方借花容添月色,欣逢秋夜作春宵(珠联璧合)。迎着这一道道喜联往里走,贺客们也禁不住喜上眉梢了。此刻,院子里院子外房前屋后站满了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邻里。婚礼还没有开始,新郎和新娘也都还不见 踪影,孩子们里里外外的嬉戏打闹,大人们相互打着招呼彼此寒暄。香烟,瓜子,糖果在人们的手中不停地传递着。一根烟,一把瓜子,一颗糖在平日里随处可见,不是什么,但今天,都因为这是个大喜的日子而沾染上了吉祥和喜气,让每一个前来参加婚礼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分享一二。
羽明和徐晓晓也来参加婚礼了。徐晓晓本不想来,但是因为羽明非来不可,她不放心他一个人来,就只好跟来了。为什么不放心呢?当然是担心加油站旁边摆着的那颗炸弹了。闽乔如今真是成了徐晓晓的心腹之患。患就患在她和楚天至今仍然没有举办婚礼,两个相恋多年的人迟迟不举办婚礼,这让徐晓晓心里对他们的关系很有些吃不透了。而羽明呢亦是整天有事无事地往他们这里跑,对闽乔的旅行社更是关照倍至,但凡他能插得上手帮得上忙的地方,他无不尽心竭力。他对闽乔的关心远远胜过了关心他自己,哪怕是芝麻大点的小事,只要是和闽乔有关的他都当作头等大事去办。虽然她知道,羽明来这边也多半是和楚天还有赵元在一起,并没有和闽乔单独相处,但是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些表面的东西,而是羽明的心。徐晓晓发现在她成功的占有了羽明这个人以后,她并没有任何一点的成就感满足感,反而是相当的失落。她这才知道,她要的原来不仅仅是羽明这个人,她更想要他的心。可他的心里却只装着闽乔一个人,根本就没有她徐晓晓的一点位置,空占着一个妻子的名分,却有名无实,这让她的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可是羽明又没有任何出轨越格的行为,让她能够用来做把柄和他闹别扭。于是徐晓晓便把这种不幸福不愉快的根源自然而然地转嫁到了闽乔的头上,她想只有梁闽乔彻底远离羽明的视野,她才可能得到丈夫的心。可是她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闽乔离开,或者让羽明不去见闽乔,想不出办法,徐晓晓便一直陷在苦恼之中。
然而最让徐晓晓头痛的还不是梁闽乔,而是林羽清。
自从和羽明结了婚,徐晓晓就没过过一秒钟轻松的日子,虽然羽明对她还算说得过去,可始终不是幸福夫妻该有的感觉。除了晚上回来睡觉,他很少会呆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律师楼,然后就是和楚天他们在一块儿,给他们帮忙,再就是陪羽清,带她出去玩儿,给她买东西,买礼物,买衣服,还带她去看电影,看话剧,听音乐会,甚至还带她去游乐场。开始的时候徐晓晓还陪着一块儿去,可没几天她就腻味透了。虽然说羽清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沉默寡言的,从来也不主动要求什么,总是被动地服从别人的安排,而且全把徐晓晓当作透明人,差不多是视而不见,很少会主动跟她讲话,但是即便如此她仍然干扰了徐晓晓的婚姻生活。徐晓晓渴望和羽明独处,可是羽清总是像个一千瓦的电灯泡夹在他们中间。她的病也总是好不彻底,今天好点,出院了。明天就又不好了,再进医院。她也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是又复发了,是不是要一辈子这样好好坏坏的,总得有人看着照顾着。总而言之,她的心里对羽清真是烦透了,她总是夹在自己和羽明的中间,虽然她也明白,有时候羽明也是为了躲避自己才去陪羽清的。但是她想如果没有羽清,羽明也找不到这个做由头了不是。于是这个患了严重抑郁症的小姑子便成了她眼中的一根刺,肉里的一根钉,让她整日里如坐针毡。
对闽乔的担心以及对羽清的厌烦让徐晓晓越来越焦躁。公公林恒对自己也一直很冷淡,而婆婆李静呢,也让她苦恼。本来刚结完婚那阵儿,她因为生了一场重病,也没什么精神,都不提楚天那档子事儿了。这不后来身体养好了,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又开始催她让她没事的话多往闽乔那里跑跑,探探她和楚天到底怎么样了。还说如果感情当真那么好,怎么还不结婚?徐晓晓的确是按李静说的做了,经常去看闽乔,但是她可不是抱着和李静一样的想法和态度去的。对羽清暗恋楚天的事她一个字都没对闽乔提起过,羽明一再地关照她不要对闽乔提起关于羽清的任何事,否则自己绝不原谅她。而李静呢又一再地暗示她让她有技巧地把这件事情透露给闽乔知道,探探闽乔的反应。徐晓晓没有照李静的话去做,不是她故意违拗婆婆而顺从丈夫,她想的是她自己。她不想破坏楚天和闽乔的感情,她只盼着他们快点结婚,盼着楚天能快点把加油站旁边的那颗炸弹搬走。羽明的这个要求实在很符合她自身的利益,她没有理由不照他说的去做。仅此而已。
今天来参加婚礼的路上,徐晓晓的心情就很乱。这会儿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干什么,看不见新郎新娘,楚天和闽乔是伴郎和伴娘,可能是和新郎新娘在一起吧,反正也不见踪影。 羽明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和梁渠聊天,两个人也不知道聊的什么,看上去好像很投缘的样子。徐晓晓觉得无聊,只好出了院子,往梁家去,想看看闽乔在不在。
果然,玲玲闽乔,玲玲妈还有李云霜都在闽乔的房里,还有请的一个化妆师,大家忙活着给玲玲做头发化妆换嫁衣呢。
“晓晓来啦?”看见徐晓晓从门外进来,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招呼着。
“哎呀,新娘子可真漂亮啊,这一打扮我都认不出来了。呆会儿新郎官儿看见了还不得两眼放光?”徐晓晓发出夸张的惊叹之声。
玲玲听了忍不住撇了撇嘴,“就他那个小眼睛,我早都不指望能放出什么光来了。”
“呵呵呵”徐晓晓忍不住笑了,“看你说的,人家不就是眼睛小点儿吗,小眼睛也不耽误发光啊。”
“行了,都到了这会子啦,我也只好认命了。谁让我和这个小眼睛有缘呢,想甩都甩不掉。”
“赵元就是不在这儿,他要是听见你说这些,那可就有得对付了,我们也就有得听了,想笑不破肚子都难。你们两个真是活宝!”闽乔一边给玲玲的胸前戴新娘花一边说道。
“她呀,这是在幸福地卖乖呢!”李云霜在一边笑着插话道。
“玲玲都结婚了,什么时候轮到闽乔做新娘呢?李阿姨,是不是你舍不得让闽乔出嫁,所以到现在还不让她结婚的。”徐晓晓接着李云霜的话说道。
“舍不得倒是真的,不过我早都想开了,女儿结了婚,我们不是少了一个女儿,而是多了一个姑爷。所以,我也盼着早点把婚事给他们办了。”
“那怎么还不定日子呢?”徐晓晓又问。
“你别急,这回真的快了!”玲玲忍不住插嘴进来,“你不知道这一年旅行社的事儿有多少,我们几个整天是忙活得昏天黑地的,哪有精神考虑结婚的事儿。最近都上道儿了,才好些,呵呵,又被我和赵元抢了先,她和楚天也只能再往后靠靠。”
“往后是什么时候,有个具体时间,我们也有个心理准备不是?”徐晓晓仍然不死心。
“结婚的是闽乔,你做的哪门子心里准备?”玲玲说话永远都是这样
“咳,看你说的。老同学要结婚,我总要尽全力帮忙啊。有个日子,也好帮着筹划不是。”
“那倒也是。五一节, 楚天的父母是这么说的。原打算这个春节就办的,可是春节梁伯伯要去香港又要去广州,要去两三个月,所以只好订在五一了。不过五一挺好的,天气也暖和了,有哪个新娘子愿意在冬天结婚的,想穿婚纱都不行!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当然要选个谁都可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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